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故事:【連枝】
那天晚上如常在客廳看電視,然後電話響了,是一個女朋友打來。
不知道為甚麼,明明鈴聲是一樣的,但這個女朋友打來的時候,鈴聲總好像變得特別刺耳:電話一響,我就知道是她。是 L。
或者因為這個緣故,所以我的聲音總是冷冷的。但 L 與我其實是很親的。
我常常愧疚會不會傷了她,應該會,但我不能自制,想把她的聲音排拒在外,連我自己也不明所以。
如常,我猶豫了一下,然後拿起電話,急急走到外面。我知道,她的電話通常都是緊急的,而且一時三刻講不完。
電話另外一頭傳來她大哭的聲音,她說活得很辛苦,想放棄,想離開這個世界了。我聽著,也平靜。
她說她很愛我,很愛很愛。她常常都說愛我的,我知道,但往往不知如何回應,只能回一句,我也愛你。「很感激這麼多年你對我的啟發與扶持,讓我從一個懵懂小孩成長成一個美麗的女人。」但世界很殘酷,所有的失去和離棄,她想放棄了。「我想起發生過在自己身上的事,覺得真的很慘、很慘啊。」L 哭著,用盡力的說:「我想做小朋友啊,我不想長大成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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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著漆黑的花園,和在玻璃中自己的倒影。想起,想起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有時候,我也覺得很慘。但或者只有把那些當作別人的事,才能比較完整的活下去。最近看那套電視劇,女主角說我已經不是以前那個人,但男主角說,有以前的那個你才有現在的你,我愛的是現在的你和你曾經是的那個人。我們和過去是既斷裂又連續呢。
電話另一頭響起了警號聲,L 說,朋友幫她叫救護車了,正要到門前。我問她怎麼了,她說她想割脈又想服藥。我說吃藥沒用的,你的身體會保護你。她說她記得我教她正確的解剖學知識,我心涼了一截,還好只是流了一點血。她說好痛,我說:「當然痛,你隻手無啦啦遭殃,你有無問隻手仔有無事。」她破涕為笑。
親愛的 L,我也曾在那個地方,心很痛很痛得可以馬上死去。但其實只是想要陪伴,在每一個決定不死的當下。
我也曾在崩潰的時候打給友人 K 呼救,說很辛苦我撐不下去了。無數次在街上突然呼吸困難,在空無一人的地鐵月台跌坐在地上哭著說:「我想做小朋友,我唔開心,我覺得好慘好辛苦,我要人呵返我。」其實,我們只是想人承認並知悉這種痛的存在與真實,然後拍拍我的頭。
我說,你就去準備一下吧,讓他們照顧你,你就好好休息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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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應該聽到我們的對話了,下樓,看我神色凝重,說:「好似好嚴重喔。」我輕輕的說,朋友 L 打來說想自殺,但應該沒事。妹妹說,打得來求救應該就 ok 吧。我想,大家都是過來人吧。
大家或者也曾想過一了百了,但又或者明白了,其實沒有一了百了。縱使後來以不同方式處理傷疤,但都互相知道。只是同一屋簷下,不便言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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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我睡到半夜就醒來。是惡夢。夢裡面我對朋友 L 展示自己的左手前臂。麻痺麻痺,我看著前臂內側滲出鮮血,手臂上面有一個女子的圖案。女子在看著我,她的手臂也是血。
醒來。我想,L 的事,終究對我還是有影響吧,雖然我自以為冷漠。
她說過的,就像我說過的。
我的過去何妨又不是如夢中女子的血淋淋,而我甚至記不清自己身上曾經發生過的事,只記得鮮血。每次我醒來,有痛的感覺,麻痺,被掏空。最痛是,我搞不清楚,記不得,但又不是真正忘記。這個空洞的中心塌陷成一個心痛的黑洞。
我不想在讀到一些文章的時候才想起,好像是發生過類似的事,但卻無法辨別記憶的碎片。
好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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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幾天,新年了,朋友 L 又再打電話給我,從醫院。她說整個新年都在醫院過。靜了幾天,她說她想了很多,所以打來想問我意見,想知道,我是怎麼好起來。我只能說,會好的。
今天,一個昏暗的雨天,朋友 Y 講起 L,說她住院了,前陣子。我想起電話響起的震動,與心裡面那種難以言喻的距離感。我明明不是不在乎的。
十年了。我告訴過 L,好起來,我用了十年啊。
但我沒有告訴她,我還時不時會夢到壞人。我沒有告訴她我不斷殺死他們,但在夢中我連他們的氣味都記得。我不想破壞她的美好願景。
或者這就是那個無法跨越的距離。
距離,不是存在於你與我之間,而是在我與我之間。
或許我真正抗拒的,是那個無法改變又無法癒合是傷口,那個曾經受傷而且將永遠受傷的自己,那個已成事實所以無法忘記的過去。我討厭無法完全痊癒,我討厭心隱隱作痛,我討厭傷口會無故被撕開流血、還要自行包紮的狼狽。我想逃離自己,而她不斷提醒我這種不堪:她看到的我是希望,或者幻想。
她說她很愛我,我有時候想,她愛的是我代表著的那個、會好起來的希望。我如何回應。
為此我傷口流血。在夢中,看到她曾經割開過的、我曾經割開的、我倆相連的血脈,一片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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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來了。我不記得是否曾經為像今年這樣的綠意盎然而感動不已。
我記得,算命先生說過,我是大樹。我不知道 L 的命格屬於甚麼,但知道,我們的命都是撿回來的,同埋在泥土裡、或者躲在樹下,血肉相連,互相滋長。
收線前我問 L 有沒有看到花開。她說,醫院裡面看不到。我說,出院的時候看看吧,今年花開得很茂盛呢。
Storyteller:Sonia Wong
Illustrator:Oak Pui Sum Kwong Oak Pui Sum Kw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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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到躲壞人 在 龍龍媽媽Tiffany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龍龍開刀及住院日記 - 讓醫護人員成為孩子的超級英雄】
我從小就經常跑醫院、也很崇拜醫護人員,這跟我的身體健康無關,而是環境造成。
我的親生父母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我爸爸後來再娶的太太(我叫她阿姨)是花蓮榮總急診室的護理師,在我親生父親過世前、平常我跟我媽媽在台北,寒暑假則會去花蓮和他們一起生活。在花蓮的時候如果阿姨是上早班或小夜班,我都會和爸爸一起開車去接她下班,有時到的比較早就會在急診室外面邊玩邊等她,所以從小我對醫院這個場景就不陌生。阿姨很疼我,所以我也覺得當護士的她身上有光環,好美!
後來我到美國念書,高中三年的時間是住在我高中的化學老師家,老師本身是念生物系畢業的,她的爸爸是退休的內科醫師、她的媽媽是退休的藥劑師,住在他們家的那幾年聽了很多醫院和疾病的故事,也因為跟他們感情很好、對醫師這個行業產生崇拜,所以申請大學的時候我申請的是醫學院,也順利的進入了醫學院就讀。
進入醫學院念了一學期我就後悔了,因為崇拜跟能力以及選擇當終身職業這真的是完全不同的事情。首先醫學院那幾年要背的專有名詞將會多到我腦袋徹底當機(我從小就討厭背書背單字),再加上醫護工作真的壓力很大,所以當時我媽媽一直反對,她不希望我的青春都在醫學院裡,另外當時她中風身體開始變得越來越差,她怕我留在美國念醫學院念到一個天荒地老、若等到我當上醫師、她不知道民國幾年才能等到我回家,於是大二我就改念心理系了,我的醫生夢到此結束。
因為媽媽是慢性病患者,從我高中開始她就一直在跑醫院,復健抽血打點滴住院個三五天對她來說是家常便飯,常常陪她復健複診拿藥,兩年前在她過世之前、她整整住院了一整年,這一年來我每個禮拜都會去醫院看她,我們家人也跟我媽媽的主治醫師成了家庭好友,所以我對醫院這個環境其實還滿習慣的,我對醫護人員的好感也是很強烈的。
常看到醫療糾紛或醫病關係問題的文章或新聞,不過我從小到大遇到的醫師真的都還不錯,不論是我身邊的家人朋友有當醫師的、我媽媽的醫師、我從小看到大的牙醫、我生孩子的婦產科醫師、我兒子的牙醫、平常看的小兒科醫師、幾次兒子生病發燒到台安醫院急診室遇到的醫師、還有這次我兒子開刀住院的馬偕醫院小兒外科張嘉宇醫師,我們遇到的醫師人都很好,好到我都覺得想給他們一個大擁抱,只是台灣不太時興這一套,我上去給個大擁抱可能警衛會來吧我抓走!XD 但除此之外我真的不知道怎麼感謝這些很棒的醫師們。
我想這世上沒有任何一個行業和任何一個工作是不辛苦的,360行行行出狀元、每一種工作都值得尊重,不過我真的從小特別崇拜醫師,因為每一個人再好運再健康都會經歷生老病死,總有一天要走進醫院,不論是小維修或大整理甚至就此bye bye,這趟路每個人都得走過。這次帶兒子住院我更是有感,當病人走進醫院的那一刻起就是把自己交給上帝和醫護人員了,從此只能配合和相信。
這次兒子在馬偕醫院急診室做完斷層確診是盲腸炎、等待外科醫師來醫院開刀的一個小時裡,兒子躺在病床上痛的都沒力氣了,我趁等待的時候不停幫他洗腦,我告訴他:我們現在肚子好痛好痛,因為肚子裡有一個"壞爛爛"在搗蛋,可是等一下有一位超強超厲害的張醫師要來幫我們對付壞爛爛、他是專門打敗壞爛爛和保護小孩的醫師、所有壞爛爛看到他都嚇死了,等到張醫師來了我們就不痛了,就算之後可能要打針、擦藥,但是再怎麼痛都比現在肚子痛要好很多;而且醫院裡所有的姐姐們(護理師)都是張醫師的好夥伴,她們會在張醫師忙的時候幫忙打壞爛爛,點滴和白色的透氣膠布都是姊姊們打敗壞爛爛的工具,所以我們不要怕!
這一個小時的洗腦好像有用,張醫師抵達急診室時我們都覺得他身上有光環圍繞他,在兒子眼中這個打壞爛爛讓他不痛的英雄終於來了,他應該覺得張醫師是鋼鐵人和美國隊長的大學同學之類的超級英雄!兒子被推進手術室前雖然人是清醒的,但對於我不能跟進去這件事他沒有害怕,因為他覺得圍繞在他身邊要把他推進去的醫護人員們都是超級英雄,某位貼心的開刀房護理師還拿了個鹹蛋超人玩具給他說這是保護他的超人、所以他沒有害怕的樣子!(也許他當時已經快痛昏了、只想誰來趕快把他麻醉然後快把痛死的盲腸給割了吧!XD)
在兒子心中醫護人員的英雄形象大概就維持到他麻藥退了以後XD。醫護人員再強再偉大但也不能讓他完全不痛,所以術後第二天開始的拔尿管、調點滴、通點滴管、換手打點滴重新下針、清傷口換藥,每次只要有人進病房都讓兒子嚇得躲在被子裡不敢出來並一直叫他們出去,well~他始終只是個四歲的小孩,英雄再了不起,痛痛也還是很可怕。雖然他一直希望他們通通走開(因為他們來就等於會痛 ),但他始終知道他們是來幫他和救他的人,他會怕但是他不討厭他們。
昨天帶兒子到家樓下的雜貨店買東西,很疼他的老闆娘說:『龍龍好可憐呦~醫生壞壞害你痛痛~我們以後不要去醫院了、我們都好了、姨嬤幫你把壞醫生趕走不要擔心!』我正想開口說不可以這樣講的時候,龍龍竟然自己主動說:『醫生是好人,壞爛爛和病菌國王才是壞人,醫生很強會把壞爛爛打敗,我會痛是因為壞爛爛太可惡了,還好有醫生和姊姊救我!』他的回話讓媽媽我真的好感動!
To 所有醫師和護理人員們,真的謝謝你們!
To 所有爸媽們,請相信專業,請好好的幫孩子洗腦讓他們知道醫護人員是幫助他們的,很多人說"好怕看醫生",其實那只是個口語的形容詞,我們怕的不是看醫生,我們怕的是疾病和疼痛和好不了,但對孩子來說他們沒辦法分的那麼細,把醫護人員塑造成超級英雄真的是個不錯的方法,事實上他們也真的是超級英雄!建議大家試試看~最後祝福大家都平安健康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