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7月22日上午11時,臺北市中正區衡陽路46號,正在慶祝50週年的大三元酒樓。(張哲生 攝)
下面是《鏡週刊》 於2018年4月12日刊出的大三元酒樓老闆邱靜惠專訪:
撰文/王筱君
海鮮粵菜起家的大三元酒樓,創立於1970年,創辦人吳蘇英治軍嚴謹,員工私下稱她為「慈禧太后」,與吳家么子吳朝政青梅竹馬的邱靜惠,未過門就來幫忙。因母親溺愛、吳朝政玩心重,餐廳不得不傳媳,邱靜惠力拚撐家,夫妻漸行漸遠,也錯過陪伴孩子成長,為彌補親子關係,她砸億元力挺兒女事業。
70歲生日前夕收到摘星大禮,各方恭賀聲不斷,熱鬧喧囂散去,女強人略顯落寞地說:「我始終沒收到他(先生)的祝福⋯⋯」米其林的美麗與哀愁,點滴在心頭。
米其林公布得獎名單後,大三元酒樓始終門庭若市,店外大紅壁報紙以偌大書法字寫上「本餐廳榮獲米其林一星」,各方送上的賀喜花籃排滿整個大廳,櫃台3支訂位電話一通接一通、幾乎沒停過,等待排入包廂的訂位單厚厚一大疊,不習慣提早訂位的老顧客,頂著飢餓、耐著性子等待第二輪翻桌機會。
今年70歲的大三元酒樓董事長邱靜惠一身珠寶華服,踩著高跟鞋盡顯雍容華貴,她笑容滿面地穿梭在各包廂,逐一詢問:「董仔,今天的菜口味還行嗎?」不少客人主動要求合照,所到之處,如巨星般掀起一陣騷動。
大三元酒樓以海鮮粵菜起家,有上湯龍蝦、麒麟貴妃魚等大菜,亦有融合台式風味的海鮮焗木瓜、鮮茄大生鮑等新粵菜料理,還有現做百元平價港點。曾接待馬英九、呂秀蓮等正副元首,中外名人王貞治、貴乃花、林青霞、成龍、翁倩玉都曾是座上賓,老店風光一時。
近年受金融商圈重心東移,加上景氣因素,老店漸失昔日風華。直到摘星消息一出,老客人紛紛回籠、新客人不斷湧入,邱靜惠笑稱:「有好一段時間,大夥沒這麼士氣振奮了!」
大三元酒樓是邱靜惠已過世的婆婆吳蘇英於1970年所創,吳蘇英靠經營朝發西服店致富,在衡陽路上擁有連棟房產,因先生早逝,獨自拉拔3子1女長大,長子吳坤地早年在餐廳現址經營龍香川菜,進而和歌仔戲演員楊麗花結緣,後因老屋重建翻修,吳蘇英才斥資近千萬元催生大三元。
吳、邱二家比鄰而居,邱靜惠和吳家么子吳朝政從小是青梅竹馬,銘傳統會系一畢業,還未過門就被準婆婆相中到餐廳幫忙管帳。
邱靜惠細數回憶:「台灣當時只有一家紅寶石酒樓,婆婆在乾女兒楊麗花引薦下,到香港大三元酒家挖了好多位廚房與點心部師傅。」開幕日楊麗花親自剪綵,戲迷、客人塞爆衡陽路,點心還來不及擺上桌就被搶光,盛況空前。
當時,許多銀行總行設在衡陽路,加上鄰近中山堂、總統府等政府機關,不乏達官商賈前來用餐,大三元酒樓搏得「金融餐廳」稱號,還曾多次於國民大會期間,受邀至陽明山國際飯店辦外燴。
為營造高水準,吳蘇英透過友人牽線,聘請當年大阪博覽會台灣館禮賓接待員擔任餐廳服務生,虔誠信佛的她,會先到頂樓佛堂擲筊,得搏到3個聖筊才聘用。
吳蘇英愛漂亮,總以合身旗袍示人,指甲修得細長、擦上金蔥指甲油,對媳婦也一樣要求,「頭髮,瀏海要夾好,她若覺得我穿得不夠漂亮,馬上叫我上樓換套衣服。」邱靜惠笑說,26歲嫁進吳家就再也沒看過電影,同學來餐廳吃飯,想約她空班時到附近喝咖啡,婆婆總以「阿惠很忙,妳們先去」回絕。
強悍幹練的吳蘇英凡事以餐廳為重,邱靜惠記得,結婚時為把晚餐訂席留給客人,選在中午宴客,「我結婚當天,婆婆原本要我們晚上去端盤子,是親戚提醒不要喜衝喜才作罷。」見員工動作不夠利索,吳蘇英的罵聲可從櫃檯傳到廚房,晚年基於安全考量,員工會幫忙攙扶,大家私底下都稱她「慈禧太后」。
吳蘇英對媳婦格外嚴格,邱靜惠嘆口氣說:「有時候在樓上被罵哭了,下樓還是要笑咪咪面對客人。」因其他兒女多在美國經營家族旅館事業,多數時候只有邱靜惠夫婦陪伴婆婆。吳蘇英常在半夜急敲兒媳房門,邱靜惠最後索性不關房門,還被友人虧:「沒關門就生3個,關門還得了!」
邱靜惠不曾忤逆婆婆,懷孕3胎都是做到生產前一刻,「懷大兒子快生時,有次急著幫客人結帳,從3樓摔到2樓,鼻青臉腫,婆婆急忙找醫師來家裡安胎。」
吳蘇英表達對媳婦的關心是每日早晚各燉1碗高麗參湯,盯著她喝下肚,也把所有珠寶指名相贈,且逢人就誇「阮這媳婦最乖!」至今,邱靜惠仍佩戴婆婆送的翡翠墜子。
邱靜惠3個孩子出生後,滿月就託娘家照顧,她隨即投入餐廳工作,有時禁不住思念,趁打烊偷跑回娘家探視,一旦被婆婆發現,總換來一頓「囡仔有人顧就好,生意卡要緊」的責備,孩子的童年成長她幾乎不曾參與,親子關係疏離。
問她餐廳為何傳媳不傳子?邱靜惠強顏歡笑稱:「客人說我先生名字取太好,吳朝政就是皇帝毋須主持朝政…」見我不死心,她才長嘆一口氣說:「有時先生想來幫忙,都被媽媽以『囝仔來幹嘛?緊走!緊走』趕跑,但他大我1歲,哪裡還是囝仔?」
吳朝政因不敢頂撞母親,曾搥牆發洩怒氣,有次直接把手腕骨搥斷,送台大醫院急診,也因無法在餐廳幫忙,邱靜惠無暇陪伴,夫妻倆漸行漸遠,已分居30年。
在婆婆堅持下,邱靜惠早年得向客人敬酒,「我哪裡會喝?有時1桌12人打通關、喝混酒,只想衝去廁所吐。」常醉醺醺趴在桌上,被小女兒誤解成貪杯,長大才稍能體諒母親的身不由己。
1987年吳蘇英退休,由邱靜惠當家做主,但仍需繳房租給婆婆,吳蘇英到98歲過世前,每天都會下樓巡頭看尾。
邱靜惠每年只休大年初一,賺到生意卻失去親情,送3名子女到英國、日本、美國留學,自己卻抽不出身前往探視。孩子學成歸國後,為修補空缺斷裂的親子關係,她不奢求子女返家接班,10多年來投資上億元贊助兒女創業。為此,她還自責地說:「有一好沒二好,小時候沒照顧孩子,想說如果錢可以解決就付了吧!誰知其實是害了孩子。」
儘管家事令她傷神,但邱靜惠傳承婆婆的幹練,1996、1998年陸續在陽明山玄門藝術中心和中山北路六段開設分店,全盛時期3間店月入1400萬元,直到2003年才因租約到期,結束分店。
大三元總店則歷經金融商圈移轉、1995年衡陽路大火,使原本就沒落的商圈更顯蕭條,SARS期間因鄰近和平醫院,生意近乎腰斬。
「不能開源只好節流,客人一走立刻關燈、關冷氣,每個月也能省萬元電費。」但不管餐廳是否有賺錢,邱靜惠都堅持給員工的年終獎金不能少,不少廚師班底追隨她長達20餘年。
為打理婆婆傳下來的大三元酒樓,邱靜惠把所有時間精力都奉獻給餐廳。主廚雷笑屏從學徒出身,曾被新同樂、遠東飯店挖角,他稱:「董事長(邱靜惠)每天早上9點進公司、晚上10點才走,把餐廳當自家廚房,每天匿名點餐抽查,對品質的要求是自己不敢吃絕不端給客人。」
雷笑屏讚邱靜惠帶人帶心,曾有菜鳥員工不慎燙傷,她要求廚房天天現煮魚湯送往醫院,不定時帶團隊赴香港、日本、泰國考察,作為腦力激盪靈感。
二女兒吳珮菁一度返家幫忙又離開,談及母女偶爾意見相左,邱靜惠語多無奈地說:「以前不懂什麼叫代溝,現在我完全懂了。」她曾輾轉託付深交20餘年的前籃球國手鍾枝萌擔任執行董事,以專業經理人角度,協助打理餐廳事業。
鍾枝萌表示:「1年多前接到邱董電話,聽得出來她情緒很低落,餐廳經營這麼久,有些需要調整的地方,我能幫的就盡量幫,慢慢來。」考量子女終有一天得返家接班,鍾枝萌也勸邱靜惠找回吳珮菁,母女倆至今仍在磨合中。
對經營餐廳十分熱衷的長子吳東璿,去年在日本福岡百貨商場開設分店,專賣招牌港式點心,開幕前邱靜惠曾飛去加油打氣,開幕後福岡市長親自光臨,並在私人臉書上推薦,掀起排隊熱潮。
邱靜惠把女人最寶貴的青春奉獻給大三元酒樓,嫁雞隨雞的她終於媳婦熬成婆,「拿到米其林像做夢,兒子說這是我70歲的大禮物,辛苦總算有代價。」「所有人都來恭喜我,就唯獨他(先生)什麼也沒說…」
終究是見過大風大浪的女強人,笑嘆間,邱靜惠已大筆揮毫,在壓克力掛牌寫下當日包廂宴客主人名。被米其林意外掀起的女人心事,不論美麗與哀愁,都只是運筆前滴落的墨汁,泛起短暫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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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代皇帝電影閒談:童年篇
上次我提到:溥儀就是個死小孩。其實這不能全怪溥儀,而要怪詭異的宮廷教育及生活制度。
先看教育方面,溥儀在名義上接受非常多課程。根據自傳描述提到:
「主要課本是十三經,另外加上輔助教材《大學衍義》、《朱子家訓》、《庭訓格言》、《聖諭廣訓》、《御批通鑒輯覽》、《聖武記》、《大清開國方略》等等。
十四歲起又添了英文課,除了《英語讀本》,我只念了兩本書,一本是《愛麗思漫遊奇境記》,另一本是譯成英文的中國《四書》。
滿文也是基本課,但是連字母也沒學會,就隨著老師的去世作罷。」
所以溥儀的童年大致學習功課有三:
一、傳統國學,另外加上先帶皇帝遺訓,像《聖武記》就是描述康熙皇帝的功業。
二、外文教育。
三、母語教育,但溥儀後來有提到,他真正會說的滿語只有一個字,那就是請大臣站起來的「伊立」,算是完全失敗,不過以實用角度來看,當時很多滿族人都不用滿語溝通,所以這也不算大問題。
在溥儀15歲的日記中,我們更能發現溥儀其實功課量非常大:
「二十七日,晴。早四時起,書大福字十八張。八時上課,同溥傑、毓崇共讀論語、周禮、禮記、唐詩,聽陳師講通鑒輯覽。九時半餐畢,複讀左傳、谷梁傳,聽朱師講大學衍義及寫仿對對聯。至十一時功課畢,請安四官。是日莊士敦未至,因微受感冒。遂還養。心殿,書福壽字三十張,複閱各報,至四時餐,六時寢。臥帳中又讀古文觀止,甚有興味。」
簡單幫溥儀翻譯一下吧,早上4點就要起床,然後先寫書法。8點上課,讀的是國學經典;9點半吃完早餐後,繼續讀國學經典到11點。之後因為英文老師沒來,改成繼續寫書法,並且讀多份報紙。到了晚上回寢宮,繼續看古文觀止。
是不是覺得溥儀的教育基礎打得很扎實,如果看官們這麼想………那就大錯特錯了!
大家有沒有注意到:溥儀完全被安排成偏科學習。他自己就說:「從宣統三年學到民國十一年(也就是6~14歲),沒學過加減乘除,更不知聲光化電。」同時由於他的師父們只教子曰詩云,童年的溥儀一直認為:「我總相信祖先是由仙女佛庫倫吃了一顆紅果生育出來的,還有每個老百姓吃飯時都會有一桌子菜肴。」簡單來說就是社會及生活常識嚴重缺乏呀!
(根據許多人的回憶,溥儀的晚年,很多時候連找零錢都要思考大半天,重點是還常搞錯,所以他會直接將一把零錢撒在別人前面說:「您自己看要找多少。」看來完全童年學習不足的後遺症呀。)
那大家如果想:「最起碼溥儀國學能力不錯吧?」那又是個誤會。
話說溥儀其實非常愛胡鬧,根本靜不下心學習,最後宮中的師傅想出個辦法:給皇上找學伴吧。
最後有三位皇族子弟獲得學伴的殊榮,分別是:親弟弟溥傑、負責伴讀漢文的毓崇,以及伴讀英文的溥佳。
雖然學伴的加入史溥儀終於比較專心在學習上,但詭異的是,宮中師傅按照古訓:如果皇帝表現不好,由伴讀代替受罰(娘的,我身為老師看到這條規則簡直沒暈倒)。
所以毓崇小朋友就倒楣了,因為溥傑有請私人家庭教師,所以功課表現良好,加上他是皇帝親弟弟,師傅自然不會拿他開唰。於是每當溥儀表現低落,毓崇就要挨罵,然後毓崇有幾次奮發向上,拿了全班第一名,回去就被父母開罵:「你怎麼可以贏皇帝?多麼不懂分寸!」
毓崇自此徹底鬱悶,只能秉持「我就爛」精神,每次上課前就先做好被罵的心理建設。甚至毓崇有時還會因為學業以外的事情被罵,有一次溥儀蹦蹦跳跳地走進書房,結果負責上課的陳寶琛師傅就對已經坐好的毓崇開罵:「看你何其輕佻!」
(電影中,有一次溥儀突然發瘋似的跑到屋頂高喊「我要出去」,然後有一幕帶到官員對著溥儀期的腳踏車一頓猛抽,並罵道:「都是你帶壞皇上!」我想就是導演在表現溥儀童年教育中的荒謬之處。)
但其實真正倒楣的,還是溥儀,因為這種無須負責的教育讓溥儀不只學識歪樓,行事作風一整個非常死小孩。
前一篇文章我提過,溥儀當皇帝代表他與原生家庭的切割,整個宮廷所有人他全都不熟。雖然他因為繼承同治及光緒皇帝的大統,所以在禮儀上,同治及光緒的后妃全成為他的便宜老母,而大家也對這位孩童天子異常看重,但只是看重「皇帝」這個身份,而完全不看重他這個「人」。
比如溥儀說他自小就得胃病,原因是他童年有一次栗子吃多撐著了,結果光皇帝的皇后─隆裕太后,有一個多月的時間只讓溥儀吃糊米粥。正值發育期的溥儀簡直餓瘋了,但任憑他怎麼反應也沒任何人搭理。所以有一次溥儀遊玩中南海,隆裕太后叫人拿饅頭給溥儀餵魚,結果溥儀當場就饅頭吞下肚。
這下隆裕可緊張了:「這小子吃東西這麼不節制,來人哪,給我看緊他。」於是溥儀更沒機會吃飽了,以至於有次溥儀看到有人進獻的貢品,突然就打開其中一個食盒,抓起一隻醬肘子就咬。跟隨的太監趕緊來搶,硬生生地把肘子從溥儀嘴中扯出。
看到這,我覺得溥儀這皇帝過的跟難民沒兩樣呀。
甚至有次溥儀一連吃了六個春餅(看來小孩是真餓壞了),被一個領班太監知道了,為了怕皇帝撐著自己又要被罵,於是找了另外兩個太監左右提起溥儀的雙臂,像砸東西似的一直上下搖晃溥儀。事後他們很滿意地說:「皇上沒叫春餅撐著,都虧這個療法。」(等等!你確定這不是整人節目?)
等溥儀年紀越大,宮中的后妃(也就是便宜老母),對溥儀管制越來越多,在他們看來,這是為了確保皇帝守規矩別亂套,但她們完全沒意識到溥儀作為一個人,完全沒有「被愛」的滿足。
於是溥儀每天早晨到每位便宜老媽面前請安。每到一處,先下跪,然後便宜老媽一邊梳頭一邊問著例句:「皇帝歇得好?」「天冷了,要多穿衣服。」「書念到哪兒啦?」最後都用一句:「皇帝玩去吧。」結束會面,然後溥儀這一天就不會再跟這些便宜老媽見面,一直到隔天周而復始的重複重複再重複上述互動。
可問題是: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有次所有便宜老母中地位最高的瑾妃(光緒皇帝老婆之一,妹妹是著名的珍妃,在隆裕皇太后過世後,經由袁世凱認定,遞補了皇是最高監護人的地位),又干涉了溥儀,結果溥儀火大了,直接怒噴:
「她是什麼人?不過是個妃。本朝歷代從來沒有皇帝管妃叫額娘的!憑什麼我就得叫她,還要聽她的話?」
瑾妃沒料到自己會被十幾歲的毛小孩怒嗆,而且嗆她的人是皇帝,她只能挨罵。不過山不轉路轉,老娘不能拿皇帝怎樣,但我可以針對你這死小孩的家人。
事實上,溥儀一家人某方面來說是很慘的,因為他們就跟前面那位伴讀的毓崇一樣,明明小孩已經跟自家切割關係,但溥儀鬧出什麼毛病,他們卻要被挨罵,理由是:你們沒把皇帝生好。(也就是你們家基因有毛病的意思,簡直不要太污辱人。)
於是瑾妃把溥儀的親媽及親奶奶叫來宮中一陣怒噴,結果溥儀的祖母和母親眼淚直流地哀求溥儀向瑾妃認錯。溥儀這下更怒了:「馬的八婆!敢動我家人!」本來溥儀準備再怒噴瑾妃一次,但祖母和母親知道這只會讓她倆再度被瑾妃怒噴,於是拚了命的求溥儀認錯。最終,溥儀非常不情願的認錯,瑾妃這才消停。
接著兩天後,溥儀的母親就自殺了……
據說溥儀的母親從小沒受別人申斥過一句,她個性極強,受不了這個刺激,於是從宮裡回去後就吞了鴉片煙自殺。
瑾妃這下意識到事情鬧大了,從此對溥儀不再管束,互動間也變得十分隨和,對此,溥儀表示:「紫禁城裡的家庭恢復了往日的寧靜,我和太妃們之間也恢復了母子關系。然而,卻犧牲了我的親生母親……」
你們覺得我這系列文是在分享鬧劇?不,我其實一直用荒謬的方式講悲劇,而且我認為這就是溥儀一生的主基調。
幸好溥儀在他的童年,還有一絲溫暖及良善的力量陪伴著他,就是我前一篇一直提到的關鍵人物─奶媽。
作為唯一一個溥儀熟識而且親密陪伴的存在,萬幸這位奶媽非常非常的善良。
以下摘錄擷取溥儀的自傳回憶:
(我生活)更大的樂趣是惡作劇。有一次,大約是八九歲的時候,我對那些百依百順的太監們忽然異想天開,要試一試他們是否真的對“聖天子”聽話。我挑出一個太監,指著地上一塊髒東西對他說:“你給我吃下去!”他真的趴在地上吃下去了。
(老ㄕ曰:所以電影中太監喝墨汁的橋段可一點都不誇張。)
有一次我玩救火用的唧筒,噴水取樂。正玩著,前面走過來了一個年老的太監,我又起了惡作劇的念頭,把龍頭沖著他噴去。這老太監蹲在那裡不敢跑開,竟給冷水激死過去。後來經過一陣搶救,才把他救活過來。
(看到了吧,完全死小孩呀!)
在宮中惟一能阻止我惡作劇行為的,是我的乳母王焦氏。她就是我在慈禧太后面前哭喊著找的那位嫫嫫。她一個字不識,不會講什麼仁恕之道和歷史上的英主聖君故事,但當她勸我的時候,我卻覺得她的話是不好違拗的。
有一次,有個會玩木偶戲的太監,給我表演了一場木偶戲。我看得很開心,決心賞他一塊雞蛋糕吃。這時我的惡作劇的興趣又來了,決定捉弄他一下。我把練功夫的鐵砂袋撕開,掏出一些鐵砂子,藏在蛋糕裡。我的乳母看見了,就問我:「老爺子,那裡頭放砂子可叫人怎麼吃呀?」(溥儀說)「我要看看他咬蛋糕是什麼模樣。」(奶媽說)「那不崩了牙嗎?崩了牙就吃不了東西。人不吃東西可不行呵!」我想,這話也對,可是我不能取樂了,我說:「我要看他崩牙的模樣,就看這一口吧!」乳母說:「那就換上綠豆,咬綠豆也挺逗樂的。」於是那位玩木偶的太監才免了一次災難。
又有一次,我玩氣槍,用鉛彈向太監的窗戶打,看著窗戶紙打出一個個小洞,覺得很好玩。不知是誰,去搬了救兵——乳母來了。
「老爺子,屋裡有人哪!往屋裡打,這要傷了人哪!」我這才想起了屋裡有人,人是會被打傷的。
先劇透一下,在溥儀的回憶錄中,他最後是以「人」來做為總結,因為溥儀覺得他直到受到共產黨改造後才意識到自己只是一個「人」(在此之前,他一直覺得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皇帝)。
但其實在溥儀的前半生中,因為奶媽的善良,他還是有意識到「人」的時候,並且進一步想到:「別人同我一樣是人的道理。」
奶媽一直照顧及餵養溥儀到9歲,這其實已經非常畸形了,但看過前面提到的溥儀童年,我想大家會明白,奶媽是童年溥儀唯一安全感的來源,吸母乳不是幼稚,而是一種被愛及尋求安全的渴望。
但奶媽卻在溥儀9歲那年被趕出宮,除了生理上的不需要,我想很大一部分是出於對明朝歷史的教訓,也就是明熹宗的故事。
明熹宗是明朝倒數第二任皇帝,他直到十多歲都還逆著奶媽客氏,只是他運氣不好的是,奶媽客氏勾搭上了太監─魏忠賢,而魏忠賢利用客氏獲得皇帝信任,進一步把持朝政,造成明史上最黑暗腐化的時刻。
(說起明熹宗,他其實跟溥儀極其類似,他也是小時候就沒獲得人關愛,甚至連讀書的機會都沒有。追究原因,是熹宗的老爸─明光宗,自己也很被老爸明神宗虧待,因此造成熹宗對奶媽異常迷戀,如果只以個人看來,真的不能只怪明熹宗一個人呀。)
有前例在先,奶媽被掃地出門,這對溥儀的刺激極大,他自己說:「現在看來,乳母走後,在我身邊就再沒有一個通『人性』的人。如果九歲以前我還能從乳母的教養中懂得點人性的話,這點人性在九歲以後也逐漸喪失盡了。」
雖然我一直從行為上罵溥儀是死小孩,但其實溥儀只是被他人搞歪了,他的本性其實不壞,這點還是他從對待奶媽的態度可以看的出來。
溥儀後來結婚後,派人找到奶媽,不時請她回宮住些日子。後來溥儀跑到東北的滿州國,他把奶媽接到首都─長春,供養到滿洲國滅亡為止。
這期間,奶媽雖然擁有特殊的話語權,但她從來沒有利用特殊地位索要過什麼。性情溫和的她沒跟任何人都沒發生過爭吵,她很常沉默但對人總是露出溫暖的微笑。
為何我會一再的強調奶媽是我敘述的重點,因為即便我說的是一場悲劇,但我不覺得人生就只會是一場悲劇。或者說,在大環境惡劣影響下,個人依舊有力量去抗衡一切,那就是秉持著良善以及希望。這雖然聽起來就像芭樂的心靈雞湯,但我想用奶媽的故事告訴大家,這真的存在,也真的影響深遠。
可惜的是,奶媽離開了、母親在規矩制度中自殺了,舉目皆親但同時舉目無親的溥儀結束了童年,然後以一個滿是缺憾的心靈,迎接他的青年時光以及婚姻。
(未完,待續)
圖片為:末代皇帝中的童年溥儀
我其實覺得這個童星演得很好,完全是一副死小孩樣。然後我其實本來更想放奶媽的劇照,可惜畫質太差而作罷。
#甲上娛樂
#末代皇帝
(最後附帶幾句,在此感謝片商及編輯資助,使我看免費電影,那既然我看電影會沒事分享這麼多文章,是不是以後多來找我合作呢?呵呵)
書法墨汁可以吃嗎 在 劉定騫 / 騫言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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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的書法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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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國小一年級,連個頭都還沒超過電影院的門票線的時候吧,在一個吃完飯的夜晚,父親載著我,開了一段可以看完一集卡通的車程,到了一個四五棟大樓圍起來的社區,帶我進了電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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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梯向上,心情一路向下,拜託,這平常是我看電視的時間啊,我可以看小叮噹(當時藤子不二雄還在世,出版社還沒發起全球正名活動)、可以看魔動王,再不濟也可以勉強陪阿嬤看歌仔戲或八點檔,而不是出現在陌生的電梯大樓,準備上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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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在門口和一位女士招呼了幾句,我就被帶進一間教室,放眼望去裡面有好幾張長書桌排成ㄇ字形,已經有許多大大小小年紀不一的同學坐在位置上,一個在小朋友眼裡就是被歸類成老阿伯的先生站在隊形的中間,儼然就是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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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阿伯老師向我走了過來,問:「你有帶毛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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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趕緊從書包裡拿出我的「文房四寶組」,打開,裡面可是有金漆在上面刻字的墨條、一個長方硯檯、一塊用來墊在習字紙下的黑布、一瓶有奇怪圖案的墨汁、像是手指虎般的銀色筆山,當然還有毛筆。
我緊張的拿起來給老師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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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瞅了一眼,眼神嫌棄:「爛毛筆,下次別帶那麼爛的來上課。」說完就去檢查下一個同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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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到臉熱跟委屈,心裡燒燒的,但年紀尚幼,想不出也不敢用什麼惡毒的字眼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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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那麼爛嗎?我看著盒子上面的白色貼標,上面印著「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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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心裡算著,乖乖一包10元、可以甩動啪嗒一聲黏在玻璃上的手掌20元、會自己走路下樓梯的彩虹彈簧也不過60元,90元的毛筆組真的有那麼爛嗎?何況那是阿嬤買給我的,羞辱我可以,但羞辱阿嬤就不行,阿嬤鐵定不懂毛筆,但不准你嫌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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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心裡討厭那個老師,賭氣式的亂揮亂畫,沒打算好好上課。忘了再上了幾堂,我才不用再去那個令人窒息的大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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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雖然沒有因此討厭書法,但字整整醜了一整個小學時期,書法課發下來的練習,我常常偷偷用塗的方式把框框填滿。後來父親看不下去,叫我練習寫「永」這個字。他說永這個字是書法的基礎與王道,蘊含形和意,根本是書法界的五行拳、平安初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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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包紙,厚厚一疊數十張,常常我只沉浸在永之練習。直到中學時,那些「永字八法」裡的點橫豎勾仰橫撇斜撇捺的精髓,才被我愚鈍的腦袋給彙整起來,字才不再歪七扭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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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都是用便宜的毛筆。
往後很多需要工具的時刻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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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真的是千古以來不變的真理,但我經常用不起什麼好東西。只希望當老師的,都能照顧幼小的心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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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童年的書法課 #劉定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