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難い】（館山若潮馬拉松後記）
「我究竟在做什麼？」
多麼熟悉的質疑、多少次在無盡的路上如此懷疑人生。
這一次馬拉松也不例外。
事實上，比賽前一星期多已發現左腳有輕微扭傷，平常走路感覺不到，跑步時則會隱隱作痛。我也只得將練習減少，隔晚輕鬆跑約數公里讓腳慢慢恢復、同時讓身體保持運動。
原本以為已經回復得差不多了，然而比賽前一天開始不知是不是緊張導致的心理作用，左腳的痛感越來越強烈，甚至連走路都感覺到。雖然不至於痛到要退賽，但已有點不好的預感。
比賽當天早上，館山市室外溫度只有幾度，加上海風，體感溫度接近零。幸好臨近開跑有點陽光，不至於太寒冷。
「這麼冷很容易抽筋的。」
我想起跑手朋友的警告，在等待開跑的隊伍中加緊努力拉筋、暖身。
「砰！」
煙火在藍天中爆破，比賽開始了！興奮的心情遮蓋了緊張感，揮手別過同行參加十公里賽事的朋友，開始42.195公里的旅程。
首20公里意外地十分順暢，和暖的陽光、順風的方向、平坦的跑道，加上我一直提醒自己保持均速，到21公里時還輕鬆破了上一次的半程紀錄，甚至忘了腳痛。
原以為可以保持這樣的狀態跑到最後，然而這一次的「撞牆」比上次更早來臨。
賽道後半開始越來越多上下坡，也有較多陰暗位，在曬不到太陽的地方即使跑著也感到寒冷非常。就這樣一上一下、一冷一熱，加上累積的疲勞，身體越來越吃力。
到27公里左右，原本不以為然的左腳痛覺突然像水碰到海棉般，由腳掌開始迅速蔓延開去，再引起連鎖反應，小腿、大腿、背部、甚至手臂的肌肉都被海嘯般來襲的乳酸煎熬。
撐至30多公里，疼痛已席捲全身，雙腿輪流抽筋，但還是機械式的慢跑，彷彿已不由自己控制。
「我究竟在做什麼？」
再一次，我問自己這個問題。
我是為了甚麼而堅持到現在？
只是個馬拉松比賽，但總是會莫明其妙地聯繫到人生。
突然想起幾個月前在網上瘋傳的一段短片，是一個日本綜藝節目談到關於日文漢字。
「困難が有る人生」，意思是「有困難的人生」。但稍為改變一下寫法，「有難い人生」，意思就變成「感恩的人生」。
「困難が有る」、「有難い」，一直認識的辭彙，卻一直沒想過其關係。
因為有困難，所以值得感恩。
因為有困難，所以看見了身邊一直支持、愛護自己的人們；因為跨過了困難，生命就會成長。
所以，有困難（困難が有る），就是感恩（有難い）。
完成單車之旅回香港一年多了，別人眼中順暢的發展，卻有著難為外人道的迷惘。完成一個艱鉅的大旅程，理應沒甚麼再能難到我了，卻因沒了明確方向而令人生失了焦。
做了很多、付出了很多，卻始終都吃力不討好。
「我究竟在做什麼？」
究竟我要如何走下去？
很迷失。
就像這一刻，被疼痛包圍的身軀，不知能不能走下去。
步伐越來越慢，身邊的跑手一個一個的超越自己。
但，他們不是我的對手，真正的對手只有自己。
無論輸給誰，都不可以輸給過去的自己。不是指時間、不是指速度，而是那顆不想放棄的心。
有難い。
走到這裡，充滿了困難、也充滿了感恩。
「一次一次你 吞下了淚滴 一次一次 拼回破碎自己
一天一天你 是否還相信 活在你心深處 那頑固自己」
我在心中哼起這段熟悉的歌詞，閉起雙眼讓滾動在眼框的淚水自然地流下面頰。
忍著痛，跑下去。
痛覺沒有神奇地消失、疲累只有越積越多，但，我知道我可以跑下去。
最後1公里，跑道上有陽光、有音樂聲、有歡呼聲、有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聲，轉進最後直路，看著面前的「FINISH」拱門、就彷如當天看著好望角木牌，充滿著感恩。
完成了。4小時20多分鐘，比起上次足足慢了十多分鐘，但，我贏得了更深刻的經歷。
「你追逐 你呼吸 你囂張 的任性
鼻青臉腫的哭過 若無其事的忘記」
有難い。
我知道，我可以跑下去。
期待下一個馬拉松，也期待更多困難的人生馬拉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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