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內花園】🌸
1883年5月初,莫內(Claude Monet,1840-1926)和未來的第二任妻子愛麗絲(Alice Hoschedé,1844-1911),帶著兩人各自的孩子,總共8個小傢伙,其中年紀最小才5歲,一大家子浩浩蕩蕩搬到巴黎近郊吉維尼小鎮(Giverny)。
由於食指浩繁家當繁雜,你可以想像拖著8個孩子再加上畫具和家庭雜物,會有多少家當;導致整個搬家過程耗時6天,出動了4艘船迤邐行過塞納河才算大功告成。
繼1871至1878年與第一任妻子卡蜜兒(Camille Doncieux,1847-1879)待在阿壤特伊(Argenteuil)的時光之後,莫內終於又能夠在某處安居。當下他可能還不曉得,這回來到吉維尼,一待就會待到1926年他與世長辭的那個歲末霜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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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維尼的家有個長形房舍,深度約5公尺,長度約40公尺,和一大片蔓生植物花草的庭園。開闊的空間不僅可供取景作畫、讓孩子們嬉戲,最重要的是,足以滿足莫內對於園藝的興趣,和他講究(挑剔)的味蕾。
愛麗絲出身富家,又曾是巴黎百貨業鉅子夫人,處事幹練圓融,無論大小場面早已嫻熟應對,總能把全家事務打裡得井井有條。事實上,她自己生養6個孩子,後來還要幫莫內照顧他兩個孩子,外加歷經前夫1877年宣告破產,家運衰落等種種磨練,初來乍到吉維尼,儘管租來的房舍庭院需要一番整修,都只能算是蛋糕一小塊。
他們在屋角種下爬藤玫瑰🌹,期待它來年春天熱鬧綻放點綴牆面。為了供應一家子所需蔬果,也在花園裡開闢菜圃,灑下多種菜籽,好做成餐桌上必備的蔬菜湯,以及莫內最愛,裹滿黑胡椒的生菜沙拉。當然,能夠將花季從初春延展至秋風起時的各式花苗更是必要。
花草、樹影、水池與陽光,自然而然理所當然成為莫內畫作中重要的組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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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莫內或許還是位被繪畫耽誤的園藝專家。
他總是翻遍目錄,從四處買來植物種籽,與許多園丁交換心得,試圖以古法培育罕見的花卉和蔬果品種,就連眾多園藝工具也是親自研究訂購。看起來大畫家不畫畫時,常就這麼一頭栽進植物型錄裡,如此鍾愛又費心,難怪花花草草在他的筆下特別抒情有感。
廣大院子當然不會只養花種菜,成排的李樹結果時便可以拿來釀李子蒸餾酒,無論自家小酌會宴客談笑都派得上用場。畢竟莫內發達前,已常有友人來訪,之後慕名而來的訪客更是絡繹不絕。
再者,莫內對於家禽料理有著莫名任性與堅持,小鎮居民粗鄙品味無法滿足他,這下子除了研究植物型錄之外,他又丟下畫筆,四處尋覓美味的雞、鴨品種進行繁衍,於是乎自家雞舍就養了具有AOC認證的法國名雞-布列斯雞(Bresse)。🐓🐓🐓
基於法式料理對於風土條件的絕對要求,雖然離開布列斯地區就不能稱為布列斯雞,不過一切遵循傳統培育方式的莫內,可能還是會想辦法讓這些名貴布列斯雞飽食美味的玉米麵包糊,以求盡量符合原來條件。
你看,布列斯雞自己養自己抓是不是超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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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6年4月10日,莫內創作生涯最強力後盾-畫商杜朗・呂耶(Paul Durand-Ruel,1831-1922)嗅到美國市場商機,為印象派畫家在紐約舉辦畫展。展出內容包含48件莫內、38件雷諾瓦、23件竇加、17件馬奈和42件畢沙羅等總共300多件作品,整整裝上43箱聲勢浩大地從巴黎運抵紐約。
印象派繽紛多彩又極富資產階級品味的風格,深深吸引新興美國藏家,透過這場盛大畫展,正好為印象派畫家打開海外市場,謀得重要生路。1889年,與雕塑家羅丹(Auguste Rodin,1840-1917)共同舉辦聯展之後,莫內的身價更是水漲船高,翻了再翻。
當年因生活所逼,差點要跳進塞納河自盡的窮畫家已經不可同日而語。😁
如此一來,莫內終於有更多的資金可以砸進他熱愛的花園造景,順便再把原本租賃的房舍土地給豪氣買下又陸續拓展,然後重新開挖水池,種植來自法國本土和南美、埃及等不同品種睡蓮,成為他畫布上最美的風景。
為了好好照料心愛的庭院,從1901年開始,莫內便聘請5名園丁專職照顧花園,另有一人照料睡蓮池。從這等陣仗就知道莫內家花園規模並非爾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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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維尼花園遠離巴黎塵囂,一步步被打造成莫內理想中的天堂。無論起居或創作,即使一戰期間外頭煙硝烽火,他皆安適此地靜心作畫,與他前半生輾轉四處流連遷徙簡直天壤之別。
為了追逐最重要的陽光,與轉瞬即變的光影,莫內通常清晨時分天色未亮時便起身,洗過冷水澡,用過有培根蛋🥓和烤香腸的豐盛的早餐之後,便帶著畫具走進花草叢間,或到河邊開始觀察環境思考構圖。
此時,院子裡的鳶尾、罌粟花、玫瑰或百合花瓣上還有點點朝露,在迷濛晨曦裡晶瑩,因徐徐輕風而盈動。💐🌻🥀
接著莫內會以快速寫意筆觸捕捉光線最美的時刻。那絕美色彩與光影就是這麼透過畫筆流瀉,輕敷勻染上畫布,牽引我們的視線,進而觸動了心緒。
#莫內花園 # ClaudeMonet
#吉維尼 # Giverny
圖片來源:Junie Wang,攝於吉維尼莫內花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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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瑟夫‧布羅茨基詩中的巴洛克敘事 ◎蕭宇翔
“It seems that what art strives for is to be
precise and not to tell us lies, because
its fundamental law undoubtedly
asserts the independence of details.”
from The Candlestick by Joseph Brodsky
|賦格與俄語
布羅茨基曾自言,最早教會他詩歌結構的啟蒙老師即巴赫(J.S. Bach)。與其說音樂值得詩歌嚮往,不如說這是藝術具備的公分母,在這點上,布氏幾乎發展了一整套韻律理論,藉音樂的特性深刻地反觀詩歌。他認為:「所謂詩中的音樂,在本質上乃是時間被重組達到這樣的程度,使得詩的內容被置於一種在語言上不可避免的、可記憶的聚焦中。換句話說,聲音是時間在詩中的所在地,是一個背景,在這個背景的襯托下,內容獲得一種立體感。」(註一)「包括音質、音高和速度,詩歌韻律本身就是精神強度,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替代,它們甚至不能替代彼此。韻律的不同是呼吸和心跳的不同。韻式的不同是大腦功能的不同。」(註二)音樂是以音符與節拍承載時間,而對詩歌而言則是韻律和語氣,如何藉此重構時間(或說面對消逝),此即作詩法。
從各種層面來講,巴赫的作曲法和布羅茨基的作詩法的確相像得不可思議。譬如巴赫窮盡一生不斷改進的的賦格曲式,宣示了一整個巴洛克時代的成就。賦格可分成兩大類:一種輕快簡單如舞曲,風格飄逸;另一種則結構嚴謹,由層層模進所交織串聯,厚重而壯麗。這兩種風格剛好可以蓋括布羅茨基一生的詩風。
如同巴赫的音樂,布羅茨基的詩風同樣既古典又現代,事實上,布氏認為:「現代主義無非是古典的東西的一種邏輯結果──濃縮和簡潔。」(註三)這是因為在俄羅斯,布氏生長的城市,彼得堡──基本上就是這樣一個混合體,古典主義從未有過如此充裕的空間去填充現代,幾百年裡義大利的建築師紛至沓來,抑揚格節奏在這裡自然如鵝卵石,布氏認為,彼得堡不僅是俄羅斯詩歌的搖籃,更是作詩法的搖籃,在曼德爾施塔姆的詩中足以看見彼得堡的天使壁畫、金色尖頂、柱廊、壁龕,當然還有文明的末日景觀。(註四)
於是我們看到布羅茨基在遵守嚴格韻律之餘,常以古典的耐心,巴洛克式的句法層層雕琢、延展,甚至在長詩〈戈爾布諾夫與戈爾恰科夫〉裡,將兩名精神病患的交談分切為片斷的組詩,相互衝突而又離不開彼此的兩人,類似區分大腦兩半球官能的對稱,這表現在詩章結構、內容的平行現象和各章編排的對稱與反差。十四章標題的總合構成了「十四行詩」一樣的文本。對稱嚴格之外,十四章的篇幅是均等的:各有一百行,第一章和第十三章例外,是九十九行。所有「對話」的各章都用十行詩節,每節各有五個同樣的對偶的韻腳,這無疑是强調二重性的又一種方法。(註五)巴赫以同樣的方式創作賦格曲並達到了登峰造極的境界,在音樂裡,這稱作對位法。總總精妙的巧合不僅讓我揣想,巴赫之於布羅茨基,是否如坂本龍一之於德布希,認為自己是前者的轉世。
然而,詩歌畢竟是獨立於音樂的另一種藝術,其最重要的素材不是音符與節拍,而是語言。布氏對於自己的母語同樣有著系統性的見解,他認為俄語是一種曲折變化非常大的語言,你會發現名詞可以輕易地坐在句尾,而這個名詞(或形容詞或動詞)的字尾會根據性、數和格的不同而產生各種變化。所有這一切,會在你以任何特定文字表達某個觀念時,使該觀念具有立體感,有時候還會銳化和發展該觀念。從句複雜、格言式的迴旋,是大部分俄羅斯文學的慣用手段。(註六)
就語法的錯綜而言,名詞常常自鳴得意地坐在句尾,對於主要力量不在於陳述而在於從句的俄語是相當便利的。此非「不是/就是」的分析性語言──而是「儘管」的綜合性語言。如同一張鈔票換成零錢,每一個陳述的意念在俄語中立即蕈狀雲似地擴散,發展成其對立面,而其句法最愛表達的莫過於懷疑和自貶。(註七)
因此俄語詩歌總的來說不十分講究主題,它的基本技術是拐彎抹角,從不同角度接近主題。直截了當地處理題材,那是英語詩歌的顯著特徵。但在俄語詩歌中,它只是在這行或那行中演練一下,詩人接著繼續朝別的東西去了;它很少構成一整首詩。主題和概念,不管它們重要與否,都只是材料。(註八)
依憑著俄語的不規則語法,離題這件事可想而知卻又非同尋常,原因是它並非由情節的要求而引起,更多是語言本身──意識流不是源自意識,而是源自一個詞,這個詞改變或重新定位你的意識。(註九)數世紀俄語聖殿的「文字辮子」,不可避免地要提到尼古拉‧列斯科夫對高度個人化敘述的偏好(skaz),果戈里的諷刺性史詩傾向,杜斯妥也夫斯基那滾雪球般、狂熱得令人窒息的措辭用語大雜燴。(註十)
總的來說,布氏認為,俄羅斯詩歌樹立了一個道德純粹性和堅定性的典範,並在很大程度上反映於保存所謂古典形式而又不給內容帶來任何損害。(註十一)而他與普希金、曼德爾施塔姆、阿赫瑪托娃、古米廖夫,繼承了這些傳統。除此之外,俄羅斯歷史與現實的噸級質量,同樣可視為此種巴洛克作詩法誕生的要素,因為通過在細節上精確複製現實,往往便能產生足夠超現實與荒誕的效果。
布羅茨基身為一個現代人,其語言與內容定然比起生活在古典時期的人更感飢渴、躁動,正因如此,布氏所使用的古典形式與韻律乘載了一股力量,這力量總是從內部試圖吞噬並篡奪本體,形成詩歌內部的最大靜摩擦力,一旦觸發就會以加速度往前衝破。對付這種力量,人類需要古典的耐心,無怪乎布羅茨基經常引用奧登的話:「讚美一切詩歌格律,它們拒絕自動反應,強迫我們三思而行,擺脫自我之束縛。」(註十二)
|呈示部──黑馬
這是一首完成於1962年7月28日的短詩,只有三十五行,布羅茨基只有二十二歲,然而已暴露出布氏善於綿延鋪陳的作詩法──布氏開頭動用了二十八行,傾全力試圖描述黑色的荒野中一匹馬到底有多黑,一系列的形容包括:那馬腿比夜色還黑因此不能融入夜色、黑得沒有影子、黑如針的內部、如穀糧正藏身的地窖,或肋骨間一座空洞胸腔,眼中甚至傾瀉出黑色的光芒......有人說這是俄羅斯式的想像力,實際上,不如說,這是俄羅斯現實的質量,其形容依靠的不是修辭,而是物理或光學,當然還有作者敏感纖細的一顆心。布氏曾引用芥川龍之介的話來形容自己:「我沒有原則,我擁有的只是神經。」(註十三)
一首詩的主要特徵必然是最後一行,不管一件藝術作品包含甚麼,它都會奔向結局,而結局確定詩的形式並拒絕復活。(註十四)〈黑馬〉驚人的結尾,的確拒絕了復活,但與其說是死亡的手勢,毋寧說是「第二次誕生」,這手勢的反轉向讀者指認生活的嶄新,正如馬奎斯《百年孤寂》的開篇:「世界太新,很多事物還沒有名字,必須用手指頭伸手去指。」〈黑馬〉是一首奇蹟之詩,其震懾力或許只有里爾克的〈無頭的阿波羅像〉能匹敵。因為它們做到了同一件事:提醒一個人的被動地位。當我們以為是我們是主格,是觀察者,是生活的主宰,並因此可以置身事外。實際上,某種東西正在高處端詳、物色,伸手指向我們。我們的生活是被選擇的,遠非自己所選。這匹黑馬或是繆斯的化身,也可能是黑帝斯,無論如何,宿命引領牠找上我們,並且,我們必須學會如何駕馭,否則將就被牠踐踏或遺棄。
「為何要將蹄下樹枝踩得沙沙作響?
為何要湧動眼中黑色的光芒?
他來到我們之中尋找一名騎手。」──〈黑馬〉末三句,蕭宇翔譯
|展開部──給約翰‧多恩的大哀歌
〈給約翰‧多恩的大哀歌〉創作於〈黑馬〉的隔一年,顯然他自覺抓到了某種可善加發展的作詩法。這兩百二十七行的輓歌體詩作,十足展現了俄羅斯古典式的耐心,那年布羅茨基只有二十三歲。誰敢將巴黎聖母院的工程交給一個二十三歲的小夥子?因此,當阿赫瑪托娃讀到此詩時驚嘆:「約瑟夫,您自己也不明白您都寫了什麼!」也並非沒有道理。但誰能料到這是讚賞?
布氏的作詩法顯然是致敬,因為他曾譯過多恩的詩作。其詩意冥想往往表現於展開、放大的隱喻。這樣的隱喻和比擬方式又稱為「協奏曲」(來自意大利語concetto,「虛構」,在這裡的意思不是臆想,而是思想的提煉,想象的建構 )。「協奏曲」是全歐洲巴洛克風格的典型特點。(註十五)布氏透過這種方法來重構現實,試圖藉現實質量的高度來還原多恩的死亡。
開頭以「約翰‧多恩入睡了,周圍的一切都已入睡」作為梁柱,接著便是繁複的雕塑、大量裝飾、戲劇性的突出處,其中有關睡眠的動詞出現了五十二種:沉睡、入睡、酣睡、安眠、打盹、睡了,諸如此類,並附上了一百四十三個睡著的物件,包括門閘、窗幔、木柴、窗外下著的雪、監獄、城堡、貓狗、倫敦廣袤的大地、森林與海、大批書籍、人們頭頂上的天使們、地獄與天堂、上帝與惡魔、所有詩行、語言之河、韻律、真理、一切,全都睡著,一步步將敘事的時空拓幅,同時以特寫鏡頭加強景深,並不時跳回重覆的同一句:「全都入睡了,約翰‧多恩入睡了」,彷彿約翰‧多恩既渺小、單一,又等同於萬物──這輕盈、飄逸與向下俯瞰的視角正暗示多恩的死亡,因為只有靈魂可以達到這樣的高度與抽離。這是大沉寂。而到了第九十九行,布氏的聲音才終於介入,扮演多恩的靈魂,這究竟是多恩的獨白,還是布氏與多恩的對話?或許兩者皆是。但絕不可能是布氏的獨白,因為他抗拒以別人的死亡來行自我的抒情,他害怕自己的呢喃蓋過了死者的哭聲。
「是你嗎?加百列,在這寒冬
嚎哭,獨自一人,在黑暗中,帶著號角?
不,這是我,你的靈魂,約翰‧多恩。
我獨自在這高空滿懷悲傷
因為我用自己了勞動創造了
枷鎖般沉重的情感、思緒
你帶著這樣的重負
在激情中,在罪孽中卻飛得更高」──節錄〈給約翰·多恩的大哀歌〉,婁自良譯
|再現部──歷史的填縫與增長
布羅茨基的傳記作者列夫‧洛謝夫認為,顯然由於某些內在的原因,布氏感到有必要完成十七世紀的功課,彌補俄羅斯詩史的缺口。這種巴洛克式的敘事詩體在20世紀俄羅斯抒情詩中被視為陳舊的或處於過渡狀態。19世紀「詩體故事」是相當流行的:普希金的《未卜先知的奧列格之歌》、雷列耶夫的《沉思》,托爾斯泰的歷史題材的抒情敘事詩,或如普希金的《箭毒木》、萊蒙托夫的《將死的鬥士》、涅克拉索夫的《毛髮》——這些只是九牛身上的一根毛。(註十六)
到20世紀這種體裁過時了。這些大量有故事情節的詩「是民眾容易懂的」,其實就是蘇維埃俄羅斯文化產品的思想檢查官容易懂,當然,也只有這樣的詩才能服務於宣傳目的。但高雅的現代派俄語詩幾乎完全排除了故事情節。於是早期馬雅可夫斯基或茨維塔耶娃激情洋溢的抒情詩,阿赫瑪托娃情感含蓄的自我反思,曼德爾施塔姆關於文化學的冥思,便傾向於極其準確的自我表現。這種純抒情詩的理想是——作者和作品的「我」的完全同一。這一類抒情詩總是充滿激情,而且詩里的情感總是明確地表現。甚至俄羅斯現代派的長篇敘事詩也是內心的傾訴。(註十七)
然而,俄羅斯的過期品,在那個時期的英語詩歌中卻是典範。托馬斯·哈代、W.B.葉慈、羅伯特·弗羅斯特、Т.S.艾略特、W.H.奧登同樣地既寫第一人稱的詩,也寫關於「別人」的故事。他們對虛構人物進行細致的心理描寫,詳細地描述他們的生活場景,往往在詩中使用直接引語。(註十八)弗羅斯特尤其受布氏推崇,他在訪談中提到:「弗羅斯特的敘事的主要力量——與其說是記述,不如說是對話。弗羅斯特筆下的情節照例發生在四壁之內。兩個人彼此交談(令人驚嘆的是他們在彼此之間什麽話不說!)。弗羅斯特筆下的對話包含一切必要的情景說明,一切必要的舞台指示。描述了佈景、動作。這是古希臘意義上的悲劇,簡直就是一齣芭蕾舞劇。」抒情作品的戲劇化,利用「舞台」、「演員」,使他可以包羅萬象地轉述日常生活的可怖、荒誕,而在浪漫主義抒情獨白的傳統形式中,存在主義悲劇很容易就被偷換成個人的抱怨。(註十九)
布羅茨基從海洋的另一頭提領了勇氣,證明了復古與先鋒並非反義詞,而是「創造」的兩種釋義。前文提到的某種「內在的原因」,正是這跨洋閱讀的效應,從海的另一頭遠望,看到的不是自己的祖國,而是整個世界。因此俄羅斯歷史自覺的根本問題才會產生:是歐洲還是亞洲?對布羅茨基來說,歐洲從它的希臘化源頭開始,就是和諧(結構性)、運動、生命。亞洲是混亂(無結構性)、靜止、死亡。布羅茨基總是把地理(或地緣政治)主題表現於嚴格的對立模式的框架之內:亞洲——西方,伊斯蘭教——基督教,樹林——海洋,冷——熱 。「那裡的氣候也是靜止的,在那個國家……」(〈獻給約翰·多恩的大哀歌〉),與此同時西方文明正往前邁進。(註二十)
「……死亡是模糊的,
就像亞洲的輪廓。」──節錄〈1972年〉,婁自良譯
|結語──未完成的賦格
某些「內在的原因」以其迴避、模糊、朦朧的句式,提醒了我們作者論的重要性。布羅茨基之所以會大量閱讀英美詩歌,是因為那時候他被放逐到俄羅斯北方的諾林斯卡亞村去做苦役,這荒涼之地人口稀少,被森林和凍原所覆蓋,蘇聯時期甚至用做核彈試爆。然而重點在於,那裡的環境從17世紀起就很少變化。那是一個停滯甚至往回走的時空,作為放逐和讀詩的場所再適合不過,某種層面上來講,兩者是同一回事,因為緊接而來的總是孤獨,和絕對的遠景。
布羅茨基在那十八個月裡研讀翻譯了大量的英美詩歌,這直接造成了布氏詩體範圍的急劇擴大。這急劇的變化表現在詩的個性的結構,因而布羅茨基急需自我表現的新形式,或者說,新的作詩法找上了他,而他逼迫自己學會如何駕馭,並樂在其中。
其後的流亡也是意料中事,因為詩人的倫理態度,事實上還有詩人的性情,都是由詩人的美學決定和塑造的。這就是為什麼詩人總是發現自己始終與社會現實格格不入。(註二十一)故而當同時代的俄羅斯詩歌傾向減法與抒情時,布羅茨基則使用加法,並盡可能隱匿自己的音色;當蘇聯政府在拆除舊建築、發射衛星、造火箭時,布羅茨基則面向女神柱、迴廊、雕刻與大理石紋。而數十年的流亡經驗在時空幅度與心靈程度上的擴大比起放逐有過之而無不及,帶給布羅茨基更強的漂流加速度,一種從語言本身向外的擴張與膨脹,並且更多謙卑,及更加堅定的作詩法。
奧登曾對布羅茨基說:「J.S.巴赫是非常幸運的。當他想讚美上帝時,他便寫一首眾讚歌或一首康塔塔,直接唱給全能者聽。」的確,只要聽過巴赫最後的「未完成的賦格」,便能感受到那竭力向上攀升的意念,與其說巴赫試圖趨近完美,不如說是親近上帝。
然而在普希金說過「上帝像俄羅斯一樣哀傷」,並且布羅茨基模仿了這個句式,寫出:「死亡像亞洲的輪廓」之後,上帝不再是信仰的對象,或許死亡才是。但這並不妨礙布羅茨基的幸運,或許他比巴赫更加幸運,因為上帝畢竟不是一陣音樂,而就布羅茨基對死亡的信仰而言,他認為,寫詩正是練習死亡。因為死亡並非逃避,而具備激活現實的效用,藉此我們活下去,傾全力。(註二十二)這就是為甚麼詩人之死這個說法比起詩人之生聽起來更加具體,因為「詩人」與「生」本是同義反覆,而詩人之死揭示了一首詩的完成,因為藝術終將奔向結局。
世人最後一次見到布羅茨基是在1996年1月27日,亞歷山大‧蘇默金和他們的共同朋友鋼琴家伊莉莎白‧萊昂斯卡亞拜訪了他。妻子瑪麗亞準備了美好的晚餐,以及提拉米蘇,布羅茨基狀態良好,在庭院的草地上喝了高強度的瑞典伏特加,並且一定,他抽了好幾根菸,伊莉莎白即興彈了幾曲鋼琴。深夜,在祝妻子晚安後,布羅茨基說他還得繼續工作,便走進書房。窗外,一團世紀末的烏雲在月亮的催化下像是一顆孤獨的大腦,而星星閃亮如電子迴路,閃爍著隱藏的靈光。他站著抽菸,吸氣的時候眉頭深鎖,那貪婪的胸腔彷彿要將所有元素納入懷中,就像他所使用的語言,永遠不滿,於是只能撲向自己。而當他吐氣時,就像是壞掉的噴火器,以掃射的方式噴濺煙硝,不時岔出幾道烈焰,其熱度足以蒸發貝加爾湖。瑪麗亞在早晨的地板上發現了他,門開著,他正試圖離開房間,臉流血,眼鏡也撞壞了。一根尚未點燃的香菸掉落地面,開門時必然還在滾動,而布羅茨基的心臟必然也還在跳動,儘管再微弱。
最後順帶一提,「賦格」的字源一般認為來自拉丁文的「追逐」或「飛翔」,在義大利語中則是「逃走」。而在俄語裡,如果由布羅茨基親自發音的話,應是絕對的沉默,其理由無比高貴。因為「流亡」這個詞對他而言從來都是一種傲慢或張揚,他認為,這無非是將個人的苦難作為標籤特別化,但他仍難擺脫這段經驗,包括接踵而至的加冕與議論。如今,他以永遠的沉默終結了它。正如布氏自己的詩句:
「黑暗恢復了光明修復不了的東西。」——節錄〈論愛情〉,曹馭博譯
|註解
註一:參見約瑟夫‧布羅茨基(Joseph Brodsky,1940-1997)《小於一》,浙江文藝出版社,〈哀泣的謬思〉p.37-41, 〈在但丁的陰影下〉p.80,〈論W.H.奧登的《1939年9月1日》〉P.263-304,〈取悅一個影子〉p.314
註二:參見約瑟夫‧布羅茨基(Joseph Brodsky)《小於一》,浙江文藝出版社,〈文明的孩子〉p.118
註三:參見約瑟夫‧布羅茨基(Joseph Brodsky)《小於一》,浙江文藝出版社,〈空中災難〉,p.236
註四:參見約瑟夫‧布羅茨基(Joseph Brodsky)《小於一》,浙江文藝出版社,〈文明的孩子〉p.109-110
註五:參見《布羅茨基詩歌全集‧第一卷‧上》,上海譯文出版社,〈佩爾修斯之盾〉p.77
註六:參見約瑟夫‧布羅茨基(Joseph Brodsky)《小於一》,浙江文藝出版社,〈哀泣的謬思〉p.28
註七:參見約瑟夫‧布羅茨基(Joseph Brodsky)《小於一》,浙江文藝出版社,〈自然力〉p.133-134
註八:參見約瑟夫‧布羅茨基(Joseph Brodsky)《小於一》,浙江文藝出版社,〈文明的孩子〉p.105-106
註九:參見約瑟夫‧布羅茨基(Joseph Brodsky)《小於一》,浙江文藝出版社,〈自然力〉p.134
註十:參見約瑟夫‧布羅茨基(Joseph Brodsky)《小於一》,浙江文藝出版社,〈空中災難〉,p.249
註十一:參見約瑟夫‧布羅茨基(Joseph Brodsky)《小於一》,浙江文藝出版社,〈文明的孩子〉p.119
註十二:奧登(W.H. Auden,1907-1973)英語詩人,生於英國,1947年入籍美國,是將布羅茨基引入國際詩壇的關鍵人物。此兩句詩引自奧登的組詩〈短詩集之二〉。
註十三:參見《約瑟夫‧布羅茨基(Joseph Brodsky)《水印‧魂繫威尼斯》,上海譯文出版社,p.19
註十四:參見約瑟夫‧布羅茨基(Joseph Brodsky)《小於一》,浙江文藝出版社,〈文明的孩子〉p.102
註十五:參見約瑟夫‧布羅茨基(Joseph Brodsky)《布羅茨基詩歌全集‧第一卷‧上》,上海譯文出版社,〈佩爾修斯之盾〉p.55
註十六:參見約瑟夫‧布羅茨基(Joseph Brodsky)《布羅茨基詩歌全集‧第一卷‧上》,上海譯文出版社,〈佩爾修斯之盾〉p.58-60
註十七:參見約瑟夫‧布羅茨基(Joseph Brodsky)《布羅茨基詩歌全集‧第一卷‧上》,上海譯文出版社,〈佩爾修斯之盾〉p.60
註十八:參見約瑟夫‧布羅茨基(Joseph Brodsky)《布羅茨基詩歌全集‧第一卷‧上》,上海譯文出版社,〈佩爾修斯之盾〉p.61
註十九:參見約瑟夫‧布羅茨基(Joseph Brodsky)《布羅茨基詩歌全集‧第一卷‧上》,上海譯文出版社,〈佩爾修斯之盾〉p.61-62
註二十:參見約瑟夫‧布羅茨基(Joseph Brodsky)《布羅茨基詩歌全集‧第一卷‧上》,上海譯文出版社,〈佩爾修斯之盾〉p.92
註二十一:參見約瑟夫‧布羅茨基(Joseph Brodsky)《小於一》,浙江文藝出版社,〈文明的孩子〉p.117
註二十二:參見約瑟夫‧布羅茨基(Joseph Brodsky)《小於一》,浙江文藝出版社,〈文明的孩子〉p.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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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Sorrow沙若
圖片來源:Sorrow沙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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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qui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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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週有許多具有指標性的數據出爐。Bloomberg Opinion一篇專欄文章在檢視這些數據的同時,認為在事情好轉之前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但我們至少還有一線生機是:這波疫情正在提供大家未來娛樂消費趨勢的清晰圖像,並幫我們驗證了那些串流平台的鉅額投資到底值不值得。
音樂產業需要再死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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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quire的專欄作者William Ralston這週寫了一篇標題非常聳動的文章叫做”Coronavirus Might Kill The Music Industry. Maybe It Needed To Die”。搭配本週發生的相關新聞服用,會是一劑醒腦的藥方。
IFPI正好這兩天發布2020年全球音樂報告,內容是令人歡欣鼓舞的消息,但其實已經是2019年的好消息。統計數據指出2019年音樂產業營收上升至202億美元,較前年成長8.2%,並且是連續第五年成長。其中音樂串流較前年大幅成長了23%,產值來到114億美元,等於光串流一個部門就佔了音樂產業56%的營收。實體唱片則下滑了5.6%。而這一切都是去年的榮景了。
眼前唱片產業靠著串流收入的庇護,成為受到疫情傷害最小的部門,但實體唱片銷售幾乎停擺,授權收入預估也會因為影視劇組合演唱會全面停擺而快速下滑。更別提演唱會產業導致無數音樂工作者頓失收入的慘況,對他們來說2020年正是“The Day The Music Died”。
這幾天英國的UK Music和眾多英國音樂人再次呼籲政府出手救援,擔心英國演唱會上下游產業鍊將在幾週內崩塌瓦解。在大城市中的表演場所因為財務負擔最大,所以狀況也最危急。「整個產業鍊支持了10萬音樂人的生計,所以如果有82%場地關門,就等於音樂人可以演出的地方瞬間少了82%。」Music Venue Trust執行長Mark Davyd說。
流行音樂產業不是第一次遇到逆風,但從來沒有遇過COVID-19這種一瞬間把整個產業插頭拔掉的狀況。每一種類型、每一種大小的演出、每一種定價通通沒能逃過一劫。雖然串流取代了唱片的產值,但演唱會才是真正餵養音樂人活下來的方法。經過Spotify和唱片公司的一路剝削,串流收入流到音樂人這一端時已經只剩銅板價。唯獨只有世界頂端的藝人真正有辦法從串流中吃飽喝足。
夏天原本是音樂人賺奶粉錢的黃金時段。大量的音樂節讓他們更多機會賺到演出費、賣出更多週邊商品,同時吸引到新粉絲,並依靠著接下來幾個月粉絲的消費來養家活口。同樣的問題是只有世界頂端的藝人靠著演唱會吃飽喝足,對多數音樂人來說這些無止盡的勞動只有在運氣好的時候才能勉強糊口。
Esquire 的那篇文章認為COVID-19的疫情使音樂產業的結構性問題變得更顯著:我們產出了過量的音樂讓它們便宜到幾乎等於一文不值,那些靠著音樂賺錢的公司根本只分零頭給音樂人。疫情之下我們終於看清音樂人到底被整個產業、整個社會佔了多少便宜。
很多音樂人已經出來呼籲Spotify調高三倍版權費來彌補大家在災情中的損失,即使Spotify和其他串流公司目前都是屬於賠錢狀態。疫情也會促使音樂人重新檢視和唱片公司的制式合約內容,促使唱片公司把真正的版權收入透明化。
許多人開始在疫情中想辦法改變這種結構性現況,藉以存活下來:有些藝人自己在線上銷售專屬單曲或是演出,有些人則是舉辦線上的工作坊。
其實市場上一直都有線上演出,只是疫情把大家關在家中之後,大家才開始發現這種體驗很酷。許多人相信最終線上演出會變成一種商業模式。比如柏林愛樂的數位音樂廳。當然線上轉播永遠不可能複製音樂現場的氣味和氛圍。
其他的創新解法還包括美國DJ Marc Rebillet開始借用電影產業的最後一盞燈火——汽車電影院來照亮音樂現場演出的路。電玩遊戲《Fortnite 要塞英雄》則是繼吸引1230萬玩家參與的Travis Scott演唱會後,立刻又安排了Steve Aoki和 deadmau5的演出。
Esquire 的文章認為當我們要從灰燼中重建音樂產業時,不太可能再從現有的經濟結構模式下手。而電競產業的經驗可以作為參考:粉絲願意透過Twitch 或是 Patreon等社群付費支持他們鍾愛的選手。這次疫情讓全世界體會到原來音樂這麼脆弱,也因此大家開始用行動來支持他們鍾愛的音樂人。當大家透過那些更透明的平台比如bandcamp,購買一張專輯或是黑膠時,音樂人因此得到的收入可能超過數千次串流播放。該平台原本抽成15%,疫情發生以來已經兩次舉辦活動將100%銷售所得全數歸給音樂人。
不過在這些音樂人寄望在置之死地而後生之後重建一個更甜美、更公平的新音樂產業時,Spotify正在默默策劃一個可能更劇烈的改變:
Spotify宣佈在自家平台推出Harry Potter At Home計畫,將由Daniel Radcliffe打頭陣為大家閱讀第一本Harry Potter小說的第一章,後續還有Stephen Fry、David Beckham、Dakota Fanning 、Eddie Redmayne和韓國男星金秀賢等名人輪番上陣。這個策略應該屬於Spotify的Podcast大戰略的一環。過去一年Spotify已經花了大把鈔票在收購Podcast的製作公司。他們急需自己100%擁有版權的新內容,借以逃脫現在完全受到唱片公司拆帳合約宰制而永遠無法損益兩平的狀態。一旦越來越多消費者為了Podcast和有聲書內容而來,Spotify就可以開始向唱片公司主張必須重新談拆帳比以便把月租費收入拆給Podcast的權利人。
對來說長年虧損的Spotify來說這一個計畫純粹出自求生本能,然而一旦現有分帳比例被推翻,影響所及會使音樂人從串流這塊幾乎被唱片公司和串流公司吃光光的大餅中分得的餅屑又少了好幾塊。
音樂人只能吃土了。
疫情正在把有線電視送進墳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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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Variety上出現跟台灣有關的產業報導,當然得多看兩眼。新聞中指出Kbro凱擘成為第四家與HBO Go合作的有線電視業者,這四家有線電視系統台用戶將可以每月99元台幣的費用使用HBO Go的服務,並允許五個裝置登入兩個裝置同時收看。報導還特別指出,這些有線電視系統的關係企業包含凱擘影藝和台灣大哥大都參與了HBO Asia的台灣電視劇《做工的人》的投資。
對一頭霧水的消費者來說,最令人混肴的是到底HBO Go跟HBO Now和HBO Max有什麼差別?
HBO Go是HBO在這場串流的典範轉移中的第一個即時反應。實際上HBO早在10年前(連Netflix都還沒拍《House of Cards 紙牌屋》的時候)就推出了HBO Go,希望吸引有線電視的用戶轉移到網路上看節目。但顯然HBO在全世界的經銷商/有線電視系統都沒有太高意願配合,所以HBO Go在國際市場上拓展得很慢。十年後Netflix都統治地球了,HBO Go才姍姍來遲地登陸台灣。
HBO Now則是HBO進軍串流的第二步棋,有別於HBO Go必須搭配有線電視訂購,HBO Now則是單獨推出的串流產品。因為對傳統有線電視的威脅更大,迄今HBO Now只在美國推出,並為進軍其他市場。
HBO Max則是在HBO的母公司Warner被AT&T買下來後,趕走不配合品牌整合的HBO執行長,重新定位為整個大WarnerMedia集團所有影音娛樂內容的串流平台。
所以HBO Go在台灣的「隆重」推出,其實是一則哀傷至極的新聞。到底有多少台灣人會願意接受這種搭售:在享用HBO Go的《西方極樂園》、《權力遊戲:冰與火之歌》、《核爆家園》等優質節目的同時,被強迫購買那些服務品質經常是上個世紀水準的有線電視系統和有線寬頻服務?Anyone?
事實上這波COVID-19疫情正在加速將傳統有線電視送進墳墓裡的進度。
驚悚的數據是光今年第一季美國付費電視就損失了180萬用戶,其中AT&T旗下的DirectTV幾乎佔了半數。此時此刻是有史以來有線電視用戶數萎縮最快的時刻。不管是有線電視、衛星電視或是後來才崛起的網路傳輸電視頻道服務都在疫情中面臨雪崩式的剪線潮。全美總計已經有460萬家庭沒有買有線電視服務。這個數字等同於1998年有訂購有線電視的家戶總數。
產業分析師John Hodulik認為對消費者預期疫情過後會有經濟衰退,致使他們果斷放棄昂貴的有線電視,加入剪線族的行列。如果疫情趨緩之後運動比賽轉播沒有及時恢復的話,預計將由運動頻道再帶起一波退訂的超完美風暴。
Disney、WarnerMedia和NBCUniversal等媒體集團都在積極繞過有線電視服務,直接透過串流平台將內容送至消費者身上。其中光Netflix第一季就擄獲1600萬新用戶。
目前服務範圍只有美國YouTube TV則是另外一種新嘗試:除了隨選節目之外,它還提供超過70個頻道的節目,並利用超級方便的雲端錄影機功能讓使用者可以預約錄下自己喜歡的頻道節目。這個直攻傳統有線電視系統咽喉的創新服務,近日再下一城:旗下擁有CBS、MTV、Nickelodeon、Paramount Network等頻道的ViacomCBS與YouTube更新合約,再增加14個頻道。YouTube TV的最大競爭力它是不像有線電視一樣需要綁約,也不需要任何機上盒之類裝置。處在串流和有線電視的緩衝地帶,YouTube TV可能是剪線族的另外一種選擇。
曾經伴隨我們數十年,並且用各種成藥蓋台廣告、惱人跑馬燈和垃圾訊號品質毀壞我們的電視體驗的有線電視系統,終於要踏上窮途末路。
沒有意外的Disney財報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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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這個數字涵蓋了電影產業未來幾年的產業結構。
這是Disney上一季淨收入縮水的比例。
當然Disney不是唯一受害的娛樂媒體集團。所有媒體巨人中只有一家公司不涉及廣告收入、沒有任何體育內容以及不需要消費者出門就可以消費。那家在股災中毫髮無傷的公司叫做Netflix。
2019年靠著併購Fox和復仇者聯盟電影的豐收,Diseny一家公司就佔了全美票房的40%。沒想到2020年Disney立刻從天堂掉到地獄,不僅電影失去舞台,營收金雞母主題樂園的營收還幾乎變成零。分析師指出:「沒有任何一家媒體公司比Disney更被疫情正中紅心。他們受到重傷害。」華爾街因此一直在坐立難安地等待Disney本週發佈的上一季財報數據,希望摸清楚Disney的災情到底有多慘已經到底可能會慘多久。
此外,這份財報也是新任執行長Bob Chapek的第一份成績單。前任執行長Bob Iger先前傳出已經回到第一線繼續指揮應變,董事會和華爾街到底對Bob Chapek有多少信心是個問題。
股價早就跳水的Disney可能為了減緩財報數據對股價的衝擊,非常用心地在發佈前、發佈後都安排了新聞彩蛋。財報發佈前的彩蛋是5月4日星戰日無預警宣布Taika Waititi即將執導星戰電影來增加好消息版免。財報發佈後,則是公開演練上海迪士尼樂園重新開張的服務流程,並同時傳出重新開張第一天門票秒殺的消息。
重頭戲仍然是財報發佈當天:
結果一如預期Disney集團營收銳減37%,跌至24億美元。Disney旗下每一個部門都受到衝擊,但最嚴重的還是主題樂園業務,在14億美元的獲利減少中有整整10億來自於主題樂園產業。而且上季還只有部分期間受到疫情影響,估計下一季的財報將會更加難看。唯一的好消息Disney+推出以來表現搶進,已經有5450萬用戶。主持電話會議的Disney執行長Bob Chapek宣佈上半年將不會配發股息,以便為公司保留16億美元現金應變。
發佈完自家的噩耗之後,Disney隨即發佈電影院業的噩耗——Disney準備繼續忽略空窗期的慣例。「我們深信電影院體驗的價值」Disney執行長Bob Chapek 按慣例先宣示信仰純度。他說這波疫情改變了消費者的行為,使Disney必須考慮調整他們的發行策略。因此Disney將會開始逐案判斷,來決定是否要讓電影跳過電影院直接上網路平台,比如像下個月要直接上Disney+的《Artemis Fowl阿特米斯奇幻歷險》。
對於要在7月24日在電影院上映的《Mulan 花木蘭》,他們仍有比較大的信心,畢竟前一週還有另外一部大片會陪木蘭壯膽。那部電影叫做《Tenet 天能》。
上海迪士尼樂園明天重新開門的門票已經秒殺。園區開放初期採取預約制,限制每天8.8萬人入場。而且除了角色扮演者之外,遊客和員工都必須戴上口罩, 沒戴口罩的角色扮演者則必須與遊客保持距離。這個計畫不僅考驗主題樂園業的應變是否足以應付重新開門,也會驗證這樣的應變是否能讓消費者安心回來。全世界的主題樂園產業都在密切觀察,尤其Disney自己準備在日後將同一套方法運用在從東京到巴黎的各個園區。
Disney的這場線上財報發佈會由上任不到三個月的執行長Bob Chapek主持,已經改任執行主席(同時擔任董事長)的前任執行長Bob Iger也有參與會議,但主要仍由Chapek回答提問。
Diseny家族繼承人Abigail Disney先前砲轟Disney公司疫情應變的聲音仍迴繞不去,這兩位Disney高管的薪資再次成為本週新聞。Bob Chapek自願把250萬美元年薪打對折,但實際上他一年可以拿到的各種獎金合計4450萬。Fox集團董事長兼執行長Lachlan Murdoch以及CAA、Camcast、NBCUniversal等公司的高級主管通通也比照自願放棄薪水。然而這些娛樂大亨都過著奢華生活,不可能這麼乾脆就放棄他們日常所需的現金流,所以幾乎所有的「自願減薪」都是表演性質居多的障眼法。
針對同樣自願放棄薪水的Disney董事長Bob Iger,一名正在放無薪假的Disney員工酸溜溜地評論道:
「當10萬名Disney人正在放無薪假的同時,這些巨額獎金和股息卻照常發放,你真的很難相信什麼『我們都在同一條船』和『員工是我們最大資產』之類的鬼話」。
(按:Disney在同一時間宣佈上半年停發股息)
|新聞出處|
5/3~5/10一週大事
IFPI Global Music Report 2020: Music Revenues Rise For Fifth Straight Year to $20 Billion(https://bit.ly/35z1j06)
HBO Go Added By Four Platforms in Taiwan (https://bit.ly/2yliSF6)
Disney Takes a Pandemic Hit, and There’s Worse to Come(https://nyti.ms/2LhT3IV)
Disney Says More Movie Releases Could Skip Theaters, Sees “Some Changes” To Release Strategy During And After COVID-19(https://bit.ly/3frD34E)
With Shanghai Plan, Disney Offers Blueprint for Domestic Park Reopening(https://bit.ly/2Wb8TeC)
Daniel Radcliffe and other stars are recording a free reading of the first Harry Potter book(https://bit.ly/2zd9N0Y)
Hollywood CEOs "Sacrifice" Base Pay, Yet Keep Big Bonuses(https://bit.ly/35CP96u)
Live music circuit 'risks collapse within weeks(https://bbc.in/2LcXEvO)
Coronavirus Might Kill The Music Industry. Maybe It Needed To Die(https://bit.ly/2LakUKP)
Cord-Cutting Explodes in Q1 as Pay-TV Sector Delivers Worst-Ever Losses(https://bit.ly/2WKdnro)
How Covid-19 Is Changing Entertainment, in Five Charts(https://bloom.bg/2WjKqU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