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變了,請記得告訴我】
結束了最後一場(假性的)宣傳活動後,我決心一整天什麼都不做。早上生理時鐘依然早早叫我起床,我床都沒下,繼續躺著看昨日剛入手宮本輝的《月光之東》一直看到中午,起身洗澡出門前往朋友小朱家。決心在她家不要臉賴在沙發上,等著被餵食。
結果這一吃,真的從下午一點吃到晚上一點。現在已經深夜兩點多了,我的肚子依然飽的無法入睡。可能是酒精的關係(不過我倆也總是沒來由感性),回到家我傳訊給小朱,繼續延續我們剛才聊出的一個創作可能,最後感慨加上一句:如果我真的變了,妳一定要告訴我。
「但我們可能真的得變,才能更上一層,是嗎?」她回。
我說,我說的是那種不好的變,就是變得我們都一直不喜歡的那種樣子。
「那如果我變了,妳也要告訴我。」她回。
我想起昨天和達陽對談後,請他幫我簽書。一口氣要他簽四本書也是有點為難他,因為他每一本都會寫上一句話。我第一次跟另一位作者一起簽名,第一次意識到我的讀者好像很怕我。一直聽到隔壁達陽和讀者有說有笑的,有一位讀者好像說要簽朋友的名字,達陽問說:(超級溫柔地)是個什麼樣的人呢?我那時有震了一下,「什麼樣的人?」好難的一句話耶,達陽。我沒有聽見讀者的回答,心裡卻默默回了各種答案:很喜歡你的人/我最好的朋友/我的妹妹/重要的人。
我在旁邊氣定神閒地現學現賣,如果有簽給別人的我就跟著問:是什麼樣的人呢(也要超級溫柔地)?(瞬間覺得自己親切破表)總之,都是對他們來說好重要的人。我說過,我最喜歡聽見的事,就是自己的書被當成禮物,從一個人手中送到另一個人手中。我忘記了他們確切的答案,但記得他們總回答地很開心。
「我們都沒有變,一定會有人聽見。」
達陽在其中一本上面寫了這個句子。我看了很久他寫的「變」字,寫得有點潦草,看起來很像「愛」。但我用常理推論,「我們都沒有愛」實在太慘了,完全不像他這個大學長的作風啊!想了一下,覺得應該還是變。然後我才發現,原來「變」和「愛」兩字長得那麼相像。
週六在讀字的對談,有點在康熙來了的概念下,嘻嘻哈哈愉快度過。但其實這段時間閱讀達陽的文字,對我的腦內記憶,有蠻大的衝擊。我很久很久沒有再想到關於學生時期的回憶,那些幾乎型塑我全身人格的過去。我更不可能想起,在更小時對中學以及大學生活的幻想與期待。我以為我會上一個普通高中,玩社團,交朋友,上補習班,然後考上大學,玩社團,談感情,選擇未來。然而,後來我經歷的,全都不是我本來想像的樣子。而我想像的樣子,全都出現在達陽的文章裡。我有點羨慕他,但那種羨慕也不太好意思說出口,因為我當然也喜歡現在的自己,只是人就不可能同時過過兩種人生,我的羨慕說出口會變得有點貪心。
達陽說,他不是一個陽光的人,因為像許多人一樣,在成長過程錯誤地被對待和期望著。我一下安靜了,笑容可能也笑到一半。我看到他眼睛裡透出一種流亡的光,書店燈光很暗,一下好像變得更暗。我很想跟他多聊聊這種被錯置的哀傷,或許都已經過去了,但應該也是花了好大的力氣,才能將自己被安放到一個舒服均勻的位置。
那現在呢,我問。
現在好多了,他說。
我在劇場,在出版上遇見各種充滿能量的人。我有時和他們聊天,會出神試想著他們完全不一樣的樣子,有些很好想像,有些實在想不到。如果不當面聊天,他們的文字在我眼前,都換成是同一個聲音在我的腦裡,像電話裡的siri,只是總捉摸不定,陰晴不定。每個人都在用自己微弱的能量,好努力地安放著自己,或好用力地漂泊著。
結束座談後我和朋友吃咖喱飯,聊到一些很久以前的事。她突然感嘆地說,「搞不好其實妳真的變了很多,只是我們都一直在一起,所以大家都感覺不到罷了」。說真的,我忘記為什麼曾那麼害怕改變,我不覺得自己變了,卻也不再怕自己會變。我想我們都成長到一個程度,足夠學會主動讓該聽見的人聽見,並且在沒有人聽見時,繼續勇敢前行。
(但是,如果我真的變成我曾經瞧不起的那種人時,還是要請你告訴我。)
林達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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