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短評\【緝魂】The Soul
一直以來,台灣的類型電影在製作上礙於預算與經驗,想要看到好的作品一直都是要碰點運氣的。尤其是在懸疑電影類型,台灣的電影創作者說故事往往較為注重內省,外在的考察與包裝經常不是他們用心的重點,所以總是會看到展開煞有其事,收尾卻不清不楚的問題,再加上美術設定上的預算總是拮据,要看到內容與娛樂兼具的懸疑作品,往往是好幾年才看得到一部,如果市場反應砸了,那更是多年都不敢再有人會嘗試,從2002年的【雙瞳】過後,要再過四年才看得到一部【詭絲】,而商業的回收不理想的結果,在這之後就已經要等到2017年的【目擊者】了。
好在程偉豪的作品市場表現是正面的,所以我們又有了這部2021年的【緝魂】。
而【緝魂】令人激賞的是,他不但是一部質量與娛樂兼具的懸疑電影,而且還是一部背景設定在近未來的黑色科幻電影。
身為一個被【銀翼殺手】、【攻殼機動隊】、【駭客任務】等電影荼毒身心且頗受共鳴的觀眾,我其實一直都期望台灣也能有類似的作品,因為,我一直都覺得電馭叛客(Cyber Punk)的視覺場面與內涵都頗適合發生在「台北」,畢竟電馭叛客的先河雷利史考特與威廉吉布森,一個用香港街頭意象創作出【銀翼殺手】,另一位則是用日本城市創作出【神經漫遊者】,甚至在【攻殼機動隊2 INNOCENCE】當中也出現了台灣的廟會元素。我不只一次地聽著范吉利斯的音樂,在雨中的台北街頭夜市當中吃著烏龍麵與生魚片,想像著自己就是【銀翼殺手】當中,那對於人生了無生趣,邊吃著食物邊盯著各種高科技的裝置穿梭在雨霧間,邊思考自己活在世上的意義是什麼的銀翼殺手,進而陶醉在那種頹廢的都會美感當中。
而【緝魂】的製作團隊為我實現了這個夢想,他們用最少量的特效,電子投影與簡約的3C裝置,甚至將整個城市出現的字體全都改為一貫的黑體,還有用電車音效代替一般汽車引擎的做法,把2030年的台北打造成了一個霧氣茫茫的冰冷未來都市,這個世界就算是白天也相當灰暗,晚上更是能見度極低,路上也極少見到行人,一幕台北橋上的摩托車瀑布,顯現出這個世界裡的市井小民們仍過著「高科技,低生活」的日子,這個世界的人際冷漠,主要角色都過得相當的痛苦的現實。
------------------以下有劇透--------------------
【緝魂】既選擇了電御叛客的外在包裝,想要探討的議題自然也顯得哲學,張震飾演的檢察官梁文超在有限的生命將盡前的狀態下,調查了一宗生技產業的豪門血案,一開始似乎只是純粹的豪門家庭劇,新歡妻子與前任自殺太太之前的仇恨、涉及了「巫術」與「靈異現象」等神秘主義色彩,然而在劇情不斷推進下,「意識轉換」與「拷貝人格」的元素在電影的後段冒了出來,這不再只是一樁不孝子/年輕太太謀殺父親/先生的的兇案,而是在描述一個人一輩子無法獲得自己想要的人生,於是希望能夠讓自己擁有新的人生的故事。
事件的首謀正是被害者王世聰自己,王世聰雖然是事業成功,然而卻渴望自己身為女性,顯然受限於現實當中的禮教束縛,他無法讓自己公開的轉換性別,因此必須要過著自己不想過的生活,這種生活造就了他的家庭悲劇,而他利用了科技將自己的意識複製到他人身上的目標,是希望自己再度擁有一個全新的人生,甚至還讓原本的身體與新身體受精懷孕,企圖讓生下的孩子成為自己往後的新身體。
但有趣的是,【緝魂】的故事的最後卻否定了這個「永生」的意義,王世聰雖複製自己的意識到他人身上,然而他原本的意識卻仍舊存在,這個舉動,並沒有讓自己擁有新的人生,只是產生了另一個自己期望成為的人,而這個意念、野心與自己相近的人開始爭奪自己擁有的財產、地位與人生。
說到底,【緝魂】中的王世聰所做的,只不過是一個父親在對自己人生不滿足之下,生養了一個更接近自己的後代(李燕)來取代自己所不認同的後代(王天佑),片中的兇殺,只是一個無法放手,而遭到自己的創作物毀滅的結局,這是一個相當道地的科幻哲學命題,無論是【銀翼殺手】當中的戴克與羅伊、【攻殼機動隊】的草薙素子、或是【駭客任務】的尼歐,縱使身處的世界中有強大的科技可以改造肉體、拷貝意識,但是這些角色們仍舊卡在自己在塵世間的貪慾與癡情當中。而【緝魂】的故事則是將華人的父輩與子孫輩之間的矛盾與對抗,透過科技的可能放大這些矛盾情感。
而透過張震所飾演的梁文超與他的妻子的對話與最終的結局,電影傳遞了一個訊息:我們期望一個過世的人還能回歸,並不是過世的人的本願,更多的,是親友對於過世者的思念投射,哪怕這回歸的人是不是過世的人本人,那也不重要了。
這一點,無論是在程偉豪過去的作品【紅衣小女孩】、或是這一部【緝魂】,都是一貫的,只不過【紅衣小女孩】比較玄幻,【緝魂】卻更加的純粹。
在華語電影這個對科幻題材相當冷感的市場,程偉豪能有創作這種故事的勇氣實在不容易,科幻電影的哲學議題對於觀眾可能過於難以理解,而外在的包裝更是有其難度,然而身為一位觀眾,我得未程偉豪與整個【緝魂】製作團隊獻上我的敬意,我真的非常高興,台灣不但終於有科幻片,而且還是頗進階的科幻片,不是那種為了轉移觀眾注意力來個爆破打鬥的科幻片。
再一次稱讚,程偉豪,真有你的!
【緝魂】生者留戀於逝者的回音【影評|半瓶醋】
https://youtu.be/dmU_67ecOqk
#緝魂 緝魂 The Soul
我要看市井豪門 在 一本好小說的誕生(拿起筆就能寫) Facebook 的最讚貼文
【推理小說中,繼承家族遺產伴隨犯罪謎團的劇情如何設計】
不知道有沒有讀者跟我一樣,小時候看到哈利波特在誰陪同下,前往守衛森嚴、層層把守的古靈閣巫師銀行小金庫時,眼睛會一亮!
因為不管想像許願,或許其中之一就是能擁有自己的金山銀山或秘密寶藏吧,無論需不需要搭乘精靈用的小推車蜿蜒上下才能抵達。
不過當然了,人生可能想像美好,現實卻未必然,所謂豪門世家對於我們這些一直不能其門而入的市井小民來說,簡直兩個世界吧。
不僅波特的小金庫難得,更遑論家族爭產相關,大概也只能從新聞報導或週刊小報才能一窺堂奧,略裝個懂,用以茶餘飯後閒聊了。
不過事實上,推理小說超喜歡用這招!就像不在場證明可以用人際蛛網先講好,家族遺產爭奪風暴與遺囑相關,就可以掀起千層浪。
但特別值得一提的是,豪門蛛網各懷鬼胎的背景下,其中有幾個關鍵非常重要,甚至會成為集體潛意識,一種世界暢銷作品的共通:
首先,關鍵房間很大機率是遺囑訂立人之房,並成為後來的案發現場,事發前,一定會和可疑的某與誰,傳出隱隱約約的吵架聲響。
雖說吵架可能有分大小,大吵小吵,頻率節奏,或夾雜一些不相干的吵;但不管,爆氣大聲的吵是一定要的,因為這樣人才聽得到。
之所以要這樣,除了要加重嫌疑,更因為事後要擷取這樣的隻言片語作為一樁懸案各自表述觀察或口述與記憶不能相信的內外串供。
如果說真要打個比方的話,吵架戰鬥值,至少要有前幾年臺灣當紅鄉土劇爆橘拳,或劉文聰一支番仔火的霸氣(好孩子請勿模仿)。
不管當年劇中小壞壞(人正闇黑系)或其他小孬孬有沒有嚇出一身冷汗就此袖手,但可知道,推理小說常用一支番仔火的氣勢吵架。
再來就是真心大考驗的時候,想想如果你/妳是那個訂立遺囑的人,根據你/妳的意願,遺囑內容,你/妳故去身後,想把家產留給誰?
是照顧你/妳的人,還是袖手旁觀的?推理小說中,偶爾也會不切實際好夢幻,像偶像劇,(百萬)遺產留給該給的人或心善溫暖那位。
且為了增加戲劇效果,群魔亂舞爭產是基本,滿口仁義道德卻全是推諉藉口;還常壓縮時限,不是富後七日就是一改遺囑就死亡了。
如果不是這樣的話,小說就會以一種出人意料的詭計來做暗樁-不是看起來像真凶的人會是真凶,就是最不可能的人竟然是真凶!?
如阿嘉莎.克莉絲蒂(Agatha Christie)《史岱爾莊謀殺案》(The Mysterious Affair At Styles),還有2019年萊恩.強森(Rian Johnson)執導的電影《峰迴路轉》(Knives Out),都蠻有這樣的傾向。
《史》人設其實和《尼羅河謀殺案》有點像-上流社會上流美(?),付出真心的代價究竟是生死相隨,還是小狼狗串通內外的欺騙?
從推理人物金三角之一對夫妻加上外遇對象,就開始啟動謎團,老兵不死只是逐漸凋零的白羅偵探,這次寶刀出鞘寶刀到底老不老?
《峰迴路轉》則以聘僱看護冷眼旁觀豪門家族遺產的別落他家,如果在臺灣在地化來講,比較容易有看護奪產或心機後娘的謎團吧。
看來弄個推理創作,也沒想像中的簡單,更別提要想在銀行裡有個推車直達小金庫了,蜿蜒上下,大概也只落得滿臉黑炭的下場吧。
警語:本文僅適用於推理小說人物劇情設定,不可作為現實任何犯罪的途徑與目的。
主要參考推理
阿嘉莎.克莉絲蒂(Agatha Christie)《史岱爾莊謀殺案》(The Mysterious Affair At Styles),臺北:遠流,2010。
2019年萊恩.強森(Rian Johnson)所導電影《峰迴路轉》(Knives Ou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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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寫吧]重新解構童話背後的隱喻,以「2017年真人版《美女與野獸》電影」為例 / 魏宏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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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烈爆雷 #小心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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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是一個很奇妙的東西。很多事,都在不知不覺中改變了。童話卡通翻拍成歌劇電影。童話依舊是童話,故事內容甚至幾乎沒變,但是,我們變了。變的,是我們。能從中找出隱喻和現實人生的酸甜苦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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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部片的基本劇情,是這樣發展的:首先,它交代了野獸之所以被咒的原因。他的高傲自大、膚淺勢利,使他冒犯了法力高強的女巫。女巫詛咒王子和他的侍者們,並使得深愛他們的人遺忘他們。他們自此忘了陽光的耀眼與溫暖、雪地的澄淨與潔白。只能耽溺於緬懷過往的榮光。但,諷刺的給予他們一個造化弄人的破除方式:「除非野獸能愛人且被愛」。若再加上劇中其後的對話,我們可以看見其第一個隱喻就是在說「若不能被感動、愛人、被愛和奉獻…少了這些人性,人和野獸、廢物又有什麼不同?」。處於中心的城堡如此,位處邊緣的鄉村、貝兒成長的地方,也受其影響。人們的生活彷彿受了什麼限制一般,流於市井小民、販夫走卒們於熙熙攘攘的街頭巷尾,做小買賣、打獵、洗衣、哼唱、喝酒。但,女主角內心有個這小地方所容不下的大夢想:「見識外面廣大的世界」。但,她這個遠大的夢想,在人們眼中只是古怪而不切實際的癡人說夢。她不時也抱怨人們盡看她外表的氣質,卻不對她內在的想法感興趣。後來,她也說出「希望被了解」的深刻渴望。這,基本上也是許多受出身所限、不甘平凡、不甘隱沒於茫茫人海的人們心中的獨白。但是外在世界依然告別你:「你並不特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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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一時之間似乎會想責怪此地『窮鄉僻壤』。但,若直到我們看完全劇之後,再回頭而論,便會諒解:因為鄉村的村民也因和城堡的侍者有關係而牽連受詛咒,被剝奪了過去所傾心深愛的事物、感性和記憶,所以才變得這麼平板無味,甚至易怒殘暴。但,貝兒和她的父親,是因為並非本地人,而是後來才從巴黎搬家過來的,所以反而才是唯一「正常」的人。而他們父女倆卻一直被村民指責「不正常(精神異常)」。這,才更是諷刺所在。多數主流強勢也不等於就是正確唯一。世事從沒那麼絕對。悠久存在也不必定就合理唯一。雖然一時「形勢比人強」,但是非對錯仍需審之於已心。若有必要也得有「人雖千萬吾往矣」的勇氣,被討厭、去離群、去叛逆,為自己而戰、替自己平反,之後又會發現「原來,我不是一個人」。而,多數人,只是恐懼,害怕接受不熟悉的新事物。幸好,我們如今已知道,在俗世間仍有最簡單的救贖:「想像力」。有了它,能同理、能諒解、能關懷、能開放、能傾聽、能治癒、能創意、能多元、能建設。然而,在過去,多數人只是漸漸遺失了它,而自此走上現實悲劇。我們輕信眼前所見的表像,忘記野獸不必然邪惡、戰爭英雄也不能代表正義,美女更不一定就得無能為力、等待救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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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加斯頓登場。他基本上就是個地痞流氓階級、土豪、軍閥形象的人。過去曾有過軍旅經驗,獲得上尉頭銜。除了軍功,狩獵者的身份和英勇事蹟,也讓他在地方上有了地位和權威。所以,他並非一無所有。除了一幫跟班之外(個人英雄崇拜下的專制指揮體系,並不存在共同價值導向的夥伴關係),也不乏愛慕的女性。但,在他眼中,那些都是庸脂俗粉,而貝兒卻總是那麼清新脫俗。除了搏殺能力之外,在性格力量上,他擁有夸夸其談、危言聳聽、激起人們憂患意識的「街頭演說家」式的渲染口才。但,在人格而言,他先是價值觀被低俗粗鄙的獵戶出身所限,其後又因受從軍參戰的經歷所扭曲,染上強取豪奪的野蠻習性。認為「強權即是公理」。做為觀眾的我們,之所以看他愈來愈壞的原因:一方面是,在理由上,他是因為「得不到」所以「有怨」,並且「由愛生恨」;二方面是,他始終貫徹那種徹頭徹尾的現實、咄咄逼人。至於,那些村民,只是被那邪惡的他所煽動、操控的烏合之眾。但,即使是像同他這類的人,若讓我們換部背景,那他就是《投名狀》裡的趙二虎那類角色。這類人就是在動亂時代裡,亦軍亦匪、喊著「搶錢,搶糧,搶娘們」的環境中成長的,水準自然不高。而,幹這行、混髒事,往往也是這類人唯一出頭的舞台和宿命。不過,或許,其實我們每個人的內在,也都有體驗過他所代表的這股力量。那就是-「對理想窮追猛打的『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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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過程曲折離奇,但後來的發展是:貝兒就像很多鄉土劇裡嫁入豪門的『鄰家女孩』一樣,在得人疼愛、廣結善緣和身份特殊的關係,受到各種禮遇和優待,滿足了好奇心、拓展了眼界。(把她拿來跟其他真實世界存在的人相比,或許不太公平。那,就拿同樣是迪士尼的公主來比較好了:她的出身,沒「灰姑娘」那麼低下。父親至少還健在,而且是個多才多藝、情理兼具的畫家兼工匠。所以也使得她的個性不像灰姑娘那麼自憐和拜金,也比較自信、勇敢和獨立。)誰知道,這一嫁,簡直堪稱「侯門一入深似海」。她得以見識像《紅樓夢》裡賈府那般「封建貴族」的精製品味和奢華生活。甚至在賢良機智的家僕們好言相勸之下,放下成見,試圖發現一些野獸不為人知的過去。但,這些物質仍然留不住她。她仍縱身一躍、駕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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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的轉折點即在此:雪夜裡,狼群一湧而上,撲向貝兒。而野獸及時出現,打退了狼群、救了貝兒。隱喻在於,野獸雖有脾氣上的粗暴,但比起外面那些『危險的狼』、無賴、強暴犯、人口販子…還是有一定文明水準的。小鄉村外面的世界,除了虛華的城堡之外,還有更多在廝殺、搶奪的野蠻角落和現實生活。此外,當野獸願意不顧自身安危、以寡擊眾,即證明其本性非惡。但,更重要的是在野獸遍體鱗傷之際,貝兒不僅起了憐憫、改觀看待,甚至付諸行動,不畏寒冷將外套蓋在野獸身上。她在當下放棄了逃走的唯一機會,將自己的馬匹用來托運受傷的野獸。那句「我需要你幫我個忙,(這句話之前,省略了「我願意幫你」),你得先讓自己站起來。」是一句多麼恰當傳神的話。關切背後的態度是「陪伴、協助,但又不剝奪其獨立自主的意願和責任」。她完全沒有考慮、盤算「值不值得?」的問題,她只在當下自問「應該不應該?」。而,她選擇了比較無私、有愛的那個聲音。若『惡』的面貌總是捉摸不定,那眼前的言行,我們直觀可知其本質就是『善』。甚至,那走回城堡的背影,則也有幾分患難鴛鴦、互相扶持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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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城堡之後,貝兒和家僕們一同照顧受傷的野獸。之後,在一個意外的情況下,野獸接下了貝兒正在默誦的詩詞。意外的開啟了兩人的共同興趣。貝兒不再只是擁有美貌的竊賊之女,野獸有不再只是粗暴、小氣的野獸領主。他們也漸漸開始一同了解彼此的過去和缺憾。事實是,身世再顯赫、外表再出眾的人,童年都難免也有其缺憾。此時,我們看待野獸的眼光,從《金瓶梅》的西門慶變成了《紅樓夢》的賈寶玉。他早年的荒誕生活,來自那位不堪喪偶之痛而耽溺酒色來麻痺自我的父親和缺乏母愛的童年環境所影響、扭曲。或許,多少是伊底帕斯情結。一段來自破碎家庭的殘缺成長史,養成的價值觀偏差。但,由於其本質並不壞,所以能贏得家僕們的忠誠。在他決定還給貝兒自行選擇去留的自由時,即使大家都知道,這幾乎是自我放棄了最後機會。但,他們看待主人的神情仍是「雖遺憾卻敬佩,而沒有責怪和怨言」。因為這是一個高尚的決定。是野獸在感受過那無須倚仗權勢、卻由衷而發的「愛」以後,便能將自己犧牲奉獻出去而做的決定。他找到生命的意義和堅強面對絕望的理由。無須像過去一樣誇口主宰自己的命運,卻已成為了此刻自己內在國度的王者。這個轉變,做為野獸在劇中的一種反省和贖罪的過程。卻也是很多同類人們,在主觀上沒意願、客觀上沒條件去體驗的。透過這本傑作的大文豪之筆,用故事為芸芸眾生們開釋,帶來內心的療癒和啟迪。我必須說,這個部份,讓我覺得它跟《派特的幸福劇本》背後的寓意非常相似。兩個受苦於過去而各自殘缺的人,相遇,走到了一起。即使旁人並不看好,仍相知相惜。最後,他們用自己滿足向世人證明了「幸福,是一種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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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在結局轉變為喜劇落幕之前的一刻,貝兒趴在野獸身上哭泣。是整部劇中,最接近「真實世界」的時刻。因為在現實生活中,我們唯一會看到的,就只有一位哭泣的女人、空蕩蕩的大房子,以及裡面散落一地的破敗古董。所以這也可以讓我們回到故事的起點、原著作者創作靈感的起源。「如果,野獸沒有轉生、甦醒?又或者,甚至,從來沒有魔咒呢?」那,或許,是作者某一次走過鄉間的大宅邸,結識了一位患有精神病的寡婦。她避世霜居,只有滿屋子的古董遺物陪伴她,維持丈夫生前一手教她的生活品味。那些家具是她生活的夥伴,她對待它們的態度,宛如相信「萬物皆有神靈」。宛如隔絕在玻璃罐內已然凋謝的玫瑰枯枝。但是,作家實在無法接受,為什麼上天要降下這樣的苦難給這位女士。他想以憐憫的眼光,賜與這一切一個意義和理由,救贖這麼個委屈的生命。於是,他創造出了女巫、詛咒、野獸和救贖。使讀者和觀眾們,在欣賞後得以稍稍喚起麻木已久的憐憫和人性。看待眼前現世人生的苦難眾生。而劇作配樂歌詞中那句「換個角度欣賞,故事可以有不同結局」正是最好的詮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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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原著之外,不論在當年迪士尼童話動畫或如今的真人電影,在畫面表現的技術層面上。我認為可以算是「既有傳承,也有創新」的。傳承的原因,在於它仍舊保有某些象徵和表現手法上的『陳腔濫調』(這樣的使用,並不是錯誤,只是泛濫了。當然,也正是因為有效、合理,才會人人都在用而泛濫。)例如,在女巫解除詛咒時,那個氣象大變、烏雲散去、陽光漸臨,城堡由灰黑變潔白,屋簷上的惡魔石雕幻化為黃金天使……再再是運用白與黑、光明和陰暗去做二元的對比,去強調正與邪、善與惡等內心的轉變。而讓劇調從悲劇起頭,喜劇收尾。也讓觀眾放下緊繃的神經、自責的罪惡感,享受其企盼已久的圓滿和完整感。雖然,它有這些陳腔濫調的部份,但其也有一項創新,不只是大膽突破,更可以說是對我們當今這個「地球村」時代的新價值標誌。它呈現在此電影演員們的種族與膚色的多元上。由於受原著中描寫的時代、地域和階級所限,即使導演和編劇團隊主張「忠於呈現原著意思」的版本,大概也不會有人責怪他們。但是,他們沒有。他們偏要讓它多元、讓它更貼近當今這個多元平權的新世紀的價值。其實,想來又有何不可呢?這樣一種『開放』,讓不同國家和民族的傳統文化精典,能夠更為普及和廣擴,並透過『再製』從中獲得生生不息的創新能量和更豐富的意涵,不也很好?而,這,就是它之所以「2017」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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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相信在這個「後設、評論」的最後階段裡,總還有更多更多的專家學者們,可以從服飾、造型的角度做藝術與「美學」上的流變介紹和評析。或者以生產方式的轉變的那種「大歷史」式的角度,分析人類文明從農業和王權,走向工業和知識菁英的近代時期,其典範的轉移,就是如何彰顯在本書作者為兩位青年男性命運安排的夾敘夾議上面。開發的理想、道德和知識,取代了原始的慾望、本能和蠻勇,贏得這場社會價值主導權的爭奪戰。又或者,以其人際關係的權利義務、習俗、禮儀、語法、腔調、音調,進而討論歐洲人特有的世襲社會中的「階級符碼」的社會學、人類學論述。但,這些都超出了我擅長的範圍了,所以就把它們留給更專業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