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愈年老…化妝卻愈來愈頻密…原因是…》
記得小時候的一件事，令我很疑惑。
那時大約5歲，我與媽媽坐的巴士發生交通意外。
我幸運地只是擦傷，而媽媽則撞到前額，血流披臉。
但下一秒的情境，卻是…如此的不可思議。
她，拿起粉盒，開始化妝。
『奇怪。』
畢竟是20多年前的事了，我也懷疑是自己記錯。
但那時的詭異畫面，像一幅扭曲的藝術品…令我難以忘掉，深印腦海。
真相，我沒有問。
而媽媽化妝的時間…卻隨年月不斷增加…增加得不合常理。
我從小就沒有爸爸，
在我出生之前，他就離開了。
媽媽沒有多說，詳情我也沒有細問。
但可能就是缺乏了丈夫的關懷，
所以…媽媽迷上了化妝？讓自己…更愛自己？
但明明…她很多時化妝後，
並沒有出街、也沒有約會。
就是帶著鳳眉、胭脂，高興地躲在廚房燒菜。
直至有一次…我終於忍不住開口問她。
因為…這天我端著早餐進入她的房間，發現她…
帶著妝容入睡。
「媽，你是睡覺前忘了卸妝，對嗎？」
「女，不是呀。我是特地睡前化妝的。」
我實在分不到…是她瘋了抑或是我不正常。
「神經病？一把年紀，反而日夜都化妝？」
「不是。我很清醒。我是有原因的…總有一天，我會告訴你。」
我嘆一口氣，拿媽媽沒辦法。
坦白說，我很喜歡媽媽。
因為她是一個很堅強的女人，
沒有丈夫，帶著我這個嬰兒，單身離開故鄉，走到大城市工作，養活了我，供書教學。
而且在生活上，沒有半點怨言，工作積極，也受鄰里歡迎。
唯一就只有……她實在太喜歡在奇怪的時間點化妝。
但一兩個缺陷不影響我對媽媽的觀感。
可是自那一晚開始…
她天天都會帶妝入睡。
忐忑的心情驅使下，我決定帶媽媽看心理醫生。
然而，最後她沒有遇見心理醫生。
因為…數天後的晚上，她得了急病，直接進入了深切治療部。
人老了，就有隨時離世的準備。
她有；我也有。
也再多準備都阻止不了淚水。
醫生說，
與媽媽說多一兩句吧。她差不多…要走了。
深夜的病房，我捉住她的手，硬硬地擠出笑容。
「媽…你有沒有甚麼想我為你做？」
「為我…化妝吧。」
我真正的笑了，苦笑。
但我沒有拒絕。因為即使再感到奇怪，她開心不就可以了嗎？
我拿起口紅，為她上妝…
而她，也終於…說出了她「化妝」的原因。
妝化完，她說完…
微笑…安祥…走了。
我保持冷靜，聽了醫生安慰的說話，辦手續…通知母親的親友。
但腦裡，還是響起…她臨終前的告白。
『囡囡。我和你的父親…
是在我故鄉的一所青年旅社認識的。
那時我很年輕，他也是。
他只是一個旅人，但在短短時間，我們就私定終生。
他的志願就是做一個醫生，到大城市行醫。
那個年代沒有手機，我將寫有聯絡方法的紙條留給了他後。
他就起行，到大城市刻苦學習，成為醫生。
他答應我，待他有成時就會回來。
我曾笑說，3、4年後回來的話，我的樣子也許他就認不出了。
不過他說不會，他很喜歡我的化妝手法，他說…一看到那胭脂的淡紅，就會認到我。
那時…我還不知，原來我懷上了你。
而你父親…也再沒有回來找我。
當然…是意外吧。
那時代，一張紙條，如果隨風飛走，兩個人的緣份就斷。你父親…必然經過了很多意外，才找不到我們…
但我知道，他一定成為了醫生…一定大城市的某處為自己的理想努力著。
所以…當我有機會見到醫生的時候。我都會化妝…
也許，下一次的醫生，
就會對我說：「我終於…找到你了」，
然後我會回覆他：「對呀，我終於被你找到了」。』
這下我終於明白，為何媽媽，愈年老…化妝卻愈來愈頻密…
很可悲的是，因為她知道…自己見醫生的機會多了。
而為甚麼要帶妝睡覺？
因為…年老嘛，睡著睡著，可能就會急病離逝。
在醫生為她急救時，即使已沒有意識，起碼有一個妝容的記認。
……
不過，說回來…
我的生父大概打從第一秒，就沒打算回來找媽媽，對吧？
一切，都是謊言。
究竟，媽媽是一直相信…
還是一直不敢不相信？
突然間，我問自己…
媽媽的一生，是否很可悲。
看著她沒有期限的妝容，就像是證明自己…
過份地愛上一個錯的人。
過份的愛，就會是一種束縛。
但，她最後還是快樂吧？
在我眼中的束縛，
說到底。。在她心中，也許是唯一的寄託。
支撐著她的人生態度；欺騙著自己保持積極；努力地活下去…
最後有了我…有了同事…有了朋友。
有了一群愛自己的人。
她相信的事，
發生與否，不要緊的。
只是她相信著，就已經很幸福。
我將媽媽的骨灰，沾上淡紅的粉底，灑下大海，讓她繼續去找這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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