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新強:Galileo的教誨:人類非宇宙中心點
文章日期:2021年5月21日
【明報專訊】人類非常自以為是,一切以自己為中心的動物。自古以來,不止大部分人都以為大地是平或者是方的,他們更以為天上的星星、月亮和太陽,都是圍繞着我們而運轉的。當伽利略(Galileo Galilei)以望遠鏡觀察得來科學證據,支持哥白尼(Nicolaus Copernicus)的太陽中心論,他就被教廷批鬥和逼害了20多年之久。
即使現代人也有同樣自以為是的主觀願望。不少人偏見地以為近數十的所謂新發明,例如互聯網、手機、AI、機械人和加密貨幣等,都必然是人類史上最偉大和最重要發明。更有不少人甚至相信所謂加速回報定律(Law of Accelerating Returns),認為重要科技發明的速度不斷提升,很快就將達到人網合一的所謂「奇點」(Singularity)!
客觀點來看,這些科技發展雖重要,尤其互聯網和手機,令到日常生活更方便和豐富,但怎可能比火、蒸氣機、電力、電話、汽車和飛機等更重要?有人曾問過李光耀,什麼是偉大發明?他的答案是對新加坡而言,最重要的發明是空調!他認為在熱帶地區,如沒有空調,工作效率非常低,經濟發展必更困難。你可能以為李光耀此言是開玩笑,小小一台冷氣機,怎可能那麼偉大?但事實擺在眼前,新加坡是熱帶國家中,極少數(差不多唯一)能達到發達國家水平的國家之一,成功原素當然不止空調這麼簡單,但他立國不久即決定盡快在所有政府辦公室裝置空調,肯定對提升政府效率有極大幫助。
近20年科技無助提升生產效率
若以生產效率的趨勢來判斷近20年科技發展的成效和重要性,不幸客觀結論就必然是頗為失望,甚至驚訝。因為不論美國或中國,過去20年的勞動生產率(labour productivity)增長都不斷放緩(見圖1及圖2),就如數以萬億美元計的IT投資,每人手中一台超級電腦,都提升不了我們的生產效率。更不需遑論AI結合機械人,再加5G,所有工廠都應變得更自動化,需要的工人極少,理論上人均生產效率必定急速提升。
這麼多「超偉大」發明,怎去解釋生產效率增長率不加速反放緩的重大謎團?我認為可探討3個可能性。
(1)從1970年代開始,個人電腦(PC)開始崛起和普及,企業投入大量資源,期望生產力效率大幅提升。但長近20年的投資期,效果一直是失望的,在互聯網普及前,大部分電腦幾乎可算是獨立的,主要用途只包括文書處理(word processing)、電子試算表(spreadsheet)和簡單資料庫(database)等,即使有通訊功能,也只限於速度極慢、撥號連線的modem。在這個單打獨鬥的環境下,大部分PC亦是一台昂貴的高級打字機,對生產力提升當然有限。後來隨着互聯網崛起、寬頻普及,企業開始看得到大量投資IT的回報。當然互聯網的發展,提供了創立大量新企業的機會(但即使如此,上世紀七十年代至今的生產力增長也一直放緩)。
同一道理,過去30年的新科技發展,將有重新提升生產力效率的一天,可能只是時辰未到。我贊同有此可能性,但到底現代科技,缺乏什麼催化劑,防止它們完全體現潛能?我也沒有準確答案,部分可能是投放的量未足夠,例如5G,大家一直期待網絡速度馬上提升10倍以上至Gbps級別,但事實上在美國和中國的用戶體驗極差,平均速度提升50%不到,某些情况和地區,甚至比4G更慢,亦較受障礙物如牆壁阻礙接收。應用方面更缺乏「killer apps」,據說在中國的流行5G App是Speedtest,就是用來測試通訊速度!現時平均每個基站服務約7000用户,當然寄望繼續增加密度,到了某個水平,希望能較成功體現5G功能。除此,高頻率的mmWave網絡仍在起步階段,高頻率才可真正大幅提升速度,但不幸物理上,mmWave穿透力更差,要實現IoT夢想,實時遙控高速機器,進行精細手術和應用於交通系統等,仍面對極大挑戰。
(2)人均生產效率增長放緩,有可能是定義和數據準確度的問題。會否是不可以金錢來量度近代科技發展所帶來的所有好處,除經濟增長外,亦有助改善人類健康、延長壽命,以及提升快樂感?有可能,事實上在過去200多年,全球人類壽命的確上升很多,從不到30歲升至現在的70多歲;但大部分應該是公共衛生的改善,尤其自來水的普及,農業進步導致營養改良,以及接生技術和環境改善,大幅減低嬰兒夭折率等,而非來自先進癌症治療法或基因工程技術。當然,近年英美的平均壽命更出現下跌趨勢。快樂的定義更抽象,跟科技發展更沒有一個必然關係,去多幾次日本就一定開心啲?著名人類學家Steven Pinker認為,原始的hunter-gatherers,以狩獵為生,不用花太多時間工作和計劃生活,平均快樂度反而比生活較穩定和富庶的農業社會高很多。原因是農業需要長達一年的工作計劃、播種、灌溉、收割和儲糧等等,全年忙碌,亦需全年憂慮天氣和瘟疫等。現代人更惨,不止需要計劃一年,未上幼稚園,已需要開始計劃人生,每年每月每日都有無窮無盡的所謂工作、責任和煩惱。
有人企圖解釋,可能分母也有問題。人均生產力增長減速,或者是因為現代經濟高度自動化,需要工作的人愈來愈少,即是失業,underemployment和不需工作的人愈來愈多,所以人均生產效率就被拉低了。這個解釋有兩個問題,首先在這次COVID大流行前,以美國為例,失業率跌至3.5%的50年新低,何來工作人數在減少?近月隨着美國疫情減退,失業率又再急速下降,所以此論點不成立。
有人指出,雖然表面失業率低,但有不少人不再尋找長工,只做點「零工」(gig),或只領救濟,所以人均生產效率被拉低。我沒有深入研究過,但我懷疑近年underemployment的情况,是否真的比以前嚴重。我的印象是從前較以農業為重的社會,鄉下的「閒人」更多,城市化才是提升人均生產力的最重要元素。
總括來說,我承認經濟數據未必能夠完全反映科技進步對人類的影響,但仍不可以此為解釋生產效率增長放緩的藉口。
人類發展漸近兩科學極限
(3)我認為最重要的解釋是人類發展已逐漸走近兩個科學上的極限。第一個是地球資源所能提供的可延續發展極限。人類發展,從古至今,尤其從工業革命開始,都可說是建築在耗用地球資源身上,尤其倚賴化石能源,最初是最髒的煤炭,後來是更好用但更有限的石油,再加上較清潔但難儲存運輸的天然氣。近年我們當然開始發現化石能源的碳排放,帶來嚴重氣候變化問題,如不能在極有限時間內解決,足可導致一次全球大規模動植物滅絕災難!
樂觀來看,這個危機當然也提供很多發展再生能源、電動車輛(electric vehicle, EV)、儲能、碳捕獲(carbon capture),以至「地球工程」(geoengineering)技術的機會。但不能否認的是地球本身是個充滿有機化學(organic chemistry)的環境,最方便的能源必然是與炭相關的,石油的能源密度是任何電池技術的20倍以上。按《巴黎氣候協議》的計劃,人類必須在2050年前達到碳中和,談何容易?去年因疫情,全球碳排放確下降了約6.5%,接近但仍不到每年遞減7%的目標,今年美、中等經濟重開,有可能達標嗎?
另一個更根本的是物理的極限。歷史上最偉大的科學突破,毫無疑問是二十世紀初,愛恩斯坦的狹義和廣義相對論,和稍後由玻爾(Niels Bohr)、海森堡(Werner Heisenberg)和薛丁格(Erwin Schrodinger)等人所發展的量子力學(quantum mechanics)。兩套理論非常偉大,亦有極大實用性,核能和核武正是它們的結合,是禍是福,見仁見智。但不幸過去60年,理論物理已可說碰到了堅硬牆壁,相對論與量子力學有非常根本性,甚至哲學性矛盾,聰明如愛恩斯坦,窮人生最後30年努力,也無法解決此問題。後人想出很多充滿創意的理論,例如超弦理論(Superstring Theory),但全都是紙上談兵,毫無實驗證明,所以於事無補。
物理極限對應用科技和經濟發展有很大影響。整個IT革命都是由半導體技術進步所推進。最有名的摩爾定律(Moore's Law),雖並非一條真正永恒不變的物理定律,但在過去50年,一直是芯片發展的一個指標。事實是每一代的芯片發展,雖仍在進步,但速度早已放緩,最初摩爾定律預期每9至I2個月,芯片密度即可翻一倍,近年已放緩至兩年以上。強如過去的老大英特爾(Intel),已停滯於14nm兩年以上,只有台積電和三星能繼續推前,能成功生產7nm芯片。即使台積電等能如期做到2nm,無疑必將接近物理極限,再縮小必將帶出各種量子世界的奇怪現象如「穿隧效應」(tunneling effect),極難控制芯片性能。
在應用層面上,影響也必極大。單是AI無人駕駛,已是個極重要的科技夢想,亦是Tesla股價的一個重要支柱。馬斯克(Elon Musk)教主是個頂級銷售員,他一直不斷告訴「信徒」無人駕駛是個相對簡單的ANI(Artificial Narrow Intelligence)應用,只需GPU或ASIC夠快,加上視覺數據,必可在短期內成功。按馬斯克的說法,年輕一代不需要學駕駛汽車,法律甚至將禁止人類開車,所有汽車變成AI無人駕駛的EV。
無人駕駛為極複雜AI難題
事實上,無人駕駛是個極複雜的AI難題,最近連馬斯克開始承認困難比原先想像中高很多。不止Tesla,大部分其他公司都碰到同樣問題,不少甚至已放棄。Uber和Lyft都計劃出售無人駕駛部門,Alphabet的Waymo,近日CEO和CFO等多位高層相繼辭職。德國各大汽車廠近日都推出質量非常不錯的EV,但並無太多AI功能。
我一向認為無人駕駛沒那麼簡單,應屬於AGI(Artificial General Intelligence)問題,即需要所謂common sense。人腦當然遠比電腦慢,但複雜度遠比芯片高,人腦neurons(神經元)數量超過1000億,synapses(突觸)數量更超過125萬億,更加是三維物體,連形狀和組織都對人腦的思考、性格和整個意識(conciousness)非常關鍵,遠比現時最先進二維為主,7nm GPU的540億原子粒多和複雜。即使未來用到2nm技術,能做出人類common sense的機會仍很低。不少AI專家認為,AGI需要whole brain simulation,或甚至不可以矽為基礎原料,改以用所謂wet ware,不知是否想以基因工程技術,在試管中培植出一個以碳為基礎原料的有機AI系統?聽起來,比Frankenstein(科學怪人)更恐怖!
我沒有答案,只想提醒大家不要過度自以為是,人類始終是渺小的,我們對宇宙的認知非常有限!
(中環資產擁有Tesla、Uber、Alphabet、台積電及三星財務權益)
中環資產投資行政總裁
[譚新強 中環新譚]
https://www.mpfinance.com/fin/columnist3.php?col=1463481132098
同時也有2部Youtube影片,追蹤數超過4,310的網紅伊格言Egoyan Zheng,也在其Youtube影片中提到,脫口秀是殘忍的嗎?可以拿鄭南榕開玩笑嗎?可以拿客家人開玩笑嗎?可以拿黑人來開玩笑嗎?界線在哪裡? #冷血 #藝術 #歧視 ─── ☞〈冷血告白〉全文連結:https://www.egoyanzheng.com/single-post/2018/07/09/冷血告白 ☞IG:https://www.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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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叔的話]
驚聞廖啟智因病離世,我亦想起2013年曾因港視失落免費電視牌照相約他作了一次訪問,刊於《明報》星期日生活副刊,再收錄於《文字欲》一書裡。訪問引起無線電視管理層關注,表示會檢討藝人福利。而這次訪問後,亦幸運地獲得智叔及其太太敏兒的回饋。
智叔言簡意賅地表示「訪問寫得很好」;而敏兒亦同意,文章把智叔的真性情表現了出來。雖然文章之中,智叔是個深沉內歛的人,但他每句說話,都是聆聽了我的問題,再深思之後才說出來的,用字謹慎,樸實無華。隨着自己年歲漸長,才愈來愈懂得欣賞智叔的厚實和智慧,特此把文章與讀者分享。
***
死水翻不了波濤——專訪廖啟智 (2013年10月20日)
廖啟智記得TVB 對他的恩情,一九七九年藝員訓練班畢業後,不久就獲派電視劇《上海灘》重點角色,九十年代《歡樂滿東華》不乏他的亡命表演,最經典要數「穿高跟鞋踩鋼線」和「用喉嚨頂纓槍推郁小貨車」。九十年代中工作量更創紀錄,有一陣子,平均天天在公仔箱曝光半小時,連年「爆騷」讓他有條件養妻活兒。太太陳敏兒是訓練班青梅竹馬同學。智叔有今日,不能不歸功於TVB。
性格上,智叔為人低調,甚少在娛樂版投訴抱怨,更多是默默耕耘。大眾記得,早些年幼子文諾因血癌病逝,兩夫婦靠宗教力量互相扶持,好爸爸形象深入民心。在觀眾心裏,智叔就像他拍的外傭廣告一早已和我們「融入家中」 。
然而,今次訪問,第一次接觸真人,才發現智叔內斂深沉,有點dark。不笑的時候,他那淺灰色眼珠望着你,嘴巴半張,像個洞悉世情的智者,又像個哀傷悲劇人物。導演爾冬陞 說過,智叔眼神「凶狠非常」,筆者見證,裏面像個深海,時而波平如鏡,時而翻起暗湧。
筆者問一個問題,他思考良久,最長一次想了一分鐘,他不是迴避你,而是不願信口開河,在一分鐘裏,他瞇着眼,頭傾側,吃力從深處挖出最精準用字。千呼萬喚始出來的答案,缺少了「無綫」「政府」等主體語,但批評依然扔地有聲。有時他會說寓言故事,聽得人模稜兩可,但只要連同那豐富的形體演譯和千變萬化的眼神,你會明白他說什麼。
在這個脈絡裏,你知道,當他要批評自己前僱主,嘉許一個新玩家,智叔的話,句句肺腑。離開無綫多年,去年替王維基 拍了一套劇,在新工作模式下,讓他重拾了久違的拍劇樂趣。今天,看到這個讓藝人有基本尊嚴,肯提升製作水平的老闆不獲發牌 ,智叔極度失望:「這次不發牌,是我演藝生涯的一件大事。我幾十年沒有享受過工作,現在有機會享受,忽然沒有了,還不大件事?」他更形容,現在發兩個牌,沒大幅改變電視生態:「一潭死水要加入活水才有生機,現在是在潭死水裏,加了兩滴水,泛起了兩個漣漪」。
發牌被阻,有人激憤得今天要上街 。智叔不肯透露他會否參加,但哀莫大於心死:「一字咁淺(嘅發牌道理)都要上街,我寧可唔要(個牌)。」更實際的做法,智叔說,大家「唔好睇」某大台才是力量所在。
然而更令人心寒的,是一種集體絕望。王維基說香港公義已死 ,智叔說得更深入:「香港沒有公義?從來都沒有,只是以前它(當權者)會給你一個希望,𧨾你說有希望的,傻啦,有(希望)的,現在是連希望也要幻滅你……」說到這裏,智叔在筆者眼前耍了兩下魔法,尤如一個欺哄人的小丑,然後忽然變臉,放空眼神,以poker face木訥地說:「現實就係,無!」在昏黃的初秋夜,一陣無情風颳起,把樹葉紙張吹得亂作一團,筆者打了個冷震,眼前恍惚看到扼殺香港創意工業的死神。
***
「壟斷」出現客觀現象
廖啟智出名謙虛。筆者致電邀約訪問,請他這位TVB老臣子又拍過王維基劇集的資深藝人,評一評發牌事件。智叔最初說:「我看法未必夠全面」,記者情急解釋,他才安慰:「我只是說自己經歷未必代表全面,但也願意跟你談。」到了約會時間,現於浸會大學教演戲的他下課後趕來,遲到五分鐘不忘道歉。記者上前跟他握手,他有點生硬,你可以感到一種害羞和慢熱,但骨子裏有一種誠懇。
入行三十多年,智叔是個「TVB傳奇」,自小在基層家庭長大,因親戚在大東電報局 工作,家裏得以用便宜價安裝「麗的映聲」 ,在粵語長片 裏看到童星馮寶寶,啟蒙他要做演員。中學畢業後,兩次投考無綫藝員訓練班才入圍。智叔常說,做人要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高大靚仔」,但多年來在電視及電影機會不絕,兩次獲得金像獎 最佳男配角。
智叔說,自己愛穩定,而無綫「樹大好遮蔭」,收入又不錯,一直沒動機外闖:「熟了制度,工作模式掌握到,人的自省能力會減低,(大台)沒競爭,偶然隔籬(亞視)咬一啖,我哋就醒一醒神,當隔籬台無嘢咬,我哋就繼續,叫對得住份人工。」智叔承認,演員也不敢進取:「要求太多,跟整個氣氛不夾。」
智叔認為,不理無綫認不認,「壟斷」已經出現:「像賽跑一樣,跑道上只得我一個跑,「沒人跟到我,我為何發力?」所以,無論它是否承認壟斷,客觀現象是出現了。」
智叔在TVB服務二十五年,至二○○五年離開。他強調,和舊公司關係不錯,亦感激對方給予的工作機會。然而,外界一直報道他離巢主要為家庭(其幼子二○○三年患病),但今日智叔透露,當初離開,和舊公司管理手法也有關。
智叔形容,最初TVB 成立,藝人大都是簽同一種合約:固定薪金,每月包十個「show」(一個show是半小時節目,即每月曝光五小時)。至九十年代中,合約種類變多,知名度低藝人出現不合理待遇:如只簽一個show 卻被合約綁死一年,亦有藝人因出show 不足,在下一期合約被追討:「有人覺得這些條款匪夷所思,或不合乎合約精神,但亦有人說:你可以不簽,但藝人有選擇嗎?」
智叔發現,公司氣氛有所改變:「以前覺得公司好溫暖,大家一齊打拼,而家(公司)建立了,開始同你計數,「不要跟我講感情」,甚至同事傾約,管理層說話和態度已經「公事公辦」,甚至出現「尖銳挑釁性字眼」,這個變化,令我向心力不強。」智叔形容,同事在負面情緒下工作,促使他於二○○五年離開。
部頭拍劇綁死兩年
離巢兩年,一位相熟監製邀請他回TVB拍劇,以「部頭」 形式接了一套劇,簽約前卻發現條文無理:一套只拍兩個月的劇,竟要綁死兩年,期間不可於其他免費電視台工作。智叔說,對方解釋「這是制度」「這是規定」,並不是針對他。智叔憤憤不平,「唔係嘛?我拍兩個月咋,拍完不就是拍完了嗎?」但也無奈接受,因為更悲哀是,爭取了自由身也沒用,事關另一個免費台亞視近乎沒製作,但智叔依然有氣:「我感受是不好的」。
智叔表面有點酷,卻掩蓋不住一個演員的高度敏感,訪問裏多次提及「感受」。他分析,無綫沒實質競爭,故此沒動機維持員工士氣,但叫他惋惜是,一個以人為本的創意工業,竟悄悄流失了「人味」,說到這裏,他聲線柔軟,但字字清晰:「最初入TVB一切都是新的,可以說不成熟,但很人性。當它成熟到一個階段,變成脫離了人味,它變成不需要顧及感受,但人往往需要一種感受。」
電視台沒「人性」可以去到幾盡?大台為了提升生產力,白天外景,晚間廠景,同一班演員早上六時開工,凌晨三時收工,每天只剩數小時回家冲涼睡眠,但人不是機器:「觀眾可以看到,畫面裏的演員好唔夠瞓,狀態跟劇情應有的不一樣」。藝人拍劇期間想有社交,想有正常生活,是一種「奢望」。
去年夏天,廖啟智參與王維基新公司的《警界線》製作,飾演一個亦正亦邪的卧底。電視界老臣子如他,像劉姥姥入了大觀園,首先是技術上的創新:全實景拍攝,兩部攝影機同步運作:「這些條件是「革命性」的,過往幾十年香港電視製作,沒人會想過用這些方法,是一種「奢望」。」
更可貴是,資深演員如廖啟智,數十年來首次覺得,「原來工作可以如此享受」。他形容,以前拍劇是在「精神體力極度壓縮」,現在是「有空間給演員入戲」:以前二十集拍兩個月,現在拍半年;以前每日工作十九小時,現在縮減至十二小時,當然,老闆給演員的支票大張了,花在製作的開支上升了:「除了頭幾年入行,慢慢已沒有享受過拍劇,這一次才有番。」怪不得,有人形容無綫叫「舊世界」,王維基開拓了「新世界」。
聽到這裏,筆者感到一陣悲涼,香港演員多年委曲求全,過着比「碼頭工人」更剝削的生活,還有人拿着「自由市場」作藉口,指藝人「自願」被剝削;亦有藝人把這種舊秩序「內化」,揚言感謝大台霸權,才能練就一口流利普通話回應其他電視台訪問。
筆者大學主修心理學,記得一個經典實驗,科學家把狗放在大箱裏,箱子一邊通電,只要狗躍過中間欄柵跳到另一邊,就可以免卻被電刺痛,研究發現,狗會不斷跳躍,即使氣來氣喘,心理依然健康。但若欄柵另一邊也是通電的,意味牠如何努力跳躍,一樣會被懲罰。最恐怖是,有一天,欄柵另一邊不再通電,狗也放棄再跳,只會伏在地上任電流刺痛。簡單說,這隻狗「認命了」。科學家說,人亦一樣,長時間發現努力白費,會產生一種後天養成的自我放棄心態(learned helplessness) ,現在政府的做法,如同關掉了創意工業工作者等待多年後的最後一扇逃生門,把業內最後一線生機也要滅絕。
人味流失希望幻滅
智叔像個智者,一矢中的點出今次事件最令人擔心的事實: 「希望的幻滅」。他承接了王維基所說,香港沒有了公義,卻更透徹地分析,公義或許從來也許沒有,但至少當權者會願意假裝,欺哄我們「有的有的,這世界有希望的」,但今次決定,如同把香港人僅有的希望也要消滅: 「現實就是,無」。
請智叔分析,事件對香港整體社會的啟示。他像老僧入定,苦苦思索,良久才語帶相關地指,這次發牌決策,也反一種「無人味」的管治思維: 「這次結果是,它不需要理會你的感受。」筆者追問,「它」是當權者?智叔沒否認,只慎重地重複:「它不會理會你感受囉。」
慎言的智叔,沒有落力稱許王維基,只是陳述客觀事實:在王維基治下,創作團隊過着較有尊嚴的生活,製作水平提升,藝人有空間可鑽研演技,觀眾多一個選擇。這不過是一個健康的自由市場裏應有的生態,六天之前,政府無情扼殺。智叔回憶,周二晚聽到港視失落牌照,愕然非常:「我腦海裏諗,唔係嘛!」
對於政府不發牌的理據,連兩屆金像獎最佳男配角廖啟智也看不明白蘇錦樑局長 的戲碼。智叔幽默地道:「我真係理解不了,什麼叫一籃子(因素)?個籃幾大,裝什麼也不知道,我怎樣理解?我只是知道,(牌照)沒有。」
最大力量: 關電視
智叔說,不想猜度背後原因,說愈想愈令人難過。自稱懦弱的他說,感到扭轉事態機會渺茫,今天會否上街,他形容自己「思考中」,更有點絕望地說:「一字咁淺嘅嘢,(政府)都做唔到,如果下下要上街才可得到,我寧願不要,你可以說我消極,但消極也是一種抗爭。」他反而認為,關電視是一種可行方法:「既然,大家看到這個現象,就用選擇權去選擇,我覺得最大的力量是「唔睇」……觀眾要醒覺,有些習性我們不一定要堅持。」
兩個新牌電盈和有線 ,不會主攻電視劇,坊間認為,未能改變一台獨大,智叔以寓言故事,形容電視行多年如「死水」,今次選擇性發牌,死水也翻不了波濤:「水唔郁係死水,有嘢郁才是活水,你看死水裏沒可能有太大生機,活水才能養生,生命才可以延續。現在(發兩個牌)只能說是在一潭死水裏,加咗兩滴水,產生了兩個漣漪。」
一場革命需要勇氣
訪問在戶外,由黃昏一直進行到入夜,一陣陣秋風吹來,加上智叔的悲觀看法,令人絕望。我哀問智叔,香港人如何還有希望?智叔忽然小人物上身,推說自己沒責任令香港人有希望。大家靜了片刻,他又於心不忍心,引述港視同事收到噩耗後,發給他的短訊,內容是:「這是一場革命,革命不一定成功;一定成功的革命,便不需要勇氣。」智叔解讀,若大家把這件事看成革命,就知道革命會失敗,會流血,有犧牲,雖然過程難受,但至少「勇於去革命的人,才可貴。」
不少演員擔心得罪「舊有秩序」。智叔笑言,近年已轉向以電影為主,亦已過了「無嘢做唔得」的階段,故不太擔心。這次和王維基以「部頭」形式合作,不獲發牌他最傷心的是作品沒法重見天日。問他是否被大台列入黑名單,智叔笑着問:「我怎知道?但在公開場合,它(無綫)不會訪問你。」
對於香港電視觀眾,智叔有什麼說話要說?這個擅長演譯深沉角色的實力派,還是勸勉大家要內觀,要自省,戒掉對一間電視台的情感依賴:「其實人是需要有感情依附,一路慢慢成長,我們要學會不帶感情,或至少設個界限,做觀眾也是。觀眾好想有感情寄託,奈何有時所託非人,我哋都要有所取捨。」訪問完畢,我們客氣地道別,他一轉身,沿着昏黃的街燈漸行漸遠。我想起《無間道2》 ,智叔飾演的黑道人物,殺人之後,旁邊有人在埋屍,他在荒野裏用口琴吹起一首《Auld Lang Syne》。
***
[後記]
每一次訪問,都擴闊我的眼界.以前我以為,演藝人物在幕前口齒伶俐,幕後他們也應該口甜舌滑.訪問完智叔,令我大跌眼鏡.
我保留了當日訪問的錄音聲帶,教新聞採訪課時會播放節錄給同學聽.智叔在錄音中說話零碎、斷裂、主語欠奉,有時我問一個問題,接着是一片死寂,dead air數十秒,他才老鼠拉龜地回應.談話內容有時抽象,聽得人不明所以.學生聽到智叔的反應,忍不住苦笑,有時皺眉.
我會問同學:「廖啟智不想接受我訪問嗎?不是.」我的觀察是這樣的.從第一通我打給他的電話開始,他的每一個反應都顯示他願意做訪問,但他的開放程度有限,有意識去保護自己的私隱.例如他只把辦公室電話留給我,跟我碰面後握了一次手,握手的力度有一點僵硬(我在課堂上經常跟學生玩握手遊戲,請學生判斷不同力度握手表達了主人翁的甚麼性格).
遇到如此受訪者,採訪風格也要作出配合.由於智叔說話風格簡約,不少意思是由身體語言、語氣傳達,我大膽在文章裡做了一些詮譯和解讀.文章刊出後,有人認為我的書寫太過主觀.完稿後,雖然文章受歡迎,但我的心情仍然忐忑.直至幾天之後遇到一件事,才放下心頭大石.
話說港視不獲發牌後,員工連日在金鐘政府總部公民廣場留守,晚晚舉行集會,不少藝人出席,獨欠廖啟智.直至一個晚上,我在金鐘現場,赫然發現台上發言的正是廖啟智,我忍不住走近台邊.本來站在台上的叔智,在人群中看到我,緩緩地走到我面前,更彎下腰伸出右手,示意邀請我握手.我立即伸手回應,在數以百計的群眾面前,我們握了第二次的手.他一如以往簡約地說了幾個字:「篇文寫得好好」.那一刻,我的滿足感難以言喻.
之後,在台下遇到廖啟智太太陳敏兒.敏兒和她丈夫的性格相反,熱情親切,她捉着我的手,溫柔地說:「文章寫得好呀.」我忍不住說:「最初也擔心,把智叔寫得那麼悲觀會不好.」她答得有權威:「怎會呢?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呀!」我放下心頭大石,跟她說,現在我在大學教學生做記者.她如同媽媽般叮囑我:「現在很多傳媒寫的東西都是假的,你記住,要教導學生,只寫真的東西.」我會好好記住,謝謝你,敏兒.
(照片:明報星期日生活副刊,明報攝影記者陳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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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校長👍🏻
【有學生罷課的學校,守護罷課學生的校長】
佛教善德英文中學的何滿添校長說,希望即使外頭大風大雨,仍能為學生撐起一個避風港。敢言的他毋懼發聲,「當外面紛擾到四處都是催淚煙,如何可以獨善其身,坐在校長室聞不到聽不見?」校長在受訪後帶路,讓我們看看這個避風港的一些角落。(攝影:鄧宗弘)
校長與罷課學生的故事 - https://bit.ly/2k5ivaj
何校長,請安息。校長曾在訪問最後留下告別校園的一番話:
//有沒有想過告別校園時,一定要跟學生說什麼?「要這樣預告嗎」,「我希望,學校永遠是他們第二個家,在這裏找到可以信任、好愛他們、願意聆聽他們的老師和校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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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號課室坐着一名社工,面前是三個盒子,放了餅乾、情緒紓緩小書與白紙。
開學了,這個課室零落坐着學生,在罷課。穿着體育服的少年跟我對話時一直戴着黑色口罩,青澀而溫文,聲音幾不可聞:「對比上街,我覺得這是和平、有效的方式表達訴求」,他已堅持好幾天,課室裏同學愈來愈少。「我要自己思考、為自己負責任,不是父母說什麼都聽從」,他說,「我也會有認為正確、應該做的事」。
想對外面說什麼?「五大訴求,缺一不可。」我湊近耳朵,才把這句聽得清楚。
校長室內響亮的聲音與笑聲,有時外頭校務處的職員都聽到。
「你叫我不安排課室?對不起,我做不到。那些是我的學生,他們想有套枱凳,有安靜的地方讀書,談談對這件事的看法。你要我板起臉孔,手執一份操作指引,說a可以、b不行、c要記大過、d就趕出校,你覺得後生仔會如何?ok,那我就做制度以外的事,不回校了。引到校友聲援、拉人鏈嘈、有人報警、學生跌傷……唔好喇啩,我佛慈悲吖嘛。」
佛教善德英文中學何滿添校長的頭髮二○一四年還烏黑,現在都白了,黝黑膚色、高大身形,看起來很硬朗。他還複述前兩天有人站校外罵:「讀屎片呀你𠵱度,罷課就返屋企啦,正人渣,點教佢哋㗎﹗」
如何教?他承認初初教書,確是沒教得很好。在band 5中學教英文的歲月裏,想學生多開口練習,答題不要只懂得I don't know,給三種答案,1. I don't understand the question. 2. I don't know the answer. 3. I'm sorry, I can't express it in English. 好歹選一個。誰知學生大聲用諧音問候他母親,全班見何sir被公然挑戰,笑得很樂,阿sir沉住氣,接下來教tense變化go、went、gone。下課才捉那男生來問,他卻哭起來。「他說媽媽跟人走了,爸爸是中港司機,他跟半失明的祖母住,昨晚沒飯吃,那天很冷,衣服又穿了洞。當他連基本溫飽、愛都沒有,跟他說英文?說艱深的tense?too far away啦。」阿sir到小食部給他買三文治、熱維他奶,加上神父付他每月四十元的午餐費,囑老師買件新冷衫。「此後他上堂好畀心機,雖然英文還是不太好,考不上中六,但那個年代很好,他學師修理雪櫃,之後在觀塘一個地方開了店,結婚做爸爸。」偶爾行過那間店,舊生伸出滿是偈油的手來握,說阿sir去飲茶啦,「我答好﹗有時說回那句粗口,我們還笑一餐」。
一九九○年,他第一次以老師身分走入課室。如今何校長五十有八,今年大概是他在善德這間Band 1資助英中的最後一個學年。「善德罷課都好出名㗎喇。」查一查新聞就知道,雨傘運動時的九月,他允許學生戴黃絲帶上課,斥周融倡設舉報熱線如文革,學校網站其後被黑客入侵。「二○一四年我做善德校長剛好滿十年,遇到當時覺得是驚天動地的運動,但坦白說對學校衝擊不算太大。雨傘運動沒那麼多家庭成員之間的分歧,今次很多同學跟我說,跟爸爸媽媽、甚至朋友意見亦不一樣,他們很怕被標籤為搞事、累死香港,事實上他們心目中的理想並不想用武力,只是去和平示威,或做後方支援者,幫手急救,但到最近這個月,他們都不見得很安全,其實好擔心。」
學生喊口號 不針對警察
小息時候,葵盛圍這個中學雲集的小區呼喊聲此起彼落,舊生在校外隔着圍欄帶師弟妹唱Do you hear the people sing?和喊口號,幾層走廊上一排排學生高呼和應。一打鐘,校務處立即收到附近居民電話投訴,說打擾到家中小孩睡覺。早幾天,學生還大叫「香港警察」,再小聲接「全部垃圾」、「知法犯法」,何校長說即使老師都有兩種色,深藍的每見一次行動就被刺激一次。他數天前向學生廣播,「你喊光復香港時代革命、喊五大訴求缺一不可、喊香港人加油,我沒問題,校長覺得都是你想表達的意見。惟獨那幾句,我聽到有點不舒服。香港三萬八千幾個警察,曾幾何時獲人稱譽為亞洲最優秀警隊,我絕對不相信三萬八千人都像你們描述的,有個負面標籤。老師、職員、工友的親屬,甚至同學的家長或有些從事警察行業,可不可以有點尊重?」至訪問當天,學生如何激昂,都未曾喊針對警察的口號。對於警察子女,校長沒特別安排,「不需要亦不想特別標籤,但確保學校不會出現欺凌」,他將老師開學後致電每名學生家長了解子女情况的「陽光電話」,由九月尾提前到月中。
若割裂師生關係 激起更大反彈
「我想讓社會人士知道,即便今天接受訪問亦然,我們好多校長就像何滿添,在專業地做教育工作,守護孩子。我們重視他的人身安全,不會鼓勵他違法,或用暴力手段爭取訴求,但最重要是有個地方讓他放心講,我就去聽,如果我們連這些學生都不接納,那我為何還要搞學校?我不是做懲教署嘛。」他見面打招呼時伸出的手有點特別,微斜以手背向天,像人鏈裏邀請拖手的姿勢,「接納聆聽、同行休息、尊重關愛,保持盼望」,近日放在他心頭是這幾個詞,「唔通我報警拉我啲學生咩?我唔會囉。你要跟他割裂,捨棄互相信任的師生關係,目的是禁止表達政治訴求,是否真的做到?只會激起更大反彈,一個願意接納聆聽學生的學校場所是個避風港,在動亂時勢、聞催淚彈的年代,是否可相對和平一點去處理?」他認為不能師生關係不對等,「不可以你是我的學生,我話乜你就做乜」。但校內「有份」的stakeholder政治立場各異,他得取個平衡,「戴白絲帶得唔得?得。口罩?得。頭盔、過濾口罩,真係唔得嘞,因為政治性太明顯,會有些持份者不舒服。罷課伏桌上睡覺玩手機得唔得?唔得;坐在一起聊聊,得;播Winter on Fire得唔得,都得,不過要先問我」。
他每天八時許打鐘後都作雙語廣播,這天除了提及小息會有師兄師姐來唱歌,可自由參與,還交代周一早上這區將有超過十間中學組成人鏈的行動,叮囑同學如參加不要佔路,遇警員要好好溝通,行動完了記緊回到學校來上課,他亦安排了老師當天在外面巡,又聯絡過其他校長。學生們也許聽不出來,在校務處的校長嗌咪前神色凝重,如將上戰場,一熄咪站起來,喊句「好累」,轉身回校長室又抖擻起來見舊生。他們在校外派單張,有人上前斥「不要做得太過分」,「有些老師覺得你這樣高調在校長室跟他們談,是否變相認同他們?但我覺得,你一日畢業是我的學生,一世都是我的學生」。
帶領學生多角度思考問題
教育局長楊潤雄說,不應以學校作為表達政治訴求的場地。「唉﹗」他大嘆一口氣,「這真的要講。社會就是政治,眾人之事就是政治。如果你說維持校園政治中立,這個角度沒有錯,但理論上表達政見都有自由,我們要持平客觀帶學生看問題的兩邊,他們有獨立思考,看完新聞聽完記招,就像通識題,你有多大程度相信政府的說話是反映事實全部?他們如想表達政治訴求,和平理性的話,真係禁唔到㗎喎」。說罷課犧牲學習時間,「我是覺得很可惜,不過我尊重他們跟爸爸媽媽深思熟慮之後決定罷課這個選擇」,學生罷課須家長簽名同意。「我不會鼓勵,也不會禁止。」
進校門登記時,我向更亭大姐打探,校長是個怎樣的人?她評價,「他不會以權勢壓人」。還透露每次升中講座,家長出校門談論時,都說喜歡這個校長。「因為他們知道我捱得窮、捱得苦。」於和樂邨長大,教育一開始對他來說,是爭取高收入幫輕父母的途徑,車衣的母親為省車錢拖大袋衣服從家裏行路到牛頭角,膊頭血痕叫他努力讀書,考進名校聖保羅男女中學;獲得大學學位那年,當售貨員的父親卻因心臟病驟然去世。他到瑪利諾中學做實驗室技術員,為課堂預備儀器、買青蛙劏、捉蝸牛、摘樹葉、抹枱,補讀大學學位當上老師,一步步到中文科主任、副校長,二○○四年七月八號颱風「圓規」送他哭着離開走了二十四年的彩霞道,空降善德做一校之長。
標籤學生 無助解決問題
「我見證香港由好窮的工業城市走到今天繁盛。」他原本擁有一個很獅子山下的故事,以「希望年輕人唔好搞亂香港」來結尾也很常見。「搞亂香港?」校長很大反應,「我常覺得那不是搞亂香港,是他們在追求一些理想,好似沒人聆聽,沒法用更好的方法化解。還有一種假設是所有戴黑口罩、穿黑衫一定是我的學生,警方都會喬裝啦。若真的犯法,依法審判沒有問題,但我亦希望不要標籤所有犯法者都是學生,只會增加撕裂、加強對抗,無助降溫解決問題」。現在的學生溫飽大多不成問題,他說:「不用標籤學生出身,這一刻需要什麼,老師真的要聆聽。我的母校校訓信望愛,最重要是愛。」他開始背〈哥林多前書〉第十三章經文,這個校長沒宗教信仰,佛偈與《聖經》都是道理。
經歷兩場社會運動,他再思教育是在病榻上,夜闌人靜時。近年患重病,先是罕見的皮肌炎,這兩年則是腫瘤,接連復發,所幸幹細胞療法讓他逐漸康復過來。服藥導致難以入睡的時候,他左思右想,「未去到老淚縱橫,都會有少少感慨。為何回歸廿幾年,始終沒辦法給年輕人安定一點的環境去追夢呢?年輕人有很多不滿,房屋、政制、政府表現,當特首說建構對話平台,甚至說如何與年輕人溝通,回應社會訴求,但年輕人感覺到是另一回事」。他想到教育工作者能做的,是讓學生珍惜生命,失去一個都嫌多;也讓他們知道「參與運動或一些違法活動,可帶來高度的危險性」。「前線會否真的有學生參加?絕對有,根據非正式消息,香港不同中學有學生被捕,是相當可惜的。」他說八月時已打算若自己的學生被捕,盡力提供法律支援,「有足夠的意見幫他們面對可能出現的檢控」,而荃葵青校長會八月底時亦曾向警方要求若有學生被捕可通知學校,但地方警區回應做法屬全港措施,暫未答允。
夾縫中發聲 不能獨善其身
教育局開學指引提醒老師就社會狀况可對學生答「不知道」,「事實放在面前,學生看了有判斷,他來問你,難道答不知道?我的做法是教他們將價值觀排優次,讓他知道每一個價值觀代表什麼,再建立自己的一套」,但現實讓他有時都很難教,「經濟發展重要,還是民主人權、言論自由重要?兩者要秤,香港這一刻什麼是重要?沒真正的雙普選,為何年輕人覺得有虧欠?他們心目中的烏托邦,香港可以怎樣做?有沒有人關心過?當一間劏房四千蚊一個月,你好難跟他們說有好的未來和前途」。解鈴還須繫鈴人,「鈴不是我綁的,所以政府、中央政府真的要想想,不要損耗很多代的年輕人。政府若有恰當回應,影響會大過我們說一百次」。
校長願意先為學生示範答題。他多次在《明報》撰文回應社會問題:政府鼓勵三三四學制下,高中生選修三至四科,他批評課程內容過重,先削再講;教師自殺,應反思由學校或辦學團體難有效處理投訴,建議交給教育局來辦;校園是否不能談港獨?他都寫過,應相信教師能專業地引導學生從多角度思考議題。「當外面紛擾到四處都是催淚煙,如何可以獨善其身,坐在校長室聞不到聽不見?」開學前他撰文表明對罷課的見解,「去到大是大非,讀咁多書,還有支筆」,就應當寫,也敢言受訪,「我覺得不發聲不舒服,以及太多扣帽子的誤會,洗腦啦、鼓吹罷課啦,我也想同學仔快快脆脆返課室上堂,行有餘力就和理非非去遊行表達意見,但問題是他們覺得不夠嘛,認為得不到政府回應,學校便處於夾縫中」。
校長曾經也是學生,近視眼來自躲被窩開電筒看《射鵰英雄傳》的時光,「我喜歡郭靖,『俠』這回事對我的人生處事很重要,正義、正氣好緊要」。看以前的照片,校長一副國字臉,現在清瘦些。抗癌藥影響,打字其實不易,但「仲有一口氣,唔打得就冇辦法啦」。他問有沒有察覺,以前的校長不會噤若寒蟬,這一兩年少了人出聲?愛睇波的校長是利迷,說YNWA(You'll never walk alone),「你看看外面就知我不孤獨啦」。明明說下午四時得回家休息,還拉着我認識與他並肩作戰的中文科主任、看舊生為師弟妹買食物的「和你食」盤子、轉頭又着攝記為他與學生作品合照。「還在這個崗位一天,」一字一頓「我都好想」,「守護着這個校園的文化和原則」。唯獨應我的要求帶路去見罷課學生,他流露出硬淨裏的一份體貼,「我建議不要把錄音機對着他」,又向同學說,你有拒絕受訪的自由。
教育工作者最大的使命
「我們有一個最大的使命,是安頓他們急躁、不穩定的情緒,聆聽、重視、肯定學生這個暑假獨一無二的經歷,然後再了解他們走得多前,如果他聞過催淚彈,是怎樣的感受。我對罷課學生一定問兩條問題:第一,會不會因為罷課令你跟家庭成員的關係變得緊張?若有這種關係,我們會小心為他疏解;第二是參加罷課有沒有令他覺得與周邊,不論學校、同學、好朋友有分歧,感到人際關係受壓。」
二○九號課室裏,眼神敏感脆弱的學生談到學校給了他平台發表意見,有老師保護,他能勇敢表達自己的訴求。你覺得校長是個怎樣的人?他有一點窘:「友善吧。」就這樣嗎?他想想:「真係好多謝佢。」沉默一刻,以為他想結束對話,聽到很小的聲音透出口罩:「覺得當初,冇揀錯學校。」我回校長室轉達這句話,何校長用更明亮的聲線稍稍掩飾高興,「哎呀,唔好整到我想喊啦」。因為休養,他計劃提早一年退休,據我從更亭收風,「我們都想校長做多一年」。有沒有想過告別校園時,一定要跟學生說什麼?「要這樣預告嗎」,「我希望,學校永遠是他們第二個家,在這裏找到可以信任、好愛他們、願意聆聽他們的老師和校長」。
#明報 #明報即時新聞 #星期日生活 #罷課 #校長
明報生活與社會工作紙答案 在 伊格言Egoyan Zheng Youtube 的最讚貼文
脫口秀是殘忍的嗎?可以拿鄭南榕開玩笑嗎?可以拿客家人開玩笑嗎?可以拿黑人來開玩笑嗎?界線在哪裡?
#冷血 #藝術 #歧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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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個月,脫口秀演員博恩以鄭南榕自焚為題材的笑話在網路上引起軒然大波。
然而事實上,類似事件並不罕見──生活中有許多笑話原本就源自於對特定群體的刻板印象或歧視;近日一波以「客家人生性吝嗇」為題材的笑話創作風潮,其實也是這樣。
這總令我們好奇:藝術是嗜血的嗎?藝術能否歧視他人?
藝術創作是否可能是對他人苦難的消費?藝術創作需要遵循現實世界的倫理嗎?
這是本集的主題,來自伊格言老師的一篇文章:〈冷血告白:論藝術嗜血〉。
文章開頭,伊格言帶我們進入了電影《柯波帝:冷血告白》(Capote)的劇情。
這部2005年的電影由已故的奧斯卡影帝菲利普西摩霍夫曼(Philip Seymoure Hoffman)主演;
改編自美國同志作家楚門卡波堤(Truman Capote)的真人真事──1965年,Truman Capote完成了一部述說真實罪行的「非虛構小說」作品《冷血》(In Cold Blood)。
這本書的題材是發生於堪薩斯州小鎮的一家四口滅門血案──兇手潛入農場主人赫伯特‧克拉特(Herbert Clutter)家中意圖偷竊未果,遂殺害了克拉特夫婦和他們的兩名子女。
Capote對血案兇手和案發過程產生好奇,心生《冷血》寫作計畫,並設法前往監獄,採訪落網兇手。
探詢真相之餘,也希望實地經驗能為此書增添血肉。
也正因如此,Capote與兇手成為好友,甚至互生情愫。
然而這樣的權力關係卻將這件事拖進了一個曖昧無比的泥沼中──Truman Capote希望能在兇手幫助下獲得素材,儘快完成曠世鉅作;
而兇手則懷抱著一種模糊的願望:渴望被了解、渴望被寬宥、渴望成名、渴望為世人所知。
但冗長的司法程序使二人的關係越趨緊張。
Capote原本的預期是,兇手將被處決;而在處決之後,《冷血》一書也將順利定稿出版,進一步將作者的文學聲望推向高峰。
然而另一方面,站在兇手的立場,當然並不希望判決對自己不利。
結果是,司法程序複雜漫長,行刑一拖再拖,宣判之後上訴再上訴,纏訟曠日廢時,作家也等得心焦不已;
因為結局尚未出現,書自然也無法完成。
在故事尾聲,當Truman Capote終於獲知全案死刑定讞的那一刻,簡直是鬆了一口氣。
實際上,Capote的心境當然非常複雜──權力慾、名氣與地位之誘惑、道德兩難與私人情感在此一荒謬情境中彼此拉扯,從而展現了巨大而深刻的張力。
而這部電影的重點之一,正是藝術冷血、藝術嗜血的問題。
Capote與凶手之間,是採訪者與被採訪者,也是平常人與犯罪者的關係;他們確實是朋友,甚至產生了友達以上的曖昧。
所以,回到電影的標題,這其實不僅僅是滅門血案的「冷血」,甚至也可以說是作家Capote自己的「冷血告白」,其自身的「Cold Blood」──
我們以為冷血的只是那個犯下滅門案的兇手,但作為藝術家、採訪者的Capote,是否也在冷血地透過剝削他人、剝削朋友,來獲得藝術上的成果呢?
答案當然是肯定的。但伊格言提醒我們,事情還沒結束。
事實上,藝術不僅僅習於透過藝術家剝削其描述對象(也就是滅門血案本身,以及血案兇手),它尚且剝削了作者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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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格言,小說家、詩人,《聯合文學》雜誌2010年8月號封面人物。
著有《噬夢人》、《與孤寂等輕》、《你是穿入我瞳孔的光》、《拜訪糖果阿姨》、《零地點GroundZero》、《幻事錄:伊格言的現代小說經典十六講》、《甕中人》等書。
作品已譯為多國文字,並於日本白水社、韓國Alma、中國世紀文景等出版社出版。
曾獲聯合文學小說新人獎、自由時報林榮三文學獎、吳濁流文學獎長篇小說獎、華文科幻星雲獎長篇小說獎、中央社台灣十大潛力人物等;並入圍英仕曼亞洲文學獎(Man Asian Literary Prize)、歐康納國際小說獎(Frank O'Connor International Short Story Award)、台灣文學獎長篇小說金典獎、台北國際書展大獎、華語文學傳媒大獎年度小說家等獎項。
獲選《聯合文學》雜誌「20位40歲以下最受期待的華文小說家」;著作亦曾獲《聯合文學》雜誌2010年度之書、2010、2011、2013博客來網路書店華文創作百大排行榜等殊榮。
曾任德國柏林文學協會(Literarisches Colloquium Berlin)駐會作家、香港浸會大學國際作家工作坊(IWW)訪問作家、中興大學駐校作家、成功大學駐校藝術家、元智大學駐校作家等。
香港文匯報專訪:
http://paper.wenweipo.com/2019/09/02/...
香港明報專訪:
https://news.mingpao.com/pns/副刊/art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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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是什麼?我認為,好的小說是一則猜想──像數學上「哥德巴赫的猜想」那樣的猜想。猜想什麼?猜想一則符號系統(於此,是文字符號系統)中的可能真理。這真理的解釋範圍或許很小,甚至有可能終究無法被證明(哥德爾的不完備定理早就告訴我們這件事);但藝術求的從來便不是白紙黑字的嚴密證明,是我們閱讀此則猜想,從而無限逼近那則真理時的智性愉悅。如若一篇小說無法給我們這樣的智性,那麼,它就不會是最好的小說。
是之謂小說的智性。───伊格言
明報生活與社會工作紙答案 在 伊格言Egoyan Zheng Youtube 的最佳貼文
《破案神探》(Mindhunter,或譯「心靈獵人」)是一齣美劇,背景設定於1978年,聯邦調查局FBI剛剛成立「犯罪行為科學」研究部門。曾是人質談判專家的主角霍頓‧福特訪查了全美已入獄服刑的連環殺人犯,從他們的口述生平,解析心理動機和行為模式;並試圖藉由這些資料,對類似的案件,找出破案線索。
☞Instagram|http://www.instagram.com/egoyanzheng
#破案神探 #網路霸凌 #正義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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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淵也凝視著你〉全文連結:https://www.egoyanzheng.com/single-post/2019/11/11/%E6%B7%B1%E6%B7%B5%E4%B9%9F%E5%87%9D%E8%A6%96%E8%91%97%E4%BD%A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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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案神探》(Mindhunter,或譯「心靈獵人」)是一齣美劇,背景設定於1978年,聯邦調查局FBI剛剛成立「犯罪行為科學」研究部門。曾是人質談判專家的主角霍頓‧福特訪查了全美已入獄服刑的連環殺人犯,從他們的口述生平,解析心理動機和行為模式;並試圖藉由這些資料,對類似的案件,找出破案線索。
這「行為科學研究部門」很快獲得上司支持,並協助各地州警成功偵破了數起懸案。霍頓‧福特探員也因此擒獲了「現代福爾摩斯」的美譽,運籌帷幄,自信滿滿。直到有一天,他遭遇了職業生涯中第一道個人難題:他發現了一名小學校長的不當行為。羅傑‧韋德校長,年約五十多歲,服務於榭蒂蘭恩小學數十年,辦學有聲有色,春風化雨,頗獲好評。然而他長期有個怪異行為:他喜歡搔癢小孩的腳底。每當小朋友們打架、不聽話或假裝腳痛不想上學時;韋德校長便把他們叫進校長室,搔癢腳底作為處罰;事後還給他們五分錢做為獎賞。這些孩子們完全沒有不舒服的感覺,而且往往是笑著離開的──因為會癢嘛,而且那又有點好玩。這看來頗具創意,但同時卻又如此可疑。對,校長把微罪懲罰給「遊戲化」了,藉此減輕被懲戒者的受辱感;但依舊保留了「懲戒」這個名目。但有少數老師和家長質開始心生疑竇:這外表看來一本正經、且素來受人景仰的校長大人,該不會是個變態蘿莉控或正太控吧?
根據自己訪談眾多殺人者的經驗與直覺,自信滿滿的福特探員斷定:愛對孩子搔癢的韋德校長,顯然就是個變態,他的不當行為正預示著他「即將」犯下重罪──儘管此刻除了少數老師與家長的主觀憂慮外,沒有任何明確犯罪跡證。福特探員堅持向教育主管機關告發此事。這導致韋德校長火速遭到革職,被迫離開教育界。然而事後,校長太太找到福特探員,聲淚俱下指控他催毀了韋德校長的清譽與人生,平白毀了韋德一家的幸福生活。一名橫遭剝奪一生摯愛之志業的教育家,一夕之間淪為過街老鼠。比起陷入的經濟困境,無形損失更為可怕:好友疏遠了他們,外出採買時承受無止盡的竊竊私語和懷疑的目光,再也沒有人願意和校長一家說話。
羅傑‧韋德真是個變態嗎?福特探員的「預測」或「防患未然」,是正確的嗎?直至第一季結束,劇中情節尚未帶來確切的答案。
然而伊格言說,這現象正像是尼采的一句名言:當你凝視深淵,深淵也凝視著你。伊格言解釋:容我們稍稍「偏移」或「延伸」一下這句話的涵意──福特探員對連環殺手的訪談,正是站在正義、科學、法律的彼岸在凝視這些深淵。然而凝視的過程,卻也難免被深淵「回視」。有時候,當深淵裡的罪惡太過龐大、恐怖,乃至挑戰人類良知與文明之底限,作為一名研究者,想要對它產生「理解」和「同理」(就像片名:Mind Hunter:一邪惡變態心智之獵取者,「心靈獵人」),往往必須親身涉險,仔細揣想這些人類極惡者的心智。而付出的代價或許正是──讓自己變得跟他們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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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格言,小說家、詩人,《聯合文學》雜誌2010年8月號封面人物。
著有《噬夢人》、《與孤寂等輕》、《你是穿入我瞳孔的光》、《拜訪糖果阿姨》、《零地點GroundZero》、《幻事錄:伊格言的現代小說經典十六講》、《甕中人》等書。
作品已譯為多國文字,並於日本白水社、韓國Alma、中國世紀文景等出版社出版。
曾獲聯合文學小說新人獎、自由時報林榮三文學獎、吳濁流文學獎長篇小說獎、華文科幻星雲獎長篇小說獎、中央社台灣十大潛力人物等;並入圍英仕曼亞洲文學獎(Man Asian Literary Prize)、歐康納國際小說獎(Frank O'Connor International Short Story Award)、台灣文學獎長篇小說金典獎、台北國際書展大獎、華語文學傳媒大獎年度小說家等獎項。
獲選《聯合文學》雜誌「20位40歲以下最受期待的華文小說家」;著作亦曾獲《聯合文學》雜誌2010年度之書、2010、2011、2013博客來網路書店華文創作百大排行榜等殊榮。
曾任德國柏林文學協會(Literarisches Colloquium Berlin)駐會作家、香港浸會大學國際作家工作坊(IWW)訪問作家、中興大學駐校作家、成功大學駐校藝術家、元智大學駐校作家等。
香港文匯報專訪:
http://paper.wenweipo.com/2019/09/02/...
香港明報專訪:
https://news.mingpao.com/pns/副刊/art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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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是什麼?我認為,好的小說是一則猜想──像數學上「哥德巴赫的猜想」那樣的猜想。猜想什麼?猜想一則符號系統(於此,是文字符號系統)中的可能真理。這真理的解釋範圍或許很小,甚至有可能終究無法被證明(哥德爾的不完備定理早就告訴我們這件事);但藝術求的從來便不是白紙黑字的嚴密證明,是我們閱讀此則猜想,從而無限逼近那則真理時的智性愉悅。如若一篇小說無法給我們這樣的智性,那麼,它就不會是最好的小說。
是之謂小說的智性。───伊格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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