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寫這篇還未見到2020的一切,如今美國總統大選就在眼前,fake news的問題更加嚴峻,這篇文章與當下似乎更有連結了。如果你也這麽覺得,歡迎轉給身邊的人。👇
【還是小時候的萬聖節比較有意思】
劉軒 Nov 1, 2019
今年的萬聖節派對特別多。過去一週,在網上見到了不少朋友曬自己的創意造型,拍照都很入戲。我們全家也參加了一場萬聖節親子派對,大人們喝酒聊天,小孩子吃糖玩樂,熱鬧了一整個下午。
這就是現在的萬聖節,一群朋友在一起裝瘋賣傻、搞笑舒壓。
但如果你問我,我還是覺得以前的萬聖節比較有意思。
小時候,我住在紐約市皇后區。1980年代,當時孩子們還會互相約好,穿上裝扮、拿著南瓜燈,找個大哥哥大姐姐帶頭,就這麼出門要糖去了。
我也曾經這樣,跟同學們從下午放學就開始,一直到晚餐才回家,幾個小時下來,可以走偏附近的大街小巷。
我永遠記得,在暮色下,大夥兒一邊走著、一邊吃糖、一邊為了交換而吵著,嚷嚷著誰拿到的糖果比較好,為什麼自己沒有拿到...之類的。
我也永遠記得一個叫「森林之丘」的社區,那裡的樹蔭濃密、房子也特別大。有幾個房子很老,跟鬼屋一樣。要去那裡按鈴,還真需要一點膽量,而我們這群小屁孩又特別會嚇唬自己。
「我哥說,住在那個房子裡面的人,是個殺人犯!」
「我剛才好像看到窗戶裡有個蒼白的臉在盯著我們!」
吹來一陣冷風,我們集體打了個寒顫。有人害怕想回家,有人罵膽小鬼,有人說划拳輸的就去按門鈴,有人輸了還是不敢去。最後,我們帶著害怕又好奇的心情,決定一起上門。
按了鈴,我們緊張地站在那裡,隨時準備拔腿就跑。
門後傳來沉重的腳步聲,幾個鎖連續地打開。一個瘦如柴骨的老頭打開門,用嚴厲的眼神看著我們,一語不言。
我們在那裡站了好久,終於小聲地擠出一句:“…trick or treat?…”
老人轉身,消失在房子深處。隔了一會兒又出現,手上拿了幾個特大號的棒棒糖。他緩緩地推開紗門,一個個交給我們,說:「萬聖節快樂。」
我們說謝謝,他點點頭。門一關上,我們轉身就跑,回到了街上才開始大呼小叫:「嚇死我了啦!」
其實對我們小孩來說,每一戶打開門的大人,都像是個怪獸似的。有些阿姨一開門就咆哮,說我們多可愛、多可愛,嗓門好像巫婆。有些叔叔個頭巨大,像是科學怪人,糖果在他們手裡看起來好小。還有些主人一打開門,就有瘋狗瘋貓從裡面往外衝。
那個陰森森的老人雖然只有對我們說Happy Halloween兩個字,但從他的口音也能聽出來,他不是美國人。他的鼻子特別大,眼眶特別深,眼圈特別黑。我上大學之後,在東歐旅行時看到的一些吉普賽人,就是這個樣子。
* * *
回家吃晚餐的時間到了。落葉在街上被風吹著,發出稀稀疏疏的聲音。我們一群已經吃糖吃到完全沒胃口的孩子,到了附近的公園「分贓」後,就個別回家了。
這種trick or treat的經驗,大概過了三年,回味了一輩子。
後來,我們搬到了一個樹更多、房子更少的長島社區。每戶之間隔得較遠,鄰居彼此之間也比較疏遠。萬聖節上門的孩子變少了。以前我們會準備兩三袋糖果,後來一袋都嫌多。偶爾門鈴響,也就是那麼兩三個孩子,後面站著他們的父母親。
快轉到了現在,無論紐約、洛杉磯、還是哪個城市,萬聖節都是個很有花樣的節慶,但應該沒有家長敢讓孩子自己結成集群去按門鈴要糖了吧?畢竟現在的社會太複雜了,新聞上報導的,都是藏在民間的戀童變態和各種綁架小孩的駭聞,萬一出事情了怎麼辦?
以前,最起碼每年有那麼一個晚上,讓孩子們能戴個面具、畫個妝,在家附近走走,敲敲陌生的門,見到一些陌生的面孔,藉此壯壯膽,也對外面的世界多一點認識、少一點恐懼。
現在呢?算了吧!誰敢冒這個險?!
這很現實,但我不彷覺得有點可惜。
當我們的社會愈來愈多元,我們卻過得愈來愈小心。
新聞,替代了小時候嚇唬我們的大哥哥大姐姐。
而我們,也變得更會嚇唬自己了。
* * *
2016年,在「假新聞」還不是個家喻戶曉的名詞時,美國Idaho洲的Twin Falls城就爆出了敘利亞難民強姦兒童的駭聞。這個消息從網路上很快躍升到了每一家的餐桌和主流媒體上。
問題是,當地根本沒有收容任何敘利亞難民,這件事純屬謠言,但地方官員試圖闢謠時,還被指控蓄意掩埋實情,受到了各種恐怖威脅。
美國作家Andrew Smith寫過這麼一句話:「我們害怕自己所不理解的,並憎恨自己無法征服的。」
假如我們無法征服的就是自己的恐懼,那對於不理解的人事物,是否也很容易轉為憎恨呢?
回想「森林小丘」的那位眼神嚴厲、不苟言笑、說話有奇怪口音的老先生。如果當年我們沒有鼓起勇氣按他的門鈴,沒有從他的手裡接過棒棒糖,跟他說謝謝跟「萬聖節快樂」的話,他一直都會是個想像中的殺人魔,他的房子就一直會是想像中的凶宅。
小時候,沒有機會去探索未知,未知就會充滿恐懼。
長大後,有些人會背上背包、勇闖天涯。有些人會刻意練習,用理智尋找真相,思索考證,但那只是極少數的人。大部分的人,可能一輩子都會待在同一個區域、吃同樣的食物、跟同樣類型的人交朋友、看同樣的新聞媒體,不假思索地過一生。
社會心理學家Robert Cialdini 就曾經在《影響力》這本書中推測:當訊息愈來愈多,而時間愈來愈少的時候,我們就更容易意氣用事。我們更容易聽信誇張的敘述、更不會停下來查證訊息、更容易見到影子就開槍。
實在很像現在,不是嗎?
我們透過網路的濾鏡來看世界,但少了與世界面對面的交集。我們擔心身邊的人會知道我們太多的隱私,對我們心生詭計。但同時,我們又大剌剌地把各種私生活動態放到網上,曬給世界看。
也許,我們該少一點刷屏、多一點行動。
主動做些研究,來理解那些看似駭人的安全議題。
敲敲門,讓那位社區新搬進來的鄰居,感受到附近的人情溫暖。
停下腳步,去跟那些時常見過,但從來不曾交談過的鄰居,稍微寒暄個幾句。
或一年一度,帶著孩子,披上奇特的裝扮,四處串串門子,說trick or treat...
少一點未知,也就少一點畏懼。
也許,還能拿到一根特別大的棒棒糖。
fake 名詞 在 盧斯達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盧斯達:紐時、大紀元為何互 Diss? 歐美及香港媒體生態下的法輪功媒體】
《紐約時報》最近 diss 了《大紀元》和法輪功,簡單來說就是追蹤了《大紀元》在全球的病毒式行銷和壯大,指出近年《大紀元》轉向支持 Trump,又似乎跟另類右翼的大宗師班農過從甚密,「為右翼虛假信息主要提供者鋪平了道路」、「是一個在全球範圍內創造不實信息的機器,一再將邊緣敘事推入主流。」
儘管《大紀元》宣稱自己與法輪功沒有從屬關係,但這裡暫且當一個勢力論之。《紐約時報》就像很多西媒一樣,在總統選舉站邊選擇拜登和民主黨。法輪功的媒體帝國令人忌憚,因為他們通過明確服務美國保守派而介入美國權力競逐,而且是新競爭者。在這個情況下,主流自由派傳媒與《大紀元》,義利皆不合。利益自然是嚴重衝突,《大紀元》做得越來越大,威脅所有現存的老牌傳媒;意識形態方面,《大紀元》強力支持 Trump,自然更是死罪。《紐時》的報道雖然似乎跟《大紀元》平起平座的搭手,有曲線提升後者位階的嫌疑,不過《紐時》猛獅撲兔,先打防疫針,以《大紀元》充滿 fake news、內容農場等自由派嗤之以鼻的名詞,是為對手塑造道德低地來鞏固自身的高大上形象。
如果《大紀元》或者法輪功的那些中國人,乖乖地做好一個第三世界受害者,簇擁在美國建制的外圍,那麼主流西媒對他們的敵意就不會那麼大,至少不會大到要寫一篇報道來含沙射影。
在更大的框架而言,法輪功在 2000 年代被壓鎮而流散,這些人一直祈禱有人可以清算江澤民,還他們公道。中國也是 2000 年代加入世貿的,鬼佬白人一直散播學術界 fake news,說中國也沒有例外,只要受幫助之後有錢了就會有中產,然後就會有自由化和民主改革;但這個假設一直沒有實現,美國跟中國水乳交融的好日子,便是各界受害者不見天日的煎熬日常。對中國的 engagment 政策沒有為這些人換到好日子甚至是象徵式公義,於是他們在絕望中倒向誓言打破建制、政策行為強烈反中的 Trump 便十分合乎常理。
是歐美自由派對中國的綏靖政策,最終導致法輪功、《大紀元》和很多人倒向第三條道路,在外媒記者高大上的義正辭嚴之中,有著結構性的自大和欠缺反思,沒有 check their privilege,更沒有涉取歷史的教訓(當然拜登還在鬼扯甚麼當選後要讓中國遵守國際規則,繼續「又傾又砌」的 engagment 舊路,就是還停留在 2000 年代的病徵);
而《大紀元》的快速崛起,大概是填補了海內外「華人」的反共群眾市場。新世紀開始,海外華人在精神上無法再依賴多數晚節不保的海外民運,甚至民運也已經不存在,在國內也變了「維權」。海外華人就算不信法輪功,看《大紀元》還是會接觸到強烈反共內容或者中共官場秘聞,也算是只此一家的聊以自慰。
然而這樣說是否代表我喜歡《大紀元》呢?我不支持,而且無法理解。雖然在香港有多年歷史的各大遊行(至 2020 年終止),法輪功隊伍總是常客,他們在香港的街站也不時遭親共打手騷擾,他們一定也有很多有心人。一些基督徒面對摩門教有時也自愧不如,雖然不認同其教義,但摩門教當中確實有很多生活極度虔誠的信眾。我對法輪功的印象大概也如此。法輪功和香港人似乎都有同一個敵人,但有相同敵人可能只代表是非神聖同盟。
由於法輪功是用病毒式擴散,去中心化的,很多網站都不會說明自己跟法輪功的聯繫,但你可以嗅到背後有同一種意識形態。例如一些內容是將希伯來人的上帝跟佛祖、孔子等人大雜燴;一些內容生產者是極度愛國的,並且視中國文化為五千年的整體,並將其源頭上接到「神」,認為中華文化是「神傳文化」,既是三教合流,也有類似新紀元運動的宗教統合傾向。
類似的論述可以從《大紀元》網站的文化歷史藝術版面看得到,他們以非常狂熱的態度推廣自己心目中的文化正統。雖然法輪功一開始甚至在中共黨內流行,但遭受鎮壓之後,由反江澤民變成反共,但他們都是中國人,是中共建政之後出生的中國人,信眾因為創傷而強烈反共,但他們的思想資源來自東北和內陸中國,只能高舉「真正的中國文化」來反共,中共竊據了中國人的江山,中共來臨之前中國人是好的、中國文化是神聖的。
「大紀元系」在香港的聽眾觀眾也越來多,背景是固有的民主運動和民主傳媒已經漸趨保守,一方面要維持與中國的關係,以免滅頂,於是經常顯得自我克制。「大紀元系」就填補了那個市場空缺,加上他們也越來越專業,便有能力搶奪群眾;
但也是因為如此,《大紀元》論述在香港也是水土不服的,因為東北和維港真是相距很遠。令人印象最深的便是上一次特首選舉,林鄭月娥和曾俊華之爭,連泛民的社會賢達也興致勃勃地追看轉發「大紀元系」的揭密,繪形繪聲地說習近平很快就會清算「江派」,江派是支持林鄭,習近平其實內心屬意曾俊華。這些也不算是假訊息,只是臆測傳到各種叔叔嬸嬸的手機電腦裡面,他們又爭相傳播:「你沒看爆料嗎?江派就快敗亡了,選舉之後你就知道……」法輪功在中共裡面是流行過的,《大紀元》有時也是消息靈通的、有獨家的,但有時也是敗在獨家,因為中國內部本身就是一個假訊息機器和諜戰樂園,你怎知道他們不是故意想你這樣相信呢?例如某官和某官在鬥,沒人能證實也沒人能否證。
《大紀元》論述在香港的流行,縱然是反共,也是有礙民智,將香港的「中國觀」拉回了黨內鬥爭、期待好人收拾壞人的格局。這對於他們那種背景的人並非不合理,因為他們的身份認同仍是中國人,是愛國不愛黨、反共不反中。中美關係由魚水交歡到進入分歧階段,西媒和《大紀元》正式分道揚鑣,因為西媒想延續體制,但這些海外中國人卻要用美國來滅掉中共,破局後重建的仍然是五族共和兼五十幾個民族的中華民族國。只要中國換了黨換了人,他們就會離開,跟香港再沒有相干;甚至只是有了一個接納法輪功的領導人,我們就會馬上面對不一樣的東西。
法輪功在香港也有不少活動,特別是中國自由行很多的那個年代,他們很熱心向同胞揭露真相,因為這事是為了中國,而香港只是一個建設民主中國的輻射點。山東人郭文貴也愛爆料,但他只是黨內權鬥的失敗者,他要求的只是在結構裡換人,而不是認為結構需要重構。這一群海外華人,肯定有高潔和有能之士,但眼界習氣所困,隱若繼承著農民造反和太平天國的組織傳統;但這也許不能全怪中國人。當他們被強烈打壓和出賣,跟中國開始有巨大生意往來的西方沒人救得了他們,只能用信仰組織起來求存。沒有一定的「迷信」,不可能抵抗如此殘酷和幻滅的世界;理性主義和民主主義的民運人,都幻滅了,最後卻是一直說著退黨人數和活摘器官的法輪功越戰越勇,可見非理性和意志的力量。
固然新聞應該是自由的,沒人能夠壟斷真理的解釋權。西媒大規圍消音拜登家族醜聞,才是自由民主制的崩壞起點;《大紀元》突然被提上日程,則是美國國內意識形態鬥爭一部份,「美國體制」不能再忍受 Trump,更受不了 Trump 得到這麼龐大的媒體支持 — 他們認為這一向是自己的主場,不能任由公然唱反調的媒體「入侵」。面對 Trump,自由派和左派都拋下理中客的面具,赤膊落場隻揪;反共的《大紀元》跟另類右翼結盟,而香港則一邊說著唯一出路,一邊與失勢的中國愛國者相濡以沫,what a party!
在價值系統因為現實政治而搗毀的過程,就會有很多新觀念新訊息,普通人唯一可以做的,也許是很老套的保持清醒,照單全收永遠是危險的。「認識你自己」:認識誰是敵人、誰是永恆的盟友、誰是暫時的盟友、誰的政治目標是甚麼。認識自己,認識媒體,免被愚弄,以免自己以為覺醒了卻只是進入了另一個 Matrix,保守自己的議程勝過保守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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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紐約時報》最近 diss 了《大紀元》和法輪功,簡單來說就是追蹤了《大紀元》在全球的病毒式行銷和壯大,指出近年《大紀元》轉向支持 Trump,又似乎跟另類右翼的大宗師班農過從甚密,「為右翼虛假信息主要提供者鋪平了道路」、「是一個在全球範圍內創造不實信息的機器,一再將邊緣敘事推入主流。」
儘管《大紀元》宣稱自己與法輪功沒有從屬關係,但這裡暫且當一個勢力論之。《紐約時報》就像很多西媒一樣,在總統選舉站邊選擇拜登和民主黨。法輪功的媒體帝國令人忌憚,因為他們通過明確服務美國保守派而介入美國權力競逐,而且是新競爭者。在這個情況下,主流自由派傳媒與《大紀元》,義利皆不合。利益自然是嚴重衝突,《大紀元》做得越來越大,威脅所有現存的老牌傳媒;意識形態方面,《大紀元》強力支持 Trump,自然更是死罪。《紐時》的報道雖然似乎跟《大紀元》平起平座的搭手,有曲線提升後者位階的嫌疑,不過《紐時》猛獅撲兔,先打防疫針,以《大紀元》充滿 fake news、內容農場等自由派嗤之以鼻的名詞,是為對手塑造道德低地來鞏固自身的高大上形象。
如果《大紀元》或者法輪功的那些中國人,乖乖地做好一個第三世界受害者,簇擁在美國建制的外圍,那麼主流西媒對他們的敵意就不會那麼大,至少不會大到要寫一篇報道來含沙射影。
在更大的框架而言,法輪功在 2000 年代被壓鎮而流散,這些人一直祈禱有人可以清算江澤民,還他們公道。中國也是 2000 年代加入世貿的,鬼佬白人一直散播學術界 fake news,說中國也沒有例外,只要受幫助之後有錢了就會有中產,然後就會有自由化和民主改革;但這個假設一直沒有實現,美國跟中國水乳交融的好日子,便是各界受害者不見天日的煎熬日常。對中國的 engagment 政策沒有為這些人換到好日子甚至是象徵式公義,於是他們在絕望中倒向誓言打破建制、政策行為強烈反中的 Trump 便十分合乎常理。
是歐美自由派對中國的綏靖政策,最終導致法輪功、《大紀元》和很多人倒向第三條道路,在外媒記者高大上的義正辭嚴之中,有著結構性的自大和欠缺反思,沒有 check their privilege,更沒有涉取歷史的教訓(當然拜登還在鬼扯甚麼當選後要讓中國遵守國際規則,繼續「又傾又砌」的 engagment 舊路,就是還停留在 2000 年代的病徵);
而《大紀元》的快速崛起,大概是填補了海內外「華人」的反共群眾市場。新世紀開始,海外華人在精神上無法再依賴多數晚節不保的海外民運,甚至民運也已經不存在,在國內也變了「維權」。海外華人就算不信法輪功,看《大紀元》還是會接觸到強烈反共內容或者中共官場秘聞,也算是只此一家的聊以自慰。
然而這樣說是否代表我喜歡《大紀元》呢?我不支持,而且無法理解。雖然在香港有多年歷史的各大遊行(至 2020 年終止),法輪功隊伍總是常客,他們在香港的街站也不時遭親共打手騷擾,他們一定也有很多有心人。一些基督徒面對摩門教有時也自愧不如,雖然不認同其教義,但摩門教當中確實有很多生活極度虔誠的信眾。我對法輪功的印象大概也如此。法輪功和香港人似乎都有同一個敵人,但有相同敵人可能只代表是非神聖同盟。
由於法輪功是用病毒式擴散,去中心化的,很多網站都不會說明自己跟法輪功的聯繫,但你可以嗅到背後有同一種意識形態。例如一些內容是將希伯來人的上帝跟佛祖、孔子等人大雜燴;一些內容生產者是極度愛國的,並且視中國文化為五千年的整體,並將其源頭上接到「神」,認為中華文化是「神傳文化」,既是三教合流,也有類似新紀元運動的宗教統合傾向。
類似的論述可以從《大紀元》網站的文化歷史藝術版面看得到,他們以非常狂熱的態度推廣自己心目中的文化正統。雖然法輪功一開始甚至在中共黨內流行,但遭受鎮壓之後,由反江澤民變成反共,但他們都是中國人,是中共建政之後出生的中國人,信眾因為創傷而強烈反共,但他們的思想資源來自東北和內陸中國,只能高舉「真正的中國文化」來反共,中共竊據了中國人的江山,中共來臨之前中國人是好的、中國文化是神聖的。
「大紀元系」在香港的聽眾觀眾也越來多,背景是固有的民主運動和民主傳媒已經漸趨保守,一方面要維持與中國的關係,以免滅頂,於是經常顯得自我克制。「大紀元系」就填補了那個市場空缺,加上他們也越來越專業,便有能力搶奪群眾;
但也是因為如此,《大紀元》論述在香港也是水土不服的,因為東北和維港真是相距很遠。令人印象最深的便是上一次特首選舉,林鄭月娥和曾俊華之爭,連泛民的社會賢達也興致勃勃地追看轉發「大紀元系」的揭密,繪形繪聲地說習近平很快就會清算「江派」,江派是支持林鄭,習近平其實內心屬意曾俊華。這些也不算是假訊息,只是臆測傳到各種叔叔嬸嬸的手機電腦裡面,他們又爭相傳播:「你沒看爆料嗎?江派就快敗亡了,選舉之後你就知道……」法輪功在中共裡面是流行過的,《大紀元》有時也是消息靈通的、有獨家的,但有時也是敗在獨家,因為中國內部本身就是一個假訊息機器和諜戰樂園,你怎知道他們不是故意想你這樣相信呢?例如某官和某官在鬥,沒人能證實也沒人能否證。
《大紀元》論述在香港的流行,縱然是反共,也是有礙民智,將香港的「中國觀」拉回了黨內鬥爭、期待好人收拾壞人的格局。這對於他們那種背景的人並非不合理,因為他們的身份認同仍是中國人,是愛國不愛黨、反共不反中。中美關係由魚水交歡到進入分歧階段,西媒和《大紀元》正式分道揚鑣,因為西媒想延續體制,但這些海外中國人卻要用美國來滅掉中共,破局後重建的仍然是五族共和兼五十幾個民族的中華民族國。只要中國換了黨換了人,他們就會離開,跟香港再沒有相干;甚至只是有了一個接納法輪功的領導人,我們就會馬上面對不一樣的東西。
法輪功在香港也有不少活動,特別是中國自由行很多的那個年代,他們很熱心向同胞揭露真相,因為這事是為了中國,而香港只是一個建設民主中國的輻射點。山東人郭文貴也愛爆料,但他只是黨內權鬥的失敗者,他要求的只是在結構裡換人,而不是認為結構需要重構。這一群海外華人,肯定有高潔和有能之士,但眼界習氣所困,隱若繼承著農民造反和太平天國的組織傳統;但這也許不能全怪中國人。當他們被強烈打壓和出賣,跟中國開始有巨大生意往來的西方沒人救得了他們,只能用信仰組織起來求存。沒有一定的「迷信」,不可能抵抗如此殘酷和幻滅的世界;理性主義和民主主義的民運人,都幻滅了,最後卻是一直說著退黨人數和活摘器官的法輪功越戰越勇,可見非理性和意志的力量。
固然新聞應該是自由的,沒人能夠壟斷真理的解釋權。西媒大規圍消音拜登家族醜聞,才是自由民主制的崩壞起點;《大紀元》突然被提上日程,則是美國國內意識形態鬥爭一部份,「美國體制」不能再忍受 Trump,更受不了 Trump 得到這麼龐大的媒體支持 — 他們認為這一向是自己的主場,不能任由公然唱反調的媒體「入侵」。面對 Trump,自由派和左派都拋下理中客的面具,赤膊落場隻揪;反共的《大紀元》跟另類右翼結盟,而香港則一邊說著唯一出路,一邊與失勢的中國愛國者相濡以沫,what a party!
在價值系統因為現實政治而搗毀的過程,就會有很多新觀念新訊息,普通人唯一可以做的,也許是很老套的保持清醒,照單全收永遠是危險的。「認識你自己」:認識誰是敵人、誰是永恆的盟友、誰是暫時的盟友、誰的政治目標是甚麼。認識自己,認識媒體,免被愚弄,以免自己以為覺醒了卻只是進入了另一個 Matrix,保守自己的議程勝過保守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