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變詞彙,讓我改變了看待孩子的角度】
蕃茄最近迷上用串珠做手鍊。恩,這樣說不太正確,他一直都很喜歡,但是之前只有在學校有機會做。我們看他這麼入迷,剛好又放暑假了,就從萬能管家亞馬遜那邊買了一盒有各種顏色和英文字母的串珠,讓他盡興玩個夠。
果然,這孩子一拆開快遞的紙箱,立刻跳上椅子開始工作。一邊小心翼翼挑出紅橙黃綠藍靛紫,還開始數起同學的名字:
「我要做一條給伊莎,一條給麥斯,還有里歐、艾琳、阿萊⋯⋯」
我看著他做也覺得有趣,就也一起坐下來玩,順便在需要的時候幫他裁剪鬆緊帶的長度,或者找一些比較特殊的圖案。過了一陣子,一條,兩條,三條⋯⋯第一批六種不同的設計出爐了。蕃茄的個性很急,立刻就想要看到同學開心戴在手上的樣子。
「我太想要去上學了!我要把手鍊送給大家!」
蕃茄抱著頭站在椅子上,發出絕望的吼叫。我已經很習慣他這種大起大落的情緒,淡淡回一句「下週一去暑期班就可以遇到幾個同學啦」。這個回應明顯不合蕃茄的胃口,他尖著嗓子大叫一聲「唉唷」,丟下一桌狼藉跑掉了。
真是受不了,老是這麼容易受到打擊。我懶得理蕃茄跑去哪了,他不在我正好可以做點事,就把筆電打開收起郵件。一會兒之後,廚房那裡窸窸窣窣的,一大一小好像在討論什麼。
「你知道?你真的知道新的密碼?是3452捏,不是2290捏?」
「我知道啊。」
「你怎麼會知道?」
「上次你們出去,請艾琳來我們家照顧我的時候,媽媽有寫在我手上啊!」
接下來的聲音又變小了。原來是在討論一樓大門的密碼鎖,這個月剛更新,蕃茄想炫耀他已經知道了吧。看起來心情已經調適好了,還不錯滿快速的。
「那不要讓媽媽發現喔!」
恩?不要讓我發現什麼?我把耳朵豎起來,但是蕃茄的音量又變小了。
一陣模糊的碎念之後,聽到蕃茄跟爸爸說:
「那你去跟媽媽說你要出門。」
「喔好。」
喔喔喔,所以蕃茄想要自己出門但是不想讓我發現嗎?居然還會安排爸爸配合說謊,考慮得很周全很有進步耶!但是他能去哪?去倒垃圾嗎?我自己的腦內劇場還在上演,傑克走過來,憋著笑。
「那個,我出門一下喔。」
「要倒垃圾嗎?」
「對。」
「好喔。」
傑克轉身離開,不久之後,聽到遠方的蕃茄叮嚀傑克:「不要讓媽媽發現你在家喔。」接著就聽見玄關的門被打開,然後關起來。
太精彩了吧!!
我跳下跑到廚房的窗口,那裡往下剛好可以看見大門。我拿著相機預備,一邊問傑克:「所以他是要去哪啊?」
「他說他想要自己送手鍊去給麥斯跟夏洛。」
喔喔喔,麥斯家就在對門,確實是可以挑戰的距離。沒多久我看到蕃茄推開一樓的大門,快速「喀喳」兩下,然後我跟傑克四隻眼睛緊盯著小鬼過馬路,透過窗前樹葉中間的隙縫隱約辨認出蕃茄往前跑的身影,估計應該到了。
結果蕃茄立刻轉身跑回來了。
「誒?他們不在家嗎?」
「我不知道耶?」
我趕緊回到餐桌繼續用電腦,傑克趕緊好好地躲在廚房。
***
在我剛開始看教養書的時候,有好幾本書都提到過,應該要避免用負面的詞彙來形容孩子的特質,例如說「膽小」和「頑固」,應該要替換成「謹慎」和「堅持主見」會比較好。
我的直覺告訴我,這個觀念很不錯,畢竟誰喜歡被貼一堆負面的標籤啊?而且小孩也不是笨蛋,他就算還不完全理解這個詞彙的意思,也知道這不是在稱讚。小時候大人很喜歡說我「奧賭賭」,我到現在都還記得,一聽到這三個字的時候,心裡那股瞬間想要張開嘴巴咬人的怒氣。
但是贊同歸贊同,實行起來卻比想像中要困難許多。
放學去公園玩,大家都跟蕃茄說再見,就他死不肯講,這就是「沒禮貌」啊。跟蕃茄說了一百次不要玩我的眼鏡,還是要玩,這就是「很故意」啊。其他人想吃點心都可以自己跟大人要,蕃茄就是不行,怎麼勸都不要自己講,寧可吃不到,這就很「膽小」啊。
這些情況是還能換成什麼更中性的詞彙?而且換成中性的詞彙又能怎樣?又不是說跟蕃茄說「你很謹慎」的話他就會願意打招呼。他就是很沒禮貌,這不就是事實嗎?如果我教育孩子,他連「事實」都無法承受,還要我幫他美化,用比較好聽的話來跟他說,這樣他怎麼會知道他做錯了,怎麼會有動力要改變?
我在這個不知該如何是好的位置卡了很久。當年是孩子的我很討厭被這樣批評,但是現在身為家長的我卻覺得批評似乎有他的道理。
我再更仔細地回想,想起青少年時期,我的母親經常說我很「鐵齒」又「愛唱反調」。他認為我總是不聽警告,不聽別人的經驗,就是要做一些蠢事,而且也不肯承認我有錯。我非常生氣,經常因此跟母親大吵。現在回想起來,當時的心情很像是「你根本什麼都不懂,就是想批評我想反對我而已」。
只要我做的選擇跟母親的不同,他就說我鐵齒,好像他的標準就是正確答案。但是為什麼呢?他覺得當班長可以跟老師打好關係,但是我又不喜歡當班長我喜歡當學藝股長,為什麼我這樣就叫做「鐵齒」,就叫做「愛唱反調」?
後來我發現,我被觸怒的原因是,當「鐵齒」、「愛唱反調」這些詞彙丟出來的時候,就已經宣判「你的想法是錯的」,根本沒有討論的空間。可是我其實很清楚,我的想法並沒有「錯」,我會被罵,是因為我的想法大人不喜歡。他們不喜歡的東西就是錯的。
大人不喜歡的東西就是錯的嗎?孩子如果需要被糾正,是因為他們做的事情是錯的嗎?
我仔細思考之後,發覺我會陷入教養的僵局,是因為我把「#事實」和「#評價」兩件事情混在一起了。
所謂的「#事實」,是真正發生的事,例如蕃茄要回家的時候拒絕跟朋友說再見。
所謂的「#評價」,是我對蕃茄的行為打的分數,例如我用「禮貌」來衡量蕃茄不肯說再見的行爲,我認為他不及格,所以他很「沒有禮貌」。
從我自己的經驗來理解,用「評價」來跟孩子溝通的問題在於,評價的標準是大人定的,可是這個標準很可能跟孩子思考的角度完全沒有關係。就像母親是用「唱反調」的標準在認定我不想當班長這件事,我跟他的意見相反,所以當然就是唱反調,喜歡學藝股長什麼的都是藉口。但是其實我根本沒有想要跟母親作對的意思,我就只是比較喜歡做教室佈置而已。
所以,當我說蕃茄「沒禮貌」的時候,他才會大聲尖叫吧,因為他太生氣,覺得自己完全被誤解了。
後來,我強迫自己用比較中性的詞彙來描述蕃茄的行為,我告訴自己蕃茄對於打招呼「比較謹慎」,也開始用這個詞彙來跟其他家長說明蕃茄為什麼不肯說再見。語言真的有非常神奇的力量。當我開始使用「謹慎」這個詞彙的時候,我發現自己看待蕃茄的角度和心態都改變了。我不會那麼容易因為他不肯表示就覺得丟臉,覺得自己沒把小孩教好,反而多出了好奇心,想要理解蕃茄行為背後的原因。
這時,我開始有能力使用「事實」來溝通。我問蕃茄,早上路過鄰居家的時候,他很自在地說了「再見」,但是現在在公園他卻不肯說,為什麼呢?
「因為我還不想回家啊!!!!」
我恍然大悟。原來對蕃茄而言,他很難面對不想回家但是卻得離開的失望,在這種情緒下,他根本就沒有那個心情說什麼鬼再見。我們目前還沒有找出讓他可以愉快接受離別的方法,但是這樣「描述事實」的溝通方式,讓我更能精準理解蕃茄遇到的困境,是我罵他一千次「沒禮貌」都罵不出來的。
說了這麼多,所謂的「#用中性詞彙描述孩子」,跟今天的故事有什麼關係呢?
有的。
蕃茄的個性,很容易被人形容成「假會ké-gâu 」。他什麼都要自己試,什麼都要自己來,甚至有時候我跟他保證「我的方法真的滿不錯的」,他都會大聲尖叫,用「我!就!是!要!用!我!的!方!法!」來抗拒所有的干涉、建議、提醒,甚至連「示範」他都會極力反彈。
我很感激教養書上給的觀念,讓我能夠把蕃茄的個性,描述成「獨立有主見」。這樣的描述,成功地讓我收起想要證明「大人比較會」的衝動,讓我可以退一步,甚至是好幾步,去觀察蕃茄,滿足他想要自己嘗試的慾望。避開那些負面的標籤,我才看得見他個性上的優點,放手讓他帶著自己向前衝。
今天的例子,只是想告訴自己,也告訴其他還在摸索的人:「雖然過程真的很辛苦,但是很值得。」
***
玄關的門「碰」地被撞開,蕃茄一路衝進客廳,看到我頓了一下,有點扭捏地走過來。
「媽媽,我剛剛自己出門了。」
「真的啊?你去哪裡啊?」
「我去麥斯家,想要拿手鍊給他。」
「喔喔喔,那給了嗎?」
「沒有⋯⋯。」
「他們不在家嗎?」
「不是⋯⋯恩,我不敢按電鈴。」
原來如此!
我提議一起練習按電鈴還有打招呼的技巧,蕃茄拒絕。又想了幾個方法,最後決定由我先傳簡訊給麥斯的媽媽約定時間,請他們在家門口等蕃茄。
下午四點,蕃茄再一次衝出家門,爸爸媽媽再一次躲在窗戶後面偷看。小人推開一樓大門以後順著剛剛的路線跑出去,消失了一陣子。五分鐘過後,一個踩著輕快步伐,手舞足蹈的小人沿著原路跑回來了。
我要好好記住這美麗的一幕。
如何 辨認 出 開 悟 的人 在 許榮哲 × 小說課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尋找戀人的悲劇】
稍微看過歐·亨利作品的人,大概都知道他的故事結局,往往都出人意料─哪怕你已經清楚這點,還是很難在下一篇提前猜到答案。
這部〈帶傢俱出租的房間〉也是這樣的故事,以神秘感鋪墊,最終卻帶出了無比巧合的愛情悲劇。
一起來看看這部短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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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傢俱出租的房間 / 歐·亨利
在紐約西區南部的紅磚房那一帶地方,絕大多數居民都如時光一樣動盪不定、遷移不停、來去匆匆。正因為無家可歸,他們也可以說有上百個家。他們不時從這間客房搬到另一間客房,永遠都是那麼變幻無常——在居家上如此,在情感和理智上也無二致。他們用爵士樂曲調唱著流行曲「家,甜美的家」;全部家當用硬紙盒一拎就走;纏緣於闊邊帽上的裝飾就是他們的葡萄藤;拐杖就是他們的無花果樹。
這一帶有成百上千這種住客,這一帶的房子可以述說的故事自然也是成百上千。當然,它們大多乾癟乏味;不過,要說在這麼多漂泊過客掀起的餘波中,找不出一兩個鬼魂,那才是怪事哩。
一天傍晚,有個青年男子,在這些崩塌失修的紅磚大房中間轉悠尋覓,挨門挨戶按鈴。在第十二家門前,他把空盪盪的手提行李放在臺階上,然後揩去帽沿和額頭上的灰塵。門鈴聲很弱,好像傳至遙遠、空曠的房屋深處。
這是他按響的第十二家門鈴。鈴聲響過,女房東應聲出來開門。她的模樣使他想起一隻討厭的、吃得過多的蛆蟲。它已經把果仁吃得只剩空殼,現在正想尋找可以充饑的房客來填充空間。
年輕人問有沒有房間出租。
「進來吧,」房東說。她的聲音從喉頭擠出,嘎聲嘎氣,好像喉嚨上繃了層毛皮。「三樓還有個後間,空了一個星期。想看看嗎?」
年輕人跟她上樓。不知從什麼地方來的一線微光,緩和了過道上的陰影。他們不聲不響地走著,腳下的地毯破爛不堪,可能連造出它的織布機,都要詛咒說這不是自己的產物。它好像已經植物化了,已經在這惡臭、陰暗的空氣中退化成茂盛滋潤的地衣,或滿地蔓延的苔蘚,東一塊西一塊,一直長到樓梯上,踩在腳下像有機物一樣黏糊糊的。樓梯轉角處牆上都有空著的壁龕。它們裡面也許曾放過花花草草。果真如此的話,那些花草已經在污濁骯髒的空氣中死去。壁龕裡面也許曾放過聖像,但是不難想像,黑暗之中大大小小的魔鬼早就把聖人拖出來,一直拖到下面某間客房那邪惡的深淵之中去了。
「就是這間,」房東說,還是那副毛皮嗓子。「房間很不錯,難得有空的時候。今年夏天這兒還住過一些特別講究的人哩——從不找麻煩,按時付房租。自來水在過道盡頭。斯普羅爾斯和穆尼住了三個月。她們演過輕鬆喜劇。佈雷塔·斯普羅爾斯小姐——也許你聽說過她吧——喔,那只是藝名兒——就在那張梳粧檯上邊,原來還掛著她的結婚證書哩,鑲了框的。煤氣開關在這兒,瞧這壁櫥也很寬敞。這房間人人見了都喜歡,從來沒長時間空過。」
「你這兒住過很多演戲的?」年輕人問。
「他們這個來,那個去。我的房客中有很多人在演出界幹事。對了,先生,這一帶劇院集中,演戲的人從不在一個地方長住。到這兒來住過的也不少。他們這個來,那個去。」
他租下了房間,預付了一個星期的租金。他說他很累,想馬上住下來。他點清了租金。她說房間早就準備規矩,連毛巾和水都是現成的。房東走開時,——他又——已經是第一千次了——把掛在舌尖的問題提了出來。
「有個姑娘——瓦西納小姐——埃盧瓦絲·瓦西納小姐——你記得房客中有過這人嗎?她多半是在臺上唱歌的。她皮膚白嫩,個子中等,身材苗條,金紅色頭髮,左眼眉毛邊長了顆黑痣。」
「不,我記不得這個名字。那些搞演出的,換名字跟換房間一樣快,來來去去,誰也說不準。不,我想不起這個名字了。」
不。總是不。五個月不間斷地打聽詢問,千篇一律地否定回答。已經花了好多時間,白天去找劇院經理、代理人、劇校和合唱團打聽;晚上則夾在觀眾之中去尋找,名角兒會演的劇院去找過,下流污穢的音樂廳也去找過,甚至還害怕在那類地方找到他最想找的人。他對她獨懷真情,一心要找到她。他確信,自她從家裡失蹤以來,這座水流環繞的大城市,一定把她蒙在了某個角落。但這座城市就像一大團流沙,沙粒的位置變化不定,沒有基礎,今天還浮在上層的細粒到了明天就被淤泥和黏土覆蓋在下面。
客房以假惺惺的熱情迎接新至的客人,像個暗娼臉上堆起的假笑,紅中透病、形容枯槁、馬馬虎虎。破舊的傢俱、破爛綢套的沙發、兩把椅子、窗戶間一碼寬的廉價穿衣鏡、一兩個燙金像框、角落裡的銅床架——所有這一切折射出一種似是而非的舒適之感。
房客懶洋洋地半躺在一把椅子上,客房則如巴比倫通天塔的一個套間,儘管稀裡糊塗扯不清楚,仍然竭力把曾在這裡留宿過的房客分門別類,向他細細講來。
地上鋪了一張雜色地毯,像一個豔花盛開的長方形熱帶小島,四周是骯髒的墊子形成的波濤翻滾的大海。用灰白紙裱過的牆上,貼著緊隨無家可歸者四處漂流的圖畫——「胡格諾情人」、「第一次爭吵」、「婚禮早餐」、「泉邊美女」。壁爐爐額的樣式典雅而莊重,外面卻歪歪斜斜扯起條花哨的布簾,像舞劇裡亞馬遜女人用的腰帶。爐額上殘留著一些零碎物品,都是些困居客房的人,在幸運的風帆把他們載到新碼頭時拋棄不要的東西——一兩個廉價花瓶,女演員的畫片,藥瓶兒,殘缺不全的撲克紙牌。
漸漸地,密碼的筆形變得清晰可辨,前前後後居住過這間客房的人留下的細小痕跡所具有的意義也變得完整有形。
梳粧檯前那片地毯已經磨得只剩麻紗,意味著成群的漂亮女人曾在上面邁步。牆上的小指紋表明小囚犯曾在此努力摸索通向陽光和空氣之路。一團濺開的汙跡,形如炸彈爆炸後的影子,是杯子或瓶子連同所盛之物一起被砸在牆上的見證。穿衣鏡鏡面上用玻璃鑽刀歪歪扭扭地刻著名字「瑪麗」。看來,客房留宿人——也許是受到客房那俗豔的冷漠之驅使吧——曾先先後後在狂怒中輾轉反側,並把一腔憤懣傾泄在這個房間上。傢俱有鑿痕和磨損;長沙發因凸起的彈簧而變形,看上去像一頭在痛苦中扭曲的痙攣中被宰殺的可怖怪物。另外某次威力更大的動盪,砍去了大理石壁爐額的一大塊。地板的每一塊拼木各自構成一個斜面,並且好像由於互不干連、各自獨有的哀怨而發出尖叫。令人難以置信的是,那些把所有這一切惡意和傷害施加於這個房間的人,居然就是曾一度把它稱之為他們的家的人;然而,也許正是這屢遭欺騙、仍然盲目保持的戀家本性,以及對虛假的護家神的憤恨點燃了他們胸中的沖天怒火。一間茅草房——只要屬於我們自己——我們都會打掃、妝點和珍惜。
椅子上的年輕人任這些思緒繚繞心間,與此同時,樓中飄來有血有肉、活靈活現的聲音和氣味。他聽見一個房間傳來吃吃的竊笑和淫蕩放縱的大笑;別的房間傳來獨自咒駡聲,骰子的格格聲,催眠曲和嗚嗚抽泣;樓上有人在興致勃勃地彈班卓琴。不知什麼地方的門砰砰嘭嘭地關上;架空電車不時隆隆駛過;後面籬牆上有隻貓在哀叫。他呼吸到這座房子的氣息。這不是什麼氣味兒,而是一種潮味兒,如同從地窖裡的油布和朽木混在一起蒸發出的黴臭。
他就這樣歇在那兒,突然,房間裡充滿木犀草濃烈的芬芳。它乘風而至,鮮明無誤,香馥沁人,栩栩如生,活脫脫幾乎如來訪的佳賓。年輕人忍不住大叫:「什麼?親愛的?」好像有人在喊他似地。他然後一躍而起,四下張望。濃香撲鼻而來,把他包裹其中。他伸出手臂擁抱香氣。刹那間,他的全部感覺都給攪混在一起。人怎麼可能被香味斷然喚起呢?喚起他的肯定是聲音。難道這就是曾撫摸、安慰過他的聲音?
「她在這個房間住過,」他大聲說,扭身尋找起來,硬想搜出什麼徵跡,因為他確信能辨認出屬於她的、或是她觸摸過的任何微小的東西。這沁人肺腑的木犀花香,她所喜愛、唯她獨有的芬芳,究竟是從哪兒來的?
房間只馬馬虎虎收拾過。薄薄的梳粧檯桌布上有稀稀拉拉五六個髮夾——都是些女性朋友用的那類東西,悄聲無息,具有女性特徵,但不標明任何心境或時間。他沒去仔細琢磨,因為這些東西顯然缺乏個性。他把梳粧檯抽屜搜了個底朝天,發現一條丟棄的破舊小手絹。他把它蒙在臉上,天芥菜花的怪味刺鼻而來。他順手把手絹甩在地上。在另一個抽屜,他發現幾顆零星紐扣,一張劇碼表,一張當鋪老闆的名片,兩顆吃剩的果汁軟糖,一本夢釋書。最後一個抽屜裡有一個女人用的黑緞蝴蝶髮結。他猛然一楞,懸在冰與火之間,處於興奮與失望之間。但是黑緞蝴蝶髮結也只是女性莊重端雅、但不具個性特徵的普通裝飾,不能提供任何線索。
隨後他在房間裡四處搜尋,像一條獵狗東嗅西聞,掃視四壁,趴在地上仔細查看拱起的地氈角落,翻遍壁爐爐額和桌子、窗簾和門簾、角落裡搖搖欲墜的酒櫃,試圖找到一個可見的、但他還未發現的跡象,以證明她就在房間裡面,就在他旁邊、周圍、對面、心中、上面,緊緊地牽著他、追求他,並通過精微超常的感覺向他發出如此哀婉的呼喚,以至於連他愚鈍的感覺,都能領悟出這呼喚之聲。他再次大聲回答「我在這兒,親愛的!」然後轉過身子,一片漠然,因為他在木犀花香中還察覺不出形式、色彩、愛情和張開的雙臂。唔,上帝啊,那芳香是從哪兒來的?從什麼時候起香味開始具有呼喚之力?就這樣他不停地四下摸索。
他把牆縫和牆角掏了一遍,找到一些瓶塞和煙蒂。對這些東西他不屑一顧。但有一次他在一折地氈裡發現一支抽了半截的紙雪茄,鐵青著臉使勁咒了一聲,用腳後跟把它踩得稀爛。他把整個房間從一端到另一端篩了一遍,發現許許多多流客留下的無聊、可恥的記載。但是,有關可能曾住過這兒的、其幽靈好像仍然徘徊在這裡的、他正在尋求的她,他卻絲毫痕跡也未發現。
這時他記起了女房東。
他從幽靈縈繞的房間跑下樓,來到透出一縫光線的門前。
她應聲開門出來。他竭盡全力,克制住激動之情。
「請告訴我,夫人,」他哀求道,「我來之前誰住過那個房間?」
「好的,先生。我可以再說一遍。以前住的是斯普羅爾斯和穆尼夫婦,我已經說過。佈雷塔·斯普羅爾斯小姐,演戲的,後來成了穆尼夫人。我的房子從來聲譽就好。他們的結婚證都是掛起的,還鑲了框,掛在釘子上——」
「斯普羅爾斯小姐是哪種女人——我是說,她長相如何?」
「喔,先生,黑頭發,矮小,肥胖,臉蛋兒笑嘻嘻的。他們一個星期前搬走,上星期二。」
「在他們以前誰住過?」
「嗨,有個單身男人,搞運輸的。他還欠我一個星期的房租沒付就走了。在他以前是克勞德夫人和她兩個孩子,住了四個月;再以前是多伊爾老先生,房租是他兒子付的。他住了六個月。都是一年以前的事了,再往以前我就記不得了。」
他謝了她,慢騰騰地爬回房間。房間死氣沉沉。曾為它注入生機的香氣已經消失,木犀花香已經離去,代之而來的是發黴傢俱老朽、陳腐、凝滯的臭氣。
希望破滅,他頓覺信心消失殆盡。他坐在那兒,呆呆地看著噝噝作響的煤氣燈的黃光。稍許,他走到床邊,把床單撕成長條,然後用刀刃把布條塞進門窗周圍的每一條縫隙。一切收拾得嚴實緊紮以後,他關掉煤氣燈,卻又把煤氣開足,最後感激不盡地躺在床上。
按照慣例,今晚輪到麥克庫爾夫人拿罐子去打啤酒。她取酒回來,和珀迪夫人在一個地下幽會場所坐了下來。這是房東們聚會、蛆蟲猖獗的地方。
「今晚我把三樓後間租了出去,」珀迪夫人說,杯中的酒泡圓圓的。「房客是個年輕人。兩個鐘頭以前他就上床了。」
「呵,真有你的,珀迪夫人,」麥克庫爾夫人說,羨慕不已。「那種房子你都租得出去,可真是奇跡。那你給他說那件事沒有呢?」她說這話時悄聲細語,嘎聲啞氣,充滿神秘。
「房間裡安起了傢俱嘛,」珀迪夫人用她最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說,「就是為了租出去。我沒給他說那事兒,麥克庫爾夫人。」
「可不是嘛,我們就是靠出租房子過活。你的生意經沒錯,夫人。如果知道這個房間裡有人自殺,死在床上,誰還來租這個房間呢。」
「當然嘛,我們總得活下去啊。」珀迪夫人說。
「對,夫人,這話不假。一個星期前我才幫你把三樓後間收拾規矩。那姑娘用煤氣就把自己給弄死了——她那小臉蛋兒多甜啊,珀迪夫人。」
「可不是嘛,都說她長得俏,」珀迪夫人說,既表示同意又顯得很挑剔。「只是她左眼眉毛邊的痣長得不好看。再來一杯,麥克庫爾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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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否覺得自己的人生總是被追著跑?數位時代的快步調、社群媒體上的炫耀和比較,在科技進步的同時,人們的焦慮和痛苦指數卻不斷節節攀升。然而,在這麼多紛亂的噪音和雜訊之外,有一種值得嘗試且千古流傳的生活智慧,叫做僧人的心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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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本書在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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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人心態》的作者是被媒體喻為「數位世代心靈導師」的傑.謝帝(Jay Shetty),他畢業於英國倫敦卡斯商學院,拒絕知名企業的工作機會,搬到印度孟買的道場當了三年的吠陀教僧人。在道場的歷練之下,他悟出人生的平靜與意義,回到英國後逐步成為最具數位影響力的思想領袖。
他將多年來在僧人生活中學到的永恆智慧,結合能應用在生活中的實踐步驟,淬鍊成這本書的內容,希望能讓我們脫離焦慮,回歸內心的平靜,活出有意義的人生。在書中,他引用許多印度吠陀教的經典觀念,穿插自己在道場的經驗和體悟,教我們擁抱僧人的心態來解決現代生活中的各種問題。
這本書總共分為三個章節:第一個「放下」教我們處理負面情緒和恐懼,過著有意圖、有意識的人生;第二個「成長」教我們辨認目的和養成例行習慣,學習抽離自我執著的心智;第三個「付出」談感恩的重要,建立深刻的人際關係和為世界服務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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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什麼想讀這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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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認識傑.謝帝,是看到了他對這支短片的旁白解說〈在你評斷別人之前,先看這支影片〉,主角因為班機延誤所以買了一盒巧克力餅乾來打發時間,故事就發生在他與另一個人分享這盒餅乾的時候。他解說這部影片的口吻和方式,讓我深受吸引,我也被故事最後的結局給完全震撼到(強烈推薦看到最後)。
後來他在臉書上面發表了另一部激勵人心的畢業演講短片〈30歲沒成功人生就很失敗?其實你只是走在自己的時區〉(英語原文連結),創下四億次的瀏覽紀錄,整段演說裡面我最喜歡他說的這句話:「不要讓任何人用他們的時間表來催促你。」但這個時候,我還不知道他曾經是「僧人」。
直到最近這本書被翻譯成中文版,我才留意到他以前的僧人經歷。因此,這更讓我產生強烈的好奇心,他到底從道場的「出世」生活中領悟了什麼,最後決定用數位媒體這麼「入世」的方法來傳遞這些充滿哲學思考的智慧?
讀完這本書之後,我的問題得到了充分的解答,還得到了許多的啟發,以下列舉幾項令我印象深刻的段落和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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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發一:關於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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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談到數位時代加劇了人跟人之間的「比較」心態,結果是:我們用周圍人的表現來定義自己的時候越多,自我迷失的程度就越大。我最喜歡他引用《博伽梵歌》的這句話:「不完美活出自己的生命,勝於完美地模仿別人」。放下跟他人的比較,力排眾議需要勇氣,才能過上最真實的生活。
書中提到美國亞利桑那州沙漠區的「生物圈二號」實驗,科學家試著建立一個「完美的溫室」,使用純水、純空氣,並把濕度、溫度、照度都控制在最理想的狀態。結果裡面的植物長到一定的高度就會傾倒,最後才發現缺少了關鍵因素:風。沒有風的吹拂,植物不會往更深處紮根、樹皮不會強韌、禁不起長高後的重力壓迫。放下對於不舒適的恐懼感,適度的壓力是必要的挑戰。
在道場時,作者很羨慕那些擁有特異本領的僧人們,例如能一字不漏背誦整本經文、連續禁食七天、連續靜心八小時。作者對師傅說:「我也想跟他們一樣!」師傅回答:「你的動機是背誦整本經文的成就感?還是想要獲得學習的經驗?第一種只是想要結果,第二種是對於學習過程的好奇。」放下對於目標的執著,收穫來自於享受學習的過程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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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時間有限,不要浪費時間過別人的生活。
史帝夫.賈伯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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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發二:關於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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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對於「熱情」和「目的」的這番話,是我看過最精準和精煉的說明。他說:「你的熱情是為了自己,你的目的是為了別人,而當你把熱情用來服務別人的時候,熱情就會變成目的。」將自己成長的目的用來服務別人,就會願意從事別人需要的服務。你的熱情必須滿足世界的需要,而且永不止歇。
我養成早起的「晨間習慣」已經兩年,但是作者建議盡量將整天規劃成「例行活動」,包含下班後和晚上睡前,這其中也有他的道理。數十年如一日早起練球的已故NBA球星柯比.布萊恩說過:「創意往往來自結構。有了參數和結構,你就能從中發揮創意;少了結構,你就只會漫無目的做事。」他指的結構就是例行活動。為了成長,我們要建立例行習慣,如同在一條舊路上讓找新石頭,會敞開你的心門和創意。
如果任由我們的「心智」漫無目的遊走,很容易會陷入恐懼、焦慮、負面思想的念頭。作者提供一個很好的做法來克服,寫下你心裡對自己的負面評語,在旁邊也寫下你如何把這段話說給你關心的人聽。例如你對自己說:「你毫無價值」,你卻會對你關心的人說:「我們來談談你喜歡自己的地方。」練習抽離自己的原始心智,用愛和尊重來對待自己,就像從第三人的角度對待你關心的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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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認為每個人都應該享有名利,達成夢寐以求的一切,好讓他們看清這不是答案。
金.凱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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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發三:關於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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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讀到「隨喜心」這個觀念的時候,讓我為之震撼,指的是「對他人的好運懷有一份同感或不自私的歡喜心」。在物質的世界裡,大學錄取名額、好工作缺額就是那麼多,成功和快樂是「有限的」。在精神世界裡,你能夠為別人的成功感到喜悅,體驗五十倍、百倍於自己的喜悅,隨喜的快樂是「無限的」。學會付出自己的喜悅,對別人的成功抱持祝福,你就可以擁有無限的快樂。
資深僧人在一堂課上,請作者和新的僧人們寫下一段「不該擁有的一次經驗」。大家紛紛寫下自己意外遭遇的事故或傷害,妹妹早夭、遭逢失戀之類的痛苦經驗。但是,竟沒有任何人寫下自己「不該擁有的奇妙事件」。我們習慣認為自己不該遭逢不幸,卻應該獲得祝福,對於平凡的恩惠,我們卻時常忽視。要懂得付出感恩的心,表達出來,包含平凡的事物,尤其是平凡的事物。
作者認為,我們追求的目標應該是:離開一個地方時,那個地方會比你來的時候更清淨,那裡的人會更快樂,世界會更美好。當你為了服務別人而提升自己的技能,就更有可能在過程中找到熱情。你不需要先擁有再付出,你會因為付出而擁有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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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務,是人生至高無上的目的。無私,有著自我療癒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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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當科技人遇見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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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人心態》是我在2020年尾讀到的驚喜之作。作者將道場中學到的普世智慧,巧妙地融合數位科技的推廣,加上他曾經是商學院出身的思維,打造出了一個具有深遠影響力的思想傳播平台。如果你因為他寫的這本書、一個短片、甚至只是一段話,幫助你往內心的平靜更進一步,那麼他的目的也就功德圓滿了。
在寫這篇心得的過程中,我發現了作者跟我是同年出生,當下竟然產生了一種比較的心態。但很快地,我回想起他說過的「每個人都走在自己的時區」,身為科技人的我,不就正在實踐著屬於我的服務方式?接著,內心浮出一陣喜悅,替他成功打造的數位影響力感到開心,也替自己勇於踏上的數位旅途感到開心。
推薦這本充滿智慧和溫暖的作品給你,在這個最混亂的時局,我們都需要學習找回平靜的內心。願每個人都能擁有僧人的平靜心態,在狂風駭浪的挑戰中穩舵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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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獎辦法】感謝 圓神出版.書是活的
1、抽出「2本」《僧人心態》送給閱讀前哨站的粉絲們!有興趣的朋友請在底下「按讚留言」,「公開分享」本則動態參加抽獎。
2、留言請寫下:你為什麼想讀這本書?例如:「想要了解僧人怎麼處理自己的情緒?」
3、活動時間:即日起至2020/12/29(二)晚上十點截止,隔天在留言中公布名單,隨機抽出2名正取,2名備取。
4、請正取得獎者於2020/12/30(三)晚上十點前,私訊回覆寄件姓名、地址、電話,超過期限未認領由備取遞補,寄送僅限台澎金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