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訪問】通識導賞:物理講師看《天能》 路蘭的逆行世界存在嗎?
感謝明報星期日副刊訪問🙇🏻♂️
成個訪問傾咗三個鐘,傾得好開心😆
//港大理學院助理講師、港台《五夜講場》「真係好科學」主持余海峯(David)這陣子常被朋友催促去看基斯杜化路蘭新戲《天能》,「叫我睇完解畀佢哋聽」。戲中羅拔柏迪臣飾演的Neil chok晒咁講時間如何逆行,咩逆熵,咩逆電子理論,聽David解畫後,理清一點點路蘭用科學概念施的戲法,看你會不會同意他的觀後感,「難明其實與物理學無關」?嗱,純學術討論,爛片好片不屬本文討論範圍,只能夠講科學有趣不輸電影,super。
熵是什麼?
將桌面一粒子彈吸上手掌,戲中科學家沒解釋太多未來科技如何做到「逆熵」,只說「不必試着明白,感受就可以了」。主角試了試,似懂非懂明白動作怪異倒帶,就是逆熵,即時間可以倒流。故事簡單而言就是未來的人想用逆熵在他們的「過去」毁滅世界,主角亦利用時光倒流阻止這個圖謀,而他回到過去的方法,是進入旋轉門逆轉時間方向,即像影片倒帶般,逐秒倒回某時間點行動,所以看到鳥倒後飛,也要戴口罩以免吸入逆流氧氣,再入旋轉門的話,就可把時間扭成順向,如常行動,從過去又逐秒回到現在。
停一停,在你的回憶按個pause。David說:「路蘭蠱惑地混淆了觀眾。」
定義時間的方法
物理上如何定義時間?熵是其中一個方法。「熵(entropy)是一個概念,即這個宇宙會愈來愈凌亂,熵代表有幾凌亂,就像我們面前的辦公桌,不執拾會愈來愈亂,而不會愈來愈整齊,有條法則是熵在封閉的系統不會減少,只會增加,所以物理學家說這是時間的箭頭。如我每隔一段時間為辦公桌拍一張照,即使沒表明時間,你也能排列到哪張是先哪張是後,愈亂就是愈後。」
才不是,你會說,我的桌子每天都很整齊。對,這個法則有個前提,是在封閉的系統裏才會愈來愈亂,一旦清潔阿姐開門執房,就是逆熵。難道阿姐已逆行時空?﹗宇宙冷笑一聲,當然不。「她收拾時也有消耗能量,呼吸、消化食物,會變熱能散失,熱能散失的熵(增)是多於收拾房間的熵(降),所以整體對於宇宙而言,熵仍是增加中。」
執房只是局部的逆熵,「生命亦是逆熵的最好證據,生命是高度複雜而有秩序的排列。有人會說達爾文是錯的,物種不會演化,因為生命突然存在,便違反熵增這個物理定律,這聽上去已不太合理,就如執房,以整個系統而言,熵的總和仍是增加,不會減少,如人死後化為塵土,熵亦會增多」。
熵值減少 時間可逆行?
如此,「子彈回頭,人倒轉行,物理上冇話唔得,局部的熵降低,整個宇宙熵增加都沒有問題」。局部逆熵,不代表時間逆行。但如果整個宇宙熵值減少呢?時間理論上便會逆行。在上世紀90年代以前,科學家確曾為此很苦惱。「宇宙大爆炸的理論說宇宙是無中生有,本身連時間空間都不存在,是突然出現的。科學家曾以為宇宙膨脹會減慢,最後會倒過來塌縮,像氣球不吹就會變小。膨脹時東西愈來愈分散,熵便愈來愈高;宇宙收縮,東西會聚集,熵愈來愈低,如果以熵定義時間,就是在未來某一刻,時間會倒轉方向走。」不過科學家後來發現,宇宙膨脹是加速的,永遠不會返轉頭。
終極武器:反物質炸彈
戲中角色Neil隨口提及一堆物理學名詞,睿智說完Richard Feynman的逆電子理論,又說正反電子相撞會導致「湮滅」(annihilation),實際上是兩種概念。先來點科學ABC:物質由各種元素構成,元素的最基本單位是原子,原子由更基本的粒子組成,即中子、質子、電子。中子與質子組成原子核, 電子則圍繞原子核,形成原子。
逆電子理論描述的是「一粒電子順時間向前行,就等於一粒反電子逆時間向後行」。而湮滅就如其名,「一粒正常的粒子,跟反粒子接觸時會湮滅,變成能量」。但要搞清楚,湮滅所形容的與時間逆行無關,「它是講順行的電子與反電子接觸。而我們的世界沒有逆行的反電子,因為這不是路蘭世界」。
電影內常常提及「鈈」與核武,如果要比較毁滅世界的威力,David說,若利用湮滅製造反物質炸彈,「會勁過所有炸彈,包括核彈、氫彈」。正所謂「核爆都唔割」,核彈被視為終極武器,原理是靠核分裂(nuclear fission)產生能量,「將原子分裂後,原子本身一些質量會不見了,碎片加起來會比原本輕,不見了的質量會變成能量,原子彈就靠這些能量造成爆炸」。而另一種威力強勁的氫彈,則相反靠核融合(nuclear fusion)過程中散失的質量取得能量,即前者是分,後者為合。
核分裂要用比鐵更重的元素,核武國常因各自收起幾多鈾起爭端,鈾與鈈都是會被用作製造核武的元素,「二戰掉在日本的兩個核彈,廣島的用鈾,長崎的用鈈」。至於核融合要用比鐵輕的元素,「宇宙有七成以上元素是氫,地球上最多氫是大海」,因此氫就被用來製核融合彈。
製造反物質彈可行嗎?
但核分裂彈,鈾的原子分裂過程只有0.1%質量轉為能量;氫核融合亦有0.7%。如果是湮滅呢?100%。「湮滅可提取的能量是100%,因為兩粒粒子完全消失,即所有質量消失。」
在現實世界,我們與萬物都由正常粒子組成,反粒子並不存在,但有科學家製造過。那豈不是很危險?另一電影《天使與魔鬼》(Angels & Demons)裏湯漢斯救世界,就是制止那一小瓶反物質碰到正常物質,保護梵蒂岡不被炸掉,「反物質不能碰到容器(正常物質)本身,要用磁場定在中間,所以湯漢斯要在容器無電之前找到它,在天空爆炸」。現實中科學家成功製造過反氫原子(由反電子+反質子組成,氫是最輕元素,沒有中子)及在實驗中發現過反氦核,但反粒子碰到空氣(正常粒子組成)都會湮滅,所以要製造殺傷力大的「反物質彈」,在研究如何砌出質量夠大的反物質前,先要解決儲存問題,「人類的科技還不足以抽出所有空氣造成真空」。有沒有國家在研究,就不得而知了。
祖父悖論
假如時光倒流,過去可被改變?
這個悖論好簡單,假設人類真的有時光機,我回去殺了祖父,我便不會存在,那麼又如何會有去殺祖父的我?「科學家爭論已久,如果人類科技夠進步,是否可以發明時光機?」不止祖父悖論,還有費米悖論(Fermi Paradox),「如果真有時光機,為何我們沒見到在時間旅行的人?」David笑言:「至少我一定會回到過去搞搞震,也有陰謀論說是美國政府掩藏這些人,乜都係話美國政府。」
《天能》裏的金句,What's happened, happened,妄圖改變過去是不可能的,這也有科學家猜想過,如物理學家諾維科夫提出的自洽性原則(Novikov self-consistency principle):「發明時光機之後,如何避免祖父悖論?其中一個想法跟路蘭說的一致,設想這個宇宙有安全機制,令已發生的事無論如何都會發生,你拿刀想插阿爺也會突然跣倒。」。但這樣想,除了殺阿爺,你甚至不能回到過去踩碎一塊落葉,每一件已發生的事都不能改變的話,即時光機亦是不可能出現的東西。「如果時空旅行可以存在,而宇宙有機制保護阿爺,這機制亦會同時否定時空旅行的存在。」另外又有另一套講法,「如果允許時光機出現,是像隨意門可以行入去的話,科學家計算出可以開到這個洞,但開的時間非常短,沒可能穿過」。再來一個比較不犯駁的科幻電影路數,便是《復仇者聯盟4:終局之戰》的平行時空了,每改變一個決定,都分裂出另一個時空,回過去殺阿爺會分裂出一個沒有「我」的時空,但與本身那個「我」身處的已非同一時空。
相對論、量子力學 界線在哪裏?
話說回頭,逆電子理論不是說同一粒電子順時向前行,同時就會有反電子逆時向後行?電影彷彿將這個情况放大,放在人身上,拍成主角逆時會見到人倒後行的畫面。不過這種「粒子如何,人也必如何」的聯想,科學上其實未解決。這又回到物理學的千古難題,宏觀描述宇宙運行的相對論與微觀粒子特性的量子力學,至今未有人想到兩者如何能夠相容結合。東西有多細才夠微觀,可用量子力學解釋?多大就會跌入相對論的範疇?沒人知道界線劃在哪,如果說有條明確界線也很奇怪,合理設想應是量子力學的效應會逐漸過度至相對論的世界,反之亦然,但說到底,兩者如何相接還是未解得通的問題。
科學未解的難題,正給予路蘭想像空間創作逆行世界,不過David說,「在我們這樣的大尺度,量子效應不存在,因為每粒粒子有量子效應,加在一起會平均了,數學上計得到平均後便沒有量子效應」。科學家仍在繼續研究多「小」才進入量子力學的世界,「有研究量子論的科學家做實驗,將粒子愈砌愈大粒,看什麼時候才沒有量子效應,發現以60個碳原子砌出來的『足球』(Fullerene)都有量子效應」。
電影有無破綻?
David走出戲院,花了些時間想把情節想通,「複雜是因為戲拍得緊湊,剪接多,沒時間讓人細想。車戰那場很複雜很多人,會去想誰向前誰向後,但物理真係唔關事。好多觀眾看科幻電影覺得自己看不明白,以為是不明白科學,其實明物理都不明齣戲」。例如「未來」的主角倒帶退到過去,駛另一架車至車戰現場,反車、起火,主角被救回後,可入旋轉門再把自己的時間扭回順行,但車的殘骸沒人處理,是否一直留到原地,留到馬路都未起好的過去?「這是不是一個bug呢?」但他好像無意為此「燒腦」,反而滿懷興致與記者研究Inception結局那個陀螺,「有篇文話陀螺其實唔係男主角個圖騰,是他老婆的,他的圖騰是戒指﹗」「吓真係?」「你記唔記得老婆在夢中……」//
同時也有1部Youtube影片,追蹤數超過4,310的網紅伊格言Egoyan Zheng,也在其Youtube影片中提到,不管諾貝爾文學獎的長期陪跑者村上春樹歐吉桑在想些什麼,我都絲毫沒有降低難度的意思ㄛ。 ☞Instagram|http://www.instagram.com/egoyanzheng ───────── ☞〈愛是唯一的存在價值──村上春樹《1Q84》〉全文連結:https://www.egoyanzh...
明報星期日副刊 在 生祥樂隊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今天刊出第一篇專訪
明報星期日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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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飛鵬:
「原文翻譯至最短:
正所謂家姐阿哥細佬妹,
人人都可以係食神。」
明報星期日副刊:什麼人訪問什麼人
我問《一念無明》編劇陳楚珩、導演黃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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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日瘋狂日子,有太多人,笑說要放手、要離開,
甚至遠離一些自己相信的事。
我也不確定自己真的知道自己相信什麼,但手有一對。
唯有寫、唯有做。
把能做的,想做的都做完,其實已經無咩好強求。
試著寫訪問,也是有趣愉快的。
願電影說他能說的話。一念無明 Mad World
Flor ChanChun W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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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
「紅衫魚湯、蘿蔔、多菜少肉。」
很久沒見兩人,為他們煮個魚湯火鍋先食再訪,回到我們這兩年不停見面的工作室準備材料,兩人剛又完成訪問回來。兩人比預想的時間早了點,湯都還未滾好就已經來到,一如既往,兩人會一起幫忙。類似情節,我們偶有出現,有時我煮、有時是編劇陳楚珩——Florence,她喜愛吃,而時常就是因為想吃就會煮。導演黃進其實大多數時候會做幫工。
《一念無明》未正式上畫先在外地拿了多個獎、宣傳訪問緊接,也因為未上映,準備工作依然一浪接一浪,工作的忙碌明顯讓兩人有點不勝負荷,神態疲憊。可能現在他們需要安穩的一餐飯多過一個訪問,我在未開始訪問已經這樣想。
所以我們只靜靜的吃,沒提問、沒錄音也沒鏡頭,只有日常的對話。
回說我們的工作室,可能這也是半個生出《一念無明》的地方(下稱《一》)。眼看四圍都是由拍攝用過的家具組成的空間,東西顏色風格各異,拼合出來感覺怪異但安穩。
而《一》就是在這工作室經歷無數次推倒重來下剪接而來。但這剪接版本算是遲來。明明同樣是第一屆「首部劇情電影計劃」的作品,《點五步》足足行快《一》大半年,這可能源於黃進自己的一念——拖。
■不斷修剪,自我要求
「拖呀,時常想把事物再放遲一點,再等久一點可能會找到更好的解決方法,而到最後必須要交時,就會讓明明要做的沒做,想做的也做不到。那可能就是令我生出最多無明的一個念頭,儘管這沒足夠智慧解決或了解問題的情况,好像是我們每個人的常態。」但認識他又或看過他的作品的人,不難發現其實那「拖」的一念根本不源於懶惰,而源於他對自我又或事情的要求極高,單單是《一》被他剪接更改過無數次、對白的混音、音樂改完又改,就算電影在金馬獎得到認可回來後,他依然想再改。
「可能這電影本身在我倆心目中有一個理型的故事吧,而其實可能每個創作者對自己的要求也不同。」Florence補充。
我問這作品的理型存在嗎?意思不是問有沒有,而是劇本由構想到實踐,那必會流失又或是改變,想要呈現理型,其實是不是一個像黑洞的難題?
「的確,現在要我再由頭多做一次,也依然做不到那理型。」Florence回應。黃進也補充了那肯定的點頭。
「但那落差有幾多,依然可被討論。你不能說創作者永恆不能做到自己作品的理型,就反彈成不必去追趕。疼痛的追趕可能算是一種創作者的必須,也算是個作繭自縛的過程。」Florence再補充。
這回答問題時常互相補位的方法,其實我也挺習慣,因為每次和兩人對話,一時像聽他們互相質詢、一時就像聽他們互相為對方註釋補充。
「你們合作故事的開初是怎樣的?」
■她寫,他拍
他們為人知曉的合作開初應該是《三月六日》這短片,作品入圍了金馬獎的最佳短片,而在香港的鮮浪潮也得了最佳劇本,但確實的合作應該發生在更早之前。
「是學校的導演系功課吧,是一組合作的功課,是那個有關驗尿的短片吧,現在想回頭有點傻的故事,那時還覺得有點有趣,哈哈。」Florence說。故事是有關一群學生要被驗尿,其中一個學生想借另一個同學的樣本去騙過老師的一個小短篇。
「他導演系的個人習作,我也有幫他寫,想回頭連他編劇的功課也有幫!但老師反而喜歡我幫他寫的,甚至比我自己交的功課還更喜歡,也不知為什麼!」
「你自己說吧,我什麼時候幫你寫?你自己也很少提到《三月六日》之前的。」補充又轉為質問,Florence問黃進。
「其實我很多都不記得,在大學時已經時常找她幫忙。」黃進回應。
我反而好奇的問編劇,有試過寫一些故事想給他拍,但他不感興趣嗎?
「我了解什麼適合他吧,我也時常寫一些完全不適合他的東西,但寫完通常自己收起。」Florence回應。
我追問那找到什麼是不適合的時候,是不是就找到什麼是適合他的?
「怎說呢……他是不適合一些太過抒情的劇本吧,因為他好像就是缺了片什麼,他反而是比較能把握一些較形而上的概念,像是衝突發生於不單在人與人之間,可能是人和社會,甚至是人存活與世界的一些矛盾。」編劇回答。
「我對宏觀的東西是比較能過電,我也真的不太會拍那種『小確幸』又或一些比較主流價值的愛情片。」黃進說畢,兩人又變回互相補充的狀態,Florence笑說他有多不能理解別人愛情觀,這編劇同時身為女朋友的角色,說出來自然較有說服力。
「那她有什麼擅長寫又或不擅長寫的東西嗎?」我問。
「人物,她對人物很敏感,她的同理心很強,我會形容她有如一個通靈的人,你可能問她那角色現在會如何做?那角色聽到這樣的說話,現在又會如何回應?她很快就可以答到你,她的情感和原材料好像無窮無盡。」黃進比較輕描淡寫的說出這東西,只要做過故事創作的人,大概會知道,其實那不是每個編劇人所皆有的敏感度。
■敏感,同理心
「我好像時常把所有天線都開着的狀態,把犁鼻器時常開着。犁鼻器是令動物能敏知遠離自己的事情又或災難,人本來也有,但可能就是我們在進化時慢慢缺失的一個器官,我覺得自己的那個犁鼻器應該還在。」她笑說。
犁鼻器本身為動物口腔附近的一個化學感受器,很多動物也有,可以說是動物生出第六感的一個器官。而看似說笑的犁鼻器,甚至會在他們準備放映時發生效果。在多倫多電影節放映的前夕,這是第一次把電影放映在眾人面前,兩人躲在酒店房,不想出門。對於觀眾來說的每一次見面,對創作者其實都像一個赤裸要面對眾人觀感的一個考試。
在他們剛剛拍攝完《一》的時份,我到他們家作客,那《一》另一半的誕生地——紅磡的一個唐七樓單位。在兩年前導演的生日,對於剛過去的拍攝,他倆前所未有的頹喪。坊間說十六天完成一套電影的意思,其實就是先在早上拍完哭戲,下午就要拍攝演員的情緒爆發戲。對演員、對導演,甚至是工作人員也是超負荷的壓力。
「那時我們睡的牀有橫樑壓頂、黃進睡的窗邊,時常會有水滲入。」Florence說起那個家,反有一點懷念。可能是因為那時的家有着同屋主的貓。那兩隻瘦弱又充滿好奇的貓。
而我也記得,那裏有個不鏽鋼窗花,一個X字型的膠紙貼在窗戶,應該是不知哪一次颱風來,黏了上去就沒再除下的刻記。那個應該可算電影中劏房單位的起源。
「久不久也會想說拍戲其實很難,很苦,資源不足,時間緊迫,問題總多的是,但每次只要看到一些依然在精神復康前線工作的服務者,就會覺得其實我倆的所謂苦難又算得上是什麼?」黃進回應。
■電影再實在,也不夠生活實在
他介紹《一》開始時便已受訪的一個服務者,由從前是患者到後來康復後再進修,重新加入一些病患者組織,以自己過往的經驗去幫助同樣的患者。這修行大概要以生命作提煉的漫長過程,不是單純用勞累可去比擬。
「電影再實在,也不夠生活實在。」這也是和Florence談到有關《一》是否足夠的還原我們現在的城市所得出的結論。她表達現在《一》這故事能嘗試還原情緒病人在社會面對的處境,其實已屬萬幸。這可能就是他們所說是否達到理形的其中一個重要的指標。
「你們還喜歡香港嗎?」這大概我看見每個創作人也會想知道的問題。
「從前的確很想走,因為去到不同的地方,會看見別人的生活、習慣,甚至是社會制度,也會覺得人可能不一定要用那種『香港』時常既定的生活模式去活。」Florence先回應。
的確,他們兩人分享了拍《三月六日》前後,去了兩個較長的旅行,一次是在冰島義遊,在一邊清理小鎮的垃圾,同時去過冰島的幾個地方。感受到大自然完全包圍着自己的壯大,兩個瀑布——黄金瀑布(Gullfoss)及眾神瀑布(Goeafoss),在那沒有Wi-Fi只有靈氣的地方生活,無法不被大自然所感動。
「但後來去過不同的地方後,發覺香港的確是我的根、我的血、我的肉。的確有很多地方香港是不好的,但慢慢發覺自己已經走不了,因為真的不捨得。」停頓;「因為我也很喜歡香港。」Florence回答。
「我不能如此肯定,但我會說在香港出生、成長,這裏可能就是我的命。」黃進在回答後同樣被編劇質問,不能用命運來替代答案。
「每次離開這裏一段時間,我會思念這裏,可能會說是感覺這裏給我很安全、很安穩的感覺。」他補充。
黃進在進大學之前一直也想做設計有關的工作,而英國也有設計學院願意收他讀大學,但可能就是他說的命,他沒有成為那個以設計作本位的黃進,而是在香港以導演作本位,用自身、用多個無眠的晚上,拍下《一念無明》。記錄及延伸他自己對這城市的感覺。
■穿越痛苦,提煉靈魂
「那你們喜歡自己嗎?」我又問。
黃進先懷疑,但回應得坦白。「不怎麼喜歡,我覺得自己未夠努力、在修為上、人格上都未去到自己最想要的自己,但在《一》的整個進程,會感覺自己成長了點,好像比從前的自己更脆弱,但同時也因此多了些同理心。」這答案也看來得到Florence的認同。
而Florence本身算是相比下喜歡自己的。「可能是認知到自己是怎樣的人,而在過程也面對自己有什麼不足,能夠在那不足的地方,多做一點點,而又的確好像有一點改進。那對我來說已經很好。特別是當我不再迴避我自己的時候。」她苦笑的回應。
這苦笑,可能又如前言她說,角色要穿越痛苦提煉靈魂,而人可能也一樣,編劇、演員、導演個個也一樣,總要穿越苦難才能得到今日的自己。在無明中,能依靠的,可能就是那個一念。
在訪問結束後,黃進慢慢洗着我們食過飯的碗,而Florence在旁分享着日常,平日編劇又或導演的身分沒有時刻存在,有的可能只是時而互相依靠、時而互相提點的兩個人。
筆 _ 記 _ 按 _
拍攝的餐廳——談風:vs:再說,捱不住工廈用地條款的不開放,宣布結業。他們為食客又或牛頭角帶來的聚會一直存放在心。直至這座城市不再禁忌自由開放之日,我相信會有更多類似好的地方以及好的創作。
■問
黃飛鵬,電影導演。偶有寫字,未知影像是否有用,但做得就做。希望拍出的電影都能忠於電影本身,自己和觀眾。過往作品:《流浪犬》、《池之魚》、《寂靜無光的地方》、《十年——冬蟬》、《蚪尾》。
■答
黃進,《一念無明》導演。畢業於香港城市大學創意媒體學院。畢業後憑短片《三月六日》提名第49屆金馬獎最佳創作短片。憑《一念無明》獲得第53屆金馬獎最佳新導演,第23屆香港電影評論學會大獎最佳導演。相信電影,努力學習相信自己。
陳楚珩,《一念無明》編劇。香港城市大學創意媒體學院學士,香港大學文學及文化研究碩士。憑《一念無明》獲得第23屆香港電影評論學會大獎最佳編劇。喜愛故事,更喜愛故事裏每個矛盾又美麗的人。
文﹕黃飛鵬
圖﹕Max Chan
編輯﹕蔡曉彤
刊於26/03/2017、星期日明報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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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諾貝爾文學獎的長期陪跑者村上春樹歐吉桑在想些什麼,我都絲毫沒有降低難度的意思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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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春樹 #存在主義 #書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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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吾的父親,在晚年中風後,被天吾送進了一座鄰海的療養院。有一天,父親在彌留之際被送去做檢查。此時天吾看見了魔幻的景象:一個空氣蛹突然出現在父親床上,裏頭包覆著十歲的少女青豆。
「空氣蛹」正是「世界觀」的隱喻。天吾直覺認為那是他自己的空氣蛹。雖然裏頭包覆的是青豆,但確實是天吾自己的空氣蛹──那是他重生的契機。為了青梅竹馬的少女青豆,他可以重新定義自己,重新找到自己的世界觀。讓自己有機會在全新世界觀的指引下,「變成另一個人」。
伊格言說,這世界上眾多世界觀,林林總總,或硬或軟,可能兼具不同程度的包容性或排他性。有些世界觀是柔軟包容的;但也有些過於堅硬,非黑即白,極端嚴厲。而《1Q84》暗示的,正是世界觀如何被形塑與改變。
小說中的邪教組織「先驅」,影射的是日本沙林毒氣案的奧姆真理教。不同於主流新聞對此事件一面倒的負面撻伐,村上春樹對此做了更為細緻的批判。「先驅」領袖深田保的作為當然是不可饒恕的重罪;然而在村上的描述中,深田保確實具有神通;但這神力是由「先驅」幕後掌控者Little People所賦予,深田保必須受到Little People的操控,承受常人所不能忍的精神與肉體痛苦。這提示了小說對邪教領袖複雜的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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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雷安‧葛林(Graham Greene)的名言:童年是小說家的存款。以此標準而言,村上春樹的個人戶頭顯然非常空虛──他出生於平凡無奇的日本關西中產階級家庭,小時家庭關係並不特別(老爸沒小三,媽媽沒小王),學校成績不好不壞,像所有普通學生一般交朋友和女朋友,偶爾結伴出門遊玩,自己一個人在家裡聽音樂看書;唯一稍有殊異之處可能是,他是個獨生子──這在當時的日本並不常見;然而根據他自己的說法,「因為是獨生子所以也沒有糾紛」,「可以說是平穩無事的少年時代,總之,沒有一件想要寫進小說的事情」。然後這樣一位小說家向我們示範了如何白手起家(從空空如也的童年戶頭中硬生生製造出貨幣來,簡直像聯準會印鈔票)──「漸漸知道一件事,就是幼年時代,少年時代,自我其實仍受過各種傷痛」、「我並不是在責備父母。父母也盡了力。任何動物都一樣,都把要活下去該知道的know-how傳遞給孩子。人的情況和其他動物不同,因為運作著非常複雜的社會生活,因此know-how也變得更複雜。不過傳遞know-how這件事,某種意義上是讓迴路閉鎖起來的行為」──何謂「閉鎖迴路」?村上的意思是,那是一種價值體系與世界觀的(半強迫)植入,對一個敏感的孩子而言,無論如何都帶有某種程度的傷害性;因為那等於是將一準備敞開自己,藉以逐步進行自我組構的心靈旅程(出之以《1Q84》的語言:Perceiver=知覺者之形成)中途截斷。於此,村上含蓄地提示了自己的個人創傷。我個人完全同意這樣的看法──若說《挪威的森林》與《國境之南,太陽之西》的核心都指向虛無,那麼「巨大且無從迴避之傷害」應當就是村上用以將之嫁接於現實(小說的寫實世界)的媒介了吧。───伊格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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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格言,小說家、詩人,《聯合文學》雜誌2010年8月號封
面人物。
著有《噬夢人》、《與孤寂等輕》、《你是穿入我瞳孔的光》、《拜訪糖果阿姨》、《零地點GroundZero》、《幻事錄:伊格言的現代小說經典十六講》、《甕中人》等書。
作品已譯為多國文字,並於日本白水社、韓國Alma、中國世紀文景等出版社出版。
曾獲聯合文學小說新人獎、自由時報林榮三文學獎、吳濁流文學獎長篇小說獎、華文科幻星雲獎長篇小說獎、中央社台灣十大潛力人物等;並入圍英仕曼亞洲文學獎(Man Asian Literary Prize)、歐康納國際小說獎(Frank O'Connor International Short Story Award)、台灣文學獎長篇小說金典獎、台北國際書展大獎、華語文學傳媒大獎年度小說家等獎項。
獲選《聯合文學》雜誌「20位40歲以下最受期待的華文小說家」;著作亦曾獲《聯合文學》雜誌2010年度之書、2010、2011、2013博客來網路書店華文創作百大排行榜等殊榮。
曾任德國柏林文學協會(Literarisches Colloquium Berlin)駐會作家、香港浸會大學國際作家工作坊(IWW)訪問作家、中興大學駐校作家、成功大學駐校藝術家、元智大學駐校作家等。
香港文匯報專訪:
http://paper.wenweipo.com/2019/09/02/OT1909020001.htm
香港明報專訪:
https://news.mingpao.com/pns/副刊/article/20190811/s00005/1565460652324/星期日文學-伊格言-極端的題材-極致的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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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是什麼?我認為,好的小說是一則猜想──像數學上「哥德巴赫的猜想」那樣的猜想。猜想什麼?猜想一則符號系統(於此,是文字符號系統)中的可能真理。這真理的解釋範圍或許很小,甚至有可能終究無法被證明(哥德爾的不完備定理早就告訴我們這件事);但藝術求的從來便不是白紙黑字的嚴密證明,是我們閱讀此則猜想,從而無限逼近那則真理時的智性愉悅。如若一篇小說無法給我們這樣的智性,那麼,它就不會是最好的小說。
是之謂小說的智性。───伊格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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