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的黃乙玲》
星期天我在早上六點醒來,而昨晚出門的新室友剛回家。
起床,走到電腦桌前坐下,螢幕顯示下載中的《淫行面揭官》已經完成百分之九十二。點閱網路新聞,因看到令人興奮的新聞炯炯有神,頭探出房門對新室友呼喊:「你知道黃乙玲有私生女耶。」
新室友抱著毛巾正要去洗澡,耳垂閃亮碎鑽,繃緊的襯衫不扣鈕都是為了表明胸肌,所有聰明一世的打扮都為了週末夜的糊塗一時。「黃乙玲有私生女,so what?」新室友口氣冷淡,轉身關上了浴室的門,就擋住了對話的可能。
很多話題注定在社交場合引起雪崩,譬如黃乙玲和外丹功。況且現在是星期天,星期天習慣早起的人不是注重養生就是週末沒人約太早睡,誰在星期天早晨與你附和八卦呢?星期天早晨,我一個人用iTunes上聽第兩百六十三次的〈無字的情批〉和第四百三十次的〈愛到才知痛〉。
唱歌的女人單薄的聲音顫抖著都像在哭,哀怨的哭腔泣訴寂寞的際遇和愛情的背叛,眼看就要自我毀滅,然而哀傷隨著旋律一轉,聲音陡然上揚,「等別人對待你就親像你對待我,愛到才知道痛」,婉轉的控訴,歌聲裡飽滿的元氣都是勇氣和韌性,bravo!那就是我最喜歡的歌姬。黃。乙。玲。
〈無情的字批〉播放第兩百七十二次的時候,MSN有人咚咚咚丟來了訊息。「你看看這個連結。」前室友說。暱稱顯示為現正熱硬中並未更改,淫到出汁的浪蕩稱呼是昨夜深裡欲望腫脹勃發遺留下來的痕跡。
「《紫花》是什麼東西?」我在問號後面接了困惑的表情符號,眼睛咕嚕咕嚕地轉動。
「徐譽誠的新小說,裡面的人物在趴場裡面出生入死,彷彿神農嘗百草吞E拉K吸Rush5-MEO,寫藥物經驗口氣平淡如家常瑣事,但文字抒情璀璨,漂亮得不得了,如果朱天文嗑藥,大概就是這個樣子吧,」他說,「裡面有個故事寫一個白領上班族和小底迪過招,說上班族穿四角大內褲,額頭有皺紋,小底迪見面都喊老爹。徐譽誠說那個人,僅僅三十五歲,三十五歲耶,幹,原來我們都變成了老爹了。」
我點開了連結一看究竟,不免讚歎:「靠,這傢伙長真帥。」
「重點不是很帥,」舊室友說,「重點是我們都變成了老爹。老爹!」
我說:「文壇和政壇一樣,只要相貌端正都可以當俊男美女,這傢伙,都在高標以上了。漂亮的人講什麼都可以被原諒。」
「帥嘛,沒關係,過幾年就老了。」舊室友說。
我知道舊室友和我對話的用意無非是要拉我一起同仇敵愾,去稀釋那個青春大勢已去的難堪。以往在酒吧有大叔來敬酒,都要在背地裡羞辱對方的肚子都跟胸部一樣下垂,誰知一下子就來到了大叔的年紀了。或者恐懼的並非衰老本身,而是因為青春而被請了多少酒,占淨了多少便宜,現在都要一筆勾銷。那不是王嬌蕊會了一樣本事,捨不得不用,而是即便使出渾身解數,也都沒人買帳了。
說自己沒有那樣的焦慮都是騙人的,但是畢竟得到的青春好處不及舊室友多,口業造得少,掙扎一陣子也就挺過了,我對舊室友說:「一堆五、六十歲的人在報紙上寫文章尚且稱三少四壯。就看開點努力賺錢,有權有勢就算是戎祥人家仍然把你當費翔。」
然而舊室友根本不想用理智面對這一件事情:「假使有賀軍翔可以當,有誰願意當賀一航呢?」
「你不要再隨便詛咒不認識的人,那是老化的象徵。」
他說:「哎,這種事,你們這種星期天早上一直聽著黃乙玲的髮姊是不會懂得。」我來不及反擊,舊室友便化做一尊紅色人偶顯示離線。
星期天上午無端地淪落成了別人口中的髮姊,然後攢到廚房把統一肉燥麵倒在昨晚吃剩的咖哩飯加熱。週休二日,非常宅心仁厚:星期五晚上下班採買了零食啤酒之後就直接回家,一個人下載港劇色情電影,輕輕鬆鬆地看漫畫和睡覺,聽iTunes裡面的音樂,興致來了就去看二輪電影,把週休二日美好時光都蹉跎掉,沒有什麼好,但也沒有什麼理由可以不好的。
這個星期天,和上個星期天、上上的星期天都沒有什麼不同,除了下午要參加社區大樓集體普渡團拜。下午兩點鐘社區大樓彷彿被搗毀的蟻窩,捧著貢品紙錢拎著水果的住戶像是工蟻一樣來來去去,我擺好了餅乾水果,順便偷看了一下他人祭品,多半還是多力多滋和泰山八寶粥,第一名的祭品之力。
星期天下午我蹲在大樓門口摺紙錢,而睡醒了的新室友穿了小麋鹿POLO衫和迷彩短褲正要去健身房。他說晚上要和我的舊室友,還有誰誰誰去吃飯,要一起來嗎。我答這個星期的誰誰誰跟上星期的誰誰誰是一樣的嗎?
新室友沒有回答,咧嘴的笑容始終是一道未癒合的傷口。
我揮手跟新室友掰掰,說星期天晚上要燉雞湯就不出門了。
等待一柱香燒完的時間,攢進閱覽室找書看。報紙讓人給霸占,眼睛就快速掃描了書架上的陳列:《寰海探奇》、《證嚴法師靜思語》、《漢聲小百科》、《腹語術》、《紅顏男子》、《燦爛笑容練習術》……等等《燦爛笑容練習術》前面是什麼?視線往回看,《紅顏男子》!
血液衝上腦門 ,見二手書市中的夢幻絕版書如發現江湖失傳的《九陰真經》,耳畔有煙火無聲無色綻放著。李岳華著,1994年聯經出版,和《荒人手記》同梯的小說,但未曾收到如同朱天文那樣多讚美和寵愛,寂寞的,紅顏男子。
大樓閱覽室發現了如此一本絕版書,相見比懷念更美,中元普渡,天化日之下百鬼繚亂,我在閱覽室專注的閱讀,直到供桌上香火燃燒殆盡,所謂理想的下午。
聲色各異的五個短篇寫的都是同一樁心事──男人愛上另一個男人,而這個男人身邊有另外一個女人,眾人經歷一番夢幻之後,各自沉默,各自曲折。紅顏男子將真事隱去,說「提起筆來想留一個見證,曾有人這樣愛過」,一字一生。但沒有什麼比那個折封口更像小說了:「作者曾從事服務業,現已去世。」
流星一樣的人物,畫過天際馬上不見,文學雜誌未見任何議論,GOOGLE也沽不到來龍去脈,傳說他生了不能言說的惡疾,傳說密友為他揭竿起義發起了同志運動(小說裡面的倪平?),也有傳說說那是個化名,根本不存在的人。傳說是風聲、是寫在水上的名字,餘波蕩漾都成了安靜,因此懷疑紅顏男子是否真正來過,也懷疑自己的閱讀只是一場夢。
書的感情很重很重,但文字很輕很輕,短短的,如同籤詩,預示了一整個世代的命運。那是沒有拓峰網路交友UT男同聊天室小熊村的年代,那是僅能從報紙上男男交友和世界電影的筆友欄認識人的年代,沒有一整套的知識系統可以奧援,沒有瑪丹娜阿妹凱莉一班偉大女神可以寄託,什麼都沒有,空蕩蕩的天地裡,荒人與孽子,彷彿兩片落葉在風中相聚隨即散去,紅顏男子花一百零五天與另一個人相愛,然後耗費另外十個一百零五天去回憶或者遺忘。
紅顏男子用文字排遣寂寞的境遇和愛情的背叛,自愛自憐自我毀滅,彷彿黃乙玲。那個年代,就只有那麼一千零一種情歌的唱腔,那麼一千零一種愛情,在愛情裡人人都是黃乙玲。
紅顏紫花,我的星期天和兩本書產生了神祕的聯繫,從這本書到另外一本書,連?兩本書的出版日期恰恰將時間一刀切成了兩個斷代,紅顏荒人和搖藥紫花的年代,而我在時間的跨度裡面變成了一個大叔。
棒棒堂男孩的名字都複雜得如同卡拉馬助夫兄弟們,iTunes最常播放的歌都成了鄧麗君和黃乙玲,當腰身和大腿弧形扯成了一條筆直的線 ,跨越了那條線什麼都不一樣了。
沒有力氣在一個夜晚愛上一顆藥,也不會花一百零五天去為一個人而流淚,悲情和哀怨都僅止於iTunes上聽歌,關閉程式悲傷就會終結。大叔一樣的年紀彷彿都被兩個世代罷黜,但其實是雙邊都撈淨的好處,大叔的年紀感情只取兩個世代平均值,愛或遺忘一個人,只要十五天,沒有什麼好,也沒有什麼理由不好。
沒有什麼事情發生,又像是發生了許多事情,星期天,我把拜好的貢品和書本一起帶走。星期天倒數最後幾個小時,洗好了衣服,把鞋櫃的鞋子擺好,儘管沒有去什麼遙遠的地方,鞋面都很乾淨。就只是煮了雞湯,癱瘓在沙發一邊看「命中注定我愛你」,一邊把剩下的《紅顏男子》看完,書看完了,星期天也就過去了。沒有開心,也沒有不開心,我的星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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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開)《藍色見鬼眼》(與死鬼女友同床)第四十七章.肉體大挪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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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合集(從頭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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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FB正連載第二部,每完成一部合集先會更新,如想追貼最近進度,請每日跟進阿暖的Facebook專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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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著砍刀的瘋狂班導師轉過頭來,直盯著我的臉看。「咦?小弟真命硬啊,進了校長室之後,居然還能活著走出來。」
他立定了主意,霸道地把桌椅逐一翻倒,向小弟慢慢接近。「像小弟這種毫無想像力的腦袋,小俊俊他一定會喜歡吃的。」
(小俊俊?)黃嘉倫說。
(別管這種無聊事!他現在要來砍我的腦袋了!想想辦法啊!)
(逃啊!腳長在你的身上,要它們動啊!)
班導師雖然只有正常人的身材,但面對偌大的教室,無論我怎麼逃,他都能夠微妙地改變位置,讓我覺得無法逃脫他的掌心。他就像一個撒網的漁夫,漸漸把我這條小魚驅趕到教室的一角。
突然『噗』的一聲,有硬物擊中了班導師的後腦袋,讓他前仆了一步,差點失去平衡。他馬上撐起身子,摸摸後腦,竟摸出一手鮮血來。
地上一枚染血的粉筆,正慢慢滾動到我的腳前。
『麥田捕手』倚在黑板前面,正痛苦地喘著氣,也不顧斷臂血流如注,左手拿著另一枝粉筆在戒備著。
「左手始終不是慣用手,不然憑剛才的一擊已可擊碎你的頭顱。」
「…你不是普通的警察。」
「有人甚至懷疑我不是人類。」他冷笑一聲,然後扎穩馬步,催谷全身力量。這癡肥漢全身發燙冒煙,不住滴下的汗水在腳下凝聚成塘。他全身的肥肉都在嘔心地抽搐,蠕動,然後朝著斷臂處轉移。
他的右肩已經止血,斷口處漸漸長出粉紅色的肉瘤。那肉瘤越伸越長,現出了手臂的輪廓,漸漸凝結,強化變成肌肉。他狂吼一聲,猛然拉起前臂,把結實巨碩的二頭肌和三頭肌的紋理,向大家展示了一遍。一條健壯完好的手臂竟又再度出現在小弟面前。
「呼…很累。我日常刻意猛吃癡肥,就為了預留血肉使出這招『肉體大挪移』啊。」
班導師顯然被眼前的奇事嚇怕了,手上的砍刀正在顫抖著。
他一再上下地審視著眼前的『麥田捕手』,消去了多餘脂肪的他,回復成那常進健身房的完美身體。繃緊的臉頰肌肉使他看起來像個軍人或拳擊手,熱情澎湃的生命力正從他的雙眼傾瀉而出。
看著這堂堂男子漢,班導師好像突然領悟了甚麼似的,也跟著燃燒起來。
他放棄了對我的『圍捕』,索性背向著我,把砍刀直指著『麥田捕手』。「不枉我花了一百年時間,輪迴了整整三次,現在終於給我逮著你了!『哈瓦那之惡夢』!」
(這傢伙的綽號還挺多的。)黃嘉倫多嘴說。
(不是嘛?我保管曾經有人稱他為『比克大魔王』(港譯:笛子魔童)。)
「『哈瓦那之惡夢』是我前四次轉世當加勒比海盜時的綽號。」『麥田捕手』虛弱地喘氣說,「我在那一生做孽太多,此後一百年裏不斷被人尋仇報復,總共已被人殺死了四次。所以我把此生奉獻出來為亡魂主持公義,希望可以為過去之事贖罪…但,始終逃不過第五次嗎?」
「你唯一的贖罪方式,就是要被你所殺害過的人,每人都殺你一次。」班導師咬牙切齒地說著,一邊向『麥田捕手』逼近。「原本我只是個在海邊砍椰子樹維生的貧窮農夫,連市鎮都沒有看見過,但你們這群海盜連我這種鄉巴佬也殺!為甚麼?你在一百年前毀了我的家庭,姦殺我的母親、妻子、兒子和女兒,還有所有的村民…這債你說要怎麼償還?要你死一萬次也不足夠!」
「那要看你有沒有能力殺我。我今生還有事情未做完,還未準備好可以死。」說罷『麥田捕手』蹲下身子,把地上某物拋到雷朋胸前。正是他剛才被班導師斬下的斷臂,那手上還緊握著一把槍。「還呆站著幹嘛?逃啊!」
雷朋抱著他父親的斷臂,對我們招手道:「小弟!哈娜!快點!」
「休想逃!」
「你的對手是我!」死肥仔『麥田捕手』用粉筆猛力點向班導師握刀的手,被點中的兩隻手指應聲折斷,砍刀無力地掉在地上。班導師怒火沖天,撲向『麥田捕手』作肉搏戰,無暇再顧及我們了。
「哈娜!快跟我走!這裏太危險了!」我硬拉著哈娜要她跟我走,但她死命抓著窗邊不肯離開。我著急起來,伸手想要硬掰開她的手指。但她竟趁機給了我一記耳光。
「我才不會再跟著你走!跟著你才危險呢!」她迎面一吐,唾沫弄濕了我的臉,也冷透了我的心。
我直視著她源源不絕滲透著憎恨的眼珠,不自覺地苦笑起來。
對呢。我曾經把她遺下在廢水道裏啊。我應承過黃嘉倫要照顧她的,可是,我竟然任由她在外界流浪了整整一個月。哈娜雖然是殘存思念,可是她也是個女孩子!女孩子的心是需要好好呵護的。
「還在等甚麼?一起逃啊!」雷朋正想跑過來催促我們時,他突然跌倒在地上。躺在地上的某具屍體,正緊緊地抓著了雷朋的腳踝!
雷朋驚叫一聲,伸腳猛踩那具屍體,直把整條腐爛手臂給扯了下來。他連忙靠到小弟身旁,蹲下來發瘋似地想要鬆開那屍體的斷手。「媽的!怎麼掰都掰不開來!」
滿佈在教室地上的死者,漸漸像木偶般生硬地爬起身來。他們團團轉地確認了位置之後,全部伸直了雙手,向我們一拐一拐地走過來,嘴裏呢喃著恐怖的呻吟。
(太奇怪了…)黃嘉倫說。
(廢話!全班同學死掉後又變成喪屍,難到這還會是正常現象?)
(我不是說喪屍的事,我在想背後的原因。那個班導師的目的,如果只是為了找『麥田捕手』報仇,那他又為甚麼要『收割』頭顱?為甚麼要殺害全校的學生?他在這件慘劇裏面,到底擔當著怎麼樣的角色?還有那個吃腦漿的校長呢?他跟班導師和這整個陰謀,又有何連繫?)
(現在我們面對的是生死存亡!誰有空理會這些啊?)
(我有空。)他理直氣壯地說,(逃亡是你的責任,因為操縱身體的是你。我只負責替你分析疑點。)
(你這個混蛋!)
我們三人被喪屍群逼到牆角,絕望之際,哈娜竟突然把我推開,撲向喪屍群!「爸爸~~」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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