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親朋戚友抑或者記者朋友,近來大家似乎都對醫護移民的問題很有興趣。個人觀察所得,的而且確很多人有去意。無論是即將離開或者正在籌備,不少人並不打算以醫管局或香港作終身服務的地方。
最常見的跟進問題,當然就是「為甚麼」。
每天上班經過急症室,見到人頭湧湧,要看傷風感冒、腳趾刺傷、無藥攞藥、十年的頭痛、三十年的暈眩。
轉彎走進殘舊而擠迫的辦公室,大家輪流在暗角或廁所內更換制服。
行上病房,電子感應門因為加至大門口的床而開不了。剛巧病人助理在替病人換尿片,聽到的是婆婆大叫救命的聲音、聞到的是屎尿發酵一晚後的精華。要跨過床頭櫃、避開所有儀器的電線,才能回到護士站巡房。
拿起新收病人的排板,十之八九都是兩個月第四次入院的心口痛、氣喘、肺炎。昨午用洪荒之力將三位病人送出院,昨晚便收來五個病人。一揭,簿內的紙張跌滿一地。有護士收症紙、有跌倒風險評估紙、有病人束縛評估紙、有傳染病感染控制評估、有生命表徵和飲食記錄、有傷口紀錄、有病人資料,病人才剛進院,便得到了可以跌滿一地的文件,環保非常。十張紙,大概有大半是永遠不會再有人碰,卻是高層「越繁複越少錯」信念下的產物。
在寫文件的時候,偷聽旁邊護士們的對話。原來經理因為昨天有病人跌倒,剛把某同事臭罵了一頓。又聽到某某同事的經理因為部門人手不足卻又要清假,將年假硬塞在早更、夜更後,本就不應上班的日子忽然成為了大假。經理忽然又走到護士站,說病房收到讚揚信。寒喧幾句後,他便回頭把卡釘在自己門外的木板上。會寫信的病人不多,因為有八成根本不能溝通。
忽然後面一聲「唔該借借」,原來是治療師嘗試在病房的九曲十三彎中為病人運動,放射師又在這條單線雙程行車的賽道上嘗試為病人拍肺片。於是,我敗走至護士站最入面的角落繼續巡房。
聽見旁邊的實習醫生邊抱怨,邊為病人改藥。一問之下,高層開會為了將「犯錯機會減低」,為病人沖鹽水豆的那支三毫升鹽水也要「醫生處方」、要將滴「eyes」的眼藥水改寫為「both eyes」。醫生平時處方「once per day」、「nocte*」,進了病房又要改為「daily」和「at bedtime」。實習醫生問我為甚麼會有這許多本不應存在的分別。我答不上來,大概是因為系統很難改變,要前線改比較方便,又可能曾經有人將那眼藥水滴進了第三隻眼。
望向病房中央的電視機,有一堆人在鼓掌,說甚麼香港要把握甚麼機遇、要甚麼再次起飛。回望自己身處的病房、醫院、醫管局,起飛的從來只有病人數字和繁文縟節。一間病房從手寫藥紙改為電腦,負責人都會隆重其事,拍照剪綵又敲鐘。當一邊還在使用傳真機,另一邊為龜速的電腦系統再加上電子同意書功能,大概又是另一大肆宣傳的創舉。有時看在眼內,只有失笑,像看著一班土人為著發明了火而興奮。
然後,你會想在這個環境中待多少年?
然後,你問為何醫護們寧願「到私家搵真銀」?
然後,你認為「需要研究同事間為何士氣低落」?
醫生們為了專科訓練,倘要被醫管局困起七八年。
護士、治療師、放射師呢?
*nocte是拉丁文,意即「晚上」
#DrWhoHK
傳真機不進紙 在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日本這個奇怪的國家
…今年二月,在疫情已爆發一年後,日本眾議院在野黨議員問執政黨,如何統計全國確診人數?
官員回答,每天晚上十二點之後,由委外的公司從各地方政府網路上搜尋公佈的數據,再一一用手計算確診人數,首相菅義偉也表示,日本疫情的統計一直是用手計算,從確診、死亡、住院人數……每個統計都是用人工手動計算。連首都東京市政府收集市內各地的確診數據,靠的仍然是各地用傳真機傳過來的資料再一一用筆紙來加乘。
傳真機?這個在台灣幾乎已經消失的辦公室設備,想不到仍是日本政府傳遞訊息的主要依靠。 就在今年六月,日本政府希望趁著疫情遠距離辦公的實施,想推動全日本的「辦公室革命」──要求各部會停用傳真機,改用電子郵件,不料卻引起幾乎所有政府部門的反彈,最後這項改革措施也只好不了了之。
為什麼科技能力這麼先進的日本,不管政府單位還是民間企業,數位化程度卻那麼差?這大概是….全文請見連結
https://vocus.cc/article/610a83bffd8978000185ea4d
傳真機不進紙 在 Facebook 的最讚貼文
《醫院時光隧道(一)——fax機》
從醫學院畢業到工作,其中一樣要適應的就是病房的運作日常。以前我們在病房只是過客,跟病人問完症就離開,免得阻頭阻勢。而實習醫生卻相反,當醫生像一陣風一樣巡完房離開了,houseman卻要留在病房「清功課」,處理巡房後醫生寫下的醫囑。如果對病房運作不熟悉的話,往往會事倍功半。尤其是當病房的運作流程追不上科技的發展和時代的變更,就令我們這些上課習慣了人手一部laptop/macbook的九十後覺得更加一頭霧水。
這個系列,就是為了羅列一些病房裡會看見的歷史遺物。由比較常見的開始說起——傳真機。
向在跨國公司工作的姊姊說起醫院各部門各病房之間的日常溝通全賴傳真機,她一臉難以置信。也難怪,在講求效率的商業世界,傳真機應該一早已經被淘汰。我也是今年開始工作,才第一次看見而且使用傳真機的實物。
原來,無論是跟化驗室、放射科、其他專職醫療還是其他專科溝通,都依靠傳真機「fax份form過去」。實習醫生的工作之一,就是打形形式式的備忘、信件和填寫不同的表格,讓我們可以「fax過去」聯絡各個部門為病人提供合適的治療。
一開始我完全不解,對我來說傳真一份文件遠比在電腦按鍵傳送電郵來的麻煩。除了最基本的輸入號碼然後按鍵傳真外,有時候還要加頁封面,也要記得蓋上「faxed」印和致電對方確保他們收妥文件。而只消按錯一個號碼,病人的私隱就會有機會外洩,十分危險。而且每次重複單面打印文件,浪費極多紙張,我簡直罪業深重。每一次重複這些工序,我總是想,為甚麼我們不能善用電腦呢?
其實,用醫院電腦系統代替傳真機,並非不可能的事。在不同醫院工作過,每個地方「電腦化」的程度都稍有不同。在某些醫院,專科之間互相「consult」(即是請其他專科來看自己的病人提供意見)已經可以使用電腦系統,收件醫生更能即時在電腦收到訊息;但在一些比較傳統的醫院,就往往還是依賴實習醫生寫信傳真,再由文員分發予相關同事。
大概一切都源於「change management」。就算科技能夠進步減少出錯,管理者和前線員工也未必有動力改變現有的工作模式。而實習醫生更是過客,就算在其他地方看見更方便快捷的工作模式,也無法左右病房的運作流程,只能一邊不解和生悶氣,一邊默默地按照一貫規矩做事。繼續製造無數廢紙,繼續用加倍時間做原本在電腦按幾下鍵就能處理好的功課。
下一篇,會說一下另一部我工作後才接觸到的超古老機器。大家可以猜一下是什麼呢!
圖片來源:https://youtu.be/2cTdfvczaZ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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