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蓮豐田駐村 第二天 與豐田對話】
109/02/26 天氣晴
雞鳴而起,原來不只是一句成語而已。早上迷糊中聽到雞群高低不一的『啵啵』聲,腦中還浮起『我在哪裡?』的想法,張開眼睛看到昨晚才到的夥伴,記憶才飛奔回腦袋。
出發往協會之前,一出門就看到一隻好大的公雞走在圍牆上,於是夥伴就跟他產生了一段對話,大概是這樣:
『啵啵啵啵 啵啵啵 啵啵啵!』
「啵啵啵 啵啵啵啵 啵啵!!」
『啵啵啵啵啵啵啵 啵啵啵 啵啵啵~』
「啵啵啵啵啵啵啵啵 啵 啵 啵~」
嗯,之類的,在夥伴的頭很用力地學著雞先生點頭的時候,雞先生展翅一飛往圍牆裡去,留下尷尬的我與突然被句點的夥伴。可能他學得不太好吧,我想。
早上是富民帶我們環遊豐田的日子,聊到了空間與人的關係,當被各種方便的交通工具運輸包圍,而失去的常常是對地方的原始方向感或依附感。我是台中人,回想起小時候看不懂路牌,也未被種下高樓的時候,出去玩、回家,總是用熟悉的山或樹來辨認方向,後來長大也能夠騎車坐車,但能喚起鄉愁影像的,是那時候的大榕樹,還有學校的山頭,好像那時候他們會站在那裡等你,回家時就會遙遠的對你喊「欸~」,然後你就會找到方向。
站上壽豐溪前的豐田堤防,遙望整片山、西瓜田,聽著提防如何接續完成、生態環境與保育的問題、土地紛爭…等問題。印象最深的是當時候純樸的豐田人,聽信企業買地是為了蓋學校,幾乎半買半相送,直到後來發現是砂石場,大家氣憤的抗爭要回土地,卻無力可回天。不過對於當時滿滿的砂石車在村裡來來去去,無論對生活環境,還有孩子們的安全都有相當大的危機,幾次溝通無效之後,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居民連夜商量並籌錢,跟政府申請蓋綠色隧道,當然隧道的高度就是對砂石車無聲的抗爭,砂石場也不是省油的燈,他們申訴隧道高度無法讓消防車通過所以不合法規,就這樣來來回回,最後重蓋的隧道符合了法規高度,砂石車也能通過,不過由於高度是剛剛好,砂石車要通過時也要踩煞車緩緩通過,對他們來說煞車再啟動非常緩慢,如果整排砂石車都要這樣通過,差不多要排隊個半小時,最後他們也妥協繞道,居民恢復得較為安全的環境,砂石車依舊在遠處來來去去。
接著到了豐田碧蓮寺,畢竟過去是移民村,這裡有太多與日本無解的淵源,看著燈座被塗掉的奉獻二字,分辨著御神燈與只刻著奉納的燈座,經過了廟前的狛犬,廟裡的芳名錄滿滿的名字,彷彿時光流轉時,每一個決定與動作,都是一句句對當時代環境的無聲對話。
富民離開之後,我們騎上單車開始四處溜搭。朝著中央山脈的方向開始走,路上偶爾看到被隨手扔掉的垃圾,要不是騎了太遠,我們真想拿著垃圾袋開始一路「淨徑」。繞過一盤一盤的田,看著山倒映在水田裡,開始想著,山照著鏡子不知道自己覺得怎麼樣?或許看到的不是倒影,而是田底下有一座顛倒的村莊,他們其實秧都是插在天上,頭頂是地,偶爾會下起泥雨。
正當腦子開始思考泥雨究竟會不會被天上雲朵吸收的當下,我聽到了一陣急促的枯葉刷動地板的沙沙聲-一條疾行的蛇,牠的頭方方寬寬的,與我單車平行筆直地向前衝!太久沒有這麼靠近野蛇,我眼睛眨也不眨地連回頭叫夥伴都來不及,就這麼死盯著牠緊張兮兮的找了一個洞,咻地消失在眼裡。整個過程我一直想到神隱少女裡的各種鬼怪,或者龍貓裡的小黑炭精靈,是驚訝讓我把牠的身影放大嗎?沒有目擊證人的我,對著夥伴叨叨絮絮了這條蛇好一陣子。
接著夥伴開始追著幾隻蜜蜂,觀察著他們採蜜,我想起前陣子寫關於蜜蜂對環境的劇本時研究的各種問題,又想起稍早富民提起的環境問題,好比小黑蚊的天敵蜻蜓需要無毒的水源環境,沒有了蜻蜓於是小黑蚊變多了,大家想著如何用藥解決小黑蚊,卻沒想到環境用某種改變來與我們對話,而我們似乎忽略這個對話,失去對話也就失去溝通,才常常找不出真正解決問題的原因。
後來我們行經一座香蕉田,我發現了一株可愛的白色花朵,習慣性地停下來紀錄,儘管不知道那是什麼植物,還是發出了「好可愛呀」的驚嘆聲。
『齁~很可愛吼~』
抬起頭,原來是一旁的蕉農伯伯出聲,我們開心地招呼了一下,可惜蕉農伯伯說他們來到這裡,這株花就一直在這裡,也不知道姓啥名誰,就是覺得可愛,就讓他一直待在這裡。揮手道別之後,我心想:真是運氣好你長得可愛啊!
晚上有一場富民與吳明益老師的對談講座,講座前和夥伴與陶陶和又津吃飯,聊到蛇才又再次想起曾經與一位移民來台的外國朋友,一起到公園裡去遛蛇,他家養了十二條蛇吧還是更多我也忘了,只記得遛蛇的時候,他總是找了一棵矮樹,把大蛇放上去讓她往上爬,一邊跟我聊天的過程中,一邊重複把大蛇抓下來重新爬那棵矮樹。嗯,果然要對話才能夠喚起一些年久失修的記憶。
時光1939書店,聽著富民誠懇又幽默的分享著一路的故事,聽景仰已久的吳明益老師一針見血的各種分享,這個晚上真的滿是收穫。非常喜歡一位觀眾提問後富民的回答,問題是:協會把帶有許多故事的拼貼畫,變成一套可以到學校與孩子分享的東西,那麼他們怎麼選擇故事呢?富民的回答是,他們針對以下農村女性、重組家庭、地方結構、社會情境、自然環境,無論如何,都想讓孩子能有對家鄉的這些先備知識,當然,還有能夠帶來上一代與下一代連結的過往故事。
吳明益老師聽完富民的分享後說了一段話,大意就是,永遠用現在的材料,他分享了最近的課堂請學生們回去務必看過『寄生上流』,雖然他是電影作品,但是他擁有好的題材、好的劇本、好的導演、好的演員,能夠以現正發生的這個作品為討論基底,永遠不被課本綁住,是最好的事情。
這場對談很精彩有趣,富民與吳明益老師完全不同的說話風格和特色,讓整場講座雖然大家都坐著卻跳耀了起來,對於富民提問的「為什麼農村不能成為農村」,是我覺得最想分享討論的問題。富民有在一些專欄整理以及提問,或許大家有興趣可以查一查。
夜深了,腦中出現的是傍晚出門前,那隻大公雞一路緩慢散步到住處門口,我輕輕開了門,他快速通過後又放慢下來的背影。
註:兩張於時光1939講座照片為 #吳致怡 拍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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