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諱言,全球影視產業發展至今,最顯而易見的爭論,就是「傳統院線」以及「新興串流」的角力。尤其今年疫情爆發,人們足不出戶,電影院無限期歇業,加速串流的演進,上週好萊塢兩大龍頭華納兄弟和迪士尼分別出招,就能看出戲院與串流的此消彼長。
前者宣布將 2021 年的 17 部電影,採取「院線」、「串流」同步的方式放映,消息一出,全美電影院龍頭 AMC 等電影院股價一夕暴跌;後者則在12月10日的投資者會議中釋出多個熱門 IP 的影集,且將原先敲定上戲院的《小木偶皮諾丘》、《小飛俠彼得潘》真人電影版轉往「Disney Plus」放映,當然,迪士尼的股價一夕暴漲,可見多數投資人樂見此模式。
串流興盛,對於電影院本格派的導演們來說,自然大為光火。克里斯多夫諾蘭、丹尼維勒納夫等人跳出來抨擊華納,丹尼維勒納夫甚至親筆致信,大聲疾呼「電影院長存」,在迪士尼大舉攻佔媒體版面,股價因「Disney Plus」上漲的彼時此刻,丹尼維勒納夫的這封信,可能更顯得重要。
我贊同丹尼維勒納夫在信中所說的,電影在大銀幕上放映不僅是一項事業,它更是一種藝術形式,是人們僅存的少數藝術之一。某程度來說我是電影院的擁護者,今年我看到最棒的電影,都是在電影院的邂逅。
7 月在台北電影節看了蔡明亮的《日子》,從影片開頭到結尾我幾乎是張大了眼,定神凝視,途中也短暫閉上眼睛,但不是入睡,是為了專注聆聽,想看見、想聽見《日子》。11 月在金馬影展第一個週末,在大銀幕窺見河瀨直美的《萌之朱雀》,現在回想起來,仍舊是當時最幸福的事。
在一個又一個漆黑的盒子中,它們或大或小,但都有一個共通點——在銀幕上透出來靈光是無法取代的。
但我也想說,守護電影院傳統的人也不需故步自封,串流至今展現的能力消弭很多缺憾,創造更多可能性。簡單舉例,當馬丁史柯西斯的《愛爾蘭人》因為資金和片長關係,走傳統商業院線放映賠本風險極高,苦無片廠接手,這時只有 Netflix 力挺投資 3.5 小時的作品,一部史詩鉅作才得以問世。
再來,《紙房子》起初西班牙播映收視不佳,若在以前或許早就石沈大海,但透過 Netflix 的操作,推向世界。《紙房子》拋開西班牙,精準在寬廣的世界上找到同一群受眾,口碑發酵,演變成現在的規模與聲量。
同樣的案例也適合放在鍾孟宏的《陽光普照》,此片在 Netflix 播映等於是打開了眾多國家的受眾,讓更多觀眾欣賞,《綜藝報》的首席影評 Peter Debruge 就將鍾孟宏的《陽光普照》選進年度十大電影的榜首位置,某程度來說,因為 Netflix 美國人才有機會看見此作品。
因此,串流是能夠打破傳統院線商業規則的利器,少了與電影院分帳的遊戲規則,獲利風險改變,創作者就有了「作者」魂魄,不需要僅是套公式的販賣商品,而許多作品就有更多被看見的機會,這當然是我擁抱串流的主因之一。且串流平台隨選隨看的觀影模式,不同於過往電影院的時刻表、有線電視綁死的時段,觀眾能自由在平台上挑選作品,而非等待電視台定時餵養,等於是將選擇權交還觀眾。
從上述說到金馬影展,每年金馬影展選映破百部電影作品,人人時間有限,都要從片海中做出優先選擇,甚至是搶票手腳比拼之下的敗陣,不免放棄許多想看的作品,今年我則因為工作關係,某些已買好的場次不得不忍痛放棄,如亞倫帕克的《午夜快車》;河瀨直美的《殯之森》、《沙羅雙樹》和葉瑞良的《一時一時的》。對我來說,這些電影現在都有望能透過串流觀看,彌補錯過影展的遺憾。
台灣知名串流平台『Giloo紀實影音』目前正熱推「2020 金馬影展許願池投票」,活動分為「紀錄片」和「非紀錄片」兩大項目,影迷各別有 5 票選擇,候選者則是今年在金馬影展放映的所有電影,透過這樣的機制,讓影迷們以「廣大民意」決定 Giloo 的未來選片。換句話說,無論是想重溫的影展電影,或是因時間或其他私人因素錯過的放映,都有可能讓 Giloo 召喚回小螢幕,不限時間、不拘空間的在觀眾面前展映,這就是串流平台的可能性。
2020 年金馬影展的靜好與遺憾、美麗與哀愁,都能灌注於 Giloo 。投票傳送門:https://bit.ly/2W2Kveh
📝最後,再度分享今年在金馬影展看完《萌之朱雀》的短評,這是我今年影展看到的最佳作品:
河瀨直美相當克制地娓娓道來一段家庭詩篇,故事分拆為上下兩篇,以 15 年為時間跨度。河瀨直美開場將鏡頭對準外婆、舅媽燒飯的身影,似乎宣告以女性為主體的敘事主軸,但隨著劇情展延,外甥榮介的成長情緒,成為《萌之朱雀》關注的對象,因榮介的生母遠居大阪,舅媽成了榮介對於媽媽的想像,上半段結束時凝視舅媽的背影,無論榮介是對母愛的依戀,亦或是對女人的幻想,都成了不可言說的禁忌,這份隱隱流動的情愫,也成了這個家的暗湧核心之一。
15 年後,寄居在山林間的一家五口,興衰全繫緊在林業發展上,但產業沒落,人口外移,父親孝三對於家鄉的愛成了徒勞,幻化成荒廢的綠光隧道,而一家人的經濟重任,則落在已經成年的外甥榮介的肩膀。經濟結構的轉移,直接造成父權的旁落,成為壓垮孝三生命中的不可承受之重,生活消散的重量,推動了死亡。
然而,孝三之死似也和外甥榮介對舅媽(孝三的老婆)的愛意有關。自古以來,經濟與父權間息息相關,經濟重任轉移於外甥榮介,讓孝三無力抵擋父權的空轉,造成孝三的無用及對妻子和外甥情感上的困惑,兩者彼此作用,或許成為必然的死亡。但河瀨直美也毋須將孝三死亡的原因道明,讓觀眾有自我解讀的想像空間,對角色的想像,對敘事的留白,能說清楚的,不能講明的,皆是《萌之朱雀》散落一地的巧妙。
例如,暗戀榮介的表妹美智在離別前夜,大聲傾瀉對表哥的愛意,青春的直接,是為不留遺憾,這是《萌之朱雀》能說白的情感。而榮介與美智終能敞開胸懷,在屋頂共賞滿天星斗,此處河瀨直美刻意不拍星空,定神凝視於角色,就留給觀眾對於「美」的想像,這幕就成了觀眾與角色間難以忘懷的共同記憶。
再來,另一層的想像與不能直言的,則是榮介對舅媽的愛意。如上文提及,榮介之於舅媽,無論是對母愛的依戀,亦或是對女人的幻想,都是幾十年的積累,並非單一情緒與事件能解釋通徹,這份情感的複雜性河瀨直美看見了,就留給觀眾想像 15 年的空白。最終,河瀨直美在片尾讓榮介與舅媽握手道別,僅用一場戲,便釋放 15 年的幽微情緒,而這份壓抑的情感千迴百轉,終能轉進觀眾心頭。
說到底,河瀨直美並無意張牙舞抓地透過榮介的愛意,挑釁日本社會的倫理綱常,於是更大膽的舅媽與外甥之情,就埋藏在想像之中,與表妹的告白拉開距離。而河瀨直美不以獵奇式的眼界捕捉,反倒輕輕撿拾起這份情緒,留給角色最後一抹溫柔,這份不能言說的複雜情緒,握手、道別,成了《萌之朱雀》片尾氣質的底蘊,繚繞於心,後勁久未散去,觀眾的眼淚輕彈,幽幽流轉在 15 年前後的夏天,終歸被奈良樹海療癒。
最終,孝三的死亡鬆動裹足不前的家,能說的、不能說的通通裹藏於山林間,河瀨直美游刃有餘地拿捏精準,處理起來毫不笨重,賦予嚴肅議題其輕盈特質,《萌之朱雀》全片緊扣奈良縣樹海,遲暮中年的悲劇傷痛、少年少女成長的喜悅與失戀,全融於樹景,人性的酸甜與苦辣,終能被大自然輕撫。
《萌之朱雀》遊走於紀實與虛構之間,河瀨直美更以省略敘事的手法,看似什麼都沒說,實則道盡情愫的流動與生活的滄桑,裹藏動人的美麗與哀愁。節制的筆觸、純粹的靈動,成了河瀨直美難以忽視的作者印記,長成令人驚豔的首部長片,也奠定河瀨直美未來劇情長片的走向。
#Giloo紀實影音 #金馬影展
森愁斗彼女 在 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異地的漂流者】
——廖偉棠1999-2005年意象與風格轉換
◎小編張詠詮賞析
廖偉棠寫作時期至今(2020年),約稍可粗略分為三個時期,第一個時期是1999-2005、第二個時期是2006-2012、第三個時期是2013-2019,當然詩人本不能如此簡單的作分期。
香港大學比較文學系教授余麗文曾指出:「他(廖偉棠)的詩歌往往呈現了一種流動性,那是一種形式上的流動、在時空上的流動、更或是空間上的流動。流動成為一種有效的手段,讓詩歌跨越了固有的樊離」( 〈流動的廖偉棠,流動的城市詩〉)
或如涂書瑋〈波西米亞台灣:地理漂移、情境建構與景觀碎片-廖偉棠的台灣行旅與地誌書寫〉所言:「當主體經由『漂移』連接域外,詩人(指廖偉棠)異質性的感知經驗與台灣原有的時空符號體系出現了象徵式的溝通或交換關係,這時候,建構局部的『情境(situation)』,成為了廖偉棠為異域的『地方』重新編碼,以抵抗普遍人類精神貧困的重要途徑。」
在詩作與詩作連結的意象與情境本身為之交融並跨越城市、國家與時代的語言現象之前,我們或者可以試著就某一面向進行廖偉棠在特定時空下的詩質與意象討論解釋,但卻不能依此作為單一且完整的廖偉棠概述。
本文因篇幅考量,將僅暫以第一個時期,亦即1999-2005年之詩作意象變化遣字為例,進行相關討論。
詩人黃粱在〈浪蕩三地的苦天使——關於廖偉棠〉中提到與廖偉棠共同參訪的經驗,我認為正巧可以為此段時期做引言:
「2004年廖偉棠來台,一夥年輕詩人同遊北投鐵真院與公館寶藏巖,今年5月我倆參訪面臨拆遷壓力的新莊樂生院,廖偉棠都以詩篇留下了心靈蹤跡,幾乎要在當代絕跡的吟遊詩人的本色,但寓意似乎不止於此。04年的《波希米亞行路謠》和05年《苦天使》兩部詩集,清晰刻劃了廖偉棠的詩學蛻轉與心靈變革。《波希米亞行路謠》歷史典故與生活現實在歌謠風的敘事魔法下,變幻出一系列組曲式即興剪接的詩歌影音;而《苦天使》的序文自剖:『我的苦天使,也許是這樣的天使,在冰雪中熾熱,乃至赤條條,乃至五內俱焚,抉心自食,驚覺其味焦苦,然而從遠處望來,只見我光明的模樣』。……前書是遍歷荊棘的私密歡歌,漂泊於流水舟車;而後者定靜將生活雕刻,仿似笑臉吞嚥石頭。」
要談論此一時期,我們需得從〈一個無名氏的愛與死之歌——對 Bob Dylan 的五次變奏〉與〈致一位南比克瓦拉族印第安少女〉兩首詩作說起,前者獲1999年中國時報文學獎新詩首獎,後者則在隔年拿下2000年聯合報新詩大獎,並非是因為拿到大獎之故所以我們非要討論,而是此兩首與相同時期之詩作相比較,更有主題意象性的指涉,並同時在用字上更為斟酌凝鍊。
一個無名氏的愛與死之歌 ◎#廖偉棠
——對 Bob Dylan 的五次變奏
1
如果我木立不動像一支路標你會帶我走嗎?
如果我吹起笛子像一個男孩在哭泣你會帶我走嗎?
你會帶我走嗎?鈴鼓手先生,如果你忘記了所有的歌。
你的聲音沙啞而快樂就像一面真正的鈴鼓,
它曾經在蘭波的非洲跳躍,美麗如瞪羚的舞。
我不想睡也沒地方可去,除非你敲響,除非你敲響。
我將會是隻被你忘記的醉舟,在旋轉,在旋轉 。
如果我敲破了自己沉下了水底你會帶我走嗎?
我不想睡也沒地方可去,印第安人的高速公路插滿了我全身。
2
「射他!快樂的印第安孩子們。」上帝對你的吉他說。
如果我能在哪裏睡下,做一個夢,那只能是在61號高速公路:
整夜我聽見我的回憶呼嘯而過,我的愛人們像星星墜落。
鈴鼓手先生,我殺了一個人,他只不過說他是我的兒子
可以跟隨在我的斗篷後面,為我的歌伴唱。
我殺了一個人,他只不過在公路盡頭,拔出了我的槍。
那只能是在61號高速公路,我做了一個漫長的夢:
一隻黑鳥落在我的帽簷,變成了一個女孩,
咬破了我的嘴唇。我殺了一個人,一顆染血的石子向我滾來。
3
是的,我曾經美麗而且唱着異鄉人的歌, 那又怎麼樣呢?
我曾經是一隻暹羅貓在樹枝上留下我的笑,
那又怎麼樣呢?她就像一塊滾石滾來,磨滅了我的名字。
我曾是那向她乞討她的愛情的乞丐,也是那騎着紅馬
忘記了自己要去的國度的外交家。
她就像一塊滾石磕碰出火花,是的,那又怎麼樣呢?
她現在是個大女孩了,就像牆上的一塊磚,
那又怎麼樣呢?我走在斷牆的下面,等待着黑雨降臨。
當子彈擊穿我的傘,黑雨充滿了我的心 ,像純潔的血流淌。
4
別擔心,媽媽,我只不過是在流血,呵呵呵⋯⋯
你看我還能笑得這麼響!他們逮捕了我用更多的笑聲,
他們折斷了我的吉他,黑雨將把他們的手洗乾淨。
那是一個卡夫卡的早晨他們把我在高速公路上叫醒,
那是一個甲蟲的早晨,他們把我無用的翅膀折斷。
別擔心,媽媽,我看見妹妹在她夢中的列車上歡笑。
我只不過在用監獄的烈火修補我的琴弦,
當他們把我像一個影子扔到角落時,我還能唱我影子的歌。
別擔心,媽媽,他們剝光了我的衣裳,卻為我打開了伊甸園的門。
5
伊甸園之門沒有果實在裏面,果實有沒有蟲子在裏面?
我只不過想找一條溝渠靜靜的死去,他們卻為我打開了你的門,
好讓我去回憶,去品嚐,血紅的果實的滋味。
伊甸園之門有沒有天使在裏面,天使有沒有魔鬼在裏面?
我的審判被禁止旁聽,我的傷口被禁止申辯,
我嘗試為你唱一首麻雀之歌,那麻雀是一個天使被擊落。
現在我被獨自拋棄在黑雨下,我自由了。
伊甸園之門有沒有生命樹在裏面,生命樹有沒有死亡在裏面?
黑雨撲熄着我唇邊的呼吸,彷彿一個雨天吻我的女人⋯⋯
前者運用Bob Dylan轉設,語言流暢、突出且跳躍。評審蔣勳稱其:「這首詩具有原創性,他將Bob Dylan的歌轉變成心靈的調子,一再地重複那個絕對孤獨的荒涼心境。在讀這首詩的時候,我完全被帶入那樣的情境。詩中某些語言的重複性也非常迷人。」
而另一位評審鄭樹森則說:
「事實上過去在海外、香港都有人嘗試寫Bob Dylan的變奏,而其中詩的意象看起來也很熟悉。但是這首詩最大的優點就是它的語言,這種非常散文式的語言相當平白,但在平淡白描中卻有轉喻、換喻;甚至矛盾語法,語言非常突出。這首詩脫離幾十年來寫詩多以意象為主、而不以語法為主的路向,這點相當有突破性。」
致一位南比克瓦拉族印第安少女 ◎#廖偉棠
我在憂鬱的熱帶看見你,
在李維─史陀滴瀝著雨水的文字之間,
像篝火熄滅後的餘燼般暗紅色的,是你的笑。
你天真地笑著,猴子「魯西達」爬在你的頭上。
苦澀的河水斷續地流著,又快到乾旱的季節;
你是否聽到了你父親和兄弟們狩獵歸來的歌聲?
星星籠罩荒涼的四野,而陽光
還是照耀著你的臉,你瞇著眼。
李維─史陀已經老去,印第安的森林、
森林的神祇已經枯萎--那金剛鸚鵡的羽毛
已經不能帶著一個孤獨的民族飛向遠方。
在遠方,你也蒼老了,也許是最後一個部落中
最後一個記得森林的傳說的老祖母了;
沒有蒼老的,只有你留在人類學家照片中的微笑。
以你赤裸的身體、你除了頸上
一串蚌殼項鍊以外一無所有的幸福生命,
你告訴他:昨晚你夢見什麼。
一百年來你夢見什麼,一百年來你的族人夢見什麼,
數千年來我們、這些終將消失的人們夢見什麼。
老祖母,我們內心祭壇中永遠的少女之神,
猴子「魯西達」爬在你的頭上,森林「母親」摟抱著你。
就像你的母親--酋長的妻子用樹皮巾背著年幼的你
走過一片片沼澤和荒原,遷移到一個新的世界--
也許是一個更貧瘠的世界,但是新的世界。
數千年對你算什麼,一串蚌殼項鍊,一句濕潤的
求雨的歌將把你帶到時間源初的泉水深處。
我們的文字與憂鬱又算什麼?
當一個時代最終腐朽的風吹過,
另一個時代嶄新的風又迎面吹來,我仍會記得
你的傳說:
男人死去後會變成月光下的美洲豹
尋找著黑夜的乳房;
而女人死去後,她們的靈魂
會飄散於狂風暴雨之中,隨著洋流、
時光的變幻,吹入大洋彼岸一個新生兒的唇間。
這兩首詩中並無用難字並少用古典意象做喻,這一時期的廖偉棠曾說:
「我熱愛音樂,我現在想將它轉為技巧,不只是內容。馬驊問其:你是說現在更重視詩歌裡的音律和節奏?廖:不,我想學音樂的自由吟唱、學民歌、學他們的精神。馬驊:我發現你最近詩裡的長句越來越多了,是不是也有這方面的考慮呢? 廖:對,這是不由自主的,符合呼吸的節奏。」(馬驊、廖偉棠訪問〈靠稿費和獎金生活的詩人〉)
我認為同時亦貼切地說明了這兩首詩的不同。在《苦天使》、《黑雨將至》中(約莫2002-2005年間),我猜測也許是少掉文學獎的寫作壓力,廖偉棠更願意釋放出自己情感中對於字詞的融入,如以〈我們寫,寫不過生活〉與〈世界毀滅許多年了〉為例,開宗明義即說明,再如何比不上生活;活著。世界已經毀滅。
我們寫,寫不過生活 ◎#廖偉棠
我們寫,寫不過生活。
無須羅列,你的身體比稿紙皎潔
比夏天熾熱。也無須看
那些看不見的人的臉色,
我們生活,而生活像情人的觸撫
雨水綿綿,濕潤我們的筆
在這一刻敘事即開脫
即打馬、潛水、看月亮和吃西瓜。
而抒情卻代表了我們
向東方人致敬:他們悄悄的掰下
一棵石榴的片片玉石樹葉
我們綻開,開得比小火車快,
它們手牽手散步來著,
在五道口鐵路,它們把欄杆放下
它們說:慢一些,慢一些,
哦我已心領神會,可是手中書卷
在江河湖海中策馬揚鞭。
輕一些,輕一些,
向生活過和正在生活的人致敬。
向農貿市場中被高高舉起的小茄瓜致敬,
也向不三不四的流浪者致敬。
哦,向你雨中的自行車致敬
它是快樂的。
別得了感冒,好生活
得為我們付診費。
雨停了不妨數一數我們的花蕊
上面有多少個世界
多少人已經噤聲。
我願意在這一刻聽見真實的蟬鳴。
我認為破題亦是廖偉棠詩風格上另一鮮明特色,尤其在越接近現今的詩作當中更可以明顯地發現,他的詩題並不會藏入難懂或需要解釋的意象氛圍,我認為詩人已經在詩作當中,將意象帶至其他的空間與場域——如同廖偉棠本身在中國、香港、台灣之間的游移,當詩作本身在不定性極高的狀態下,沒有明確指涉的詩題易造成讀者的發散與混亂,對於詩人想闡述的中心思維與理念,更無法表達與凸顯,為此而型塑了廖偉棠詩題淺白易懂的特色風格。
例如:「無須羅列,你的身體比稿紙皎潔」「在江河湖海中策馬揚鞭。」「少年時一顆玻璃球在我手中裂開/隨即群星分崩離析。/其後我長大並飽嘗倖存者的苦味」、「我換過幾份工作(清理廢墟/或是修編殘籍)、愛過幾個人」、「木窗櫺的木、窗外廢墟和工地上的勞作」等句式,與前面相比較,可發現不僅用字遣詞明顯充滿中國古典意象,甚至開始出現字象意念較為繁複的字眼例如「木窗櫺」等語,另外〈三岔口〉一詩也很明顯。
三岔口 ◎#廖偉棠
人如何與影子鬥爭
這一夜他們看得分明,
總有這麼一夜,你活著突然像做夢
做夢卻像表演:
作為一個有匡國之志的游俠
我潛龍勿用,卻在開幕處落單。
投宿黑店,正好剖開
身上小鬼的心肝,他翻著筋鬥出現
仿佛災星,在我的天靈蓋亂轉。
他送來的燭火,我一會
就把它熄滅,反正碎步的小鬼
在臺上凌亂。
聲小小,待我枕刀
弓腰,在這方寸之桌
容下我的噩夢:夜氣凜凜
窗外樹在游泳,我看不見
這是哪年哪春?水聲嗡鳴
我緊閉著眼突然和你打個照面。
然後相撲騰,學鴿子飛,燕子旋,
鑼鼓時靜時喧。我們舞著一樣的形勢
在致死的決心中雌雄莫辨――
刀在喝酒,拳是空拳。舊戲台
展出灰塵。眼迷離,腳撲朔
傷了我鬢邊的一朵花木蘭!
且莫問,又是誰
把你三年前的柳葉眉折彎。寂靜
這夜已經無邊。別急,
總有黑衣大漢閃躲一角,
突然把我倆擺平。
就這樣,你去夜深處撿燈,
我再把自己滅了:我的命又分作三岔
那在黑暗中垂釣的一位
已經明白,準備收場。
〈三岔口〉原為傳統京劇,原取自《楊家將演義》第二十七至二十八回,為傳統京劇中短打武生的劇目,主要劇情敘述任堂惠暗中保護焦贊至三岔口夜宿,後與店主劉利華因誤會而引起搏鬥的故事。
本詩有如親領我們觀看京劇一般,卻在京劇之外岔出意象,藉由中國古典與現在現實之間的跳接,比喻戲內同時意欲戲外,用字遣詞亦使用中國古典詞意如:「潛龍勿用」「夜氣凜凜」「水聲嗡鳴」「展出灰塵。眼迷離,腳撲朔/傷了我鬢邊的一朵花木蘭」恰恰好將現今與古代兩者融為一體,捏成一氣。
最後我認為廖偉棠此一時期的古典意象特色融入,在現今詩質中仍存在部分線索,以鴻鴻對於《八尺雪意》的評論作結:
「他以採訪與攝影謀生計,以詩謄寫生命史。這就不可避免把他引向了後來的現實主義道路。中國古典的養分,在他找到現實切入點時忽然躍入他的寫作當中。這和我們熟悉的,許多台灣現代詩人中年後對古典文化的回歸,大不相同。台灣詩人的轉向有如「回頭是岸」,是一種彌補現實隔閡的文化回歸,以古典文學的奶水哺育失落的鄉愁。廖偉棠則是剛好相反:他從眼見當代中國的現實苦難中,體會到古典詩人憂患意識的根由;對著古人的肖像,看見的竟是鏡中的自身。」
以廖偉棠甚至以部分詩人而言,詩確實為生命,也因為文化性與深層的古典文化涵養,型塑有別於台灣詩人迥異面貌的獨特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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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unsplash
圖片來源:unspl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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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爲你讀一首詩 #每天為你讀一位詩人
#異域 #現實苦難 #生活
森愁斗彼女 在 Reiko76.com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如果事有願違,請相信一定另有安排》
得之坦然,失之淡然,顺其自然。
1️⃣
印度有四句极具灵性的话:
1. 无论你遇见谁,他都是对的人;
2. 无论发生什么事,那都是唯一会发生的事;
3. 不管事情开始于哪个时刻,都是对的时刻;
4. 已经结束的,就已经结束了。
这几句话让我想起了佛陀释迦摩尼说过的相似的话:
无论你遇见谁,他都是你生命中该出现的人,绝非偶然,他一定会教会你一些什么。
1
生活总会给你答案,但不会马上把一切都告诉你。
一个旅行者,在一条大河旁看到了一个婆婆,正在为渡水而发愁。已经精疲力竭的他,用尽浑身的气力,帮婆婆渡过了河。结果,过河之后,婆婆什么也没说,就匆匆走了。
旅行者很懊悔,他觉得,似乎很不值得耗尽气力去帮助婆婆,因为他连“谢谢”两个字都没有得到。
哪知道,几小时后,就在他累得寸步难行的时候,一个年轻人追上了他。
年轻人说,谢谢你帮了我的祖母,祖母嘱咐我带些东西来,说你用得着。说完,年轻人拿出了干粮,并把胯下的马也送给了他。
所有的故事总会有一个答案,重要的是,在最终答案到来之前,你是否耐得住性子,守得稳初心。
不必急着要生活给予你所有的答案,有时候,你要拿出耐心等等。即便你向空谷喊话,也要等一会儿,才会听见那绵长的回音。
回报不一定在付出后立即出现,只要你肯等一等,生活的美好,总在你不经意的时候,盛装莅临。
2️⃣
山有峰顶,海有彼岸。
漫漫长途,终有回转。
余味苦涩,终有回甘。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感恩生命中所遭遇的一切。
泰戈尔曾说过:你今天受的苦,吃的亏,担的责,扛的罪,忍的痛,到最后都会变成光,照亮你的路。
有个国王喜欢打猎,以及与宰相微服私访。宰相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一天,国王到森林打猎,一箭射倒一只花豹。国王下马检视花豹,谁想到,花豹使出最后的力气,扑向国王,将国王的小指咬掉一截。
国王叫宰相来饮酒解愁,谁知宰相却微笑着说:“大王啊,想开一点,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国王听了很愤怒,“如果寡人把你关进监狱,这也是最好的安排?”宰相微笑说:“如果是这样,我也深信这是最好的安排。”国王大怒,派人将宰相押入监狱。
一个月后,国王养好伤,独自出游。他来到一处偏远的山林,忽然从山上冲下一队土著人,把他五花大绑,带回部落!
山上的原始部落每逢月圆之日,就会下山寻找祭祀满月女神的牺牲品,土著人准备将国王烧死。
正当国王绝望之时,祭司忽然大惊失色,他发现国王的小指头少了小半截,是个并不完美的祭品,收到这样的祭品满月女神会发怒,于是土著人将国王放了。
国王大喜若狂,回宫后叫人释放宰相,摆酒宴请,国王向宰相敬酒说:“你说的真是一点也不错,果然,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如果不是被花豹咬一口,今天连命都没了。”
国王忽然想到什么,问宰相:“可是你无缘无故在监狱里蹲了一个多月,这又怎么说呢?”
宰相慢条斯理喝下一口酒,才说:“如果我不是在监狱里,那么陪伴您微服私巡的人一定是我,当土著人发现国王您不适合祭祀,那岂不是就轮到我了?”
国王忍不住哈哈大笑,说:“果然没错,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这个故事在告诉我们一个道理:
在人的一生中所遭遇的困境和不解,在当下或许是难以接受的。但在过后某一时刻会突然觉得,这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当困难来临,不要懊恼,不要沮丧,更不要只看在一时。
把眼光放远,把人生视野加大,不要自怨自艾,更不要怨天尤人,永远乐观、奋斗,相信天无绝人之路。
3️⃣
所有的丢失,都是为了珍爱之物的来临腾位置;所有的匍匐,都是高高跃起前的热身;所有的支离破碎,都是为了来之不易的圆满。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我们今生所有遇到的人和事,前世已注定;我们来世所有遇到的人和事,今生已注定。
生命中的一切,我们都无需拒绝,笑着面对,不去埋怨。遇到的人,善待;历的事,尽心。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上天不会无缘无故做出莫名其妙的决定,它让你放弃和等待,是为了给你最好的。
走到生命的哪一个阶段,都该喜欢那一段时光,完成那一阶段该完成的职责,顺生而行,不沉迷过去,不狂热地期待着未来,生命这样就好。
不管正经历着怎样的挣扎与挑战,或许我们都只有一个选择:虽然痛苦,却依然要快乐,并相信未来。
如果事与愿违,请相信这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文/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