參與全球綠人大會(Global Greens Congress)連載三:
*民主鞏固,在全球化的悲劇起點
大會結束後的4月4日,塞內加爾綠黨(FEDES)黨魁Haidar El Ali被新政府任命為新任環境部長。而大會開始的前一週,塞內加爾正在舉行總統大選的第二輪投票(3月25日),51歲的Macky Sall(共和黨)贏得選舉,以承諾修憲將任期改回五年及連任一次的限制,集結所有反對力量,擊敗高齡86歲Abdoulaye Wade(民主黨),他去年修憲讓自己可以競選第三任。伊斯蘭世界的茉莉花革命風潮下,國際社會的高度關注,使政權能夠順利再一次和平移轉。
民主得到進一步的鞏固,人民也有所期待。會場外的路口轉角,有一面大型競選看板,我們每天都會經過,攤販們都說喜歡新總統,往市中心高速公路旁牆上塗鴉,也都是要投給他,在巴士上,一位正在學英語的修車行學徒,興奮地告訴我們Macky Sall怎麼讀。
塞內加爾像是準備被列為金磚N國的新興工業國,正在被整編進入全球化的物流與金流之中,近年一些國際會議都選在達卡舉辦,去年連第11屆世界社會論壇都是。這裡的人民很勤奮,也有興盛的運動風氣,我們旅館所面北的海灘上,早晚都有人在慢跑和健身。但急速的都市化也產生了社會和環境問題,像坐時光機回到三十年前的台灣,不一樣的是,沒有滿地的便宜塑膠袋(第一天接風晚宴的表演主題)。
先進國家所淘汰的汽機車阻塞了街道,即使非尖峰時段,海風也吹不散我們在台灣已經很難聞到的廢氣惡臭,路上有許多兒童沒有上學而以乞討維生,或是吃力地提著水。公路旁私人叫客的中巴和小巴,兩排座位中間還有一個折疊椅,滿了也有人吊掛在車外,補充了公共運輸投資的不足;而雨季來臨時,道路坑洞將擴大,許多未鋪設柏油的地方也將泥濘不堪,不需耗油的單車並不風行,但馬車仍肩負重要的貨運角色,米商的馬又壯又帥,垃圾車的馬則破舊又瘦弱。
後進國也有技術和政策上的優勢。許多路口的人行燈號誌和一些商店招牌,直接跳過霓虹燈的階段,進入LED,但也有沒法點亮的燈具;其實有沒有點亮,行人和車輛都沒那麼在意,志工們身穿藍背心忙著指揮交通。在熱鬧市場街道邊,我從車窗瀏覽堆滿各店家門口的各式建材、機電、零組件,建築業極熱絡,竟赫然見到一面太陽能板。在極為有限的資源下,政府如何排定施政優先順序,採用省錢又永續的適切技術,正在考驗著新政府。
作為一眼就被看穿的外來者,我們接受波動的物價。從機場出來,就是一隻隻待宰的羔羊,小販在各處的口頭禪都是「My friend, it's good price.」,所以一路上交了不少朋友。大家都說,喊價要從對半開始砍,所以有時其實要從三分之一或四分之一砍下去,但砍太低對方覺得你不識貨,翻臉做不成朋友。
我們習慣於標示「不二價」的成熟資本主義社會,「童叟無欺」好像保障了消費者,但不二價哪是固定不變的呢?價格其實是交易雙方比腕力、比資訊、比眼光、比心機的結果,哪是市場供需的自由決定。
如果站到殖民者的位置,心想「你們這樣怎麼發展觀光」,也對乞討者或緊緊跟隨的小販不知所措。其實,我們面對的價格波動,佔我們的資產或這幾天的消費,再怎麼說都是微不足道的,但他們所面對的原物料價格劇烈波動,卻是一家生計的年所得,且是遠在天邊的紐約、波士頓、倫敦的衍生性金融的投機交易所決定。
塞內加爾位在非洲最西端的大西洋岸,達卡港的貨櫃碼頭吞吐量蒸蒸日上(當然遠不如北海歐陸的鹿特丹、哥本哈根,或是北太平洋兩岸的大碼頭),還有一艘綠色和平的船看守海洋免於過漁,我們在此搭渡輪前往葛雷島(Gorée Island),這應該是幾百年來全球化悲劇的起點。
在人還被赤裸裸當成物品買賣的時代,這裡是黑奴被送往歐美的出口轉運站,小小的葛雷島,不到一平方公里,有百萬人血淚傷痕,刻在石頭的歷史上。無數家庭在此被拆散、天人永隔,人被分類為男人、女人、小孩三種,上百個小孩擠在比一般人客廳要小的地方,沒有名字只有編號。有人問導遊,以我們熟悉的企業經營觀點:「如果讓人有更好的生活環境,不會那麼容易生病死去,對這些管理者豈不是更有好處?」,在地的導遊重複一開始就提過的三種分類的價格,男人最貴也才等於一把槍,所以他們根本不在意人的死活。把人當作可以標價的物品,這種想法根本出發點就是罪惡。那位暴發戶跨國企業主說「血汗工廠沒什麼不好......只要符合法令」,本質上可有不同?
殖民者用極低於母國的價格,享受相近價值的商品,過去用槍砲彈藥和偷搶拐騙,現在用金融和商品交易,殺人於無形。而當我們欲返回北濱的飯店,沿街攔著計程車,原本識途老馬跟我們說「城裡任何地方單程都不會超過兩千CFA(非洲法郎)」,他和我們一再碰壁之後,決定拉高到前幾天普遍的成交價格三千,便迅速成交,外國人的特別溢價沒這麼高吧,這應該是急遽的通貨膨脹,在急速納編進入全球化的網絡的副作用,還有其他解釋嗎?經濟學實習課應該到這裡來上,政治學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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