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物細緻地打開】
人生無常。
一個月前,如果有人說我會愛上種花種草,那我會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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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韓國釜山出生,住到十八歲來臺灣。家就住在市區,所以近距離看過的植物,只有院子裡的葡萄藤和槴子花。因為我行動不便,照料從不是我的事。
長大一些,有機會和同學出去玩,也從沒到過山上,因為我拄拐杖上不去。倒是海邊常去,同學要幫忙背我,沙灘平地比較方便。
這些生活背景,使得我不但是個道地的城市土包子,也是植物白痴。
來臺灣後,有次搭火車離開臺北,把車窗外的稻田以為是草地。
成家後,家裡有什麼盆栽、植物,當然也從來不是我的事。
搬來現在的家,也從沒管過陽台。種花、澆花、修剪,還要搬來搬去,那麼多需要「身體力行」的事,我理所當然地認為和自己無關。
我只要在屋裡看書,聽音樂,寫文章或小說就好。
多少年都是如此。
◎
佛法說:一切事物的發生,莫不是因緣聚合。
確實如此。
今年5月16日,我坐著輪椅去了陽台,不只是看看外面風景,也把這一陣子少人照顧,而顯得凌亂的陽台花草看了一遍。
像過去,我就提醒家人來處理了。
但不知怎麼,那一天我卻頭一次動了個念頭:要不我來試試?
那天,也就真的動手了。
會發生這件事,說和疫情有關嘛,也無關。
說有關,是因為前一天剛宣佈三級管制,所以可能那天想到接下來要過一段不同的日子,心思也就不一樣了。
說無關,是因為三級管制才剛開始,日子並沒有什麼變化。何況去年也有段時間都在家裡工作,當時也沒想過這件事。
不過多了另一個因素,事情就不一樣了。
那就是年初我出版《植物情人》,認識了黃湘玲這位植物畫家。近幾個月來我們準備出版她新的創作,更不時收到她傳來各種花草照片、繪畫。
常和喜愛植物的人聯絡,我的潛意識想必受到某種影響。結果到了這一天,自己也就跨出那一步。
我相信問她一些白目問題也不會見笑,所以就放心地打電話請教她怎麼動手。
那天天氣不錯,我看看遠處的山,近處的盆盆草草,基於感性也理性的考量,就決定要當個園丁了。
感性的考量,是我想體會一下這些過去距離遙遠又陌生的植物到底是怎麼回事。
理性的考量,是我想到由我來當園丁,很多動作在輪椅上做起來不便又吃力,但也正好可以當成運動。疫情再起之前,我本來預約了要做些重量訓練,現在去不了,正可以拿來彌補。
這樣,那天我整理了生平第一盆植物。多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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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湘玲一直說她長居鄉下,不喜歡到都市,不喜歡見人,也不善言辭。
但是在《植物情人》出版後,參加她兩場新書分享會,發現她在臨場回應的時候,靈光和金句不斷交閃。
有一位讀者問她:她用自己的詮釋畫出來的植物很美,但這樣會不會失真?
湘玲沒有任何猶豫地回答:畫花和插花一樣,那你要我插花的時候是要插得美一點,還是希望所有的花都插得一樣?
還有一位讀者問她,從沒畫過畫,該怎麼開始?
湘玲回答:就馬上自己動筆,但是一定要買最好的畫紙,最好的媒材。工要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正因為還不會畫,所以要用最好的工具。千萬別想我不會畫,先隨便找些紙筆畫畫就好。
她應該是基於同樣的想法,聽我說要整理植物之後,就給我寄了一些工具。
一把無柄的鐵鏟、兩副手套、一把不適合剪紙但適合剪枝葉的剪刀、舖在花盆底盤洞上的濾網。
這些東西都很便宜,但也真的趁手。
我尤其愛用那支無柄的鐵鏟。本來我家裡也有把木柄鏟子,但用的時間長些,木柄就會脫落。我相信是因為拿到那支趁手的鐵鏟,才真正得以張望園丁的世界。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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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園丁,我很快就體會到:最大的樂趣就是和土。
我把一盆盆舊花盆的泥土倒出來,挑出垃圾,清理出可用的土,用鏟子把所有泥塊都鏟碎。然後再加上培養土和一點肥料,像炒菜一樣炒幾遍,再戴上手套像練鐵砂掌一樣伸進去翻騰幾遍。最後再用鏟子把各處叉一叉、炒一炒。
在輪椅上做這些事不方便,我就乾脆趴在地上做。坐著做累了,就側臥著做。
做著做著,我好奇自己到底怎麼會這麼喜歡做這件事,但馬上想到答案:這不就是玩泥巴嗎?哪個小孩不愛玩泥巴?
我也發現只要泥巴玩好了,土都和好了,把植物種下去就像是馬拉松最後終點邁出的那一步而已。把泥土仔細翻整好,花草自然就會亭亭玉立。
這樣我在三個星期裡共種了八盆花。
星期四和星期六,成了我渴盼的日子。
生命靈數裡,4 是務實做計劃的象徵,6 是關懷、照顧身邊的人事物,所以我選這兩天來種植物。
我的理性考量很有回報。
這樣的運動量,不論對手、手腕、肩膀都很有幫助,在地上坐、趴、臥,也可以運動到全身。過去我長期主要的運動是游泳,在水裡感受不到流汗的快樂,而最近一個月的時間裡,我多次享受到全身大汗淋漓的快感。
我的感性考量也有回報。
因為植物,我對世界多少有了新的體會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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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清理陽台的過程裡,我先是被植物的生命力給震撼到。
許多長期疏於照料的植物,能仍然那麼堅毅地生存著?
泥土中找不到養分,那些根莖鬚條蔓延盤纏的目的是什麼?
牆角一根葉子,怎麼會沒有任何泥土的滋養下,也能從水泥縫中攀附而生?
我想練習珍惜植物。但又發現如果用對待動物的方式來對待植物,顯然也有問題。
動物,要照顧牠們的生命,就不能傷害牠。動物的照顧,需要保護好完整的軀體。
然而,當我準備好好保護植物,每一片葉子都不放棄時,黃湘玲卻給我上了一課。
我這才知道植物需要不停地清理它們軀體的枝枝節節。去除了舊的部份,才會有新的部份生長出來。
植物安於接受你有意無意的漠視和折磨,也樂於接受你用心的剪除和裁切。
我覺得:和植物比起來,動物太脆弱了。
再強大的動物,身上受到任何損傷都不會安靜無聲。更不要說萬物之靈的人類。
而植物,對一切都無聲。
光這一點,就猛然敲醒我:雖然同樣都有生命,植物和動物是完全不同的存在,是理解這個世界完全不同的門戶。
我記得想到這一點的時候,手上正好在整理一盆薄荷。我遵照指點,練習狠心掰下一片葉子的時候,葉子好像終於輕輕回答了我一聲:「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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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湘玲要我為《蘭花絮語》再寫一篇前言,我本來一再推辭。
我和植物,尤其蘭花都相距太遙遠了。
以前,我對蘭花的印象只有兩點:一是嬌貴,很難養;二是很名貴,贈禮常見。 都是貴。
所以雖然蘭花也名列四君子,古往今來多少人為之吟誦,我自己卻沒有什麼感覺,敬而遠之就好。
但是在這一個月裡,因為開始接觸植物了,我也養起了兩小盆蘭花,一盆拖鞋蘭,一盆嘉德麗雅蘭。
和那些光鮮亮麗,在應酬熱鬧場合常看到的蘭花不同,我為它們大相逕庭的形貌感到很訝異。
這樣再查查資料,才知道蘭花種類之多,竟然有所有鳥類的三倍之多、哺乳動物的四倍之多。在有種子的植物物種裡,蘭花佔的比例竟然能高達百分之十。
談各種蘭花不同的美麗、誘惑,和(吸引蟲蝶的)心機之書,也不知凡幾。
但在我和蘭花還十分短暫有限的接觸裡,有一點特別吸引了我。
和它們相處了才知道,蘭花只要放在合適的位置,不要直曬到太陽,幾乎不管它也都會生長得好。連水都不必常澆。
這真是顛覆了我原先把蘭花和「嬌貴」相連的認知。
光這一點,我反而更願意和它們相處了。
這一點也引發了我新的感觸。
對於動物,尤其是對於我們的子女,我們總會想方設法給最大的養護、引導、安排。
而蘭花提醒我們,生命要有好的發展,其實很簡單,就是放在合適的位置上。
很單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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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後來我決定還是寫這篇前言了。
經過這一個月園丁的生活,我切實地體會到湘玲在上一本書裡所講的那兩句話是什麼意思:花是大自然送我們無時不在的禮物,花也是人類最視而不見的禮物。
因此,也特別體會到湘玲畫下這些蘭花之可貴。
她的一筆一筆,是在幫大家擦去視而不見,是在幫大家細緻地打開這禮物,看到大自然到底送了我們什麼。
也讓這些形貌各異,個性不同的蘭花,在我們耳邊有了細語的機會。
希望《蘭花絮語》能讓你傾耳聆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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島嶼晃遊者/
#心的旅程圖文完整全公開
中秋連假後,很多人對我去參加的 佛光山 佛陀紀念館 兩日禪修營很感興趣,最近終於把文章整理好了,完整文章同步刊登在天下雜誌 微笑台灣319鄉+、我的專欄 #島嶼晃遊者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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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蔡清華師兄全程單眼紀錄。也同步放上3張2013年我在印度菩提伽耶(Bodhgaya),佛陀悟道之地禪坐的照片。能在這如此動盪的一年,有緣參與這樣的營隊,讓心穩住,非常感謝朋友靜雯姐的邀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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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4到12月,非常推薦去斷斷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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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陀紀念館/心的旅程:
【人生迄今遇過最具挑戰性的背包旅行,嘗試啟動心輪,讓自己與自己分開。】
今年,度過了一個很與眾不同的中秋連假,受朋友邀請,我報名參加了佛陀紀念館舉辦的「心的旅程」禪修營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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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半年的脫軌失序,讓許多正在進行中的事情都被迫按下暫停鍵,隨著島嶼的夏天疫情開始趨緩,邀約傾巢而出,忙啊忙的,不大有時間能好好沉澱,現在想想那形同是另一種失序。當時感謝過往緣分的延續與串接,短短兩天的閉關就這麼悄然降臨,把我過飽的電量應聲切斷,結束營隊,再充電的力道,遠超過我預期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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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的旅程」是佛光山佛陀紀念館從2016年尾開始舉辦的長期性活動,於每年4到12月的第一個周末固定登場,每個梯次限額20到40人,年齡介於18到65 歲者,不一定要有宗教信仰,都可自由報名參加。營隊雖然只有短短兩天,課程內容卻包羅萬象,從禪修體驗、茶席文化、抄經、跑香、繞塔、出坡、佛教藝術賞析、佛館深度導覽、品味蔬食藝美等,乃至佛門行儀的學習,可說非常豐富多元,這不是一般性的營隊,有緣者四方匯聚在菩提道上,從陌生到逐步相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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營隊一開始,當決定把禁語牌掛在身上(以示他人),把手機關機不聽不看任何可能重要的訊息時,即是我們選擇收攝六根的開始,那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為必須刻意與日常逆向而為,讓心來指揮五感,把先後順序調位,且如果沒有先清出位置,人何以放空,沒有空位,新的東西自然入不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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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轉換過程對我來說,挑戰度完全不輸任何一次我把自己丟到海外自助旅行所經歷的一切,只是這次跨越的不是地理上的疆界,是心理的,困難處在於更加無法預測。那感覺就像是把自己裝進背包裡,抵達起點後,漫無目的,惟自己需要和原本的那個自己拆夥,分開旅行。公路旅行到蠻荒內陸收不到任何訊號是蠻可怕的事,但和自己慣常的習與性分開,每往前踏一步,是新的開始,卻也是無盡的未知,人的內心,可能遠比世界上任何一片廣袤的原野都還荒涼,你會有很長的一段路得決心忍耐寂寞,直到訊號出現,看見路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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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這趟旅程授課時每個遇到的法師們一個比一個幽默風趣,自然而然你就會被他們的分享給吸引,不管是剛開課時的佛門行儀,或接續下去的道藝聆聽,甚至是親炙大師的講覽,在佛館那些平時不會被特別注意到的幽微角落穿梭,課程被生動故事化,通往內心深處的路似乎開始越伸越長,左右偶爾出現指引的閃光,讓人開始期待著下一個路口還會再遇見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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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光山的法師們行的是「人間佛法」,強調佛道不能只是修持自己,應擴及眾生,因此面對紅塵,弘法時他們亦動亦靜;行為舉止仍莊嚴持重,言談卻又能給人歡喜,那並不是容易的事。也因為這樣,課程氣氛總是在舒服的狀態下進行著,讓你可以把心鬆開自我探索,當卸下了身體的重擔,法喜就能順著每個當下的境,自然流淌進來。而對於出生在平時家裡會拿香拜拜、生活裡總是佛道交融、卻沒有特定宗教信仰的我來說,這一切都在破除我對佛門、對法師、對修行的既定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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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隨著如常館長的腳步,我們邊走邊聽了許多關於佛陀紀念館如何平地而起的故事,走動的過程,師兄也教導我們如何在行走時能夠自在調整步伐,「練習專注」是走路的藝術,當整個人只聚焦在腳步時,只會專心在那個對應的當下,這對於我們鎮日忙亂的生活是個極好的練習,走到一半如果遇到人就合掌微笑,掌心合併時你會感覺體內有股氣流在往下跑,不再事事大腦先行,練習收起我執與傲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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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十八羅漢前面時,館長分享起當時星雲大師為何決定要種植成排小葉欖仁的往事,也提及佛館正在蒐集《悉達多的花園──佛系熱帶植物誌:日常中的佛教典故、植物園與花草眾相》一書中佛系熱帶植物的事……花草也生眾相。微風輕吹,秋意灑身,小葉欖仁層疊葉脈向光的地方長了又長,如今終究也長出了能庇蔭羅漢的傘蓋,我們踩著腳步經行,也間接享受了滿地清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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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習法,是為了知道因緣,真的理解了緣起和緣滅,心才有可能掙脫束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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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繞完塔,晚餐行過藥石(藥食),禪坐晚課因為秋高氣爽,我們幸運地得以從室內移到戶外進行。端坐夜空裡的佛光大佛座下,坐香、打禪、聽法。依照法師指導的「毗盧七支坐法」開始坐禪,他要我們藉由冥想,嘗試練習三件事:先讓嘴巴無語、去細聽見自己心的聲音、最後當個旁觀者練習不要回應讓心也無語。冥想過程,一旁民宅中秋夜烤肉的煙火聲與卡拉OK聲、還有山裡的野狗吠叫沒有斷過,但暫停了身口意的連動,當心中沒有了雜音,行禪過程我感覺內心是平靜安穩不受干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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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禪後,我們持續圍坐在大佛下邊喝熱茶邊聽法師分享,體內的「四大調和」係指地、水、火、風,除了風水,還需地與火的加入,身體裡也有四季,緊貼著大地運行。覺知自身的狀態,乾坤裡會出現的天地、陰陽、日月方能達到相對的平衡。法師說,禪字,其實不難,就是順應自然,並與之共享生息,宇宙的起源,只關乎緣起和緣滅,一呼一吸間,生命都在不斷流逝,談死並不可怕,因為從出生之後,我們都已經踏在靠近衰老和死亡的路程上,只是我們都執著於「傾刻」,禪,是要我們試著去運用智慧,將傾刻串聯「成片」,一種更豁達的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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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要我們抬頭看看當晚的月亮,當心中有日月,會明白月圓月缺,都只是星球對應方位移動後產生的盈虧,對月亮本身而言,自始至終都是一樣的,大家都在追求炙熱的太陽,但人生好比月亮,要不被月明月暗所困,本來無暗復何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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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在108米高大佛座下的佛光樓內掛單,準備梳洗休息,午夜安靜躺在床上,回想第一天遭遇之種種,我的心思被拉回到多年前那一趟在印度的自助旅行。當時我和旅伴準備從印度教聖城瓦拉納西搭火車,前往加爾各答德蕾莎修女創設的垂死之家做義工,因為時間比行程預估的充裕,遂臨時決定中途在伽耶市下車,驅車前往佛教徒的四大聖地之一菩提伽耶(Bodhgaya),那裡是佛陀悟道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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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古代高僧法顯和玄奘都曾先後記載過這個地方,朝聖中心摩訶菩提寺的後方,就是佛陀成道的金剛座和大菩提樹,原本的菩提樹已遭毀壞,那時看到的,是當年為了弘法,分枝到獅子國(現今斯里蘭卡),後再將成樹的分枝移植回來的樹木。當時我和來自全世界的佛教徒一同入寺朝拜大佛,佛陀的座像據聞是後來被西藏人鍍了金身,我手裡捧著鮮花,當下感到無比殊勝,隨後跟著繞塔七圈,並在大菩提樹下靜坐打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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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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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在佛館大佛平台繞行的四座寶塔,分別代表了智、悲、願、行,也都清一色保留了最初印度式佛塔的建築形式,藉以和佛教傳進中國後,建築風格產生的變化作出區隔,那時摩訶菩提寺旁永遠都有人持夜紮營念佛,大菩提樹是明令禁止採摘樹葉的,因此永遠有人會在空地的垃圾堆中搶撿落葉,但當我坐在樹下打禪時,竟然先後有三片葉子被風吹落到我眼前,我將它們夾進日記本中帶回台灣做成書籤,至今仍舊是我閱讀時身邊最安穩的陪伴。回想這些過往歷程都和營隊裡的所見所學相互產生了連結,原來在很早之前我早已踏上了這趟心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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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起早,先在天臺跟隨法師行六氣操,此時日月正在置換,我們輕柔舞動身體,喚醒心腎脾肺肝與三焦,集合用早齋前,我獨自走到滴水坊旁的樟樹林,放空赤腳接收地氣,回想過往,泰半都是在旅行時赤腳,對我來說,那是處在一種極放鬆的狀態下才會想做的事。早齋完我們開始出坡,出坡又稱作普請,是佛門用語,意在邀請眾生進行勞動性的事務,合力創造一方淨土,當日我們協助整理林道,每個人都被分配好工具,我是負責拿耙子準備刮除草地上的落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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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師分享,出坡實際也是一種動中禪,當不語時,我們無法依賴用嘴巴詢問,自然會想辦法找其他方式解決問題,跟隨自己的心走,會知道如何去做,我耙著厚積的落葉,觀察到旁邊還有許多小花小草,如果不要一同刮落,那手勁就變得很重要,得隨時去調整節奏與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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抄經則是我最愛也最期待的課程。當法師在解說完抄寫要領後,大家提筆開始安靜的抄寫心經,用念的和用寫的感受天差地別,寫字時,你沒有糊弄或取巧的空間,因為一筆一畫,全都得按部就班慢慢來,此時必須摒棄心中雜念,專注當下透過細微的勾勒才能對準字體,此時佛義的經典也會跟著在心裡慢慢咀嚼。最後列上親友名字,代表你可以將這份殊勝迴向給他們,並祝福他們,我們的手抄心經幸運地將永遠被存放在佛剎的藏經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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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茶禪一味,佛館則安排體驗了茶席文化,靜心喝茶,也是另一個能讓自己緩慢下來的方式。行如風、坐如鐘、立如松、臥如弓,得體,不只是一種規範,更是你每次在使用一身皮囊時做出的決定。涓涓茶水從喉頭流淌而過,平時工作需頻繁說話的我,才驚覺有多久沒有好好善待自己的喉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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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完課,參觀完特展,也代表旅程快要進入尾聲,兩天以來,館方也安排我們分別在樟樹林、禮敬大廳、佛光一滴、雙閣樓四處的滴水坊,享用了四種不同形式的蔬食餐點,體驗食藝之美,平時僧眾上齋堂用食稱之為過堂,意指吃只是一個過程,不貪不念也不重細節,且過午不食,因此我們特別感謝這所有費心的安排,讓人理解到蔬食並非只是粗茶淡飯,蔬果所能變化出的細緻與華美,不僅能讓味蕾反璞,同時也讓味覺變得更加敏銳,更能分辨出真實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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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不為任何大師而來,而是為自己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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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大調和、五觀修行、六根清淨,躁動,來自我執,讓心和意念如如不動需要鍛鍊,這是一趟向內的旅程,透過旅程,更靠近佛,佛是人成的,因此也是更靠近了自己本來的面目。順隨因緣,當把自己全然交付給宇宙時,在同中存異,在異中求同,會發現,人生不過也就是重覆著歸零、啟程、再回來的循環,這是一輩子的功課,懂了,沿途,無處不適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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臥地延命草種植 在 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你被劈開的疼痛在大地瀰漫】
——談海子(上)
◎小編陳尚季賞析
1.海子的詩歌畫像
海子的詩歌畫面裡,大致上可看到麥地、鄉土、愛情,以及長詩。
麥地、麥子在他詩中的意象,金松林說:「麥子是這個農耕民族共同的生命背景,那些排列在我們生命中關於麥子的痛苦,在他進入詩歌後便成為折射我們所有生命情感的黃金之光。成為貧窮者崇高的生存者生命之寫實。這一富含生殖力的植物,既是生命力的象徵,也是生存苦難的見證。」可以知道出生鄉村的海子,「麥」對於他來說就是生命的填充物。
「麥子、村莊、土地,是海子三個重要的元素。麥子,是詩人賴以延續生命的麥子。村莊,是詩人居住的村莊。土地則是生養詩人的土地。他們以濃郁、本真的鄉土氣息溫暖著詩人孤獨、流浪的內心,是詩人對中國鄉土最本質的把握,但他們又不是以單純的物質出現在海子的詩篇裡,他們蘊藏的是農耕背景下,一切貧窮崇高的生存者理想的追求,生命的喟嘆,生活的艱辛,甚至是人類生命存在的秘密。在這一觀點上,海子詩歌正是在這一層面上逼近中國鄉土的美麗與悲涼。」由麥子的意象,我們可以看見一種詩人的鄉愁、理想精神的嚮往和應許之地。結合鄉村的意象,進一步可以看見海子對於現實的一種抵抗。
海德格說過:「詩人的天職是返鄉,惟通過返鄉,故鄉才能作為達乎本源的國度而得到準備。」返鄉,對海子而言,不只是回到安慶城外的家,回到那片種植穀物小麥的原野,而是回到精神的故土。家鄉的一切,猶如一個樂園,使詩人得以對抗外在現實世界的殘破不堪。
在海子《詩學:一份提綱》裡他說:「在這一首詩《土地》裡,我要說的是,由於喪失了土地,這些現代漂泊無依的靈魂必須去找一個替代品——那就是慾望,膚淺的慾望。大地本身恢宏的生命力只能用慾望來代替和指稱,可見我們已經失去多少東西。」喪失土地與家園其實和喪失靈魂是一體兩面的,土地的悲劇,所折射出的就是現代社會裡人們痛失精神家園,無可依傍的悲劇。所以海子的家鄉意象不僅是一種詩意的抵抗,或許某種角度上也是一股家鄉的殘影,失樂園的緬懷。
海子的長詩,金松林看海子在《詩學:一份提綱》中提到。他說:「以生命類型的角度將詩歌分為「母體」與「父體」。前者以母為本,追求愛與美的結合,無視藝術造型的力量。因此,它把形式、裝飾和心情作為詩歌創作的目的,將詩歌變成一種柔美的抒情。在海子看來,這樣的藝術儘管並不複雜與深刻,並不缺乏可能性,但缺乏完整性,缺乏紀念碑的力量。後者以父為本,這樣的藝術儘管顯得笨拙、粗糙、滯重,卻蘊含著巨大的造型力,能夠創造出神殿般的壯麗人格。」由此可知,海子創作長詩的動機是想追逐更加有力量,足以撼動人類精神的大詩。
《斷頭篇》是海子詩歌全面轉向的標誌,在代後記《動作》一開篇,海子就這樣寫道:「如果說我以前寫的是她,人類之母,詩經中的伊人,一種北方的土地和水,寂靜的勞作,那麼現在我要寫他,人類之父,我要寫楚辭裡的東皇太一,甚至是奧義書裡的大梵。」
海子的好友駱一禾曾評論海子的長詩。他說:「海子生前真正感奮的軸心是從浪漫主義詩人自傳和激情的因素直取梵谷、尼采、荷爾德林的境地而突入背景詩歌-——史詩,並且在這種詩歌取向上,他是獨自挺進,不但充滿危險而且潛伏毀滅性的道路,這樣的詩歌理想是猛進且孤獨的。」在一禾看來,海子的大詩創作是以西方古代史詩為背景而逐向《摩訶婆羅多》、《羅摩衍那》式的東方古代史詩背景轉換,印度大詩不同於西方史詩系統性的統攝,而更多百科全書式的繁複總合與不斷豐富,但他同時也保留了西方史詩的構造與創造力。
海子創作大詩的原因,是因為他決定在更高的層面展開生命與詩歌的較量。他不再朝向傳統中苦苦尋索,而是背轉身來,以悲天憫人的火熱心腸關注著人類的當下生存和終極命運。有感於當下科學化、制式化的社會,人類的靈性之光逐漸黯淡,而海子想做一位「沙漠的引路人」,為了拯救迷途的人類,寧可孤獨地行走於道上。他已經意識到,悲劇性的抗爭和抒情,本身就是人類的存在最為壯美的詩篇。金松林:「海子的理想,即是為貧瘠時代的靈魂重新找到神性的根基。」
2.海子的語言觀
Hans-Georg Gadamer說:「語言是我們在世存在的基本活動模式。」意味著語言與生存間的不可切割。何謂語言,海德格對於語言本質的探究,他說,「作為語言的語言帶向語言,既還原語言自身的物性,同時又將作為語言的語言帶向人的生存,徹底完成從觀念化的理性語言像靈性化的生存語言的詩意轉換。」海子受到海德格這「生存論語言觀」影像甚深,在詩中也對於語言與存在做了自我的辯論。
《語言與井》是海子一首對於語言本質的辯證。語言和井,語言與井在此不只是兩個概念,也是兩個並排的事物。而語言與井的關聯為何,金認為,語言與井都是生存之必須,生存需要水(井)的庇護,好比語言,只要每天說話或是思考,必觸及語言,就像是生活在語言的家中。
再者,井是一口幽暗,如同語言,我們其實沒有真正進入與看見語言的本質,我們只是使用它,本真的語言總是像井一樣有部分的遮蔽。井水的自然湧現,如同語言的自由敞開與湧現。用海德格的話說,語言言說。不是人在言說,而是語言在言說,人說話,只是由於他應合於語言。這樣的解釋,再現了語言的物性,同時也喻示了語言與生存的密切關係。
語言與井 ◎#海子
語言的本身
像母親
總有話說,在河畔
在經驗之河的兩岸
在現像之河的兩岸
花朵像柔美的妻子
傾聽的耳朵和詩歌
長滿一地
傾聽受難的水
水落在遠方
語言的本身,意味著是站在語言的角度去對語言進行思考,所採取的是以物觀物。這樣的本體論的方式去思及語言,「語言本身就是語言」而不是其他東西。
像母親,母親先於我們存在,如同語言,而我們只是學習著「語言」的表達。
但真正的語言,我們無法本真地去說。
所以與母親所說的本真的語言相比,我們在日常生活中使用的語言其實是經驗上的語言。這兩種語言有明顯的界線,前者是本質的、純粹的,後者是經驗的、現象的。詩中,在河畔、在經驗之河的兩岸、在現象之河的兩岸,都表示著難以跨越的邊界。雖然我們說話,但我們卻永遠無法觸及語言的本質。(就像我們也永遠不知道山是什麼,我們所知道的山也是經驗上的。)
「花朵像柔美的妻子」
作為自然界敞開的景色,他即是一個世界,這個世界裡,它的靜默絕非無聲,僅是在無聲中保持的是聲響的不動,不動的本身也不是真正寧靜,不動彷彿只是寧靜的背面。一朵花朵的綻放與凋謝,都可以是自己的世界裡語言的表達,也象徵了語言的另一特質,作為寂靜之音說話,不說卻說得更多。
省略掉形容詞後,「花朵像妻子」。若說語言就是一種事物,它就像樹木與青草一樣在大地自然的生長。海子透過這個比喻,維護了語言的物性,更將其帶入人的生存面。「柔美的」形容詞,緘默、無聲地說出了語言,表現出語言的敞開性。富有詩意的比喻,將語言的本質表達出來。
「傾聽的耳朵和詩歌
長滿一地
傾聽受難的水」
海子在詩中,運用了兩次傾聽,目的在於強調詩人在面對語言時應保持的狀態,即在順從語言的聽中,跟從被聽來道說。「受難之水」,是對語言的暗喻,意味著道說的語言並非隨時現身,在特定狀態中才能顯現,大地上的心靈並非隨時在道說。
「水落在遠方」
這單獨隔開的詩行,進一步強調聽者通達語言的艱辛。遠方與聽者拉開了距離。為了通達語言,傾聽與領會語言的道說,金松林認為海子奔行在去遠方的途中。這條道路既是通向語言的道路,同時也是人歸屬於存在之真理的道路。海德格說:「語言,它是存在之真理的家。」
在海德格的啟發下,海子擺脫了長期禁錮的流俗語言觀,將語言上升到存在層面,將語言本身與生存連結在一起。金松林又談到,梅洛龐帝從語言哲學的角度,人之所以將語言視為表象工具,是因為沒有注意到語言的雙重性質。語言具有散文性,同時也具有詩意。前者對應的是被言說的語言,這種語言是透明的,它的詞語與詞語之間有著對應關係。後者對應的是能言說的語言,這種語言在傳遞含意的同時,又創造新的含意。於是詩人便是在語言的不透明性中,建構出自己生存的應許之地,使我們能感受到一股生命的真摯流瀉而出。
80年代,中國國內掀起了「存在主義」熱潮。眾西方著名的存在主義大師,如尼采、薩特、海德格等等著作譯介進來。薩特有句名言:「存在先於本質」這就意味著,本質是以存在為前提和基礎的,人是透過行動來實現自己的本質。海子在這一潮流的影響下,逐步建立自己的「本體論生命詩學。」
「生存」是海子整個詩學的主旨。所謂「生存」,它是人的生命展開的狀態。「生存」與「實存」,實存「經驗地」存在於此,而生存卻僅僅作為「自由」而存在。前者在俗世中,是一種當下的生活狀態,而後者則突破日常世界的界限而趨向更高的境界。實存是有限的,生存是無限的。
金松林引用雅斯貝爾斯的話,雅斯貝爾斯認為,「生與死是實存的界限,它扶搖於時間之流的暫時存在,而生存則在跟無限的契接中超越了世俗的時間。」生存作為自由而存在朝向超越,即是「生存最終總是走向超越存在」,對生存而言,「超越存在」是它可以在其中停靠的他者。生存與超越存在的關聯在於,「超越存在」是生存的超越活動,是在世生命的自由展現。
人的本質就在於,他總是懷著無限的溫情默默望著虛靈之際。金松林再提到幻象之於海子。海子的詩學中,「幻象」是比「生存」更高的維度。類似雅斯貝爾斯所說的超越存在。即是追求「此時此刻最為美好的經驗生存」。甚至連超拔於實存之上的生存都是經驗的,唯有幻象才能「提高生存的深度與生存的深刻」,雖然它「並不提高生活中的真實與真理」,但是它以無限逼近那些「偉大而徹底的直觀」。
金松林談到《觀於人道主義的書信》中,海德格將詩、思和語言三者緊密地結合起來:「存在在思想中達乎語言。語言是存在之家。人居住在語言的寓所中。思想者和作詩者乃是這個寓所的看護人。只要這些看護者通過他們的道說把存在之敞開狀態帶向語言並且保持在語言中,則它們的看護就是對存在之敞開狀態的完成。」金認為海子後期的詩作,不再注重意象、象徵等修辭手法的運用,甚至放棄了語言的創化功能,但是他通過對生命的高揚以及對詩的本體的追求,最終還是切入了語言的本質。因此,他們是純粹之詩,是澄明之詩,是關於語言的真詩。
3.海子的詩學觀與詩意的組構方式
實體、元素與主體是海子文論最核心的問題。在海子《尋找對實體的接觸》一書中,他提到對實體的指涉,用來指涉和描述詩歌的動機、詩歌的特質、詩歌是什麼等問題。海子在此書中對於時體有兩個舉例,一個是塞尚的畫,一個是對自己長詩《河流》所做的意象之解讀。
塞尚的畫裡可以看見一種能帶給世界「質量」與「體積」的力量,海子將其稱為「實體」的力量。塞尚的畫中結實突出的幾何結構,厚重沉穩,色彩平鋪給人強烈的視覺衝擊力,都強化了物體的概念,對物體的高度凝視為海子尋找對實體的接觸建立信心。臧棣對海子的判斷從另一方面證明這一點,海子的內心太脆弱,我想它在長詩中過多的借用力的修辭與意象,都和它已意識到並試圖彌補它的脆弱有關。
第二個例證是對於《河流》一詩的自釋。對於「土地」與「河流」,海子毫不掩飾自己對於宏大事物的傾心:我希望能找到對體地與河流—這些巨大物質實體的觸摸方式。」通過以上二例,能夠初步判斷海子的「實體」即是能藉由質量與體積給予人力量的樸素物質,其中,海子特別看重土地與河流這樣體積龐大,且具有源頭意義的實體:
詩應是一種主體與實體間面對面的解體和重新誕生。詩應是實體強烈的呼喚和一種微微顫抖。
實體就是主體,是謂語誕生前的主體狀態,是主體的沉默的核心。
由此海子自己對於主體與實體的解釋之後,可以發現「實體就是主體」的表述顯現出黑格爾的觀念對於海子的影響,將實體帶向哲學的思考維度裡。然而無論是從黑格爾還是亞里斯多德的實體觀出發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些西方重要的哲學論點,如何給予海子的論述以邏輯的力量,能夠幫助我們理解海子論述的出發點。
◎作者簡介
海子(1964-1989),原名查海生,出生於安徽省安慶市懷甯縣高河鎮查灣村,中國新詩史上最有影響力的詩人之一。
海子在農村長大。1979年15歲時考入北京大學法律系,1982年大學期間開始詩歌創作。1983年自北大畢業後分配至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哲學教研室工作。1989年3月26日在山海關附近臥軌自殺。
海子的作品被收入近20種詩歌選集,主要作品有:長詩《但是水,水》、長詩《土地》、詩劇《太陽》(未完成)、第一合唱劇《彌賽亞》、第二合唱劇殘稿、長詩《大紮撒》(未完成)、話劇《弑》及約200首抒情短詩。曾與西川合印過詩集《麥地之甕》。出版的詩集有《土地》(1990)、《海子、駱一禾作品集》(1991)、《海子的詩》(1995)、《海子詩全編》(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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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 IG@brocccoliiiii
圖片來源: IG@brocccolii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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