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離不棄不自由
通姦罪被許多人視為結婚婦女的最後保障，我認為不是。感情才是最後的保障，沒有感情還是離一離比較好。而且通姦不除罪，反而把婦女綁在不幸福裡。賓州大學的Justin Wolfers和Betsey Stevenson夫妻檔經濟學家，寫了一篇刊在QJE上的重要論文，雖然和通姦除罪化沒有直接關係，但對我們僵硬的民法婚姻篇有許多啟示。
1969年雷根當加州州長的時候，簽署了美國第一個無過失、單方提案就可離婚的婚姻法改革。在這之前，離婚要成立，要得一方有過失(fault-based divorce)，比如說與他人通姦，才能申請離婚。但現在，只要一方想離，不用任何理由，離婚就可以成立。當然財產怎麼分，那是另外的事。
Wolfers和Stevenson運用各州無過失離婚法案改革通過的順序差異，研究了「離婚自由」的後果。他們發現，無過失離婚法的通過，大幅降低了家暴的事件，同時婦女遭伴侶謀殺的數目隨之下降達一成，而且婦女自殺數目，更是隨著法條的通過，逐年下降。這是令人傷心又另人振奮的發現，傷心是因為，即使文明已發達至此，還是有這許多受虐婦女，還是有這許多人要用結束性命來結束不幸； 振奮則是因為，簡單的法律改革，就能幫助這許多人。
他們研究也發現，雖然離婚率因為新法案而有小幅且短暫的上升，但這增加的離婚率不足以解釋家暴事件的大幅減少，所以一定有另外的機制，讓施暴方變文明。他們認為，這家暴事件的減少，更來自於婚姻裡，談判力量因離婚自由而產生轉移。原本受虐婦女照理講是受法律保護，理應佔有比較大的談判力量，但因為要有過失才能離婚，而且要在法庭上舉證配偶施暴又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反而被迫得忍。沒離婚就逃走的話，連財產、監護權都沒有。
而且施暴方一旦食髓知味，知道暴力沒有後果，就會一犯再犯，婚姻只有一再不幸。困在這不幸婚姻裡的婦女，極端的，不是殺人，就是自殺。就算沒這麼做，心理上也日益不健全，更把問題延伸到下一代，延伸到社會。
美國各州的新婚姻法，其實是把離婚便利化。而這便利化，是把談判的權力重組，讓受虐方有核子武器可以反擊。只要苗頭不對，受虐方離婚書一送，不但財產有保障，更可以請警察保護人身安全。人都是理性的，就算是喪心病狂的家暴累犯也是會計算的，也是會考量這一手打下去，婚姻沒了，財產沒了，小孩也沒了，手也許就縮了回去。而且就算弱勢的婦女沒有真離婚的念頭，這單方離婚的可能性，就足以讓施暴方考慮再三。
重點在於這機制來自談判力量的轉移，弱勢的一方終於有可以抗衡的武器。而我們該如何從談判力量看「通姦罪」？先從幾個層面看通姦罪。
法律上，通姦為罪，很大的原因還在賦予過失離婚制下，一方犯過失的罪。但如果過失離婚制本身就是不幸的根源，通姦成罪，反而加重這不幸。試想，如果抓姦是為了把配偶抓回婚姻裡，抓回來後，身體也許回來了，但心沒有回來，反而多給了可能施暴方更多動機施暴，離都離不掉的恨意讓本來不會家暴的，變成家暴犯，本來就是家暴犯了，就更放心地打，反正暴力無後果，不是嗎？
又如果抓姦只為了離婚，為什麼要繞這一大圈？允許單方可以離婚，不就好了。多少司法、警察資源浪費在抓姦和離婚訴訟案件上？真是庸人自擾。
我雖然不能從進一步的哲學，甚至宗教的角度上看，通姦為何成罪，但我知道婚姻的神聖，不在於那個名份，而在於兩人結合的那份感情。感情沒了，有許多的因素，但如果通姦的人有罪，我認為罪在其愛之不堅，什麼時候，讓法律管愛情是件好事、正確的事？
婚姻裡比較弱勢的一方，要保障的是財產權、人身安全及追求幸福的權利，而不是婚姻的名份。廢除過失離婚制已經在學理上和實證上，證實了對弱勢的保障。也許我們還做不到廢除過失離婚制，但至少通姦除罪化應該可以先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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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是2012年寫的，有網友說想看，所以重貼在此。幾年過去了，Wolfers和Stevenson早轉去密西根大學，但台灣的報紙、新聞還是一天到晚報導抓姦的新聞，煩不煩呀? 到底什麼時候才要有文明社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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