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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懂α男子的心情




　　他有時候會想，個性正經的自己為什麼居然會交了個煩人的男朋友呢。

　　風光明媚的週末，他男友只穿著短睡褲趴在沙發上打殭屍，雖然屁股的形狀很好看，
讓人有點想上手摸幾下，但仔細一看睡褲後方腿根處居然破了一個小洞，黑色的布料下白
皙的肌膚若隱若現，簡直非常囂張，他看得十分煩躁，恨不得把人一把抓起來脫掉褲子。

　　並且在他縫好破洞之前嚴禁男友穿內褲。
　　作為男友無視自己之前幫忙買好高級新內褲的懲罰。

　　剛認識時那個靦腆笑得很可愛的小男友去哪了！雖然是α但卻比誰都好親近的小清新
學霸，時過境遷，如今是個把殭屍爆頭後還在人家屍體上摸來摸去的阿宅，他感覺心碎，
感覺再也不會愛，只想讓外星人出來面對，因為他認真懷疑男友可能在哪個晚上被綁架改
造過。


　　「你這是在幹嘛？」第N隻殭屍屍體慘遭猥褻，他忍不住開口問。

　　「這個哦，把殭屍血塗在身上的話，其他殭屍就不會攻擊你。」他男友說著，一邊用
十字弩射穿新殭屍的腿，遊戲畫面噴灑了一股很逼真的血，殭屍跪倒在地，迅速被一發炸
碎。血花滿天中，他男友擺了一個「叫我大王」的手勢。

　　「喔。」
　　他把男友差點揮到自己胸口的手推開，無視對方求稱讚的臉。

　　「……你是不是不愛我了，嗚嗚。」
　　「對。」並在對方裝哭時冷漠走掉。

　　他越想越覺得自己好好一個β，當初究竟是怎麼被鬼遮眼，才答應了一個α的告白；
更可怕的是交往到現在男友大學都快畢業了，才猛然醒悟自己家的α生得實在太特立獨行
。

＊

　　大一有門共同必修課，必須修習英文以外的國外語言，他擠不進很夯的日文課，被分
發到只是亂選的第二志願，隨遇而安地默默念了一年的蹦酒（Bonjour）跟撒發（Ça va
），本來沒打算繼續學，但剛好運氣差沒選上某堂系必修，為湊足學分只好又選修了法文
二。

　　也因此認識了小一屆的男友。

　　跟理智派的他不同，他男友修法文的理由非常虛無，只因為傳說中法文是世界上最浪
漫的語言而跟風跑去學，正式上課後才知道法文名詞有兩種性別，每次都苦哈哈地背誦對
應各性別的冠詞。然而畢竟課程級別不同，如果只是這樣他們並沒有在課堂相遇的機會；
一直到了期中考週的某天，法文二的考試時排在下午第一堂課，他吃完飯後直接到教室等
待，剛好遇到了還逗留在教室裡的、剛考完法文一的、身心俱殘的一枚大一男子。

　　就是他（如今的）男友。

　　那孩子頎長的身子伏在木桌上，看著就很憋屈，他的角度只看得到對方腦袋上的髮旋
，但一股生無可戀的氣息隨著酸澀的檸檬味源源不絕。他捏了捏鼻子，覺得這種信息素的
味道彷彿廚房洗碗精。慢慢踱步到對方面前，看見桌上一本攤開的法文課本──課本上畫
滿各種記號與注音拼音，因此他猜這小大一應該是考試考砸了，心情正不好。

　　「你還活著嗎？」

　　他用法文這麼問了一句，發音標準而完美，對方聞言抖動一下，像是被雷劈到的魚。

　　魚先生抬起頭，憂鬱的神情掩蓋不了對方俊雅帥氣的外貌，深棕色的眼眸有些水潤，
看起來特別電。他那瞬間特別慶幸自己是個β，對於α有些許天生的抵抗力，如果是Ω的
話說不定會被活生生看得激（當）素（場）紊（發）亂（情）也不一定。

　　好險好險。
　　
　　他正了正色，提醒對方下節課等等就要開始了，會有其他人也需要使用這間教室考試
。

　　「下節課……？」α學弟茫然地與他對望，眼角瞥到他肩上印有學校LOGO的透明提袋
，以及袋裡的一本法文二課本，發出恍然大悟的聲音，並趕緊開始收東西，一邊收著，還
一邊不太好意思地道歉。

　　那聲音即使在沮喪的情緒中也透著明亮感，像是夏季草原上的檸檬樹。

　　他搖搖頭，表示這沒什麼，找了位置坐下後，讓對方有空間可以慢慢收拾。

　　對方收好東西後還來打了招呼，而且這時情緒也已經平靜下來，週身籠罩著清新的檸
檬香，是很容易讓人有好感的年輕男生。他難得多事地祝福一句期末考順利，換到對方一
臉哭笑不得的表情。

　　「這麼明顯啊……」學弟顯得很懊惱，挺拔的個子瑟縮了下。
　　「你是說信息素的味道、還是考試考砸呢？」他有點壞地補刀。
　　「……信息素居然也被聞到了嗎！」

　　看著那一副不知道要抱頭慘叫還是抱胸害羞的掙扎表情，他噗一聲笑了出來。第一次
遇到這麼逗這麼沒壓迫感的α，真特別；而且被β恥笑也不怎麼介意，只是紅著臉無奈地
微微笑，他對他不由得有了一點「這人似乎很不錯呢」的好感，所以後來被對方糾結著請
求幫忙惡補法文時，他不怎麼抗拒地答應了。

　　能在某一方面壓制總是比較強悍優秀的α，對一個β男生來說，其實蠻虛榮的。


　　法文課每週上兩次，剛好都是早上法文一下午法文二的安排，因此他們約好中間中堂
一起吃飯，要是學弟有什麼不懂的也可以及時討教。學弟是開朗的健談派，而他雖然不多
話，樂於傾聽的同時也有自己的幽默方式；學弟曾說過，溫和沉穩的β對α而言其實是很
棒的相處對象──不會產生α之間的競爭直覺、也沒有面對Ω時會出現的求偶本能，可以
簡單地作自己，非常輕鬆。

　　「你是指β很無害吧？」針對此論點，他這麼提問。

　　學弟聞言認真地想了很久，最後搖搖頭，覺得不是這樣的，但說不出所以然來，只能
語彙貧乏地重申「總之是很舒服的感覺」。他不了解α的思維，不過反正這評價不壞，便
榮幸地接受了。

　　他們從一週一起吃飯兩次，不久變成一週吃飯數次，升大二時他在校外的租屋處有一
個空位，因此順理成章地又變成了有機會一天一起吃飯三次的室友關係。他們偶爾開伙煮
泡麵，更多的時候是幫彼此帶飯回住處一起看電視。

　　有一天學弟很嗨地跑來說，學長學長，普瓦松曲線（Poisson distribution）原來是
法文耶！因為發現這個規則的是個法國人所以拿了他的姓來命名而他的姓的字面意涵是「
魚」呢！魚曲線哈哈哈哈！啊！好高興我因為學了法文所以知道這個小知識啊！

　　那孩子嗨得彷彿獲得世上無人所知的祕密，並興匆匆地要與他分享。

　　雖然那秘密微不足道，他居然從中體會到一股微妙的雀躍感。
　　難得覺得α原來也可以很可愛。

　　直到這時候，他都還沒發現這位α學弟活潑率直的外表之下，藏著一顆白目的心。

＊

　　學弟的信息素是檸檬味，嗓音有著檸檬的清涼感，連名字都有個「寧」字。他笑他真
是從裡到外都有始有終，被回擊說「學長名字有個『橙』字，該不會信息素是柳丁味吧？
」。他用「不懂你這火星人在想什麼」的表情撇過去一眼，輕踢學弟的腿，暗示他要掃那
塊地，對方配合地縮起大長腿，並把垃圾桶推到他附近。

　　學弟對拿書卷有股莫名的執著，然而理科生對只能死背的冠詞變化非常沒轍，運氣又
不好，陰性陽性二選一也常常猜錯，所以當初自覺考差時相當頹喪；那時還以為不會有人
接近，一時大意地過度釋放情緒（以及隨之而出的信息素），才被他一個陌生人無意間撞
見。

　　大概就像不小心看到裸體的程度吧？
　　都是男生的話，老實說也沒什麼大不了吧？

　　這麼想的他實在是太天真了。


　　不需要靠氣味擄獲伴侶的β本來信息素就不濃烈，加上他的個性溫涼，少有強烈情緒
，因此一直到同居快半年時，學弟都還搞不清他到底是什麼味道的β。這彷彿強烈影響到
一個α的自我定位與安全感，因此學弟試探的花招百出，然而往往不得其法，每每被他機
智躲過。（暗搓搓地準備了謎片想跟學長分享並期待他情動之後禁不住散發荷爾蒙，什麼
的，只是各種餿主意的其之一。而他看透真相且毫無興趣的嫌棄神情，則是日常時刻的其
許多。）

　　他不喜歡把這種程度的隱私廣而公開，但如果有人殷切求知，也並非不能相告，畢竟
這對β來說不如對Ω敏感，與已經相熟的室友學弟分享也不勉強。只是對方無所不用其極
的，反而像兩人的小小較勁，久而久之儼然成為一種默契，看著對方各種作妖他覺得這樣
的日子很有意思。

　　──這時候其實就看得出那孩子的各種白目了啊！居然沒發現！

　　他太遲地頓悟，又想起了另一件交往前的往事。

　　那天他剛好碰上發情期。不像Ω的每月一次，他的週期長很多，但發作期間也短，通
常睡一覺就過去了，而且比起發情期驚天動地的Ω，他的徵狀非常輕微，味道也沒有強烈
的辨識性；唯一可能被影響的學弟甚至碰巧早就提過那天會跟朋友出去玩通宵。天時地利
人和之下，他打算一個人在被窩裡宅過發情期就好。

　　學弟出門前看他懨懨的，有些擔心，他只敷衍說是感冒了，隨口拜託對方回來時幫忙
帶點柳橙汁，學弟拍拍胸脯保證會再外加一袋新鮮柳丁，一定給學長好好補充維他命C。
看學弟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他覺得有點好笑，窩在被子裡懶懶地彎了彎嘴角，揮了揮手
讓對方趕緊出門玩去。

　　他是學長，又是性格穩重的β，兩人相處時，一般也是由他遷就配合對方。這種需要
人照顧的「感冒」狀態可能打破了某種氛圍，他感覺學弟似乎總算能發揮α的保護慾而特
別激動，但是──

　　怎麼也預料不到，某人居然掛心地提早回來，還用額頭貼著熟睡的他，說是要感受一
下他有沒有發燒。

　　不是、這是什麼缺乏常識的舉動？
　　耳溫計是買假的嗎！


　　他很難描述自己當下的心境，身體本來就在躁動不安，睡夢中被一股微妙的清新香氣
籠罩著，卻覺得更加焦躁，掙扎著睜開眼時，發現只點了小夜燈的昏暗房裡、有個人影伏
在自己身上，熱氣呼在自己耳邊，手指還撥開了他額上的亂髮。

　　那舉止不帶惡意，甚至顯得溫柔，他一時以為是荷爾蒙作用下的奇怪的夢。

　　作為一個單身狗，跟自己（春）夢裡的人抱一抱也是無傷大雅的。

　　他這麼想著，放任自己真的將人往懷裡撈，不知道是不是還蹭了，直到突然意識到那
股清香是檸檬味時，下意識一腳把人踹開。

　　某個學弟可憐兮兮地說了一句「學長始亂終棄」，還假哭，白目地問「你身上柳橙味
好重唷是不是不小心把果汁打翻了」，不知死活地又湊上來，在他耳邊嗅。他整個要被對
方的信息素逼死了，為什麼要這樣對他，他只是個善良守法的β啊！

　　他滿臉脹紅，感覺眼角發熱，第一次知道原來β面對α是會有反應的。

　　而不知情的始作俑者還一派天真地在擔心他，叨叨沒完，端著水杯跟退燒藥作勢要餵
人吃，嚇得他一縮頭把自己藏進被子裡──正常狀態下的他才不會做出這種智障反應──
因為根本沒處躲，又被某個糾纏不休的人抓著腳踝拖出來，都不知道要怎麼反駁對方那句
「學長平常那麼理性結果居然不敢吃藥！」，驟然的肌膚接觸讓他控制不住地哼出聲。

　　瞬間溢滿整個寢室的橙香說明了一切，他之前所有的欲蓋彌彰都已昭然若揭。

　　學弟被迎面而來的香味撲懵了，卻很快反應過來，總算知道追求已久的謎底而心滿意
足，笑容深得連昏暗的光都掩不住。

　　「阿橙學長，柳橙味的信息素哦。我之前明明猜中了你為什麼還裝死？難怪要讓我買
橙汁回來，是不是以為我會就這樣被騙過呀？」學弟得意洋洋，竟然又一次湊上前，一張
會讓Ω們捧心尖叫的帥臉賤兮兮的，很欠揍地說了一句：

　　「好香喔。」

　　他感覺自己可以當場原地掐死對方再自殺。

＊

　　然而他並沒能成功。

　　不被刺激就能安穩度過的發情期，這次受到α在場（並調戲）的影響，以一種絕命反
撲似的氣勢劇烈發作，他只來得及用力捏學弟的鼻子一把，就虛弱地疼成一團，原地縮成
一隻蝦。不懂這種痛的學弟嚇得想幫他叫救護車，即使他說了沒事這很正常，仍然坐立難
安地在他旁邊轉，他只好（沒事找事地）請對方幫忙放了一缸熱水。

　　泡過澡後確實舒服多了。
　　只是那缸濃郁的柳橙味好幾天才消散，真的很讓人羞恥。

　　連被學弟快手快腳剝光並塞進浴缸的事實都相對平淡。
　　（那之後還被原地打撈並鉅細靡遺地擦了乾，他感覺自己像是失能老人。）

　　但仍有件事比綜上所述更讓人一言難盡。
　　──某人在那之後就只買柳丁味的洗浴用品，非常其心可誅！

＊

　　為了反擊，他把家用清潔劑都換了檸檬味的，每週的浴室大掃除都是互相傷害的修羅
場。

　　可是看著每次洗完澡都臉紅紅又樂呵呵的室友，他又不禁深深自省。這真是傷敵一百
（有嗎？）自傷一千的爛招。

　　有一天他決定投降，中止這場莫名其妙的角力，率先把所有跟檸檬味沾邊的用品都換
掉。花香味、海洋味、莓果味。世界總算要和平了，學弟又鼓著臉自己把那些全新品撤走
，重新擺回雙倍清新檸檬香的。

　　大賣場老闆表示最近銷售量有顯著上漲喔。

　　他不懂α男子的心情。

＊

　　那之後沒多久學弟就告白了。
　　在一個月黑風高、浪漫氣息全無的、火鍋店裡。

　　回顧到這個時間點就可以發現了，當初那個為了追求羅曼蒂克而跑去學法文的學弟，
的詩意情懷，至此已蕩然無存。

　　「這邊要澄清一下，雖然有很多Ω為了避免被騷擾而偽裝成β；但我活到老到死都只
會是貨真價實的β喔。不會有一天像小說情節那樣，突然發現哎呀，其實是個Ω呢，這樣
喔。α是太陽而Ω是月亮的話，β只是眾多而平凡的星星喔。β的我們就像是社會裡的兵
蟻，傳宗接代的能力很低微喔。也無法被標記。」

　　他一邊義正言辭，學弟一邊用力點頭，表示明白，還勤快地涮肉。肉熟的顏色很漂亮
。講到「標記」時學弟紅了臉，跟肉的顏色相互輝映，十分秀色可餐。

　　他覺得那時的自己可能餓傻了。
　　不然怎麼會分不出到底肉跟學弟哪個看起來比較美味。

　　對於自己的人生規劃，他很早就決定要找一個也是β的伴侶，兩個人過平淡的生活。
別的性別的世界彷彿瑰麗多彩而充滿轉折，轟轟烈烈而且具備宿命性，但那樣的人生他不
想要；雖然偶爾也覺得「似乎很有意思呢」、偶爾也覺得光輝燦爛的α學弟很迷人，但那
總歸不是他一個β所能留住的、太過美好的存在。

　　他一口氣嗑掉學弟煮好的肉片們，喝了一大口可樂，試圖壓壓驚。

　　「我知道阿橙學長是β，也沒有期待你變成Ω。學長不是β就不是我喜歡的學長了。
應該說，因為學長擁有β的本質才會是我喜歡的樣子。星星很好，兵蟻也很好喔。不能進
行標記也沒關係，你願意成為我的就好了。」

　　學弟的眼神有些潤，可能是蒸汽的關係，可能是他的視野也有些潤的關係。
　　那是他們第一次見面時，就讓他有些動心的眼神。

　　他遲遲沒有回應，學弟等了等也沒催，低頭繼續煮火鍋，細心地把肉渣撈掉，滿鍋的
菜與肉，咕嘟咕嘟地在他的心裡響。

　　然後學弟自己在那邊小小聲地唱起了歌。

　　「我是一隻布穀鳥，有多喜歡阿橙學長呢？Beaucoup、beaucoup、beaucoup唷。」

　　Beaucoup是法文裡「非常的、非常地」的意思，讀起來就是「布榖」的音。如此許許
多多的喜歡。如果學弟真的是布穀鳥，一定也是在春天絕對不用擔心找不到伴的萬人迷布
穀鳥吧。

　　「快說好，那我就是你的了。」

　　學弟再次把他的碗堆滿肉，殷勤又刻意賣萌地Beaucoup一聲。而這個萌他願意買，希
望賣家能接受無限期分期付款。

　　他們在吵雜的火鍋店裡接了個很快速的吻。是壽命很短但回味無窮的吻，是他猛然越
過桌子而差點打翻煮鍋的吻，是在彼此貼近時能被檸檬味與柳橙味攏住的吻。

＊

　　身為一個與α談戀愛的β，他偶爾會需要安慰家裡的α，一再重申自己不發情絕對不
是對方沒有魅力，這是個心有餘而力不足的先天限制。

　　「沒有人會要求一年生一胎的獒犬突然像兔子一樣整年都能生寶寶的，對嗎？」

　　甚至提出生物學作為佐證，只求對方不要再動不動就突然來一個壁咚，他真的感受不
到傳說中的DOKIDOKI，沒有心跳加速也沒有少女心爆棚，老實說還挺煩的，久而久之他男
友常常剛擺出架式就被搔癢得跪地求饒，求饒完又哀怨自己堂堂一個α居然演不成霸道總
裁。

　　「想當霸總你去該找Ω來當貼身助理。」他放狠話。
　　「不不不我就想當被搔癢總裁，超想喔！癢我癢我！」他男友瞬間認錯，還抓著他的
手往自己身上撓。

　　他遂依所願地讓對方笑到嗓音沙啞。
　　都不禁覺得這個α怎麼這麼M，會不會是壞掉了。

　　再說一次也沒問題，他不懂α男子的心情。


　　但即使把男友調養成M也無法改變某個事實，關於自己的生理結構根本不是為α量身
定作這件事。

　　他還記得初次發生關係那天，自己被頂得感覺隨時會死在床上，第一次打從心底佩服
Ω的……氣量？他死命咬住嘴唇才不至於發出太多聲響，但有人偏偏不放過他，好不容易
碰上他難得的發情期而大口吃肉。後頸被咬住時他禁不住顫抖，在牢牢籠住自己的濃郁檸
檬香中，終於忍不住地掉了眼淚。男友是不是個壞掉的α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渾身發軟的
自己才是真正壞掉的那一個。

　　跟α做愛好可怕。
　　被親醒時他喃喃自語了一句，聲音啞得幾乎只剩氣音（而那並不是被癢成的）。

＊

　　長相都不差的他們，有時也會被其他性別的人示好。
　　他被別的β，他男友被Ω。

　　說明已經有對象並拒絕那樣的好意時，會被追問對象是誰，他的坦白常常只換來他人
「你不要騙喔」的質疑表情。這種時候他都特別想原地秀一波恩愛，用行動表示：怎麼樣
難道β就不能跟α在一起嗎？

　　但其實偶爾也會在心裡懷疑，他們能一起走得多遠呢。

　　某些只提倡AO配的團體也許還會覺得他們的戀情違背自然規律而且毫無意義。

　　可是遇見了喜歡的人，遇見了本來以為不會喜歡上的人，他不想讓「社會常理」將他
與他之間的一切磨滅。對於他的覺悟與擔心，他直爽的年下男友說，要是遇到對我們指指
點點的人，我就釋放酸檸檬味去燻他們！

　　「你以為你是臭鼬嗎？」
　　「世界上有我這麼帥的臭鼬嗎？」
　　「帥我是不知道啦，臭倒是真的。」

　　他指著男友打完球後換下的髒衣服，故作皺眉樣，用兩根手指捏起來很嫌棄地扔進洗
衣機裡。陽台上的洗衣機砰砰砰地奮力絞著衣服，臥室裡他也用力絞住他的男友，覺得好
可惜呀，即使從裡而外這麼緊緊地纏住了對方，卻無法讓自己的味道作為記號地永遠留在
那之上──那樣連言語都不用的，堂而皇之的宣告。

　　「……好想成為α。」他有些難過地說。
　　「阿橙現在的樣子就很好了。」

　　他的戀人在他耳邊低語，又在抵達情慾頂點時咬住他的後頸，他疼得喘出一點哭音。


　　「阿橙你，想當α的原因是想反攻我嗎？」

　　事後他們一起晾衣服，他男友一邊提問，一邊做作地遮住屁股，他沒好氣地賞了對方
屁股一巴掌，因為手感很好還順手捏一把，嚇得他男友信以為真，戰戰兢兢地退開一步，
在他面無表情的凝視下一臉內心掙扎，想了想又乖乖走回來。

　　「……那你要溫柔一點喔？作為受體這回事，α可是一點天賦都沒有的。」

　　講得好像會發生命案似的。他沒忍住表情笑了出來，把待晾的幾件衣服扔到對方頭上
，剛洗好的衣服充斥著橙果味柔軟精的清香，劈頭蓋臉地瀰漫在他的男友身上。
　
　　那瞬間他感覺自己的心願突然被稍微圓滿了。
　　突然也隱約明白了對方只肯用這香味的柔軟精的深意。

　　「你們α的直覺簡直跟野生動物一樣敏銳啊。」

　　他讚嘆著，發現心裡的不平衡居然被這樣小小的舉止撫平好多，連後頸上被咬破的傷
口的抽痛都幾乎能夠忽略了。只好原諒你啦。他想，看著人高馬大還硬要佯裝瑟瑟發抖的
他男友，笑著撥開還蓋在對方頭上的衣服，仰頭親了過去。

　　「……掀了蓋頭，我就是你的人了喔。」
　　「寧寧，你閉嘴好嗎。」

＊

　　Je t’aime（我愛你）。
　　Je t’aime beaucoup（我喜歡你）。

　　為什麼強調了很多的愛反而變成喜歡了呢。
　　法文的這兩個句子總讓他百思不得其解。

　　交往兩年多的戀人從來不跟他說愛也讓他越來越患得患失。

　　理智的他自我開解著：哎呀，畢竟當初告白時，對方就是靠著一口一句的「beaucoup
」才成功的嘛，也許這個詞在他男友心中有著不可撼動的地位。不那麼理智的自己則鬧彆
扭：但在一起這麼久了卻一次也沒說過，想起來怎麼可能不失落。中立的自己會作下直接
開口詢問對方的決定，然後被理智與不理智的他自己死死拖住。

　　問了就沒有轉圜餘地了啊！
　　那兩個內心的他（們）很孬地吶喊。

　　這一切的小劇場都被他壓在毫無波瀾的淡漠神情之後，同時有井有條地幫忙打理男友
的搬家行李。

　　畢業典禮一過，他男友就回了老家，預計一週後才會回來跟他一起度過剩下的暑假，
然後，便要到城市遙遠另一端的山上學校念碩士。以兩校的距離來看，正常人都會選擇退
租目前的住所並搬到新學校附近；他直升大學的研究所，距離畢業還有一年的時間，指導
教授嚴苛得彷彿魔鬼，並沒有辦法瀟灑地跟著男友一起搬家。

　　也沒有立場任性地要求對方別搬走。

　　房間逐漸堆起紙箱，他男友的生活痕跡被一一埋進封箱膠帶裡，他有點想把自己也放
進紙箱裡，這樣就可以在對方拆箱時「躂答」一聲製造驚喜。嗯……可能驚嚇會多一點。
他自己默默把提案否決。

　　因為其實，他煩惱的不是不能一起住；真的有覺悟的話，反而會覺得比起跨國戀愛的
人們，他們至少都還在同一個縣市呢。他真正害怕的是，離開他身邊的α戀人，會不會總
算發覺跟β談感情不如跟Ω更有未來。

　　到那時候，他們是不是會很俗套地漸漸疏遠，最後不知不覺就分手了呢。
　　如果要這樣歹戲拖棚，不如在還能有美好回憶時雙方坦承地攤開來談。


　　男友回來的那一天，他已經把對方的行李都收拾完畢，只剩下方便隨時打包的日常用
品，並專心致志地炸了好幾片豬排，每片都捶得扁扁的，炸得嫩嫩的，是他的自信之作。
希望炸豬排能確實帶來好運啊……隱約記得日本人好像是這麼說的。

　　在他誠心祈禱的時候，他男友像野生動物一樣抽了抽鼻子，說著好香喔，還補一句：

　　「阿橙你知道嗎，聽說被帶去警察局的人到飯點都是吃豬排便當喔。」
　　「……警察先生叫你閉嘴吃飯。」
　　「警察先生好兇唷──」

　　他雖然準備了一堆腹稿，但他男友一開口就把氣氛破壞殆盡，一直到吃完飯都沒機會
提起自己想談的話題，甚至飯後還被抓著玩了一次警察與歹徒Play。（奇怪那傢伙是從哪
裡掏出手銬的？家裡有這東西他怎麼不知道、而且扮警察的不是他嗎？為什麼是銬在他身
上？）

　　每次都被年紀小一點的男友牽著走，這也是一種α的天賦吧。他想。

　　他男友終於玩夠了，拿了鑰匙要解開還束縛著他的手銬，但在鎖孔周圍鑽了好幾遍就
是進不去。他有點緊張，深怕必須在三更半夜裡衣衫凌亂地找鎖匠，大力地掙了掙，但也
沒什麼用。後來是他男友看他掙得手都紅了，才乖乖自招，拿出另一把真正的鑰匙，輕巧
地打開在他眼中簡直可恨的手銬。

　　「一開始這把是什麼啊？」他把手銬丟很遠，鏘的一聲在房間角落響起，有點氣憤地
揉手。

　　他男友把他的手捧過去，自覺地幫忙捏了捏，並在他掌心放入那把假鑰匙。

　　「房間鑰匙。我在我們學校之間的捷運站附近租了一個小套房，今天剛交屋。」
　　「啥？」
　　「我們以後還可以繼續當室友唷阿橙！稱讚我──」
　　「不是！等等！你梗會不會鋪太長了而且是什麼時候找房子的？什麼時候簽約的？」
　　「欸嘿嘿。」

　　他先斬後奏的男友露出天真燦爛的笑容意圖裝傻過去，被他嚴肅表示：不講清楚就拒
收，才乖乖老實交代。說是其實已經回來幾天了，這幾天都在密集找房，至於理由──

　　「因為我覺得，如果真的分開住，總有一天阿橙你會提分手。」

　　一語道破了他的煩惱與打算。

　　──並不是指你耐不住寂寞而想找別的人陪伴，這樣的事。小他一歲的，常常表現得
無所畏懼的，理應強勢的α男友說著，顯得落寞，指尖描繪著他掌心的小鐵塊，搔得他有
點癢，有點手足無措。

　　「你知道，α可以藉由標記的動作讓Ω屬於自己，但因為阿橙是β，所以我無法作出
這樣的界線，沒有一個一勞永逸的方法可以向你證明，我是你的唯一的α唷。反之亦然。
我始終覺得，β比起α其實自由得多，根本沒有必要在我一個α這裡被綁死呀。

　　「我怕你有一天，會突然覺得，β還是跟β比較好，就把我甩了。

　　「阿橙這麼好、這麼溫柔、這麼好看，對你有興趣的人可以從巷口賣蔥油餅的阿桑那
排到黃昏市場的蚵仔煎攤，我只是一個賣雞蛋糕的我覺得我打不過那些可怕的小吃攤販…
…而且跟我做愛時我覺得你常常顯得很難過，一定是α跟β生理不合，我都沒辦法給你性
福，就像是乾巴巴的雞蛋糕……」

　　他的男友越講越委屈，開始糾結自己是不美味的雞蛋糕，他一邊啼笑皆非，一邊心裡
發酸。

　　明明是他覺得α某一天一定還是會想跟Ω在一起的；結果對方居然在煩惱一樣的事。
他們都在一起兩年多了啊，為什麼這種心情從來不敢跟彼此分享呢。說出口的言語就能搭
成橋，他們為什麼偏偏要繞遠路呢。

　　他男友無意識地揪起他的手，他把手拉開，在對方露出受傷的神情之前一把十指扣住
。

　　「……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問你。」他清了清嗓，克制心裡的波動。
　　「嗯嗯你說。」
　　「你清楚知道不能標記我，為什麼每次……都還是要咬我的脖子呢？」

　　那是Ω最適合被標記的腺體所在處。即使是β，他也有這個常識。

　　「啊？我……」他男友被問得尷尬起來，扭捏一下，「說真話你不生氣喔？因為……
咬阿橙那邊的話，你會發出很可愛的泣音，我就忍不住……每次都……」想聽一下。

　　「……啊不就謝謝。」
　　「不客氣！」
　　「……」
　　「……難不成……你以為，我是把你當成Ω嗎？」
　　「……」

　　他不知道自己此時是什麼表情，但看著他男友懊惱的反應，應該有的委屈與不滿神奇
地幾乎蒸發殆盡。

　　「……你可以跟我說的啊，不喜歡的話……」
　　「怎麼說的出口嘛……」
　　「就說『寧寧你是狗嗎！不要亂咬！』，然後把我推開就好的。」
　　「怎麼捨得嘛……」

　　他可愛的男友聞言眨了眨泛起水光的雙眼，既罪惡感深重著，又微妙地感覺到愛，直
接紅了臉，猛地就撲上來，黏巴巴地抱著他不放。

　　是戳中了什麼開關嗎？

　　「你這是在幹什麼呀？」他小心把鑰匙拿遠一點，拍打戀人在他頸窩邊鑽的腦袋，問
道。
　　「我要親親你的脖子跟它說對不起。」
　　「好了好了，我的脖子說他原諒你。」
　　「謝謝脖子大人寬宏大量。」
　　「……那你現在又是在做什麼？」

　　他把不知為何改往他胸前貼的男友的臉推到一邊。
　　才肌膚相親過一輪，衣服還亂著呢，而且剛剛難道在他胸口還撒野得不夠嗎？

　　「脖子安慰完了，現在輪到阿橙受傷的心了。」
　　「吃豆腐還講得這麼光明正大……你們α都這樣嗎……」

　　他小聲抱怨。對於α男友的腦迴路，老實說他有時真的無法理解。偏偏某人還反駁，
說喜歡的人就在面前，想與對方親近，跟是不是α才沒有關係。

　　「而且，也是真的覺得，在粗心大意的地方傷到你很抱歉。」

　　他男友貼在他心口處，悶悶地說，那句話聽起來很潮濕，像沾上了誰眼角邊的水氣，
聽著聽著心裡的粗礪也彷彿因此被潤澤了，暖成一片軟軟的小空間，剛好能讓他放一個人
進去。

　　「沒事了。」

　　他說。

　　沒事了。他在意的原來不在於是不是一起住，也不在於交往多年的戀人說不說愛，他
只是，不確定自己值不值得被自己眼中耀眼的人所喜歡。他不知道，他感覺自己配不上的
人，也心心念念著同樣的煩惱。這是他的自卑，也是他的自卑。在對方身上看清這樣的自
卑是多麼杞人憂天時，他突然能從沼泥裡輕快地踏出來了。

　　從心深處飄出一股柔軟的情意，像是在雨水豐潤之地迅速竄長的芽莖梢枝葉花，以及
無處不在的飽滿清甜的橙子香。他體內一陣燥熱。那熱感與他的發情狀況如此相似卻截然
不同，他第一次發現自己不必對信息素逆來順受。即使是β、正因為是β。這因情而生的
乍然襲來的發情期是他最真摯的告白。

　　「寧寧，我愛你。」他壓下心裡的悸動，一字一句清晰地向世界宣告──對方也願意
將心繫在他身上的話，兩個人就是世界了──他將他所渴求與冀望的，誠心地主動先獻出
給對方。在他心裡住著的人會怎麼回答呢。即使答案不被說出口，卻再也不曾比此刻更來
得直白。

　　他的布穀鳥啄著他不住地示著愛。

＊

　　他男友把他的衣服跟廚房用具塞進同一個紙箱裡，那收納邏輯令人不敢苟同；他們現
租的契約還沒到期，要是拿不回押金，他男友可憐兮兮地說那以後都要吃土了，他回答早
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他們正一起把他的東西也一一打包，在那之後他們就要搬進新公寓了。在新住處裡，
一定有無數的日子他會感覺困惑，一次次覺得自己真是不懂α男子的心情。可是沒關係的
，因為真正需要懂的事情他已經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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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有可無的小番外：

　　「阿橙這麼這麼好，我不要Ω，只想要你，該怎麼讓你明白呢？」
　　「……對我說充滿魔法的那三個字啊。」
　　「嗯？『甲霸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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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番外二：

　　「以形狀而言，我覺得Ω看起來像是背對著的翹起的屁股。」
　　「並不想知道。 」
　　「因此β就是從上往下看的軟綿綿的胸部。」
　　「……喔。」
　　「阿橙你猜α是什麼？」
　　「想揍你的拳頭？」
　　「是我現在這樣用雙手把你圈在懷裡的姿勢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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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試著寫ABO文章，因為個人偏好而變成了一個年下跳脫弱氣A攻/愛煩惱的冷靜B受的
故事。而且還沒什麼肉，連信息素味道都很亂來。

相較之下比較不會被本能影響的B，看著A跟O的各種糾葛應該會覺得「喔，貴圈好亂」，
因此想寫一個不小心被拖入那個圈子並且懷疑自己可能會出局的B的視角。之前遇過一對
很可愛的情侶，兩個都是很棒的人，其中一方因為悲觀的關係常常覺得自己配不上對方，
就旁觀者的角度而言，其實沒什麼好擔心的呀，愛是很明顯的。好好渡過在一起的每一天
，真的就好了。

法文老師說，說愛的時候，Je t’aime就可以了。其他的修飾都是虛的。因為愛是純粹的。

綜上結合之下就變出了這個故事。
--順便夾帶了一點多年前學法文的不正經心得--
謝謝願意看到這邊的讀者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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