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序]
我的新書《秦漢帝國與沒有歷史的人:殖民統治下的古代四川》,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早期中國史與考古 李峰教授的推薦文。
〈從古代四川的歷史了解世界歷史的普遍過程〉
李峰
(哥倫比亞大學早期中國歷史和考古 教授)
欣聞胡川安先生大著《秦漢帝國與沒有歷史的人》即將由聯經出版付梓行世,這是一件喜事!胡川安先生從台灣來北美求學,八年寒窗,終於2017年完成他的博士論文(也就是這本書的英文稿),順利取得加拿大麥吉爾大學(McGill University)博士學位。回臺後工作之餘,及時修改並完成了此書的中文本,成爲他學者生涯中的一個里程碑,這是我要首先向他表示祝賀的。胡川安先生命我作序,考慮到我和這本書有一些間接的關係,就不揣淺陋,欣然應允了。
我和胡川安先生認識,是他在麥吉爾大學的導師,著名的秦史學家葉山(Robin D.S. Yates)教授介紹的。那時川安是博士第三年,加拿大和美國制度相似,那就是要通過一個資格考試,才能取得作博士學位論文的資格。這種考試一般要選三到四個研究領域,而負責任的老師一般會指導學生選擇與下一步畢業論文有關係的領域,進行一到兩學期的系統學習,然後參加考試。葉山教授邀請我作川安中國考古學領域的指導教授,我接受了邀請。當時川安和我商定的總題目是“古代帝國的考古學”(Archaeology of Ancient Empires),目的是系統學習怎樣從考古的物質證據來研究帝國。在這個總題目之下我們設定了四個專題:1)“羅馬化問題”;2)帝國的比較考古學研究;3)“中國早期帝國的考古學”;4)“畫像石墓”。每個專題之下都有一個長長的書單。我過去常常用這種設方法指導學生,原因是它一方面可以涵蓋博士論文所需的一方面的基本知識,另一方面,學生將來工作後這個書單可以很容易地變化成一門課的内容。不同的是,我們的學生一般自己去讀這些書,然後考試即可。而川安方面則有葉山教授的嚴格要求,即學生必需階段性地和老師討論這些書的内容。這樣我們就約定每月見一次面,每次兩小時,共討論四次。地點在紐約哥倫比亞大學肯特大樓我的辦公室。
這樣,2012年秋季,胡川安先生每個月從蒙特利爾(Montreal)來紐約一次,共四次。每次往返要穿越美加邊境不説,乘坐灰狗巴士(也是我當學生時的常用交通工具)單程車程加上中途休息大約要九到十個小時,往返兩日,非常辛勞。這使我心中感到多有不忍。這也常常讓我想到哥大歷史上的一件往事,或者説是憾事。1947年著名的經濟學家波蘭尼(Karl Polanyi)被哥倫比亞大學所雇傭,那時的美國正是極右的麥卡錫主義興起的時代。波蘭尼的夫人因爲是前奧地利共產黨黨員,所以她被拒絕美國簽證。無奈之下,波蘭尼夫婦只好把家安在加拿大的多倫多,而波蘭尼自己則每周從多倫多乘飛機到紐約哥倫比亞大學大學上課。但是,波蘭尼在哥大期間以“古代帝國的經濟”項目申請到福特基金會的一大筆資助,設立了古代經濟史的講座。也正是這個講座開創了古代經濟史的研究領域,培養了一大批學者,其中就包括給他做助教,後來成爲二十世紀最偉大的史學家之一的摩西·芬裡(Moses I. Finley)。川安雖然年輕些,但是他那種爲了學術而遠程跋涉的精神也是非常可貴的。況且他每次到紐約之前,都會認真地將自己這一個月讀的書寫一份提要發給我,這樣我們見面時就可以集中討論那些最重要的或最直接有関的著作。我想,有了這種不畏艱難,孜孜不倦精神,他將來一定還會有作爲的。
2012年12月6日,我受麥吉爾大學邀請赴蒙特利爾參加胡川安先生的博士資格考試。同時擔任考試委員的還有葉山教授和麥吉爾大學研究中國文學的Kenneth Dean教授。不出所料,川安在考試中表現出色,特別是在我的一部分,他幾乎是圓滿的回答了我的所有問題。還記得考試結束以後,葉山教授對我和Dean教授講,他參加過哈佛等校的多次博士考試,哈佛的學生也做不到川安這樣的出色表現。做為老師是不會多誇自己的學生的,葉山教授能這樣講,可見情況特殊,他内心是十分滿意的。
胡川安先生這部大著,簡而言之,反映了美加地區博士論文的典型設計,即主題突出,行文流暢。整本書的目的是爲了解決一個主要問題(即Research question),而書裏的章節則是圍繞著這個中心的問題來展開的。這和中國大陸或台灣乃至日本常見的博士論文是不太一樣的,後者往往是對一個專題的有關資料的徹底清理,並在此基礎之上得出相關結論。
以問題為導向的著作有目的明確,結構緊凑,主題一以貫之的優點。胡川安先生這本書的中心問題是:四川地區的古代文明是否是與黃河中游為中心的早期中國文明相區別的一個獨立的文明?如果是,四川地區是怎樣由一個獨立的文化區通過秦漢早期帝國的殖民逐漸變成中華帝國的一個組成部分?關於這個問題的前半問,我想現在研究早期中國文明的學者都會同意川安的觀點,即四川地區青銅時代的古代文明是一個有獨立起源,並自成發展體系的獨立文明。關於這個問題的後半問,不同于過去中國史學中已經固化的“漢化 ̶ 蠻夷化”的兩極視點,作者采取被征服者的視點,强調被征服者的主體積極性(Agency),從而揭示了一個複雜和動態的歷史過程。這個過程中本地人口對於作爲殖民者的秦漢帝國采取了多元的態度:有抵抗,有合作,也有消極對抗,更有人利用帝國所提供的安全保障和其他制度性的便利條件(如對更遠地區所謂“西南夷”的殖民)和商業機會,巧妙地提高了自己的社會地位,或謀取了巨大的經濟利益。在後一點上,特別是書中第三至四章對秦漢帝國治下的四川地區社會變遷和經濟活動的分析非常精彩,可以當作早期帝國的一部地方經濟史來讀。而書中第六章更是將前幾章四川地區在宗教和文化上獨特個性的討論落實到了物質文化的證據之上。這些均是本書的精彩之處。相信讀者會和我一樣從本書中學到很多知識。
更應該指出的是,本書所研究的問題有著廣闊的歷史普遍性,也可以説是人類歷史上最常見的一個歷史過程(Historical process)或現象。遠到古代腓尼基人和希臘人在地中海和黑海沿岸的殖民活動或周人在山東地區對所謂東夷民族的殖民活動,近到明、清帝國在雲貴高原的殖民統治,這樣的例子舉不勝舉。胡川安先生能用豐富詳實的文獻和考古資料來揭示這個過程中複雜的動態機制(Dynamics),從而提供一個典型的研究範例,這對世界史的研究也是有很意義的。如果說這部大著尚有什麽可改進的地方,那就是在大的歷史背景中的一種更强的比較視角。譬如,青銅器技術出現於西亞並逐漸在歐亞大陸傳播;中國的黃河中游社會在公元前三千年下半接受這個技術后,很快發展出了一個複雜和龐大的技術體系,成爲之後商、周國家的基礎。從這個大的背景看,四川地區無疑是這個大的體系的一部分,或者說是在由黃河流域傳來的青銅器技術的影響下實現了本地社會的飛躍,從而進入了早期國家時代。另如,秦漢帝國和羅馬帝國是非常不同的政體,其擴張過程和造成的影響也很不一樣 ——秦漢帝國的擴張主要表現在隨領土延申官僚體系的擴張。里耶秦簡表明秦帝國的地方官僚組織大量缺員,這種官僚體制在地方的擴張對於四川這樣實行嚴格殖民統治的地區社會一定有很深遠的影響。關於這些問題,作者均可以是在今後的研究中繼續探索。只要有一部好的研究著作,才可能有機會讓它變得更好!
2020年12月19日於紐約森林小丘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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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漢帝國與沒有歷史的人:#殖民統治下的古代四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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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哈里窗範例 在 許榮哲 × 小說課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如何寫一個故事的開頭?】
這次的作家談寫作,我們分享的文章出自以色列作家阿摩司·奧茲的文集《故事開始了》的序言。
作為多項知名文學獎的得主、甚至有過諾獎提名的他,也還是和一般創作者一樣,感嘆「開頭太難了」。
讓我們一起來看看,他對於如何寫好故事開頭的絮絮叨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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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寫一個故事的開頭?/ 阿摩司·奧茲
過去,我父親寫學術性著作。他總是羨慕我有小說家的自由,想寫什麼就寫什麼,腦子裡想的東西直接就可以寫到紙上去,不受各種預先搜尋資料然後再研究的限制,不須承擔先熟悉該領域所有現有資料的義務,擺脫了比較資料出處、提供證據、核對引文和加註腳的桎梏:像鳥兒一樣自由。您很想寫「什穆埃爾愛齊拉」不是?您只要動筆寫就是了。您想寫「可是齊拉愛的是吉伯特」不是?您寫就得了。您想加上「可是什穆埃爾是和吉伯特兩情相悅」嗎?誰能反駁您呢?誰又能走上前來,拿出相反的材料或者拿出您可能忽略掉的資料出處,對您表示異議呢?
而另一方面,我對父親懷有某種羨慕之情。他每次坐下來寫一篇學術論文,書桌上都擺得滿當當,有打開的書本、單行本、參考資料、各種辭書,就像是給大炮準備好充足的炮彈一樣。他從來不會像我一樣坐下來,呆看著一張了無生趣的書桌中間的一頁帶著嘲諷的白紙,仿佛月球表面的一個火山口。只有我,空洞和絕望。去無中生有吧。順便說一下,我說的還是那張書桌。我父親去世以後,他的書桌傳給了我。這張書桌年復一年都像是印度加爾各答的貧民窟一樣「人」滿為患,而今卻像科索沃的小型飛機場一樣空空蕩蕩。
實際上,誰沒有過這樣恐怖的經歷呢?坐在一張白紙面前,它衝你咧著沒有牙齒的嘴巴樂:開始吧,咱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動我一根指頭?
一張白紙實際上是一堵刷了白灰的牆,沒有門,也沒有窗戶。開始講一個故事就像是在餐館和一個素昧平生的人調情。還記得契訶夫的小說《帶狗的女人》裡的古羅夫嗎?古羅夫朝那隻小狗一次又一次晃動手指頭,示意它過來,直到那女人臉一紅,說:「它不咬人。」於是古羅夫就請求她准允他給那條狗一根骨頭。這就給古羅夫和契訶夫他們兩個人一條可以遵循的思路;他們開始眉目傳情,故事也就開始了。
其實,幾乎每個故事的開頭都是一根骨頭,用這根骨頭逗引女人的狗,而那條狗又使你接近那個女人。
想像一下,你決定寫一個來自納哈里亞的姑娘——我們就叫她瑪蒂達吧——她發現她在希臘有一個不認識的表姐。假定那位表姐也叫瑪蒂達。想一想啊,納哈里亞的瑪蒂達決定九月份去希臘,看望和她同名的表姐。那好啊,可是應該先寫什麼呢?一個晴朗的早晨,瑪蒂達醒來?瑪蒂達去了旅行社?瑪蒂達還是個小姑娘的時候,那一天她的手指夾在通風機裡了,使她難以忘懷?或者是,瑪蒂達在塞薩洛尼卡,在一個擠滿了農民的旅館裡租了個房間,她在那裡遇到一個養蜜蜂的人?或者,我們寫這個故事應該這樣開頭:詳細描寫樓梯下面的儲藏室裡那厚厚的蜘蛛網?第一章寫什麼?瑪蒂達凝視著那對曾祖母傳下來的耳環?曾祖母的名字也叫瑪蒂達。第一頁寫什麼?第一段又該寫什麼?第一句應該透露出多少東西?
在我們人生旅程的中途,我迷失了方向
離開筆直的道路,醒來發現自己
孤身一人在黑暗的森林裡。
——但丁《地獄篇》
或許,但丁的《地獄篇》開頭一節可以用作所有故事的標準的第一行:「在我們人生旅程的中途」,或多或少都是這麼多故事實際開始的地方。
所以,您坐下來,問您自己應該先寫什麼;怎麼樣進行人生旅程中途的開場?坐著。在紙上亂畫。把紙揉成一團。扔掉。在下一頁上亂畫:各種圖形,花兒,三角,菱形,帶一個小煙囪的房子,一隻沒長毛的貓。再揉成團。扔掉。到了這個時候,瑪蒂達開始消失了。您又掀開一頁。哎呀,這新的一頁並不比前一頁友好。還是老樣子:沒有狗——沒有女人。
實際上,這種事兒是一直發生的,不光小說家會遇到,不管誰要寫些什麼東西,都會遇到這種事兒。齊拉受廠裡委託要對吉伯特進行面試,他是一個應聘者,來一家製造廠應聘員工協理員職位。廠裡希望齊拉把她對他的印象寫一份書面報告。她寫道:「面試於晚上六點在巴格達咖啡館進行。」
她劃掉了。這樣寫可不怎麼對,因為面試晚上六點開始是不錯,但卻是在六點至六點四十五分之間進行的。再者說了,誰在乎是六點還是八點?是在巴格達還是在阿拉斯加?她又劃掉了。咬著鋼筆尖兒。思考。然後她寫道:「面試剛一開始,吉伯特給我提供了一份……」又劃掉,把「吉伯特」換上了「應聘者向我提供了一份簡歷,他堅持要我立刻就看,然後我們再開始談。那份簡歷是密封著的。」
劃掉。這又有什麼區別呢?還有,「堅持」在這兒口氣太重了,因為吉伯特當時實際上沒有那麼毅然決然。「請」?太弱了。事實上,他說話的口氣比堅持輕,比請要重,要我先看他的簡歷。有沒有一個介於「請」和「堅持」之間的詞兒呢?或許是「要求」?不行,他並沒有要求。他不是那麼毅然決然。總而言之,「毅然決然」這個詞兒可真是傻乎乎的。不管怎麼說,這份簡歷是要附在我的報告上的,如果我要設法寫這份報告的話,所以,誰在乎吉伯特是堅持、硬要、請我、求我還是引誘了我呢?(引誘了我?吉伯特?這冷不丁的,你腦子裡都在想什麼呢,齊拉?)哎,或許報告可以這樣寫:「應聘者給我的印象是,他是一個分外自信的人,儘管他好像是有點兒故意給人留下這樣的印象。」不錯,而實際上是很臭:他給人的印象是,他在故意「試圖給人這樣的印象。」臭邏輯,希伯來語也很臭。此外,「分外自信」——你以為你是誰呀?一個有資格證書的自信心評估師嗎?
齊拉從頭再寫:「吉伯特,二十九歲,生於以色列國蓋代拉市,離異,曾任警察局巡官五年……」不對。見鬼,你難道直說事實都不會了嗎?他是從警五年,但他當警察局巡官只是過去的一年半的事呀。
幹嘛不從最帶勁的地方寫起呢?可是到底什麼才是最帶勁的呢?再說,天也晚了。齊拉答應過要在她下班前給瑪蒂達打電話的。
又是很臭。「她下班」指的是瑪蒂達下班還是齊拉下班,並沒有說清楚。
夠了。這報告齊拉今天是寫不出來了。明天又是一天。這並不是世界末日嘛。
又一次劃掉。「明天又是一天」簡直太老套了。但從另一方面說,那又怎麼啦?老套的東西有什麼不好?幹嘛不老套呢?以三個意思相近的問題結尾:「那有怎麼了?有什麼不好?幹嗎不呢?」,這樣結尾不是很笨拙嗎?
齊拉把草稿撕成碎片,給瑪蒂達打電話(瑪蒂達已經去希臘找另一個瑪蒂達了)。
開頭很難啊。
誠然,對付這一難題的策略是五花八門:有的作家從來不從頭寫起,而是從故事的中間選上幾個容易的場面開始寫,以便熱熱身。(問題是,即便從故事中間選上一個容易的場面,那也需要一句開頭的話。)有的作家,比如卡繆的小說《鼠疫》裡的格朗,寫一部書裡的第一句話,寫了一遍又一遍,寫了一百遍,還是寫不出來。可以推測,還有的作家就完全放棄,也許是萬念俱灰,疲憊不堪了,索性想到哪兒就從哪兒開頭,這究竟有什麼區別呢,從什麼地方開頭都可以,寫什麼都無所謂,即便是開頭平淡無奇或者有點可笑,都無所謂。比如說,大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本人的一篇名為《白夜》的小說開頭就不怎麼樣:「這是一個可愛的夜晚,親愛的讀者,一個只有在您風華正茂之年才有的夜晚。如此的夜色清朗,群星閃耀,當您遙望夜空時,腦子裡想到的第一個問題就是,在這樣燦爛的天空下,難道還會有性情暴躁,喜怒無常的人。」
嗐,挺令人尷尬。即使那對「親愛的讀者」的獻媚之詞也無法彌補那多愁善感的陳腔濫調帶來的尷尬。而這不是旁人,畢竟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呀。天知道他寫了一稿又一稿,究竟寫了多少稿,重寫,毀掉,咒駡,亂畫,揉成團,扔進火裡,扔抽水馬桶裡沖走,最後定下來這種「就這樣了」。
或者,大概不是這樣子。《白夜》畢竟是用第一人稱寫的小說,以一個多愁善感的人物的觀點寫的,故事的副標題就是「一個傷感的愛情故事(選自一個做夢人的回憶)」。所以,這個很糟糕的開篇句也許是作者故意寫的,事先謀劃好要寫這麼糟糕的。
果如此,我們的問題就必須重新開始。陀思妥耶夫斯基寫了又寫,到底寫了多少稿,才最後寫出了這個糟糕的開篇句範例?對那滿布星斗的天空,那「親愛的讀者」,那「一個只有在您風華正茂之年才有的夜晚」,進行了多少提煉和蒸餾?換句話說,安徒生童話裡那皇帝的新裝實際上是不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冒牌貨,為了揭露皇帝的愚蠢和眾人的墨守成規?或者,那個大叫「他什麼也沒穿」的勇敢男孩也許也是一個傻瓜,儘管可能是一個不同種類的傻瓜?有沒有這種可能:那一絲不掛的皇帝根本不是真的一絲不掛,而是身著華服?那個騙人的裁縫不是個騙子,而是一個令人稱奇的大師,他的天才也許遠遠超出的眾人和皇帝的理解力,遠遠超出了男孩的知識範圍?這也不是不可能的:只有那最敏銳的觀察者才有可能注意到了皇帝那華麗的新裝,而皇帝、大眾,甚至那個大膽的解構主義男孩,都沒有發現那新裝之美。那孩子一定是搜索了所有的檔案才揭露了皇帝是一絲不掛的,並不是因為這位皇帝比別的皇帝——或者別的人——穿得更少,而只是因為今天,一絲不掛的皇帝是本周的特賣廉價商品。
有人可能會將問題表述如下:用第一人稱刻畫一個多愁善感的人物,寫出一篇多愁善感的文本,這兩者之間有沒有一個分界線?如果有的話,這條分界線在哪裡?或者,是不是不再有所謂好的文本和不好的文本之分,而只有合理的、受歡迎的文本和別的文本,不無合理但不怎麼受歡迎的文本了?
回到我們兩難的命題來。一篇故事從哪裡開始才算恰當?一篇故事的任何開頭,都是作者和讀者之間的一種合同。當然了,合同有各種各樣,包括那些缺乏誠意的合同。有時候,開篇一段或是第一章所起的作用就像是作者和讀者背著主人公簽訂的一份秘密和約。《唐吉訶德》和阿格農的《就在昨天》的開頭就屬這種情況。有具有欺騙性的合同,作者似乎是把所有的秘密都和盤托出,這樣毫不生疑的讀者就咬住釣餌,上鉤了,想著他實際上已經應邀進入了那個黑暗的房間,根本沒有意識到,那個「後臺」並不真的就在幕後,而只是另一個場景;就在讀者幻想他參與了一個陰謀,而實際上他只不過是一個更加撲朔迷離的陰謀的受害者而已;那份看得見的合同只不過是一個障眼法,是一份更隱秘、更微妙、更刁鑽的合同的外在形式而已。比如,克萊斯特的《米夏埃爾•科爾哈斯》、卡夫卡的《審判》和湯瑪斯•曼的《被挑選者》,這些作品的開頭就是這種情況。
(《被挑選者》第一章的題目是「誰敲的鐘?」,在這一章裡,作者一本正經地告訴讀者說,敲鐘的並不是敲鐘的人,而是「故事的精神」,然而,到了後來卻發現,這「故事的精神」實際上並不是精神,而是一個名叫克萊門斯的愛爾蘭人。)
有的開頭頗似一個甜蜜的圈套:一開始就引誘您,要麼是有聲有色的閒談,要麼是毫無保留地供認,要麼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冒險,然而您最後發現,您要得到的不是一條真魚,而是一條釀餡魚。比如說,在《白鯨》裡有很多冒險經歷,也有很多菜單上沒有提到的熟食,甚至在開篇合同(「叫我以實瑪利吧」)裡都沒有暗示到,但是卻作為一個特別的獎勵頒發給您——就好像是您買了一個冰淇淋,卻贏了一張周遊世界的獎券。
還有富有哲理的合同,比如托爾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裡那著名的開篇一句:「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而實際上,托爾斯泰本人不管是在《安娜•卡列尼娜》裡,還是其它作品裡,都是和這種二分法相矛盾的。
我們有時候會碰到一份很嚴苛的開篇合同,幾乎令人望而卻步,從一開始就警告讀者:此處票價非常昂貴。如果您覺得無力支付一筆令人不快的預付款,您最好乾脆不要試圖入內。不要指望有什麼讓步和折扣。比如說,福克納的《喧嘩與騷動》的開頭就是這樣。
然而,最後是,什麼是開頭呢?原則上任何故事是不是都會有一個恰當的開頭?是不是毫無例外總是有一個潛在的、開頭前的開頭?更在序言前面的引言之前的東西?《創世紀》之前發生的事情?造成最初因的因素的原因,但這個因素的主旨是不是還有一個原因呢?愛德華•A. 賽義德對「起源」(一個被動的存在)和「開頭」(他認為是一個主動的概念)進行了區別。例如,如果我們想寫一個故事,開頭一句是:「吉伯特出生于蓋代拉。他出生的前一天,一場暴風雨把苦楝樹連根拔起,並且毀掉了籬笆牆。」我們可能還得講講那棵苦楝樹是怎麼倒的,或許甚至要講講那棵樹是怎麼種下的,或者,我們還得回過頭講講吉伯特的父母何時,從何地來到了蓋代拉,有那麼多的地方,他們為何單單來到了蓋代拉。要講講為何在蓋代拉定居,以及那刮倒的籬笆牆在什麼地方。因為,如果是吉伯特•卡多什出生了,那就一定會有人不辭勞苦做了他的父親;一定有人曾有所希望;或者是怕了,愛了,或者是沒有愛。有人提出了要求,並得到了滿足;有人很喜歡,或者只是裝作喜歡。簡而言之,如果這個故事要完全履行其理想的職責,那麼就必須至少一路追溯過去,一直追溯到宇宙大爆炸這一宇宙的極度高潮期,可以推測,在這一刻,所有小的爆炸也開始了。順便問一下,就在宇宙大爆炸之前,這裡實際上存在著什麼呢?是不是蓋代拉原來的化身?
在我們的開篇合同中,那個有暴風雨和苦楝樹的故事裡,應該有一種類似染色體的東西,這種染色體有一天會使吉伯特•卡多什結婚,再離婚,加入警隊,然後退役,申請一份新的工作,而這正好使得他和齊拉邂逅,當他請——堅持;不,既沒有請也沒有堅持,而是介於請和堅持之間——他這麼一做,齊拉已經迷上他了,最後發現,愛她的什穆埃爾也愛上了吉伯特。
或者,我們是不是不應該從吉伯特或齊拉開始,而應該從這位什穆埃爾開始?或者,甚至從什穆埃爾的曾祖母瑪蒂達開始?而這位瑪蒂達也是齊拉的朋友瑪蒂達的曾祖母,而這位瑪蒂達去希臘尋找和她重名但並不認識的表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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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準體現周哈里窗「公開我、隱藏我、盲目我、未知我 」理論! ☆遊戲玩法: ... 範例: Q:請問我像模特兒嗎? A:你應該要猜運動員吧! ☆遊戲人數: 3-5人 ... <看更多>
周哈里窗範例 在 了解自我,經營自我—周哈里窗理論—高明智20220713 的推薦與評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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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哈里窗範例 在 [心得] 通識/478/人際關係與溝通/劉秀丹- 看板NCHU-Courses 的推薦與評價
【修業學年度/學期】 1042
【上課時段】 478
【課程名稱/授課教師】 劉秀丹
【所屬類別/開課系所】 社會/心理與教育
(新舊通識、歷史社會、外系課程...等,但外系請註明系所)
【上課方式/用書】(體育課請加註上課地點或範圍)
學期初會分組 每組會各自分家人(抽點用的)
也會發上課PPT 期末考可以參考 不要丟掉
上課方式是 一部份活動 一部份理論講解
有時候會穿插電影欣賞
整體是輕鬆自在的
【評分方式】
1.出席 (30%)
每次上課都會交小組簽到單
全到會加成績一分 請好好把握
(像我們這組就常常輪流沒到QAQ)
請假可以請三次 不扣分
2.小組成績 (30%)
上課回答問題.活動參與.上台等等
都可以拿到教授的加分卡
一張加分卡 加個人一分 及 小組一分
相當於自己加兩分 可以積極把握
3.期中作業 (30%) 二選一
a.電影賞析
有關於人際關係的電影心得 印象是1000字
b.自我考古
老師有範本 照著做大約三十分鐘內可以完成
細心點可以多寫一些.重新設計版面.排版一下
4.期末筆試 (10%)
考情境題兩題
阿丹老師會給你兩個範例情境
用課程中所教的情境寫下你的反應
像是失戀的朋友安慰 對事情困惑的朋友 這種情境
第三題是給阿丹老師的回饋與建議 不算分
5.加分作業
有時會出一些 周哈里窗 眼鏡行探訪 等加分題
不過我沒時間 都沒做啦QQ
【注意事項】(比方說老師不喜歡遲到、上課最好別聊天...等)
幾乎每一堂都會點名 不要忘了到喔
還有既然參加這堂課 就熱中點與人互動.參與課程
才能真正的從中獲得到人際關係與溝通的技巧啦!
【心得/結語】
學期第一周會開放加簽
但是因為這堂課很有名 會有很多人來加簽
常常大四加簽的人數就滿了
而且這屆還有大量(6.7個)交換生...一定要給加簽 然後就爆了
要加簽的同學就自己加油吧
(有人排了兩節課的人際關係 結果還是加簽不到 幫QQ)
其他的課程心得就參考 #1G-iaFiA (NCHU-Courses) 吧
https://www.ptt.cc/bbs/NCHU-Courses/M.1358612751.A.B0A.html
她寫的很完整 滿推薦看看的
【成績參考】
選課 分數
選課人數 84 80-89分 53
最高分數 95 90-100分 31
最低分數 80
平均分數 88.6
學期成績 94
科目排名 4
嗯?最低是80?老師好慷慨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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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之於ptt,用之於p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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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11.253.152.35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NCHU-Courses/M.1467377580.A.298.html
※ 編輯: CJhang (111.253.152.35), 07/01/2016 20:57: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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