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裂,是反思的開始:一個樂於當產婆的婦產科醫師
從住院醫師訓練,到成為母親,再到幫人接生的產科醫師,漸漸體會到產科教科書中的「自然生產」一點兒也不自然,充滿父權體制對產婦的「控制」。2006年,美國婦產科醫學會在生產指引中建議限制使用會陰切開術(restricted use of episiotomy),John Repke醫師說:「我們必需小心,不要誤入讓醫學中的任何一件事變成『常規』的陷阱[5]。」於2016年美國婦產科醫學會再度強調,有許多方法避免陰道生產嚴重裂傷,而非常規會陰切開的臨床指引。2006年至2012年,美國會陰切開的執行率從33%降至12%[6]。威廉產科學教科書也開始建議限制使用會陰切開術。當然,改變的不只這些,還包括生產的姿勢、常規靜脈注射等等,教科書上的臨床技術建議都有改變[7]。2009年,世界衛生組織與聯合國兒童基金(英文全名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the United Nations International Children's Emergency Fund, 簡稱WHO/UNICEF)提出的母嬰親善醫院倡議(Baby Friendly Hospital Initiatitve,簡稱BFHI英文全名)再版[8],強調生產方式影響日後母乳哺餵順利與否,所以在原本的十大措施之外提出第十一項母親友善(mother-friendly)生產措施,當中強調生產時能由母親選擇的人陪伴、生產時母親可以自由活動並可選擇自己喜歡的姿勢、生產時母親可以自由喝水和進食、避免不必要(常規)的醫療介入,提供非藥物的減痛方法等等。2015年從研究所畢業,思考模式改變之後,決定以「順勢生產」的實作,作為中年婦女二度就業的「逆襲」。2015年10月,協助好友小晨在家生產,是我實作的起點。
小晨落紅那天下午,我在台科大有個演講,結束演講回家準備兒子們的晚餐之後,我拎了幾罐啤酒進小晨家,在我到的十分鐘前小晨進了浴缸。拎著啤酒到浴室,開玩笑地問小晨要不要來一杯,聊沒幾句,小晨就進入產程最後階段說不出話來,寶寶作勢要出來了。探了探浴缸的水,覺得太熱了,問小晨有沒有要出來。小晨說她不想離開浴缸,那就要開始做水中分娩的準備了。因為過熱的水會消耗體力,確定小晨沒有要離開浴缸後,我開始將水溫調到接近體溫的溫度。隨著產程的進展,水中的血塊增加,還有一些排泄物。我想要保持水的清澈,一方面觀察寶寶的進展,一方面也預防寶寶出生後吸入。但是水這麼一進一出的,擔心擾動到小晨的平靜,在確定她不會被擾動後,我與助產老師美玲協助她度過陣痛的同時,也盡量維持水的清澈。這樣的時間,對在場的每個人來說,都是漫長卻又珍貴!大家同心等待寶寶的出生,當寶寶頭髮出現在水中飄動時,我指給先生阿火看,在小晨一直擔心自己失態叫太大聲的同時,阿火直說:「比我想像的好太多了!」
後來,小晨是在浴缸裡趴在邊緣生出寶寶的。當寶寶的頭順利娩出後,為了避免接觸到空氣開始呼吸,我低聲要小晨維持蹲姿不要站起來。再兩次收縮,寶寶就完全娩出了。攤開阿火之前準備好的大浴巾,助產老師美玲抱住寶寶交給她,初步擦乾後交到小晨懷裡。寶寶開始放聲大哭,活力滿滿,不用像在醫院那樣用吸球抽吸,也不用倒吊打屁股。我跟美玲老師還有阿火,扶起抱著寶寶的小晨,到床上去休息。「下一次,子宮再有強烈的收縮,就是胎盤要出來的時候喔!有這樣的感覺再跟我說。」一邊打理著小晨跟寶寶,一邊這麼跟小晨說。一段時間後,讓阿火幫寶寶斷臍。「好像在剪綵喔!」一旁攝影的鈺婷這麼說,整個房間充滿歡樂的氣氛。阿火斷了寶寶的臍帶後,就去開香檳,大夥兒一人一杯喝了起來。順產,本該如此歡樂。
小晨一直把寶寶抱在懷裡,擁抱孩子的催產素,讓子宮一直堅硬的收縮著,也讓人覺得在醫院產後,常規打一針子宮收縮劑的多餘。歡樂的氣氛中,沒人注意到胎盤其實早已娩出,連小晨自己都沒覺察,拿彎盆接的時候,預期還會有一陣血流出,卻是乾乾淨淨。在醫院產後立即拉下的胎盤,通常會伴隨至少200C.C.的血。胎盤娩出後,美玲老師提醒我檢查一下裂傷的情況。陰道是H型的,在不剪會陰的情況下,自然的裂傷,應該會順著H的兩隻腳裂,也就是會避開肛門。小晨的裂傷就是順著左側這支裂,1/4環形黏膜下第一層,腳不張開不去撐就會合回去的,要不要縫呢?內心掙扎著,也跟小晨與阿火討論,最後決定不縫,讓傷口自己癒合。對一個外科系的醫師來說,看到傷口不縫,根本就像把自己的手縫起來,但我忍住了。
首次的居家陪產經驗,讓我體認到「不做」比「做」有更大的擔當,「陪伴」比「監視」有更大的力量,「順勢」比「介入」有更大的耐心,「人性」比「科技」有更大的信任。大家常誤以為現在談「助產復興」,是一種不進步的想法。我想起很喜歡的日劇《仁醫》中,「回到那個年代去」,是南方仁開腦取出腫瘤的術後病人,抱著標本罐逃離醫院被南方仁逮到,跌入江戶時代前,對他說的話。江戶時代是怎樣的年代?在當代醫學訓練下,有一身外科好功夫的南方仁,回到江戶時代,施展得開來嗎?現代醫師如果離開醫院,跟一般平民百姓沒有太大的差別。這是受西式醫學教育的我,第二胎計畫在家生產失敗後的自覺與反省。如果一個產科醫師,離開醫院就無法接生,那麼西式產科學的訓練,是否就得跟醫院綁在一起?而這樣訓練出來的醫師,真正了解「自然生產」的「自然」嗎?南方仁在第一集中就有這樣的感慨:
未來,你也許不敢相信,我現在正在江戶時代。在這個做手術被認為是殺人的世界,沒有好的工具、沒有藥,我在這裡盡情地做手術—很簡單的手術,雖然沒有失敗,但這樣的手術卻讓我一籌莫展。
原來一直以來,手術的成功並不是因為我醫術高超,而是別人給我的,藥物、技術、設備、知識,沒有了這些,我只是個庸醫,一個連減少疼痛縫針都不知道的庸醫。十四年的醫生生涯,我沒有意識到這些,沒有意識到自己如此無力,還以為是謙虛,像我這樣的庸醫,還想要選擇有把握的手術來做,想想都覺得荒唐……。
助產師與婦產科醫師的關係,近年來總是因為性別的關係,而落入意氣之爭,處於競爭的狀態。如本文開頭提到的,一開始兩者可是合作關係呢!「生產」這樣獨特的女性身體經驗,更須要由女人的位置來發聲、來提問,去質疑男性建立起的西式產科學,並非客觀中立。
Hrdy的《母性:解開母親、嬰兒與天擇之間的歷史糾葛》(Mother Nature: A History of Mothers, Infants and Natural Selection),結合人類學、靈長類研究、演化生理學、昆蟲學、歷史學等龐大的科學研究成果,修正大家「母性天生」的想法。「我們女人並不是用甚麼人的肋骨作成的,而是多種不同演化遺留下來的綜合體,是10億年以上演化過程中留下來的成分組合,我曾靠腦內啡熬過分娩陣痛,就連這種物質也是人類與蚯蚓共有的分子形成的[9]。」我觀察到常常滿月大潮的夜晚,自然生產的產婦幾乎都是以破水為產兆來的。母親身體這個小宇宙裡的羊水,就跟潮汐一樣,與大自然連結著。當代醫學與科技,很多時候是干擾甚至是切斷這樣的連結的。如同Haraway在《猿猴‧賽博格和女人》一書所說的,「如何跨越那些分離我們的科學讓女人緊緊相繫?」,Haraway討論我們該如何設法在生產與再生產我們的生活時,不致全面仰賴控制與敵意的理論範疇和具體做法,提到生物社會的理論(biosocial theories)之所以把焦點放在生產,乃是基於一個根本的前提:以最表面的意思來說,人類是自己創造自己的,而工具中介了人與自然之間的交換。越演越烈的科技支配,讓我們對自然建立起一種異化的關係。如果我們可以去關注勞動過程本身,並重新建構我們對自然、起源與過去的感受,我們可以從工具返回到身體,在生產與再生產的生物社會條件中去認識身體。「我們的身體,我們自己」。女性主義學者重新取用了科學,以便為我們自己去發現,並定義什麼是「自然的」。我們手中握著一個人性的過去與未來。如此抱定特定旨趣對科學進行研究的取向,成若要認真看待科學論述的規則,但並不崇拜科學客觀性的物神[10]。我想,我們需要的是「性別創新」(gendered innovation)。來修正科學知識,讓女人緊緊相繫,也讓人類重新取得與大自然的連結。
「性別創新」這個計畫是由史丹佛大學歷史學教授Londa Schiebinger所提出,科學研究若納入性別,會展現很不一樣的成果。Schiebinger建議我們可以從兩個方向來著手:在科學與工程界發展性別分析的實作方法,以及提供個案展現納入性別分析之後的創新成果。分析歷年來,追求性別平等的策略包括「修補女性人數(fix the numbers of women)」,著眼於提升女性的參與。「修補機構(fix the institutions)」改變研究機構中的結構,增進職場的性別平等。現在提倡「性別創新」著眼於「修補知識(fix the knowledge)」,要激發科技研究納入性別分析[11]。若要在生產技術改革上實踐性別創新,女醫師人數近年已增加;醫學機構中的性別平等,還需要有更多的努力。而「修補知識」這件事情,就需要從更多的實作經驗中去累積了。
2016年結束8年全職母親的生活,重回職場,診所院長答應我做溫柔生產,但體制內沒有助產師的位置,我不可能每個產婦都像小晨這樣將自己化身為產婆照顧,於是興起了發展「助產師與醫師共同照護」模式的念頭,於2016年成立了好孕工作室,推行產前教育以及生產時助產師一對一的陪伴,到2018年成立好孕助產所,助產師的舞台才算架設完成。這一路建構的過程,2016年的丹麥行,給我非常大的啟發。那年與台北醫學大學醫學人文研究所施麗雯助理教授,一起到她的研究田野做訪談。在丹麥,助產師是接生的主力,生產場所無論選擇在醫院或是居家,都有完善以產婦為主體的照護方式。當生產出現「異常」狀況時,直接啟動醫師與助產師的共同照護。丹麥的助產學會有四百多年的歷史,而婦產科醫學會只有一百多年的歷史,所有婦產科醫師在受訓過程中,都謹守著專業的界限,「醫師介入低風險的生產,只會帶來災難。」是在丹麥訪談的婦產科醫師,不斷跟我強調的。
5. American College of Obstetricians- Gynecologists. ACOG Practice Bulletin. Episiotomy. Clinical management guidelines for obstetrician-gynecologists. Number 71, April 2006. Obstet Gynecol 2006;107:957-62.
6. American College of Obstetricians and Gynecologists : Practice Bulletin No. 165: Prevention and management of obstetric lacerations at vaginal delivery. Obstet Gynecol 2016;128:e1-e15.
7. Cunningham FG, Gant FN, Leveno KJ, et al. Williams Obstetrics, 23st Edition, McGRAW-HILL, Medical Publishing Division, 2009.
8. 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 UNICEF: Baby-Friendly Hospital Initiative Revised, updated and expanded for integrated care, 2009.
9. Hrdy, Sarah Blaffer著,薛絢譯:母性:解開母親、嬰兒與天擇之間的歷史糾葛。臺北,新手父母出版,2004。
10. Haraway DJ著,張君玫譯:猿猴‧賽博格和女人。台北,群學,2010。
11. Gendered Innovation http://genderedinnovations. stanford.edu/ Accessed April 11, 2020
台灣醫學Formosan J Med 2020;24:30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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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陪伴好友居家生產與接生,是阿萍醫師做溫柔生產的起點。
這五年來,從成立好孕工作室做產前教育,到成立台北市目前唯一的助產所,到協和婦女醫院建立起完整助產師與醫師共同照護模式。好孕團隊仍然繼續前進,尋求讓生產更美好的各種可能性。
兩天四堂課,是這四年來的總整理。思考模式的轉換、創業的歷程、接生技術的典範轉移、兩百多個新家庭用充滿愛與美的方式誕生,都將與大家細細分享,邀請大家來參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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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名網址:https://reurl.cc/YlLbRa
活動網址:https://reurl.cc/RdApL6
報名人數:每堂課40人額滿
***四堂皆報名者,享有名額優先權***
協辦單位:高雄 芒果咖秋
上課地址:高雄市左營區蓮潭路400號(左營孔子廟內)
圖文不符之放張都蘭海邊的照片~~
母嬰親善醫院十大措施 在 陳鈺萍醫師 Facebook 的最讚貼文
很高興看到婦產科醫學會做出這樣的澄清!
大家可以參考這篇翻譯 https://www.bfmed.org/assets/ABM%20COVID19%20Traditional%20Chinese.pdf
還有3月號台灣婦產科醫學會會訊第23頁,由陳昭惠醫師與楊靖瑩醫師合寫的《在嚴重特殊傳染性肺炎流行期的母嬰照顧》
https://www.taog.org.tw/upload/news/281%E6%9C%9F%E6%9C%83%E8%A8%8A%20(%202020%E5%B9%B43%E6%9C%88%E5%87%BA%E5%88%8A).pdf
當年SARS時,阿萍醫師生第一胎,因此被迫不能親子同室😭😭😭
協和婦女醫院沒有限制親子同室喔!
(但,限制大寶參與😭😭😭以及限定一人陪伴)
希望疫情穩定下來,大家重拾自由的生活。也邀請大家好好想想,「機構式的母嬰照護」會有什麼限制與麻煩。
好孕團隊提供產家生產場所的「自由選擇」,目前全台只有我們辦得到!有產家分享他們在美國居住的州,居家生產是違法的!
台灣很棒,台灣很厲害,要做就做世界第一☝️
加油💪
而且回頭看看自己生產的「慘狀」,對照現在溫柔生產的產家,很淺的傷口,甚至沒有傷口,生產之後大多自由自在的活動,真是太太太⋯⋯幸福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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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餵自己的小孩:到嬰兒室搶寶寶的衝動
2003年,SARS風暴仍籠罩著台灣,口罩是路上行人的標準配備,人與人之間關係緊張,距離遙遠。那也是政府推行母嬰親善醫院認證制度第二年,五月底我在受訓的醫學中心產下第一胎。夏天來了,病毒會因為暑氣而被鎮住嗎?誰也不確定,「隔離」還是最有效的方法。醫院原本已開始實施母嬰親善措施,卻因為SARS感染管制的理由,取消「母嬰同室」,也沒有「產檯即吸」,孩子出生後讓我看一眼,就送到嬰兒室去了,連抱都沒抱到。
我生產後在產房觀察約莫一小時,身體狀況穩定就被送往產後病房。孩子在「驗明正身」之後,進了嬰兒室與我分開。產後四小時接到嬰兒室的電話,說是寶寶想喝奶了,可以到嬰兒室餵奶。由於產後傷口疼痛、身體疲憊,從病房移動到嬰兒室對我來說真是「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當時住的病房在12樓,嬰兒室在另一棟建築的五樓,除非是半夜,否則電梯很難等。常常到嬰兒室時,寶寶已經哭到累了,含上乳房就睡著,嬰兒室的護理人員說:「陳醫師,我可是半小時前就叫妳了啊!妳怎麼那麼久才來?」。因為接到電話,要先上一次廁所,想說這一餵寶寶不知要喝多久。產後會陰有傷口,每上一次廁所都是大工程,還要會陰沖洗、擦藥。傷口的腫脹讓我寸步難行,又堅持不想坐輪椅,因為坐下去痛苦一次,爬起來又痛苦一次,更何況不一定有人可以推我。超過兩小時的第二產程,讓我神經壓迫受損,雙腿無力。更多產婦因為傷口疼痛或是產後疲憊無法移動,就將餵養小孩的「工作」,交由嬰兒室的護理人員全權處理,餵的是配方奶。當我好不容易把自己移動到嬰兒室,第一次從護理同仁手上抱起寶寶時感覺好陌生,這真的是在我肚子裡待了十個月的小傢伙嗎?為什麼寶寶不能一直待在我身邊?母乳哺育是我的堅持,但跟寶寶分開來讓我好辛苦,每次餵完奶都不想把寶寶「還回去」,心想如果寶寶可以一直待在身邊該有多好。
產前看了《母乳最好》,知道陳昭惠醫師是母乳哺育的專家。 SARS來襲,寶貝花園轉載了一篇陳昭惠醫師的文章〈在SARS風暴下的母乳哺育〉,文中提到SARS與母乳哺育的關係,目前仍無官方的正式建議。不過陳醫師根據之前感染性疾病的經驗,提出她個人的六項建議,其中產後的建議為「寶寶一生下來就和媽媽有肌膚接觸時,可以讓寶寶得到媽媽身上的正常的菌種。如果嬰兒放在嬰兒室,接觸到的是更多醫療工作團隊人員身上的各式病菌,暴露的危險性更大。此時更應該母嬰同室,接觸媽媽和寶寶的醫療工作人員應該加強洗手,戴口罩。」很想把這建議拿給同事們看,讓她們把寶寶還給我。但是,這是醫院非常時期的政策,我也不知道應該去跟誰建議才有用,為了不造成同事們的困擾,我還是把母嬰同室的要求吞回去,反正自然產三天就可以出院,就忍耐一下吧。
母嬰親善醫院十大措施 在 陳鈺萍醫師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願所有的父親,都不是從寶寶出生後才開始學習當爸爸的
阿萍醫師父親節的反省文
我想先跟所有做溫柔生產以前接觸的父親們道歉,我以前找不到讓父親們產前就能好好參與的方法,那還成為我研究所論文的研究限制(附於文末)。做溫柔生產這幾年來,在助產師夥伴們的帶領之下,我漸漸從實作中去體會與領悟,「成為父親」這件事情,不需要等到寶寶出生才學習,那也是為何我一直強調助產師提供產前教育的重要性。
我們尚未完全性別平等的社會,父權很容易跟醫療體制「結盟」,成為對產婦生產自主的壓迫,這是這幾年來不斷要面對的問題。「一樣米養百樣人」,於是我們見過各式各樣的父親。溫柔生產最大的阻力,也常常來自配偶的不支持或是無法進入狀況。「妳為什麼這麼麻煩,要跟別人不一樣?」是常見先生對太太的質疑。
太多的父親,是在太太千拜託萬拜託,半推半就的情況之下,來到好孕上產前課程。「生產是妳的事,我在旁邊陪就好,為什麼連我也要上課?」配偶,是生產的「參與者」而不是陪伴者啊!我總是這麼回答。我們笑稱好孕的產前諮詢是「神隊友培訓班」。超過一百五十位父親,在好孕團隊的協助之下,重新出生了!謝謝你們與阿萍醫師以及好孕團隊一起成長,原來當爸爸可以更有深度、更有愛,由衷感謝我們共同創造的每一場催產素大噴發的生產派對!
歡迎爸爸們在下方分享,你們的轉變。(媽媽們要分享隊友的轉變也很歡迎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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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限制
本研究主要的限制,在於沒有處理母乳哺育中配偶的角色。在多元成家草案 還在努力進立法院的此時,這裡的配偶指的是異性戀婚姻中先生的角色,也就是孩子的父親。以往在產房工作時,我一直無法處理的一種產婦類型是「以先生為天」的產婦,她們言必稱先生,凡事必問過先生才下決定。這樣的婦女真是我的「天敵」,我很想問「現在孩子在誰的身體裡?」「要生小孩的是誰?」我不覺得這是夫妻關係中的尊重,而是父權體制的體現,或是女性較脆弱需要男性保護的性別刻板印象。生產與哺乳這樣女性獨特的身體經驗,在生產與產後學習哺乳的階段,常常我還是寧可回到以前「男賓止步」的年代。溫尼考特醫師在《給媽媽的貼心書》 〈父親該做什麼?〉一章提到,「我們不能想當然耳的認為,早點請父親加入一定是件好事。」這不是要說父親的角色不重要,父親是寶寶認識的第一個最熟悉的「他者」,在父親以父親的角色進入小孩的生命時,他同時接收了小嬰兒對母親某些特質的感情。我認為在寶寶與媽媽的穩固依附關係尚未建立之前,任何的「介入」,無論是技術物或人,都有可能造成更多的問題。
先從一個故事說起,2005年在新北市一間婦產科診所,第一胎的素雯,因為子宮頸全開胎頭已下降,被推進產房準備生產。從入院待產就一直陪伴在旁的先生智勇,趕緊換上隔離衣,表明也想進產房陪產。「先生,你確定你可以喔?到時候看到血不會昏倒喔?」護理同仁跟智勇再確認一次,因為太常發生在產檯上的太太,正需要所有醫護全心照顧生產之際,先生在一旁卻昏倒的事情。「我可以的,絕對沒問題!」智勇非常堅決。他們進了產房,我也同時換好手術衣進產房準備接生。護理同仁在素雯子宮強烈收縮時,冷靜地發號施令:「好來,素雯你跟著我的速度喔,先閉氣,手抓緊,往下用力…」*在一旁的智勇,很盡責的扶起太太的上半身,說道:「來,用力用力,老婆你用力,聽護士小姐的。」素雯在用完第一次力之後,在產檯上跟智勇吵了起來:「你不懂,你不要說話啦!你這樣完全擾亂我了!叫你不要進來你還進來,陳醫師,你叫他出去啦!」
這不是「老婆跟媽媽同時掉進水裡,你要救誰?」 的問題,男人不一定要進產房陪產才是愛太太的表現。男性不可能有生產經驗,有時不見得是最理想的陪產者。現在普遍強調生產時配偶的全程參與,才是「好男人」的表現,讓有些男性「不得不」逼著自己進產房。2009年,世界衛生組織與聯合國兒童基金會(WHO/UNICEF)提出的母嬰親善醫院倡議(BFHI)再版,強調生產方式影響日後母乳哺餵順利與否,所以在原本的十大措施之外提出第十一項母親友善(mother-friendly)生產措施,其中第一項就強調生產時「能由母親選擇的人陪伴」, 這個人不必然是配偶。英國小說《呼叫助產士》 中提到,近年來,大多數父親會在分娩的過程陪同妻子,並參與接生。但這是最近才開始流行的趨勢,據我所知,歷史上從不曾聽過有這種事。尤其在1950年代,這種想法肯定會嚇壞很多人。接生始終被認為是女人的工作,即使醫生也不能在場(十九世紀末以前,全是男醫生),直到人們認可產科學為醫學領域的一門學科後,男人才開始參與接生的工作。
再說一個在月子中心發生的小故事,有一次查房,進房之前護理人員跟我說:「淑惠的先生要她不要餵母奶了,她每天都躲在房裡哭,奶都擠不太出來,陳醫師你跟她多聊聊,我們都不知怎麼辦才好。」詳細問了才知道,淑惠的先生每天下班都會來陪她,隔天早上再直接從月子中心去上班。晚上要求不受打擾的「完整的睡眠」,小孩晚上睡在嬰兒室。卻還嫌淑惠半夜用擠奶器太吵,要求月子中心另外開一間空房間給她擠奶。這真是個棘手的問題,一如我對於論文中的配偶角色,目前的我還處理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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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歡迎爸爸們一起來參加 〈好孕身心靈療癒工作坊〉喔~ https://www.facebook.com/1545740095717230/posts/2133043656986868?s=1504842671&sfns=mo
*我們現在不這樣用力了
請參考 我這樣用力對不對 http://birthreform.blogspot.com/2015/06/blog-post.html?m=1
生產影像紀錄 黃約農 Duma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