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無人睇,靜靜雞講故仔……大結局
《我老婆由細到大都鐘意紙紮公仔》
「我爸爸究竟幾時先會醒?」靜妍擔心地問。
「劉生佢個後腦受到撞擊,積咗唔少血塊喺入面,所以到呢家都一直昏迷。但如果我地開刀去拎走血塊就太危險,所以要再觀察一下會唔會惡化,至於幾時醒,我地真係答你唔到。」醫生說。
靜妍聽後頓時感到傷感,望住瞓喺病床中嘅爸爸更顯得有種無力感。
返屋企途中,靜妍一臉憂愁,諗返起嗰晚所發生嘅事就好唔開心。佢估唔到自己一踏入屋,見到爸爸想燒佢啲心愛紙紮朋友,一時之間控制唔到情緒,就隨手拎起支棍將老豆打暈。
雖然事後話爸爸跌親撞到個頭,警方無懷疑到佢,但靜妍已經相當後悔,因為呢個世界上面,爸爸就係靜妍嘅唯一至親,佢唔想失去咗呢個爸爸。
佢同自己講,如果再有紙紮同老豆兩項選擇要佢揀,佢一定會揀老豆。
返到屋企後,靜妍見到眼前一堆紙紮,雙眼從空洞之中變得活躍起嚟,頭先對於紙紮嘅抗拒之心一掃而空,反而內裡嗰股激動興奮心情不斷湧現,佢心諗老豆既然唔知幾時先醒,倒不如好好盡情做自己鐘意做嘅事,於是心情突然180度轉變,展露笑容咁收拾紙紮玩具。
而靜妍每一晚都會好細心咁幫紙紮公仔掃塵清潔,亦開始物色唔同嘅紙紮家居用品。久而久之,成間屋企都好似一個紙紮家居設計咁,所有傢俬都係用紙紮製成,令到靜妍非常興奮。
由於紙紮用品佈滿整間屋,而紙紮都有其獨特氣味發出,靜妍不時用力聞一下,當聞到紙紮味道時,就好似感覺到自己被一堆紙紮所包圍自己,充滿溫暖嘅感覺。
但呢種滿足感,只有屋企先可以帶到比佢。
一踏出門口,靜妍望一望自己,見到自己著嘅衫褲,見到自己用嘅銀包,見到自己所著嘅鞋通通都唔係紙紮所造,佢頓時覺得討厭,甚至覺得自己背叛咗紙紮一樣般內疚。
每次返到大學,靜妍都忍唔住去廁所嘔,因為佢討厭件衫所帶出嘅氣味,佢恨不得返屋企換返紙紮造嘅衫褲。
靜妍知道自己唔可以再咁樣落去,佢希望可以將紙紮變成每個人都會接受嘅日常用品,但奈何自己唔識設計亦唔識製造紙紮,於是佢想搵一個可以幫到佢設計鐘意嘅紙紮,又唔會當佢變態嘅人,於是佢做咗唔少調查,最終將目標鎖定讀緊大學時裝設計系嗰個無咩地位,無咩存在感嘅學生。
佢叫家銘。
家銘係一個典形毒男,雖然時裝設計能力強,成績優異,但往往比人印象係無朋友,亦唔識打扮自己同人地溝通,所以好多實習機會或人緣都無佢份,令到家銘非常自卑。
呢個時侯,靜妍竟然主動親近佢,並欣賞佢嘅設計能力,呢點令到家銘受寵若驚,估唔到能夠吸引到如女神般嘅靜妍。
「係呢,你想我幫你設計啲咩衫?」家銘問。
「想知?今晚嚟我屋企。」靜妍故意賣弄關子,令到家銘個心十五十六,唔好話同女性相處,連人地屋企都未去過。
當晚,家銘盡佢個能力將自己打扮得好好睇睇,務求配合返靜妍對佢嘅主動。
「叮噹。」家銘按了門鐘。
當靜妍一打開門時,內裡嗰股紙紮氣味即時撲出嚟,一時之間令到家銘唔係好接受得到,於是用手掩一掩口。然而,佢竟然見到靜妍全身衣服古怪奇異,望真啲,竟然係著住件紙紮連身裙!
「你條裙……?」話未說完,家銘已經留意到屋內所有擺設都係用紙紮而做,驚訝得目瞪口呆。
靜妍捉住家銘隻手,然後溫柔地為佢逐一介紹傢私。
「呢個紙紮茶壺。」靜妍然後開水龍頭,將水倒入呢個紙紮茶壺,好快呢個紙紮茶壺就被水整濕,慢慢爛掉。
「始終都係用紙造,一濕水就玩完。」靜妍為呢個已廢嘅紙紮茶壺而感到難過。
靜妍緊緊地捉住家銘隻手,哀求說:「所以我想你設計出一個可以裝到水嘅紙紮茶壺,可以著出街嘅衫褲鞋襪……
家銘覺得靜妍痴咗線,於是甩開佢隻手,想轉身離開,但由於太過震驚,家銘不斷退後,期間誤打誤撞,撞掉一個紙紮公仔。
佢正想執返起佢時,佢見到紙紮公仔用一對充滿怨恨眼神望住佢,嚇到佢即時退後。
「你痴咗線……我聽人講過,你阿媽係受到紙紮詛咒而燒死,估唔到連你都變成咁!」說罷,家銘開門直奔離去。
呢一晚,家銘返到屋企後一直都瞓唔到,明明身體上好抗拒紙紮,但唔知點解,腦入面諗下諗,又發覺紙紮製成品又真係幾吸引,而且靜妍又咁欣賞自己,一諗起做人做咗十幾廿年都未有女神親近過佢,如今大好機會喺面前,無理由唔好好把握?
於是家銘忍唔住不斷上網搜尋「紙紮」嘅圖片,愈睇愈吸引,雙眼充滿喜悅,睇完一張又一張,完全不能自拔,慢慢投入整個紙紮世界,不知不覺間,佢已經被紙紮所詛咒。
為咗討好靜妍,家銘付出畢生努力為靜妍設計出由紙紮所整嘅時裝,令到靜妍非常開心,因為終於可以著唔同設計嘅紙紮出街,而家銘亦運用自身能力,利用特殊紙質同木製材料,製造出可以裝到水嘅紙紮茶壺,轉眼間,所有傢俱都可以利用紙紮當作日常用品。
當靜妍著住家銘所設計嘅紙紮時裝出街同返學,惹來唔少身邊嘅人目光注意,部份人望望下又覺得呢類紙紮時裝非常吸引,散發出獨特嘅氣質,認為呢個係流行嘅象徵,紛紛用唔同嘅方式投入紙紮世界,令香港頓時掀起紙紮熱潮。
家銘嘅作品更加成為眾人焦點,唔少品牌公司都向佢招手,希望佢設計出更加吸引嘅紙紮時裝。令到家銘有生以來,除咗靜妍之外,佢嘅成就係得到人重視。
佢認為,呢一切都係紙紮帶比佢嘅回報,令佢更加對紙紮充滿著迷。
……… ……… ………
張開眼晴,望住灰白嘅天花板,腦海完全一片空白,全身手腳都感到無力。我慢慢將個頭轉去左邊,見到個護士為個病人探熱,然後個護士轉身望住我,短短幾秒間,個護士好似嚇親咁,跑過嚟大聲問我:「劉生!你醒喇?我幫你叫醫生!」
我醒?呀……我一定係昏迷咗好耐。個頭好痛,但我開始有返些少記憶印象。
突然,我瞪大雙眼,因為我諗起靜妍受到嘅詛咒已經病入膏肓,頓時彈起身想即刻阻止個女,但我一起身,頭亦開始暈,更嘔咗一大輪。後來醫生話我長時間瞓床,所以身體仲未適應,叫我暫時好好抖下。
我拒絕醫生嘅要求,夜晚偷偷地走出醫院,希望盡快返屋企,我答應過老婆唔可以比個女出事,佢呢刻只係比紙紮迷,我一定要救佢!
當我走出醫院後,我嚇呆了。
因為我見到街上有幾個人竟然著咗件紙紮衫褲出街,我望住佢地目瞪口呆,佢地望一望我,完全唔覺得自己怪異,佢地雙眼反而好奇我做咩咁樣望住佢地。我以為自己撞鬼,畢竟夜晚晚邊會有人著住紙紮出街?
我行到樓下商場時,我再一次嚇呆了。因為我見到幾間時裝店都賣緊紙紮。我走到其中一件紙紮衫面前,我用手摸摸,真係用紙做,但竟然可以做到好柔軟,一啲都唔生硬。
「先生,有興趣可以試下著上身睇下岩唔岩。」售貨員親切地走來說。
我激動地反駁:「你叫我著呢件紙紮?你當我死咗呀?呢啲係比死人著架!」
只見售貨員聽後無任何表情,仍然露出一副詭異笑容,續說:「先生,有興趣可以試下著上身睇下岩唔岩。」
「你都痴線!」我退後數步,然後轉身離開,究竟我昏迷呢段期間發生咩事。
我返到屋企前,發現門鎖已換,於是我瘋狂拍門,但無人應門。而我亦體力耗盡,慢慢跪喺閘前抖下。呢個時侯,對面屋鄰居聽到聲於是開門睇睇,見到我痛苦咁坐咗喺到,即時開門叫我入去抖抖。
「劉生!你點呀?你終於無事喇?」
「知唔知我個女去咗邊?」
「你個女?你個女無接你咩?呀!你個女呢家好出名架!」
「出名?咩出名?」
鄰居將我昏迷期間所發生嘅事一五一十講比我知,原來靜妍同佢男朋友家銘所設計嘅紙紮時裝帶起潮流,更發展到其他製成品。雖然呢種「潮流」唔係人人可以接受得到,但最詭異嘅係,好多曾經反對紙紮潮流嘅人最終都慢慢紙紮而著迷,逐漸加入紙紮一員。
「咁佢呢家去咗邊?」
「其實係人都知佢住邊……因為佢間屋幾乎全部都係用紙造成,亦成為香港其中一個打卡點。」
我聽後,整個人都發軟,不斷搖搖頭說:「佢再係咁落去,一定行返阿媽條舊路……唔係,佢應該比佢阿媽下場更加慘。」
「你睇下你成個人累到咁,你食咗嘢未?我不如煮過麵你食下。」
我點點頭,因為我已經好累了。
鄰居走入廚房煮麵時,我腦海仲諗緊究竟可以點做時,我留意到枱上嘅茶壺好似有啲特別,於是我慢慢伸手去拎起佢,竟然係一個用紙造嘅茶壺,仲可以倒茶出嚟,我驚訝得即時放手,令到茶壺跌落地下……但由於用紙造,所以無爛到。
「其實紙紮呢種咁靚咁完美嘅製成品好應該一早就要用!所以我好多謝你個女!如果你想阻止個女嘅話……我係唔會比你咁做。」鄰居雙眼充滿欲望,臉容亦慢慢扭曲地詭異地笑。
我正想起身想走時候,突然我被壓住,我轉身一望,原來有個紙紮公仔用手壓住我膊頭,他操一把流利大陸口音:「怎麼喇?想跑呀?」
「嘿嘿……佢叫Mary,係我屋企工人,基本上每個屋企都會有。」鄰居指住我背後嘅紙紮公仔介紹說。
我本來身體已經虛弱,實在受唔住呢類驚嚇,我慢慢地失去意識暈倒了……
……… ……… ………
「老豆!老豆!」
我慢慢張開雙眼,隱若見到靜妍喺我身旁喊住叫我。
「老豆呀,做咩醒咗都唔叫我嚟接你呀?」靜妍喊住說。
我望一望佢,然後伸手掂一掂佢件衫嘅質地,發覺佢無著到紙紮嘅衫,呢件係普通嘅衫。似乎靜妍知我諗緊咩,於是急說:「我知你唔鐘意,所以我已經無再著嗰啲衫,我應承你。」
我虛弱地點點頭,再用最大力氣講句:「紙紮係死人用,唔係我地用。」
「我明呀!我唔會再著架喇!」靜妍攬住我喊著說。喺靜妍心目中,爸爸嘅重要性絕對比紙紮強,而一直昏迷嘅爸爸,靜妍曾經多次向天承諾,希望爸爸可以早啲醒,寧願放棄紙紮都唔想爸爸一直昏迷落去。如今爸爸醒返,對靜妍嚟講係一個重生機會,今次佢絕對會珍惜。
「係呢,我介紹你識,呢個係我男朋友,佢叫家銘。」靜妍開心地向我介紹。
「世伯你好。」家銘客氣地說。
我見佢一表人材,內心都放心好多,同時亦覺得個女終於大個了,已經識到個男朋友。
我表示好累想再抖下,閉上眼放鬆地瞓,估唔到個女仲咁聽我話可以擺脫詛咒,總算對老婆有交代。
過咗一星期,家銘嚟接我出院。
「靜妍呢?」我問。
「呀,佢今日要返公司處理啲嘢,所以我嚟接你。」
「咩嘢緊要得過我呀?等我打比佢先!」我嘗試搵下手機喺邊。
家銘笑說:「唔好喇世伯,靜妍佢唔係啲普通職員,所以公司有好多重要嘢真係要佢先處理到。」
我亦笑說:「我講笑咋,難得個女咁重要,我點會阻住佢,我地兩個走就得。」
喺車上面,我一路望住出面街景,留意到街上仲有唔少人著住紙紮,睇到我心都煩。
「係呢,你地呢家住喺邊?」我問。
「哦,放心,我地呢幾日都搬咗出嚟,無再住嗰間紙紮屋。」
「咁都好啲,我一聞到嗰陣味就想嘔。」
「其實佢地都幾可愛架。」家銘說。
「唔係嘛,可愛?恐怖就真。我由細到大就同靜妍講,呢啲係死人用,唔係我地拎嚟玩!拎嚟著!你睇下出面班人,著住紙紮出街?真係痴哂線。我真係為佢地父母擔心!」我稍稍激動地說。
「係係係,唔好勞氣。」家銘笑說。
我望住呢個後生仔,覺得佢份人都幾好,靜妍應該無揀錯人。
突然間,我見到前面好似有個熟悉嘅人企喺路邊一直望住我,直至我架車喺佢身邊走過,我先留意到佢係我老婆,我即時叫停車!然後打開車門轉身一睇,明明頭先老婆企喺到,轉眼間已經唔見咗。
「世伯咩事?」家銘緊張地問。
我搖搖頭說:「無嘢……」
上返車後,腦海再次出現岩岩畫面,點解老婆會突然出現?
車停了,眼前有間別墅,估唔到靜妍已經變得咁有錢,連別墅都有。
「我拎啲行李上房先,你入去抖下。」說罷,家銘就拎住幾個箱上房。而我就行入大廳坐住欣賞間屋。
但我突然間覺得唔係好舒服,我不斷聞下周圍,呢種氣味正正就係紙紮嘅氣味。
當我發現時候,我發覺身後已經企滿一堆紙紮公仔。
其中一個紙紮公仔說:「這個瘋子,上一次放過他,今天一定要殺死他。嘻嘻!」說罷,佢拎住一支棍一步一步咁行埋嚟。
我正想退後時,突然間,家銘從後捉住我,然後說:「對唔住世伯!你醒返嘅話,靜妍一定放棄紙紮,佢放棄嘅話,姐係放棄我!我就再無用架喇!」
我未開口說話,我就感到巨大暈眩,然後我就被打暈了。
……
……
一星期後,靜妍喺張梳化到喊,家銘走去安慰佢:「唔好喊喇,我估世伯想散心行開陣姐。」
「究竟佢去咗邊……我好掛住佢呀……我等咗佢咁耐,點解又要突然走咗喎。」靜妍嗚咽地說。
家銘企起身,然後從櫃入面拎出一個紙紮公仔。
靜妍一望,驚訝地問:「個公仔咁似老豆嘅?」
家銘溫柔地說:「我知你好掛住佢,所以專登做一個紙紮公仔,係用你爸爸個樣去做。你睇下,連身高都跟足。」
家銘再行去靜妍身旁說:「我只係想你提起精神,見到呢個公仔,等於見到你爸爸一樣。」
「多謝你。」靜妍覺得身邊呢個男人除咗爸爸之外,係世界上對佢最好嘅男人,估唔到自己當初故意親近佢,如今卻有咗深厚感情。
「好喇,今晚我地出去食飯?你……不如換件衫好唔好?」家銘暗示靜妍應該換件紙紮衫說。
「嗯,我上去換件衫同你出去。」說罷,靜妍就開心地走上房。
而家銘見靜妍上房,望望身邊呢個紙紮公仔,然後輕聲說:「拜拜喇,世伯。」
二人開心地牽手離開。
屋內只有隱若的痛苦聲音:「吾……吾……吾……」
靜妍重拾對紙紮嘅依賴,家銘亦繼續發揮佢嘅事業,令紙紮潮流升至頂峰。
香港人,慢慢被捲入紙紮的詛咒,成為紙紮下的祭品。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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掀床 壓 死人 在 許榮哲 × 小說課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人人都有黑面紗】
這次分享的故事,是霍桑的短篇〈牧師的黑面紗〉。描述一位深受愛戴的牧師,僅僅只是戴上了黑面紗,就從此被孤立於眾人之外。
小編特別喜歡,牧師在末尾的控訴:黑面紗有什麼可怕的呢?現實世界中,人人都戴著黑面紗!
來看看這部值得深思的短篇作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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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師的黑面紗 / 納撒尼爾·霍桑
米爾福德村禮拜堂的司事,站在廊子上忙著拉扯繫鐘的繩子。
村裡的老人彎腰曲背沿街走來。孩子們笑臉盈盈,跳跳蹦蹦地跟在父母身邊,有的則神氣十足地邁著莊重的步子,顯示自己一身過禮拜日的新裝。
衣冠楚楚的小夥子側眼偷覷好看的姑娘們,覺得禮拜日的陽光使她們比平時更為動人。
當人群大部分走進禮拜堂的門廊後,司事開始搖鈴,同時注視著胡波牧師的門口。
牧師一出現就是停止鈴聲的信號。
「胡波牧師可弄了什麼在他臉上呵?」司事驚訝地大叫。
聽見的人全都立刻轉過身來,望見胡波牧師若有所思地緩緩地向禮拜堂走來。
人們不約而同地怔住了,就是有個陌生的牧師佔據了胡波先生的佈道壇,也不致使他們這樣吃驚。
「你敢確定那是我們的牧師嗎?」教友葛雷問司事。
「沒錯,是咱們的胡波牧師,」司事說,「他今天本該與威斯伯利教區的舒特牧師對換,可是舒特牧師要做一次葬禮祈禱,昨天捎信說不來了。」
引起如此震動的原因,乍看去其實不值得這樣大驚小怪。
胡波年近三十,頗具紳士風度,雖然還獨身,但衣著整潔,像牧師應有的那樣;仿佛有一位細心的妻子為他洗漿了聖箍,刷去了禮拜日用的外衣上的一週來的積塵。
他的外表只有一點引人注目:那就是箍在額上,遮住了臉龐的一面黑紗;黑紗低垂,隨著他的呼吸微微顫動。
從近處看,那原是兩層絹紗,除嘴和下頦外把五官全都遮住了,不過似乎並沒有擋住他的視線,只是把眼前的一切生靈和木石之物都投上了一層陰鬱的色彩。
胡波牧師眼前帶著這片陰影,緩慢地、沉靜地走來,他像心不在焉的人那樣,微駝著背,兩眼望著地下,可是對站立在禮拜堂臺階上的教民還是和藹地頷首致意。
他們卻看呆了,顧不得還禮。
「我簡直沒法相信那塊黑紗後面,真是咱們胡波牧師的臉。」司事說。
「我不喜歡這塊面紗,」一個老嫗蹣跚地走進禮拜堂,一面喃喃自語,「他把臉這麼一遮,整個人就變成了一個可怕的怪物。」
「我們的牧師瘋了。」教友葛雷一面說一面跟隨著她跨過門檻。
在胡波牧師進去之前,這不可思議的怪事,早就在禮拜堂裡傳開了。
教友們都騷動起來,誰都忍不住回頭朝門口望去。有人索性站起來轉過身。
有幾個小男孩爬上座位的靠背又摔了下來,造成一片混亂。
禮拜堂裡亂哄哄的,到處是女人們的衣裙窸窣作響,男子們的腳步拖沓移動,與平日迎候牧師蒞臨而應有的肅靜大不相同。
可是胡波牧師似乎沒有注意到教民的不安。
他幾乎毫無聲息地走進來了,對坐在禮拜堂兩邊的會眾微微點頭,走過最年長的教民身旁時躬身致敬。
後者是位白髮老人,坐在禮拜堂通道中間的一張沙發上。
最奇怪的是可敬的老人對牧師外表的異常竟毫無覺察。他好像也沒有感受到周圍的驚奇,直到胡波牧師由轉梯上了佈道壇,面對著教友,而與他們之間隔著一層黑紗,這時老人才若有所悟。
牧師臉上那個神秘的標誌一刻也沒有摘下。他領唱聖詩時,那片紗隨著他的呼吸起伏;他宣講聖經時,面紗的陰影也擋在他和聖書之間。
他祈禱時,面紗沉甸甸地貼在他仰起的臉上。他莫不是要在他向之祝禱的敬畏的上帝面前隱藏自己的面孔嗎?
小小一塊黑紗,震動如此之大,不止一個神經脆弱的婦女承受不住,提前離開了會場。
可是在牧師眼裡,面色蒼白的會眾或許就像他自己的黑紗在他們眼裡一樣,也是這樣可怕啊。
胡波牧師佈道稱職,為人所公認,但他並不擅長辭令。他力求通過溫和的感化作用引導人們朝向天堂,而不是用奔雷般的言辭,鞭策他們前往。
這一天,他的佈道在風格和方式上也仍具有他以往的特點。
可是,也許是由於其中流露的情緒,也許是聽眾的想像力,總之,他今天的演說辭是他們聽過的最強有力的一篇。
它比往常的佈道更帶著胡波牧師溫良的陰鬱的性情。
佈道的主題是講隱秘之罪和人們對最親近的人、對自己的良知都要遮藏不露的隱私,甚至忘卻了全能的上帝是能洞察一切的等等。
牧師這一字一句都有著一種神秘的力量。
會眾的每一個人,從天真無邪的少女到鐵石心腸的惡棍,都覺得躲在可怕的面紗後面的牧師正悄悄逼來,洞察了他們思想行為的全部罪惡。
不少人把叉著的雙手按在胸前。胡波牧師的話語並不可怕,至少並不激烈。
儘管如此,他的憂鬱的聲調的每一個顫音都使聽眾發抖。會場中,與恐懼相隨而來的是一種意想不到的悲愴。
聽眾強烈地感到牧師的異常,他們盼望一陣清風把黑紗吹開,而他們幾乎相信,露出來的會是另一個陌生的面孔,雖然眼前的形體、舉止和聲音明明屬於胡波牧師。
禮拜剛一結束,人們不講規矩,前擁後擠地跑了出來,急不可待地要交流一下壓抑了許久的驚異,而且,眼前一沒有那塊黑紗,人們的心情顯然輕鬆起來。
有的圍成小圈,擠在一起竊竊私語,有的獨自走回家,一路陷入沉思默想,有的人故意大聲說笑,褻瀆安息日。
有幾個人自作聰明地搖搖頭,暗示說他們能識破這一秘密,還有的人聲稱這中間根本沒有什麼奧妙,只不過深夜的燈火損傷了胡波牧師的視力,需要遮蔽。
過了片刻,胡波牧師隨著教民也走出來了。
他那蒙著面紗的臉從這群人轉向那群人,他向白髮蒼蒼的父老表示敬意,又以和藹的尊嚴風度招呼中年人,如同是他們的朋友和精神嚮導一樣,而轉向青年人時則顯示著愛護與威嚴。
他還把手放在孩子們的頭上,為他們祝福。這都是他每逢安息日的老習慣。
可是今天,回報他的禮儀的只有驚奇和迷惘的目光。沒有一個人像往常那樣攀附牧師與他同行。
桑德斯老爺,無疑出於疏忽大意,忘記邀請牧師進餐,自從牧師在此地就職以來,幾乎每個禮拜天都是在桑德斯家的餐桌上祝福的。
這一天,他只好獨自回到住宅,在關門時,他回頭看了一眼盯著他的背影的眾人。
一絲憂傷的苦笑從黑紗背後露出來,隱隱閃爍在嘴邊,然後隨同牧師一起消失了。
「真怪,」一位婦女說,「這樣一面普通的黑紗,婦女們常繫在帽子上,為什麼在胡波牧師的臉上就變得這麼可怕?」
「胡波牧師的腦子准是出了毛病,」她的丈夫,村裡的醫生說,「最難捉摸的是他這怪癖給人們的震動。連我這樣一個理智的人也不例外。這面黑紗,雖然只遮住了牧師的臉,卻影響著他整個的人,使他從頭到腳都帶著鬼氣,難道你不覺得嗎?」
「一點也不錯,」他妻子說,「我說什麼也不敢一個人跟他在一起,我真納悶他自己怕不怕自己!」
「人有時會自己怕自己的。」她丈夫說。
下午的禮拜情況與上午完全一樣。禮拜結束後,為一位少女鳴響了喪鐘。
親戚和朋友都聚集在那家房屋裡,關係疏遠些的相識則站在門口,談論著死者的美德。
突然他們中斷了談話——胡波牧師出現了,仍然戴著那面黑紗,現在它倒是恰當的徽記了。
牧師走進了停放遺體的房間,在棺材前躬身與自己已故的教民做最後的告別。
他低下頭去時,黑紗從他額頭上直垂下來,死去的少女要不是永遠闔上了眼睛,就會看見他的面孔的。
胡波牧師這樣急忙拉好面紗,莫非是害怕她的目光嗎?
有人親眼觀察了這次生者與死者之間的會面,毫無猶疑地說,在牧師露出面孔的一刹那,少女的屍體戰慄起來,屍衣和那薄紗的帽子也跟著微微抖動,雖然死者的面容仍保持著死亡的寧靜。
一個迷信的老太婆是這樁奇跡的唯一見證人。胡波牧師離開遺體去到哀悼者的房間,然後走到樓梯口,開始為死者祈禱。
這是一篇深情的、感人至深的禱文,充滿了悲痛,而又浸注了天國的希望,在牧師最悲傷的語音之間,似乎依稀聽到了少女的纖指在輕輕撥動著天堂的琴弦。
人們聽著覺得不寒而慄,雖然他們並不解其中深意。禱告中說,但願他們大家,和他自己,還有一切世人,都能像這位少女一樣,從容地迎接撕下面紗的最後時刻。
抬棺材的人吃力地走著,隨後是哀悼的人群,死者在他們前面,胡波牧師戴著黑紗在後面,使得整個的街道充滿悲傷的氣氛。
「你為什麼往後看?」送葬隊伍裡有人問他的同伴。
「我有種幻覺,」他說,「似乎牧師和少女的精靈手把手在一起走著!」
「我也這樣覺得,也是在那一瞬間。」
當天晚上,米爾福德村裡最漂亮的一雙男女要舉行婚禮。
胡波牧師平素是個憂鬱的人,但在這種場合總有一種平靜的喜悅,比喧鬧作樂更能引起共鳴的笑臉。
胡波牧師的這一特點比什麼都更贏得他的教民的愛戴。婚禮上的賓客焦急地等待他的到來,滿心以為整日裡籠罩著他的那奇異的恐懼氣氛現在一定會煙消雲散。
可是結果並不是這樣。胡波牧師一進門,人們第一眼看見的便是那可怕的黑紗,它曾為葬禮增添了更深的哀痛,現在給婚禮帶來的只能是凶兆。
賓客們頓時覺得似乎有一朵烏雲從黑紗後面滾滾而來,遮住了花燭的光亮。新婚夫婦站在牧師面前。
但是新娘冰冷的手指在新郎發抖的手裡顫慄著,她像死一樣的蒼白引起人們竊竊私語,說這是下午剛下葬的那個姑娘從墳墓裡出來進入洞房。
如果世上還有比這更慘澹的婚禮,那就是響起喪鐘的那著名的一次了。
在儀式之後,胡波牧師舉杯向新人祝賀,他的聲調溫和輕快,這本應像爐中歡樂的火花,照亮客人們的臉。
可就在牧師舉杯的瞬間,他在穿衣鏡裡看見了自己的形象,黑紗使他自己也捲進征服眾人的那種恐懼之中。
他全身顫抖,嘴唇發白,他把尚未嘗過的酒灑在地毯上,直衝進茫茫的黑夜裡。原來,大地也戴著自己的黑紗。
第二天,米爾福德全村只有一個話題,那就是牧師的黑紗。黑紗以及它背後的秘密成為街談巷議和婦女在窗前饒舌的材料。
它是酒店老闆向顧客報導的頭條新聞。孩子們在上學的路上也嘁嘁喳喳地說著它。
一個學樣的小傢伙用一塊舊黑手帕遮住了臉,這惡作劇不但使同學們膽戰心驚,把他自己也嚇得幾乎神智錯亂。
說來奇怪,教區裡那些多嘴的、好打聽的人們,沒有一個敢直截了當地把問題提到胡波牧師面前,問問他為什麼這樣做。
在過去,每當他有一點事情需人過問時,給他出主意的從不乏人,他自己也樂於聽從別人的規勸。
如果說他有什麼過失,那就是極端缺乏自信,哪怕是最溫和的責備也會使他把微不足道的小事看成犯罪。
儘管盡人皆知他這過分隨和的毛病,可是教民中間沒有一個人提起黑紗的事,對他進行善意的規勸。
一種既不明說、又掩蓋不住的恐懼使大家互相推諉,最後只好採取權宜之計,派出教會代表和胡波牧師面談,以免黑紗問題發展成為醜聞。
從來沒有一個代表團履行職務像他們這樣失敗過,牧師友好客氣地接待他們,但就座後卻一言不發,把挑開這個重大議題的重擔全部留給他們,這顯而易見的議題可能已在胡波牧師的意料之中。
黑紗箍在胡波牧師的額頭上,遮住了他的面部,只露出兩片安詳的嘴唇,嘴角上有時掛著一絲苦笑。
可是在他們的想像中,那塊黑紗卻似乎掛在他的胸前,是擋在他和他們之間的一個可怕的秘密象徵。
黑紗一旦拉開,他們就可以無拘束地談論它,可是在拉開之前卻不便啟齒。
於是他們就默然無語,心緒煩亂地呆坐著,不安地躲避著胡波牧師的目光,他們覺得這看不見的目光一直盯在他們身上。
最後,代表們無可奈何地回去了,向推舉他們的人交代說,事關重大,如果還不必要求召開宗教大會的話,也必須舉行教會會議。
黑紗使所有的人心驚神悸,但村中卻有一個人不曾被嚇住。
代表們沒有帶回什麼結果,甚至沒有敢於提出問題,她卻以自己個性的寧靜的力量,決定親自來驅散那越來越黑沉沉地、堆集在胡波牧師周圍的奇怪的陰雲。
作為他的未婚妻,她有權知道是什麼隱藏在黑紗之下。她借牧師來訪的機會,簡單、直率地挑開話題,這樣就使得事情對他們倆都容易些了。
牧師坐定後,她目不轉睛地看著那塊黑紗,但看不出震懾眾人的那種恐怖氣象:那只不過是雙層的絹紗,從額頭垂到嘴邊,隨著他的呼吸微微顫動。
「不,」她笑著大聲說道,「這塊紗沒有什麼可怕,只不過遮住了一張我喜愛的臉龐。來吧,我的好人,讓太陽從烏雲後露面吧。你先把黑紗摘下,再告訴我你為什麼要那樣做。」
胡波牧師的臉上閃過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
「那個時辰會來的,」他說,「那時我們都必須摘下面紗。要是在那時辰到來之前,我一直戴著它的話,就要請你不要介意了,親愛的教友。」
「你的話也全是謎語。請你至少把遮住你的真話的紗摘去吧。」
「伊莉莎白,我願意的,」他說道,「只要在誓言允許的範圍之內。要知道,這紗是記號和標誌,我受誓言的約束,必須永遠蒙戴,無論在光明還是黑暗之中,獨自一人還是眾目睽睽之下,也無論是處於陌生人還是親密的朋友之間。總之,塵世間沒有人能看到它摘下。這淒涼的陰影必定把我和人世隔絕,甚至你,伊莉莎白,也永遠不能到達它的後面!」
「什麼災難落到了你頭上?」她熱切地詢問,「致使你要永遠遮暗自己的眼睛?」
「如果說它是哀悼的象徵,」胡波回答,「那麼,和大多世人一樣,我的痛苦如此悽楚,需要黑紗來打上記號。」
「可是萬一世人不相信那是無邪的悲痛的象徵呢?」伊莉莎白再次追問,「儘管人們愛戴你、尊敬你,難免會有流言說你隱藏自己的面目,是由於犯下了不可告人的罪惡。為了自己的神職,求你澄清這種流言吧。」
她向他暗示了村裡流傳的那些謠言的內容,說著自己臉上也泛起紅雲。可是胡波牧師仍然是那樣沉著。
他甚至又微笑了一下——還是那種悲傷的微笑,它像一道微光從面紗的陰暗處透露出來。
「如果我為悲痛而隱藏自己的面孔,這理由就很充足了,」他回答說,「如果我是為不可告人的罪惡而遮住它,那麼請問,難道有什麼人可以不這樣做嗎?」
他就這樣溫順而又固執地,拒絕了她的一切乞求。最後伊莉莎白沉默了。
有一會兒工夫,她陷入了沉思,似乎在琢磨還有什麼新方法,可以把自己的未婚夫從這樣陰暗的狂想中拉出來。
顯然,它即使沒有別的含義,也至少是神智不清的徵兆。
雖然她的性格比他堅強,淚珠也從她臉頰上滾了下來,可是一瞬間,一種新的感情代替了悲痛:她正漫不經心地望著黑紗,突然,好像空中驟然出現了一片薄暮的昏暗,面紗的恐怖包圍了她。她站起來,在他面前嚇得發抖。
「啊,你終於也感覺到了嗎?……」他悲哀地說。
她沒有回答,用手捂著眼睛,準備離開房間。他衝上去抓住她的手臂。
「對我耐心些吧,伊莉莎白,」他激動地叫喊,「儘管這面紗今生今世必定要擋在你我之間,也不要拋棄我吧!只要妳成為我的,在來世我不會再蒙戴黑紗,也不會有黑暗隔開妳我的靈魂!這只不過是現世的面紗,不是永恆的!啊,我一個人在黑紗後面是多麼孤獨、多麼害怕!不要讓我永遠留在這悲慘的黑暗中吧!」
「把面紗只摘下一次,對著我看一眼。」她說。
「不,那永遠辦不到!」胡波牧師回答。
「那麼,別了。」伊莉莎白說。
她抽回自己的手臂,慢慢地走開,在門口停下來,顫慄著向他長久地望了最後一眼,好像要刺破黑紗的秘密。
即使在悲痛中,胡波牧師還是微笑了。他想到,把他與幸福拆開的,只不過是這麼一個物質的象徵。
其實,這物件所投下的陰暗的恐怖,才必定會在最親密的情侶之間造成隔閡啊!
從那以後,誰也不再設法使胡波牧師摘下黑紗,也不盤問他關於黑紗的秘密。
有些人自認為超越常人的見識,指出那只是一種怪癖,這種怪癖常在正常人身上與理智的行為混合在一起,使他們顯得處處反常。
可是在眾人眼中,胡波牧師是不可救藥的怪物。
他不能平靜地在街上行走,因為,總會發現膽小怕事的人躲著他,而另一種人則存心擋住他的去路來顯示自己的大膽。後一種人的騷擾迫使他放棄了日落時到墓地去散步。
因為每當他倚欄沉思時,墓碑後面就會有人探頭偷看他的黑紗。傳說是死人的凝視引他到墓地去的。
使他痛心的是孩子們見到他就飛跑開去,他那憂鬱的形象還離得很遠,他們就中斷了最快活的遊戲。
他們本能的恐懼比什麼都更使他最痛切地感到,有一種非凡的恐怖交織在黑紗的經緯之中。
事實上,他自己對黑紗也極端厭惡,這是眾所周知的。
除非不得已,他從來不到鏡前,也從來不飲靜止的泉水,以免在清泉寧靜的懷抱中看到自己而嚇一跳。
從這裡便引出許多流言蜚語,說明胡波牧師犯下了掩蓋不住、而又只能隱約暗示的滔天大罪,致使他良心備受折磨。
於是黑紗背後仿佛有陣陣烏雲向陽光滾去。這罪孽與哀痛的混合物包圍了可憐的牧師,使得愛與同情永遠到不了他身邊。
據說魔鬼在黑紗背後與他相會。他就這樣永遠籠罩在黑紗的陰影之下,充滿了內心的顫慄和對外界的恐懼,時而在自己的靈魂黑暗中摸索,時而透過那層薄霧,凝望著慘澹的世界。
據說就是肆無忌憚的風也尊重他那可怕的秘密,從來不把那片薄紗吹起。
不過每當胡波牧師走過熙攘的人群時,還是對芸芸眾生的模糊面影淒然微笑。
儘管有這麼多弊端,黑紗卻有一個長處,那就是助長了胡波牧師佈道的威力。
他借助於那神秘的象徵物——因為沒有其他明顯的原因——對罪孽深重而陷入痛苦的靈魂具有異常的力量。
被他領回正路的人對他懷有特殊的恐懼。他們斷言,儘管以委婉的方式,他們在回到天國的光明大道之前,曾和他一起沉落在黑紗的背後。
真的,黑紗的陰影好像能使他與一切陰暗的感情共鳴。
垂死的罪人大聲叫著胡波牧師,非等他出現才肯咽氣,可是當牧師彎身向他們低聲撫慰時,他們就顫抖起來,因為蒙紗的面孔離他們這樣近。
黑紗造成的驚駭恐怖,甚至在死亡面前也不稍減!陌生人從遠方專程來聽他佈道,只因看不見他的臉,所以偏要看看他這個人,以資消遣。
可是其中許多人來時心情輕鬆,走時卻戰戰兢兢。有一次,在貝爾切總督的任期內,胡波牧師被指派作選舉的佈道辭。
他戴著黑紗站在長官、長老會和代表們跟前,給他們留下極深刻的印象,以致那一年通過的法案竟具有早期宗法統治時期的陰鬱和虔誠。
胡波牧師就這樣度過了漫長的一生,他行為無可指責,但陰暗的懷疑籠罩著他。
他和藹仁慈,但不為人所愛,甚至引起無名的恐懼。他與世人隔絕,他們的健康和快樂與他無緣,而陷入臨終的痛苦時卻總要他幫助。
流年似水,在牧師蒙著黑紗的額頭上灑下了白霜,他在新英格蘭一帶的教會裡頗有名望,獲得了胡波神甫的尊稱。
他剛到職時已經成年的一代現已相繼去世,他的教民一部分在禮拜堂裡,更多的則在墓地上。
終於有一天,他自己大功告成,生命臨到黃昏的盡頭,現在輪到胡波神甫長眠了。
在老教長的病榻前,燭光慘澹,人影依稀可辨。他沒有任何親戚。
在場的有儀表端莊而無動於衷的醫生,他正設法使病人膏肓的老人減輕痛苦。教會長老和其他各位以虔誠著稱的父老也在場。
威斯伯利教區的克拉克牧師,是個熱心的年輕人,他騎馬趕到垂危的教長床前為他祈禱。
還有護士,那可不是專門照料垂死病人的雇工,而是獨一無二的那一個,她那含蓄的感情,在沉默和孤獨中經受了歲月的寒霜而持久不衰,直到這死亡的時刻。
這就是伊莉莎白。除了她還有誰呢?胡波神甫那白髮蒼蒼的頭,躺在死亡之枕上,黑紗依然箍在額頭,遮住了臉,隨著他掙扎的每一次呼吸而微微顫動。
終其一生,那塊黑紗懸在他與人世之間,隔絕了人情溫暖和愛情幸福,把他禁錮在最淒涼的監獄之中,那就是他自己的心!
那塊紗現在仍然貼在他的臉上,似乎使得那陰暗的病室更加黯淡,並且在他面前擋住了來世的光輝。
他已經神志不清許久了,他懷疑地徜徉於過去和現在之間,有時竟跨進未來世界的一片混沌裡。
不時發著高熱,輾轉反側,消耗了所剩無幾的氣力。但即使在最痛苦的痙攣掙扎中,在最荒誕無稽的昏迷狂想中,當任何思想都失去了理智的力量時,他仍然提心吊膽生怕黑紗掉落。
其實,即使他那迷惘的靈魂會有所疏忽的話,坐在他枕邊的忠實伴侶也會轉過臉去為他遮住那副衰老的面孔;那在她最後一次看見時還是他正當盛年的韶秀容顏。
最後,瀕死的老人在精神與肉體的極度疲乏之中平靜地躺著,脈搏幾乎感覺不到,除了偶爾一陣深長而又不規律的呼吸預示靈魂即將離去以外,氣息也漸漸微弱了。
威斯伯利教區的教長走近床頭。
「可敬的胡波神甫,」他說道,「你解脫的時刻到了。你是不是已準備好撤除那隔絕現世和永生的屏障?」
胡波神甫開始時只輕輕把頭動了一下作為回答,後來,恐怕他的意思不夠明確,又勉強提起精神說道:「是的,」他有氣無力地說,「我的靈魂等待著這個時刻,已經疲憊不堪了。」
「你要考慮到,」克拉克教長接著說,「像你這樣一個畢生獻身於宗教的人,思想行為聖潔高尚,用凡人的尺度衡量可謂完美無瑕的典範,這樣一位教會長老,怎能給人留下話柄,玷污你身後的美名?我的兄弟,我請求你,不要讓這種事發生吧。在你走向永生的時候,讓我們有幸瞻仰你光輝的容顏吧。在撤除永生的屏障之前,讓我先掀去你臉上的這黑色的屏障吧。」
說著,克拉克就探身要去揭開這個多年的秘密。
這時,胡波牧師突然顯出這樣的力量,把周圍的人都嚇了一跳,他費力地從被子下面伸出雙手,死命按住了黑紗,決心作一番爭鬥,如果威斯伯利的教長竟跟垂死的病人動武的話。
「不!永遠不!」戴著面紗的教長叫道,「今生今世,絕對不!」
「莫測高深的老人!」嚇壞了的威斯伯利教長叫道,「你的靈魂是帶著怎樣可怕的罪孽去面臨最後的審判!」
胡波神甫快要斷氣了,最後的氣息在喉嚨裡咯咯作響,可是他雙手拼命向前摸索,抓住那即將逝去的生命,以便把話說完。
他甚至在床上坐起身來,在死神的懷抱中瑟瑟發抖,這時黑紗垂掛著,把整個一生的恐怖都聚集在一起了。
那情景可怕異常。神甫臉上常見的憂傷的苦笑又在黑紗的暗影後面若隱若現,逗留在他的嘴邊。
「你們為什麼獨獨見了我害怕發抖?」他說著用戴面紗的面孔朝著那些面色蒼白的圍觀者環視一周,「你們彼此見面也該發抖!男人躲開我,女人沒有惻隱之心,兒童驚叫跑開,只不過因為我的黑紗!其實它有什麼可怕,還不是由於隱約地象徵著的秘密?等有一天,等朋友和夫婦之間都能推心置腹,開誠相見,等人們再也不妄想逃避造物主的眼睛,卑鄙地藏匿自身罪惡的隱私,到那時,你們再為我這生死不離的象徵物而把我看作怪物吧!我看著我的周圍,啊!每一張臉上都有一面黑紗!」
聽眾驚恐地面面相覷,互相躲避,胡波神甫卻倒在枕頭上,成為一具面帶黑紗的死屍,慘澹的冷笑仍然掛在嘴角。
人們把他戴著面紗裝入棺材,戴著面紗埋進墳墓。
年復一年,青草在那塊墓地上生長了又枯萎,石碑上佈滿青苔,胡波神甫的臉龐也早已化為灰塵。
可是,想到它是在黑紗下面腐爛的,仍然使人不寒而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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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分享一段,我小時候遇到的靈異
大約在7歲以前..
我印象中都會偶爾看到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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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7歲以前的我,或許不太懂事
所以...其實看到了也不會覺得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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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大約6歲時,有一天晚上..
自己很想睡覺
我媽在客廳看電視,我爸不在家
我就跟媽媽說想睡,然後就自己一個人到我爸媽的房間
我到爸媽房間時,看到棉被鼓鼓的,
像是有一個人躺在那邊
然後被整個棉被蓋住全身
我第一時間的直覺是我爸怎麼把棉被蓋住頭
這樣會悶死吧...
我就很緊張的把棉被掀開
先開那一剎那,我看見...竟然是沒人...
我完全沒有害怕,把棉被再蓋回去
但仍然很清楚的可以看到一個人形
好奇心的使然,我便壓了一下棉被...
恐怖的事情來了...我壓下去時,手的觸感是可以感覺到有一個人躺在棉被裡面
甚至可以清楚的摸到鼻子眼睛 嘴巴等五關
但是棉被一掀開裡面就是沒人
6歲的我當時只是覺得很怪...
這個掀蓋棉被的動作,我連續作了5~6次
這時...我的感覺是不太妙...好像有一個透明人躺在我爸媽的床上
然後我才毛骨悚然的三步併作兩步 從樓上下樓梯用跳的
3樓跳到2樓,2樓跳到一樓
我媽被我這舉動下了一大跳!!!
問我: "唉呦!!你是怎麼了,跑這麼快!!嚇死人ㄛ!!爬樓梯用跳的很危險捏!!事發生甚麼事啦!!!??"
我一臉驚恐,然後只是說了一句:"婀.......沒事,爸爸還沒回家嗎?"
我媽說:"你爸不知道跑去哪裡鬼混了,現在11點還沒回家"
我這時才驚覺...哪3F爸媽房間躺的那個是誰?
現在想起來還會起雞皮疙瘩
我這件事情一直沒跟我爸媽說
因為後來...好像也沒發生甚麼事
這件事就一直~一直藏在我內心
到今天晚上我想到,趕緊把打出來...
想到..真的還是有點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