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為羅興亞人被燒村的情況。
有一種聲音，想證明我寫緬甸軍對羅興亞人的暴行是源於我對現實無知：「你知不知道回教徒屠村殺了多少緬甸人？知不知道緬甸人都支持昂山驅逐羅興亞人？事情沒有你想像中那麼簡單，有很多歷史因素、宗教問題，羅興亞人都不是善男信女……」好似覺得我知道之後，就不會寫出那種文章。
有怎樣的罪就有怎樣的罰，很容易理解，但人類思維有一個盲點，就是愛倒過來為懲罰尋回過犯——他一定做過壞事才有這個下場，她被強姦是因為穿着暴露，羅興亞人被殺必有其可恨之處……人們用理性解釋不幸是如何發生，一旦成功解釋，就會接納不幸按照原有的樣態繼續發生下去，把不幸說成無可厚非，把施暴者看作情有可原。他們聽到我高呼「事情不該這麼發生」的時候，便感到被冒犯：「事情就該這麼發生！你覺得不應該，是因為你未想通！」
導致立場分歧的還有另一個原因，就是彼此的倫理基礎相悖：一邊認為任何人在任何情況都不應該殺人，另一邊則認為有些情況可以殺、有些人該殺，哪一邊才是正確？問題非常深奧，很少人認真想過，他們恐怕信奉後者。我說昂山該為羅興亞人之死做點甚麼，他們則說這是驅逐穆斯林捍衛緬甸的必要之惡；我說羅興亞人不應被殺，他們則說回教徒也殺很多緬甸人，想說這是「公平的」；我說：「人命不能血債血償」，他們卻說：「沒有人無辜，所以全部都該死！」
這令我想起上個月，資深官員Carla Del Ponte辭任聯合國敘利亞獨立調查委員，理由是她發現敘利亞內戰中沒有一方是好人，沒有一方抵幫，所以她撒手不幹了。
暴行是如何得以持續？很多人跟她一樣，當發現兩派都是壞人的時候，就選擇抽離自己，袖手旁觀，任他們自相殘殺。她原本關心事態，想拯救無辜，到發現沒有人無辜，就收起同情，覺得全部都罪有應得，自作自受。說到底，她的同情是渺小而脆弱的，因為只同情白白受罪的人；但當你明白到不幸的本相，發現沒有人無辜，但都願意給予憐憫和同情的時候，這，才算是真正的慈悲。
而慈悲，是讓人繼續關注這個不幸世界的重要條件。相反，漠然是理性者與不幸世界保持距離的罩門。他們嘲諷關心者愚蠢，其實是避免不必要的關心，怕徒然費勁。我的看法卻不同：人的偉大不就是他不畏費勁嗎？不幸叢生不就因為太多人順其自然、獨善其身嗎？
可惜，選擇登出世界的人太多，介入力挽狂瀾的人太少，人人對暴行視若無睹，而無睹亦加速了敗壞：「個世界就係咁㗎啦。」人遺忘了有能力改變世界，不幸自然降臨在人間。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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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首本小說《地球另一端》序言書室有售，亦已接受網購，每本連郵費港幣$75，歡迎inbox洽訂。亦請期待下一本小說《捉姦》面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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