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訪問過謝佩霓老師,對她優雅的氣質和淵博的學問印象非常深刻。她最近出了一本書,叫做《貓非貓》,她拍旅途中的貓,像攝影集又不像攝影集、像散文又不像散文、像文學評論又不像文學評論,像美學史又不是美術史,文體難以歸類,但唯一可以確認是優雅又博學的文字,跟謝佩霓老師一樣。
以下是之前與謝老師的訪問。
《畢卡索的女人 謝佩霓》
一紙紅色公文,電影海報大小,貼在北市府文化局走廊,「主旨:台北市政府民國一○五年二月一日府人任字令第10530063700號令,任命謝佩霓為本府文化局局長,業於一○五年二月一日接篆視事」,紅底黑字,喜氣洋洋,乍看像春聯,又像早年誰家小孩考上大學,張貼家門的紅紙頭。謝佩霓不在辦公室,她和市長柯文哲正在會晤紐西蘭來訪的議員。初來乍到,房間來不及累積私人物品書籍,看不出主人性情品味,倒是桌上一大盒便利貼,五顏六色,尺寸各異。就任第一天,她僅要求這一樣文具。她來了,問她是何以故?她坐下來,撕開黏貼卷宗公文上的各色便利貼,隨意擺弄次序,像玩弄著塔羅牌。
她解釋,處女座天性使然,看重歸納和分類,但更重要是批改公文,評論、註記,靈光一閃的想法……她需要便利貼去黏貼腦海如蜘蛛網一樣四散出去的念頭。這是真的,近兩小時訪談,她從顱顏手術談到旅行收納,又說某年造訪心儀的義大利作家安伯托·艾可未遇憾事,然後跳接對高雄市長陳菊的提攜表示感謝……
思維便條
影集《慾望城市》女主角被男友用便利貼留言分手,她的際遇也相去不遠。二○○九年,任職逢甲大學建築系的她被借調至高雄,擔任高雄市立美術館館長。任職近六年半,籌辦展覽年年入選《藝術家》「十大公辦好展覽」,二○一三年、二○一四年,館內出版品相繼獲德國紅點設計大獎和iF大獎視覺傳達設計獎。去年七月,她看到高雄文化局行文至逢甲大學公文副本,才知自己被解職了,「要交接只能和空氣交接。」
丟官突如其來,升職一樣讓人措手不及。今年一月三十一日,她在臉書悠哉發文說自家後院山茶花開不若去年妍麗,誰知一覺醒來,看新聞柯文哲宣布,才知自己已正式上任,「當然之前有被徵詢,也來台北談過,但沒有想到這麼快,本來以為三月才會上班……」請辭逢甲大學教職,匆匆上任。她太忙了,我們僅能午休安插訪問。要先吃便當嗎?「不了,」她打開櫃子,背對著我們補妝:「口紅顏色還夠嗎?不夠沒關係,你們拍完再修圖好了。」時間倉促,思考跳躍,但她說話口氣仍不疾不徐,完整論述。人放慢說話速度,措辭考究,看上去就顯得優雅,甚至可以說是太優雅了。
上任第九天,她陪柯文哲出席書展。一群記者將她包圍,當然不是問年假看什麼書,屏東春浪音樂節移師台北,文化局仍在審核企劃,主辦單位便迫不及待在網路賣票。記者質詢她,事件化約成對與錯,黑與白。問媒體震撼教育感受?「當然不習慣,我很詫異北部記者都喜歡從我的外表談起。」從外表談起,有兩種意義,一種是指穿著有品味,一種是指她不對襯的臉。
病房旅行
她因母親懷胎第三週胚胎分裂不全,出生被診斷小臉症合併症,左臉聽力和視力全無。漫長的顱顏重建手術從六歲到三十一歲,得挖自己骨頭、肌肉去填補。人生最早旅行就是病房旅行,台北的記憶就是馬偕醫院的記憶。早年去伊通公園參加講座,主講人見她走進來,脫口便說:「啊妳怎麼長這樣,陰陽臉欸。」她笑笑回答:「我是畢卡索女人的真實版。」
先天無法改變,只得換一套新衣服重新發明自己。文化局長初登場,媒體著墨於其穿著:駝色毛衣搭天鵝絨黑長褲,白色珍珠戒襯桃紅色口紅。她覺得彆扭,「本來要回家多拿些衣服,想想就退縮了」,可是被稱讚穿著體面,心底還是會有一絲絲的得意吧?她不否認,笑說媽媽大概會比較得意,「我天生色感很好,對衣料比較敏感,小時候難過的時候,躲到媽媽的衣櫃,偷摸媽媽陪嫁絨布,就會很開心。」
優雅舉止來自大家族閨秀教養。曾祖父謝道隆是漢醫,是日治時期三大詩社之一的櫟社詩人,父親謝文昌是建築師,作品為台北中華體育館、中泰賓館,母親是師範學院音樂老師,家中女眷把自己打點得好好的,妝髮到位,身上始終香香的。她小時候半夜會被父母叫醒,一家人拿手電筒在院子裡欣賞今年第一片落下的槭樹葉子。靜宜英文系畢業,前往比利時、南非攻讀美學碩士和博士,美是專業,也是家學,人生的殘缺都被愛填補了。她用華麗詞藻暢談對台北的願景,言談十足把握。我突然問上一句:所以妳很習慣他人的凝視?「當然不可能,被注視,便會低下頭來,我其實沒有自信。」
情感教育
幼稚園上學第一天,第一個小時就哭著回來。快中午了,母親在煎白帶魚,她衝到廚房抱著母親的腿大哭,說同學罵她怪物、祕雕。哭著哭著,發現背濕了一大片,抬頭發現母親也陪著掉淚,鍋鏟擺一邊,魚煎焦了。再轉頭,爸爸也在門邊哭。第一次看見父母哭,以為自己做錯事,從此知道有天大的委屈忍住傷心。
閨秀的情感教育是節制而自持的,「我得偷偷愛很多東西。在大家庭,喜歡上哪個東西,你也不能說你喜歡,除非都沒人要,你才能開口。」印象中,母親僅在她去比利時念書前夕,抱過她一次。童年學會自己洗澡後,父親便未曾踏進她的房間,有事要交代,敲敲房門,只站在門口講話。
閨秀的情感教育是別離要好好說再見。去年被解職,藝文界臉書發動抗議,網路也有黑函攻擊:「人爛把下屬逼到要暴動」「負面批評至多一、兩則,若再放大,為此難過,傷到是愛你的人,」她說:「藝術談的是昇華,我唯一的遺憾是不能好好說再見。」
痛的力量
在疾病中昇華的人,也懂得在錯遷的人事昇華。童年進出手術室,大人把杏林子的書塞在她手上,每次都說不痛了,這是最後一次了,但一次比一次還痛,「每次手術痛個四、五天,痛到在病床上醒來,咬著嘴唇忍著痛,嘴巴都是血。但痛都會結束,結束了,又像是變成一個新的人了。」
她感謝她的病,若非如此,她優渥的家境,腦筋不差,漂亮學經歷,恐怕也會讓她長成一個驕縱的人,生命不會這樣有價值。
丟了美術館長職位,卻成文化局長。柯文哲讚她有很多國外工作經驗,看中她國際化能力。策展人胡永芬說假使柯文者能交給專業,真心支持,她樂見其成:「謝佩霓具有全面的文化素養,面對文化藝術知其價值所在,知其輕重緩急,能做出準確的專業價值判斷。」
藝術的世界很大,但她卻選擇用很小的方式去談論。幫陳澄波、林壽宇、李仲生策展,她用單戀的心情去策展,「我很節制,用愛的方式卻很驚人,如果我沒把自己掏空,讓別人附身,我頂多看見自己的倒影。」她的口氣太平靜,太理性,導致我們根本不會發現她談論的其實是自己的感情觀:「我壓抑地表達我自己的情感,你感受不到我會很難過。單戀真的比較好,沒有期待,不渴望回報,只要你好就好。」傷痛都會過去的,談事業,談情感,談疾病,她用的全是同一張便利貼。
單戀策展
自嘲長得像畢卡索的女人,人生也活得像畢卡索的女人--掏空自己,一昧地成全別人。難道沒有創作慾?「我一直有創作慾,所以這更辛苦。我不否認我畫畫、導戲、寫作、拍電影都蠻厲害的。」
她說因不忍心藝術家間不能互相理解,若能當藝術家與公眾之間的觸媒,又為什麼不?觸媒加強化學變化,但結束了,她還是原來的她,「退到自己小小的房間,給我書,給我一個院子,給我巧克力,給我小動物,我就會很開心。」
畢卡索的女人退到自己的房間讀書,臉書上分享黃小琥歌詞:「過了作夢的年紀,轟轟烈烈不如寧靜。紅酒配電影,半百聽黃小琥,都是召喚寧靜致遠這般幸福的絕配。」今年五十歲了,有恐懼什麼嗎?她說以前只有一隻眼睛的視力,怕瞎,現在醫學進步,有超級隱形眼鏡,沒有什麼好害怕。
萬事萬物都有好奇心,心態年輕,不知畏懼,所以畢卡索的女人看上去總也不老。
房間紅色小蜘蛛 在 阿暖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公開)《與死鬼女友同床》(藍色見鬼眼)第十七章.邪氣娃娃疼愛幼齒女孩
「咯咯、咯咯。」兩小時後,小弟房間的第二個窗戶,準時傳來了微弱的敲聲。
我打開了窗,左右察看了一下。甚麼都沒有。
「老公~下面。」背後的小夕對我說。我一低下頭來,就有兩隻冰冷的小手指直插進我鼻孔。
「哇!!哇!!」
「老公!別嚇怕她!她會掉下去的!」
小女孩連忙把手縮回,緊緊抓著窗邊。我馬上把她抱起來,拉進房間裏。她就僅僅靠著醫院外牆那三吋左右的站腳空間,一步一步從隔鄰病房橫行過來的嗎?還是像隻蜘蛛般從地下爬上這裏三樓?
小夕拿了張毯子蓋在小女孩身上,還抱著女孩又疼又哄的。稍早前跟『神之左右手』一起推理案件,以及剛才跟黃嘉倫達成交易條件時,小夕幾乎都沒有參與進對話裏,就好像壓根兒不存在似的。或許正如黃嘉倫所說,小夕現是只是一團殘存在人間的思念體,只帶著超渡的任務在身,只能作單細胞的直接行動,無法參與思考或太複雜的對話吧。
而安慰一個小女孩,主要出自母性的本能,是以小夕在這種場合裏會活躍得多。可是看見小夕現在附身在一個性愛充氣娃娃裏面,如此邪氣的娃娃竟抱著一個純潔幼齒的活人女孩又疼又哄,這場面也真有夠詭異。
我看著小女孩一雙楚楚可憐的大眼睛,總覺得似曾相識,難道…「你…就是當天在走廊碰見的女孩?」
回想起來,我還曾經跟她碰面過兩次呢。第一次是我在醫院剛剛醒來的時候,她站在病房門外可憐兮兮地看著我,好像看穿了當時就躲在我被子裏的小夕似的。第二次則是在醫院走廊,那時我還在被腐爛小夕嚇得到處抓狂亂跑。當時這小女孩對我說了一句話:『姐姐很可憐,她的頭顱掉下來了。』
「哈娜。」
「哈娜?」
「這是她的名字。」小夕解釋說,「對嗎?哈娜?」
小女孩點了點頭。她把右手伸進紅色小綿襖的口袋裏,再握著拳頭伸出來,似乎是把甚麼東西拿了在手裏。
「哥哥。」她把手伸向我。
「有東西要給哥哥嗎?哈娜?」我跪下來想要伸手接著,但哈娜卻把手縮回胸前。她好像在示意著,要我猜猜那是甚麼。
「嗯…讓我看看哈娜的手裏有甚麼…」我把頭哄上前來,想要逗她玩玩。怎知道這孩童獻寶的動作竟是虛招,趁我不備,竟乘機突擊使出一招『雙龍出海』,兩手伸直成刺刀狀直向我的前額插去!
以小弟空手道黑帶的身手,本來是可以輕易躲過的。但小弟的頭一向後昂,便馬上感到天旋地轉。一定是因為小弟近日精氣消耗過多,體力下降了。
哈娜偷襲得手,我還預計最多只會被她的手指甲弄痛,因為前額畢竟是人體最堅硬的部位之一,除非是大範圍足以導致腦震蕩的沖擊,否則像這種指尖先行的刺擊,根本不用放在心上。
但怎知道她雙手一插,竟直插穿小弟的頭顱骨,沒入至少兩吋有餘。
對了!一定是我前額的那道奇怪裂縫。哈娜把手插進裂縫裏去,讓我感到劇烈牙痛般的全身酸軟,任由她雙手用力板開我的腦殼。我感到前額的裂縫漸漸被撐大,感到像赤裸身體任人觀看的強烈羞恥。
然後,哈娜的前額裂開,閃耀出一道深邃空靈,震懾人心的寶藍色光輝。
她把我的頭拉近過來,讓我前額的裂縫距離她的只相距一吋。
我看見,從哈娜前額浮現出一團像是螢火般的藍光。那藍光緩緩飄進小弟的裂縫裏。然後,小弟的前額也能夠放光了。
哈娜把藍光傳送給我之後,前額的光芒馬上減弱了不少。楚楚可憐的眼睛更添幾分疲憊,腳也好像有點站立不穩。小弟馬上扶著她的肩。
「哈娜…你幹嘛把自己的藍眼傳送給我?」
「那不是哈娜的眼睛,是我的。」
「黃嘉倫?你在哪裏?你不是升天了嗎?」
「我在你的額頭裏。」我仔細聽,聲音似乎是直接傳入腦中,而不經耳朵:「進化到另一層次所需要的修行成果比想像中少,還剩下一點兒就送你好了。」
「我要前額放光來幹嘛?乾脆買枝手電筒不就好了?」
「手電筒不會說話,不會指引你該如何超渡小夕。」黃嘉倫說,「我把餘下的修行成果凝聚成殘存思念,讓你可以暫時張開自己的藍眼。因為我是自願選擇死亡的,意志不夠強大,只能夠有效存在五分鐘。所以你只能夠在極度需要協助時才召喚我。知道嗎?」
「你、你說得好像我將會面臨殺身之禍似的。」
「死了還好。超渡之旅危險重重,最恐怖的狀態還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永劫輪迴,無限受罪。你以後就會慢慢領悟我所說的話。我要節省能量,再見了。」
「喂!慢著!我現在該怎麼辦?要去哪裏,要做甚麼,我全無頭緒!」
「我也不知道。這是你的超渡之旅,不是我的。我只能在當你面對危險時,給你一些增加活命機率的建議…再見了。還剩下三分二十秒。」
「喂!等等!你不是說過要給我引路者嗎?」
「甚麼嘛。她不是好端端的站在你面前嗎?浪費時間。三分八秒。」
黃嘉倫閉嘴之後,我前額的藍光開始漸漸變暗,然後熄滅。
我再看看房間。除了我自己之外,附身在充氣娃娃裏的小夕一直躲在小弟身後抱著我的脖子。她自己就是被超渡的對象,怎麼可能同時是引路者。
剩下的就是靠在窗前看著月光,超然透明得像個月夜精靈的小女孩哈娜。
我嘆了口氣。再拉拉門把,發現還是絲紋不動。我又拍了門叫了幾遍,外邊全無反應。
「你想我怎麼樣啊?黃嘉倫?」我對著空空的房間說,「要玩那個甚麼超渡之旅,第一步總要打開門走出去吧?」
「哥哥。」
「怎麼了?哈娜?」
她把雙手放在窗緣。不是吧?「喂!我可不是田伯光!我不幹這種只有採花賊才會幹的事!我不要爬牆!!!」
(待續)
房間紅色小蜘蛛 在 蕃茄家的媽媽是爸爸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萬聖節】
今天是萬聖節,相隔多年又開始居住在會出現南瓜燈的城市,湧起很多回憶。
從小我就很喜歡聽鬼故事,所以從某個年紀開始,聽說國外居然有個跟鬼有關的節日,還有刻南瓜燈裝飾庭院等等有趣的事情可以做,就一直非常嚮往。
到了美國的第一年,我遇到了一個很會刻南瓜燈的同學,他帶著我去買南瓜,買工具,設計圖案,刨南瓜,把燈完成。同學的經驗豐富,設計了一個頭上有蜘蛛的骷髏,我只是簡單畫了一隻蝙蝠。最後把點好的蠟燭放進去,南瓜燈亮起來的時候,真的好有氣氛啊!!!但是我還來不及好好體會人生第一次的感動,同學一轉身就把桌上滿滿的南瓜肉全部掃進垃圾桶。
「咦?就⋯⋯就這樣丟掉嗎?」我非常驚訝。
「對啊,這種東西沒人會吃啦。」同學回答,一派輕鬆。
這種東西?我腦中浮現各家超市門口那些成堆的南瓜,居然,都只是拿來開腸破肚以後直接丟掉嗎?這對從小被告誡「不能浪費食物」的我非常衝擊,達成人生心願的快樂心情被蒙上一層很厚的陰影,之後對於萬聖節就有點興趣缺缺。
某一年,搬到平房去住。當時是學期最後一週,正在沒日沒夜地趕圖。也忘記我當時為什麼一個人在家,總之大概晚上六七點的時候,突然有人「叮咚」按了我家門鈴。這麼晚了會是誰啊?我一邊碎念一邊開門,門打開赫然發現一群奇裝異服的小鬼對著我開心大喊:Trick or treat ❤️❤️❤️
靠邀,今天是萬聖節嗎???我完全忘記了!
我大聲跟他們說「等我一下」,轉身把門關上,全身冒出冷汗。怎麼搞的,我什麼都沒有準備啊,我又不吃甜的,家裡什麼都沒有啊???根本沒有什麼東西可以給啊!!!
衝到廚房打開櫥櫃,倉皇把裡面的東西上下掃視一遍,最後只好把什麼鳳梨酥、王子麵、旺旺仙貝之類至少長得有點像點心的東西都掏一些出來抱在懷裡,把門打開閉著眼睛整把推出去:「拿去,通通拿去!!」然後趁對方還沒來得及看清楚我給的是什麼就「碰」地把門再關上。
好險,危機解除。
我靠在門上,按著胸口碰碰跳的心臟不停深呼吸,才終於平靜下來。超可怕的,沒事可以不要這樣嚇我嗎?以前從來沒遇過有人來按門鈴啊?啊,大概是因為之前住的都是大城市的公寓吧?都市總是比較冷漠,而且公寓也比較沒那種氣氛。我一邊想著,一邊慢慢走回房間。
「叮咚。」
不會吧!!!我整個定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門外傳來嘻嘻哈哈熱鬧的笑聲。我雙手抱頭嘴巴大開呈現一個「大驚」的狀態。搞什麼??這種事情是會像喪屍一樣一群一群一直過來攻擊到天亮的嗎?為什麼沒人警告過我?
我三步併兩步回到廚房,把已經所剩無幾的土產通通掏出來,再奔回去開門把東西一股腦全部灑出去立刻又關門,門外的小妖怪應該連我的臉都沒看到。
我喘著大氣站在客廳中央,非常焦慮地左顧右盼,真的很像在防禦喪屍會從窗外爬進來的人類。為什麼?到底為什麼他們會一直過來?難道他們真的每家每戶都去敲門嗎?我已經沒有東西可以給了,下一批再來我只能把台灣的泡麵送出去,這種事情絕對不可以發生!!!
啊,是燈光!!我突然明白過來。一定是燈光透露了我的行蹤,讓他們知道這裡有人可以來討糖果。我必須要把燈都關掉!我火速把家裡巡了一遍關掉所有燈光,然後回到一片漆黑的客廳縮在牆角,緊張到不敢呼吸。
「叮咚。」
天阿,真的來第三批了。我把臉埋到膝蓋中間,拜託,拜託你們相信我不在,我真的沒有糖果可以給你們了⋯⋯。門鈴又繼續叮咚,叮咚了幾次,八成是在遠方有看到我把燈光熄滅的瞬間。我不知道幹嘛把自己弄得像在電影裡面躲綁架小女孩的壞人一樣,動也不敢動,最後門鈴不再響起,門外的談笑聲逐漸遠離,我才放鬆下來攤在地毯上。
最後我在一片黑暗裡靜坐了兩個多小時才確定自己生還(?)
印象很深刻,那年的萬聖節,當地有一件很可怕的新聞。有一對兄弟去敲某戶人家的大門要糖果,被住戶勒令離開。不知是溝通不良還是怎麼樣,兄弟倆並沒有離開,結果就被住戶從家裡開槍射殺了。
萬聖節真的好恐怖,可是我當初並不是期待這種類型的恐怖啊⋯⋯。隔天我一邊看著新聞,心裡想著不知道那對兄弟昨晚有沒有來我這裡。這些亂七八糟的經歷,就這樣把我想過萬聖節的心情直接消滅殆盡了。
還好,那些記憶已經久遠到我願意再給萬聖節一次機會了。
昨天蕃茄的學校開放大家自由扮裝上學,一整片五顏六色奇形怪狀的小孩讓我覺得這其實是「真面目露出大會」吧XD
今天,住在同一個社區的家長們約好下午五點集合,大家一起去認識的人家討糖果(認識的人家才去嗎!太好了!)。十月底的蘇格蘭天色暗得很早,才會合不久就已經全黑,很有氣氛。原本沒預料到會有活動的我們臨時才去超市採買,可是萬聖節的提袋或糖果什麼的都已經收起來了(到底要幾年才會學乖啦!)。最後傑克靈機一動,用紙箱做了一個南瓜提燈,再把蕃茄的紅色腳踏車警示燈丟進去,就立刻變成一個別緻的燈籠糖果袋!
在刮著狂風的黑夜裡走路真的別有一種詭異的感覺,但是小孩的尖叫跟笑聲讓一切都變得很歡樂。
四五歲還是一個相當失控的年紀,所以基本上有點像在趕羊群,然後羊群遇到有草(糖果)的房子就會停下來進食一下的概念。隔壁棟的西班牙媽媽算是最淒慘的,他家的老大是個不受控的奔放靈魂,打扮成一團綠色的長腳史萊姆,總是第一個衝上前拿糖,然後第一個大呼小叫奔出來跑向遠方。偏偏他家小的會因此愣愣地跟著往前跑,並不是拿糖,而是直接跑進別人家裡去,媽媽每次都得一邊道歉一邊跑進別人家把小孩抓出來。因為蕃茄黏傑克,後來我乾脆直接去幫忙他攔阻史萊姆。
回家的路上,每個小孩都滿滿一袋糖,都不需要吃就已經開始滿場亂跑sugar high了XD家長們跟在後面,不約而同碎念回家第一件事要先把糖果藏一半起來。不知為何,在疫情肆虐下,這種會心的時刻讓人莫名有種「戰友」的感覺,愉快又溫暖。
很好,我準備好收集新的萬聖節回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