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者問我對推廣粵文寫作有甚麼看法,他似乎想聽一些獨特的面向。
首先,香港人身份賜予作家一項天賦,我們的用字較為靈活。有很多字詞,北方話人已經棄用,皆因是他們要我手寫我口,只要發音不好聽或不順口,或音不明義,他們就會用換文的手法遷就聲調,像不說質素,說素質;不用異彩,用光彩;不講營運,講運營等等。語音思考是我們最大的讀寫障礙,但廣東話人很少察覺到這個問題,因為我們很少有寫得出的難唸句子,沒有不好用的字詞。相反,要我們遷就他們用新彙,反而覺得巉口,因而衍生抵制外來語的思潮。
然而,與怪物戰鬥也小心自己變成怪物。靈活是沒有規範的意思,規範是把語言活生生的東西殺死,如果廣東話走向規範,要求人們在書寫當中只准用呢啲,不准用那些,那麼我們也算是參與一宗謀殺。一群在對抗規範的人慢慢在規範自己,這種情況很常見,也有點無可厚非。先是錯誤發生了(有香港人用了不當說的詞),然後要求更正(你應該這麼說才對),為了阻止錯誤繼續發生,開始制定一套正確標準(這一堆才是香港人的用詞),而標準也開始運行它的偵錯程序(呢個都唔可以用。下?呢個詞都唔講得?),然後就會執泥正宗而展開華山論劍——何錯之有?
他們都沒有做錯,沒有他們的努力,我們就失守了,整個粵語世界都會掀起歪風,看看政府中人怎樣說話,你就知道甚麼叫歪風。只是,這種嘗試把所有東西更正過來的意識,也會把我們改造成一些酷吏,一步步把語言謀殺在正確的範圍之內。為了逃離自斃的宿命,我還要作法下去嗎?但若然不立法,又怎樣限制人們不做錯?難道要求正確是錯的嗎?
由「我可以」到「我應該」,很多事都是這樣,因道德而降格。但他們沒有錯,因為他們「應該」。
這種粵文寫作標準化的渴望其實出於一份熱心,希望本土文學能循着粵文這條路發揚光大,自成一家,意味它可以被研究,作為一門學術,被供奉在大學的論文墳場之中。事實上,粵文寫作不是今天才起步,早在十幾年前還會看陶傑專欄的時候,我已留意到旁邊的左丁山,我的第一反應是:「啊,乜原來咁寫都可以出街。」——那為甚麼中文老師一直說不可以這麼寫?
我感像受騙了。一直以來在作文堂上我們都被教導千萬不可用口語,否則會被扣分,我認為這些老師需要為這種過時的學習框架負上一些責任,因為他們也有份謀殺書寫的靈活,把它局限在正宗白話範圍之內。在此,你可見到在「廣東話vs北方話」之上重疊了另一場對爭,那就是「白話文vs口語」。在極端者的眼中,這種區分是無謂的,「因為白話文就是北方話」,粵文寫作就是要用口語全面取代白話,成為新書面語。唔准用這個那個的的了了,改晒做呢樣嗰樣咁樣嘅呢。老師們對口語的極端打壓,造成了口語的極端反彈。假若他們有跟學生探討過有關文學「口述性」的問題,或許就不會搞成這樣。
你有沒有聽過台灣朋友講出一口流利的廣東話呢?你會覺得很新鮮,新鮮的不只是你見證一個外語者使用自己的語言,還有你聽出了一些從未聽過的東西。你可能想質疑他,指正他,想說「咁講先至啱」,但細想之下又發現對方沒有說錯,他只是說得特別而已。在此,你發現語言的彈性,一些你從來沒有說過的東西,原來是可以被說出來的,這叫存在的驚奇。貢布羅維奇是波蘭人,卻寫得一手厲害的法文,厲害在他發掘出很多法語者不會用到的語法,將法文從原有的語言規範中解放出來。當我們在說推廣粵文的時候,所指的到底是類似的解放,還是指進入一個已有的規範世界?
這種問題是先決的,卻往往押到最後,逼人要在魯迅和左丁山之間作個決擇。可是,香港人的優勢是甚麼?係我哋有能耐混用它,在白話文和口語的雜交下碰撞出新火花,捕捉那些從未有字詞來形容的虛無縹緲,而不是形式、形式和形式。
優秀的語言分兩類,一種像德文那樣刻準而龐大,可以消除任何歧義,以致它不可以被誤解;另一種相反,是一種難以賦形的語言,很多東西都易被混淆,充滿着雙關,以致它可以最大程度將賦形的自由讓給語言的使用者。藉着模糊書寫性和口述性之間的法度,作家能夠騰出一個更大的賦形空間,捕捉語感,創造意思,同時亦摸索一條屬於自己的法度,形成獨特的個人風格。而一種死掉的語言,不存在這些異彩。
如何讓不諳粵語的華文用家都能見識這種未見識過的中文?這才是一項艱難工作,也需要更大野心,因為這是口述文學的難題。今日的粵語已非與白話運動之時同日而語,它吸收了白話及其他地方的俚語,構成了粵式典雅,容得下通俗粗言。任何人想在它身上施以外科分離手術,都要好好想想自己是在削弱它朝,還是輔承它。愈強調排斥,愈易失去兼容。書與口的真正兼容,體現在「是咁的」這三個字之上。它不是「是這樣的」,也不是「係咁嘅」,而係「是咁的」。平常我們在廣東話的交談中甚少用到「是」和「的」,但語言會互相攜帶,在集體的用潮下,一種本來無人講的講法可以被講出來了。一般人統稱為潮語,反而淡化了這種造物的奇妙。
的就是的,嘅就是嘅,你鍾意點用就點用。你是你語言的主人,除了中文老師和社會規範,沒有人能限制你用語和書寫的自由。而文學的作用,就是領人進到一個前所未有的境界,發現到乜原來係可以咁講嘢嘅。然而,我們似乎花上太多精神去問怎樣寫,而不是問自己寫甚麼,但站在作家的角度,只要決定了內容,內容自會選擇所表達的形式。
我們不是倒模工人,我們書寫是為了模造世界,並使它從死裡復活。
作者
作法自斃意思 在 我在大陸的日子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親愛的大家晚安啊~北京現在常態5度以下,抖著抖著也習慣了;比起氣候的寒冬、產業寒冬更讓人發抖啊~
我的室友是個程序員,昨天一進門就問我「你們公司有動靜嗎?」
瞬間心領神會的我秒回「沒有啊,你呢?」
然後我們就討論了「互聯網寒冬」的話題--
一.最近哪些公司裁員啦
1.市場情報:
6月,ofo小黃車被爆裁撤海外業務,總部開始大量裁員,隨後數月間均傳聞上海、西安等地人員裁撤及辦公地搬家;
8月,互聯網招聘平臺拉勾網被曝光前CEO馬德龍離職,公司大概有兩百名員工相繼離職;
8月,手機廠商美圖傳聞裁員600人以上,其圖像業務等部門人員或許被小米收編;
8月。傳聞網易杭州研究院和北京傳媒部門裁員,且部分網路遊戲部門也在裁員;
11月,互聯網金融公司宜信被員工曝光裁員達三分之一左右,且必須在月底裁完;
11月,京東被曝光裁員,金融15%淘汰率、商城10%起步。更有傳言稱整體裁員比例在35%左右;
11月,傳聞錘子科技開啟全公司裁員計畫,員工工資無法支付,裁員比例高達60%左右;
12月,互聯網金融公司趣店裁員,超80%“管培生”離開,裁員人數達20人;
12月,直播平臺鬥魚被曝光深圳團隊全部解散,人數多達70餘人
2.坊間傳聞:
阿里全面縮減人員編制、所有業務線都不批offer,富士康裁掉34萬人;“知乎員工”表示自己與同事已遭到裁員,比例高達20%左右,人數超過300人。
3.我們身邊的例子
程式師身邊沒有風聲,我這邊只有一位朋友表示offer工作的確沒有以前好談:前年大廠隨便去、今年只找到一個大廠有空缺可入職。
該朋友給我的忠告是「別離職,有合適的工作先好好做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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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為什麽裁員呢?
我們的結論是這樣的:
1.市場機會減少:
整體經濟成長放緩,中美貿易戰艱難,以前的佈局都還沒有打開--市場機會沒有以前多,企業主花錢偏謹慎。
2.市場發展完畢:
這幾年互聯網產業經歷了什麽?經歷了新市場湧現,各公司看到一個機會就要all in。
all in的意思是什麽?高額拿投資灑補貼搶市場。從市場搶到了的用戶,要留住他們就要提供服務對吧?那你得加機器加人吧?
互聯網雖然不像實體產1斤糧必得10畝田,但也有對應的量級--30萬用戶對應30人的團隊、300萬人你怎樣也要有60人吧?而事實上會更多一些,誇張一點像是這樣:
老闆:「什麽?這功能你要20天?現在搶市場啊分秒必爭,補貼分分鐘在燒啊,5天上線行嗎?」
「不行?不吃不睡都不行?那加人行嗎?」
「加人!加人!5人不夠加10人!10人不夠加20!」
總監們:「...............」
行吧,大家都加人了灑錢了,開始火拼了。但是即使八年抗戰也有結束的一天,互聯網廝殺之戰打個一年也是會結束的。
一年過去,巨頭只有一兩間,他們可以收割全部的市場。那麽到了最後,面對已穩定的局勢、日益上漲的獲客成本、其他成本,你作為勝者會不會砍成本呢?你作為輸家會不會解散或著出售公司呢?公司變動了那員工會不會失業或被裁呢?
這幾年互聯網經歷了什麽?遊戲、移動互聯網、O2O、P2P、共用經濟、知識付費、微信時代......一片海洋浮現了,一個世界誕生了;一些人留下了、一些人要被清走了,自然規律。
不是現在的情勢不行了,是這種「不論成本只求打贏」的作法的另一面被你看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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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面對互聯網大寒冬,你什麽感覺?
室友:不是很擔心,他認為自己作為程式師就好像蛋黃區的房子一樣抗通膨,到哪哪都有人要。
我:擔心也沒用,該幹麻幹麻、事情發生了就面對,專注於做好現在的事情最重要。
關鍵在於「現在你在做的事情」是什麽?我的話就是三大塊:工作、生活、上學。
工作:關注手上的項目、服務好同事與主管及所有相關人員,探索所有能看到的資料。
生活:探索我的內容小實驗,粉絲頁寫著、影片拍著。
上學:享受學生生活,珍惜北外的上課時光。
要是工作沒了,我就在生活跟上學上投注更多的精力;「擔心也沒用」不是束手待斃,而是隨時都有一攤子想做要做的事情。
你問我「這些事能讓我賺到很多錢,或著拿到很好的職位嗎?」
我當然跟你說是不可能啊哈哈~
我覺得呢,在互聯網的世界裡,高薪或著大空間基本屬於大廠;越是大廠越是要求很高的信任度,信任度來自於「年輕、高學歷、亮眼的經歷、強悍的業績,或著關係人的介紹與背書。」
在這種情況下,大廠HR對我的判斷會是「不知道在幹麻,小打小鬧又不年輕,這人不能用。」
但那又怎樣呢?這個世界那麽大,人活著的時間那麽長,你不可能永遠都沒有職場上的責任。
既然如此,更加要珍惜能做自己想做的事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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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拉拉雜雜寫了一堆,不知道大家什麽感覺?說說看吧?
作法自斃意思 在 食物鏈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15趴苔麩吐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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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做了兩個有預知會長不大的食物XD
先來看看苔麩吐司. 因為我對於它的保濕能力非常看好. 所以昨天我就以直接法做了一條teff占總粉量15%的脆皮土司. 而且我提高的水的量. 約為71%( 本來只量70%後來覺得可以再加一點) 你也看到結果了!!! 皮不脆皮不脆皮不脆啊啊啊~~~
也是用相同的低溫起步烤法. 因為我的烤箱可以用蒸氣. 所以剛開始膨脹時, 整個玻璃都是蒸氣照不清楚. 但可以看到它很開心地長成和我平常做脆皮的大小( 我的脆皮容積比都是做3.4, 我習慣用相同容積比. 這樣才可以看得出食材的特性!) 但是當我轉高溫開始烤的時候就非常詭異了. 它縮小了!!!
你可以看到我烤焙完拿出來馬上照相的照片. 離原來的模的距離少了約0.5公分. 整個都很平均地縮小!!!
這是無麩質的粉. 所以不能太期待它會有長長的拉絲效果. 但是如海綿般的麵包體確實很有趣. 它的香氣會讓我想到小時候一個五塊錢的石頭麵包. 我沒有加奶. 和前一天一樣就是加5%奶油. 但散發出來的香氣真的不只5%. 一般來說如果你是新手 #不想要影響你麵包的外觀及結構最保險的方式就是加10趴以下的你想要玩的非小麥麵粉. 但我覺得10%已經是最低程度可以聞到令一種麥香的百分比了. 再少..... 其實只是加心酸的. 最簡單的方式就是你去煮白米飯. 以10%的量來換成糙米或是其它麥吃吃看....而做麵包是把所有的麥子都磨粉. 混合後發酵再高溫烤焙, 還有一層焦糖化的外皮去包住香氣. 味道當然會比較均勻. 15%是絕對會影響外觀的. 這裡你可以看得很清楚. 你可以發現因為它在烤焙中縮水. 所以四面都沒有貼住烤模. 烤起來外觀的顏色和昨天很不一樣.
再來看看杜蘭小麥粉做的泡芙. 真的~~~很香!!!! 如果你有摸過杜蘭小麥粉. 就應該知道這個粉比一般麵粉粗很多. 所以它在這種立即混合的方式下做成的食物就比較吃虧.
泡芙的作法其實很簡單. 它利用蛋, 水及油在很高溫下迅速帶開麵糊的空間讓它膨脹. 所以需要高溫. 但因為麵筋無法有力支持. 所以烤的時間一定要充足. 否則容易塌陷. 裸麥, 全麥因為比較無法烤很乾所以濕氣比較多. 剛烤好外皮很香脆, 內裡很柔軟. 但如果你要烤出很脆不會回軟的泡芙大概就得在大小及含油量還有麵粉的組合下功夫. 我人生第一個製作的甜點就是泡芙. 所以我對於泡芙的手感是有的. 這幾次泡芙製作我在粉量及蛋量上都會因粉的不同而不同. 所以並無法給各位食譜. 真的很抱歉. 但我一定會有一個用一般麵粉做的泡芙食譜生出來XD
昨天有個德國的新聞不知道有沒有聽過( 世足就算了)有個56歲的人自2000年起在同事的午餐裡下毒... 這幾年來公司已經陸續有21人暴斃. 這次是因為吃的人看到麵包上的白色粉末找監視錄影帶. 才爆開新聞.
這裡有兩個很特別的事情可以提出來分享一下我的感想:
1. 在德國, 通常公司或是任何地方有監視器一定會有很大的標示. 不可以有秘密監視錄影, 一旦被發現是很重的罪, 車子上的行車紀錄器也有規定大部分的車是沒有裝行車紀錄器的. 我覺得這件事在台灣應該很難發生. 因為台灣人對監視錄影這件事非常小心. 在大庭廣眾下撒毒粉實在是自找監獄蹲.
2. 當我看到標題Gift auf Pausenbrot ....
Pausenbrot 就是我每天做給一家大小帶出門的麵包便當. Pause是休息, 暫停的意思. Brot是大麵包. 帶去休息時間吃的麵包通常都是兩片大麵包切片夾起來的食物. 德國人比較不會像我們常常外食. 很多人上班會自帶麵包. 因為你去買也常常是買一樣的東西. 自己做省非常多以外, 用料也可以比較隨心所欲沒地雷....
Gift英文是" 禮物" 但德文Gift 是"毒" 的意思. 這又是一個以同樣的文字各自不同表述的例子. 我真的很喜歡繁體中文字. 因為它是世界上最美最有" 意義" 的文字.
今天大大小小都不用早早上班上課. 所以可以好好地吃頓早餐. 照片裡有我女兒的半熟蛋培根三明治, 我沒有烤很乾. 這樣跟半熟但吃起來比較有滋味! 使用的是昨天的一斤吐司麵包所以只能對角切. 老爺及兒子的三明治是今天的一斤半吐司麵包.老爺吃火腿起司蛋, 兒子也要求吃培根蛋. 但是兩個德國人的蛋要求必須要是熟的!!!
熱熱吃是在家吃的福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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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有加Teff粉. 是我精心給的Gift ;)
德國毒新聞連結: https://www1.wdr.de/nachrichten/westfalen-lippe/neues-im-fall-vergiftetes-pausenbrot-102.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