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8新加坡聯合早報
*【WHO總幹事譚德塞:不迅速採取行動遏制冠病情勢恐失控】
世界衛生組織總幹事譚德塞昨晚召開緊急記者會表示,全球2019冠狀病毒疾病(COVID-19)正處於“關鍵點”,並警告若受疫情影響國家不迅速採取行動,情勢恐將“失控”。美股聞訊大跌,道瓊工業指數大跌1190點
https://www.zaobao.com.sg/realtime/world/story20200228-1032723
*【湖北疫情防堵爆大漏洞 其他地區新增病例回升】
中國疫情受控的敏感時刻出現新風險苗頭,嚴防死守的湖北爆出疫情防堵大漏洞,湖北以外地區新增確診病例前天回升至雙位數。受訪中國學者擔憂,封城措施“牛欄關貓”,將導致疫情防控功虧一簣。
https://www.zaobao.com.sg/news/china/story20200228-1032616
*【鍾南山建議提高疾控中心地位】
中國防疫專家鍾南山認為,疾控中心的特殊地位沒有在中國得到足夠重視,無法直通中央政府,為此建議賦予疾控中心一定的行政權。
https://www.zaobao.com.sg/news/china/story20200228-1032618
*【傳國家衛健委限制檢測單位獲取樣本】
據財新網報導,國家衛建委辦公廳1月3日發佈了三號檔,要求在進一步明確病原資訊前,病原的實驗活動在具備相應防護級別的實驗室開展。各地方機構要按照省級以上的部門要求,向指定的檢測機構提供生物樣本,未經批准不得向其他機構和個人提供生物樣品。至於已經取得樣本的機構,要立即就地銷毀樣本,或交給指定的機構保管。
https://www.zaobao.com.sg/news/china/story20200228-1032619
*【伊朗副總統冠狀病毒檢測呈陽性】
環球網引述阿拉伯國有電視臺Al Arabiya的報導說,伊朗通訊社報導,伊朗負責婦女和家庭事務的副總統Masoumeh Ebtekar的2019冠狀病毒檢測呈陽性。
https://www.zaobao.com.sg/realtime/world/story20200227-1032571
*【韓國新增256起確診病例 累計確診達2022起】
韓聯社報導,韓國疾病管理本部28日最新通報稱,韓國新增256起2019冠狀病毒疾病(COVID-19)確診病例,累計確診達2022起。
https://www.zaobao.com.sg/realtime/world/story20200228-1032730
*【韓成立專項工作組應對多國航空入境管制】
韓國2019新型冠狀病毒疾病疫情蔓延後,已有多國對韓採取入境管制措施。韓國政府為此啟動“航空狀況應急工作組",迅速掌握國際動向積極予以應對。
https://www.zaobao.com.sg/realtime/world/story20200227-1032568
*【港一確診者的狗冠病測試呈弱陽性】
香港漁護署26日接獲衛生署轉介後,到大坑接走一隻居於冠狀病毒確診者家中的狗,帶往港珠澳大橋口岸動物居留所,其後發現其口腔,鼻腔及肛門抽取的樣本對有關病毒測試呈弱陽性反應,而它無任何相關病徵。
https://www.zaobao.com.sg/realtime/china/story20200228-1032738
*【安倍緊急發佈停課 日本藥店人龍更長】
日本首相安倍晉三昨天在防疫對策總部會議上,要求全國小學到高中,以及特殊教育學校停課,從3月2日持續至春假結束。這個突然的宣佈,導致日本市民在對抗2019冠狀病毒疾病(COVID-19)上加倍謹慎。日本藥妝店的人龍更長,口罩和消毒用品貨源更加不足。
https://www.zaobao.com.sg/realtime/world/story20200228-1032744
*【慕尤丁當首相?馬哈迪:沒問題】
馬來西亞過渡首相馬哈迪說,任何國會議員包括土著團結黨主席慕尤丁,都有可能成為新任首相人選。他說,獨立人士若符合資格,也能成為首相。
https://www.zaobao.com.sg/realtime/world/story20200227-1032570
*【央行增5000億元人民幣額度 支持中小微企業復產】
中國人民銀行將在此前3000億元再貸款的基礎上,增加5000億元額度,支援中小微企業恢復生產。據《上海證券報》報導,中國央行副行長劉國強昨天在國務院疫情聯防聯控機制的發佈會上宣佈,將在三方面落實對中小企業的信貸支援。
https://www.zaobao.com.sg/finance/china/story20200228-1032694
*【冠病疫情重擊在華美企】
美國商會一項調查結果顯示,由於交通中斷和員工生產率下降,持續的冠狀病毒疫情正在給在華美國企業帶來巨大挑戰。根據昨天發佈的調查,在169名受訪者中,近三分之一表示他們面臨成本增加和收入大幅下降的問題。調查顯示,近一半的受訪者預計,如果企業不能在4月30日之前恢復正常,那麼2020年的收入將減少,而近五分之一的受訪者說,如果疫情持續到8月底,今年的收入將下降50%以上。
https://www.zaobao.com.sg/finance/china/story20200228-1032693
*【中國上下迅速整治盜獵與濫食野味】
2019冠狀病毒疫情帶來的沉重代價,促使中國上下迅速採取行動整治盜獵與濫食野生動物行為,一個多月來共有近13萬頭野生動物被收繳。
https://www.zaobao.com.sg/news/china/story20200228-1032617
*【拉加德:冠病疫情目前不需歐央行政策回應】
歐洲央行行長拉加德表示,央行官員們正在密切關注2019冠狀病毒疾病(COVID-19)的傳播,但表示目前不認為需要採取貨幣政策應對措施。
https://www.zaobao.com.sg/realtime/world/story20200228-1032728
*【北愛爾蘭和荷蘭出現首起該國冠病病例】
英國廣播公司(BBC),北愛爾蘭27日出現冠病首例確診感染病例,這使英國的確診人數攀升至16人。確診病人曾從都柏林到義大利北部旅行,已經由英格蘭的實驗室確認感染病毒。
https://www.zaobao.com.sg/realtime/world/story20200228-1032727
*【美國可能已出現社區感染首例】
美國出現一起源頭不明的2019冠狀病毒疾病新病例,這可能是第一起社區感染病例。美國已有60起確診病例。不過,總統特朗普說,美國面對的冠病疫情風險很小。
https://www.zaobao.com.sg/news/world/story20200228-1032626
*【“時隔10年才發生一次” 習近平訪日仍按計劃推進】
日本官員說,配合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4月訪問日本的準備工作照常進行。據路透社報導,日本內閣秘書長菅義偉昨天在一場記者會上說,習近平對日本進行國事訪問一事仍按計劃推進。“中共總書記訪問日本,時隔10年才發生一次。”
https://www.zaobao.com.sg/news/world/story20200228-1032637
*【中東疫情升溫 沙烏地與伊朗暫停或限制朝聖者入境】
為遏制2019冠狀病毒疾病蔓延,中東多國宣佈一系列限制措施,沙烏地阿拉伯和伊朗暫停或限制朝聖者入境。
https://www.zaobao.com.sg/news/world/story20200228-1032631
*【挪威丹麥愛沙尼亞首次出現病例 歐盟要求成員國互相協調抗疫】
在歐洲,2019冠狀病毒疾病的疫區持續擴大,最新失守的國家包括挪威、丹麥和愛沙尼亞。歐盟要求成員國互相協調抗疫。愛沙尼亞週四出現的首個確診病患為男性,是伊朗籍的愛沙尼亞永久居民,出差伊朗後於週三晚回到愛沙尼亞。
https://www.zaobao.com.sg/news/world/story20200228-1032632
*【莫里森: 冠病或很快全球大流行 澳洲已采緊急措施防疫情擴散】
澳大利亞總理莫里森稱,各種跡象表明,2019冠狀病毒疾病可能很快就會在全球範圍大流行。為此,澳洲已啟動控制疫情擴散的緊急措施,並把針對過去兩周到過中國的旅客的入境禁令再延長至少一周。
https://www.zaobao.com.sg/news/world/story20200228-1032633
*【宣稱沒有人獲明顯多數支持 馬哈迪:國會下周選新相】
馬來西亞過渡首相馬哈迪說,國家元首阿都拉接見朝野議員後,沒有人獲得明顯多數的支持,因此交由國會下週一召開特別會議選出新首相。希望聯盟(希盟)質疑,馬哈迪在馬來統治者會議前宣佈這項消息是否已僭越,以及過渡首相是否有權召開國會特別會議。
https://www.zaobao.com.sg/news/sea/story20200228-1032607
*【美股週四暴跌 道指跌1190點】
投資者擔心冠病疫情將打擊全球經濟,導致美國股市週四暴跌,三大股指跌幅超過4.4%,均跌入回檔區域。道瓊工商指數收盤下跌1190.95點,或4.42%,報25766.64點;納指跌414.30點,或4.61%,報8566.48點;標普500指數跌137.63點,或4.42%,報2978.76點。
https://www.zaobao.com.sg/realtime/world/story20200228-1032715
*【印度部署數千巡警制止新德里宗派騷亂】
印度首都新德里連日來的宗派騷亂已經導致32人死亡。為制止暴力衝突,警方週三晚在東北部市郊部署數千名安全人員巡邏,此舉似乎控制了局勢,當晚只發生零星衝突。此次騷亂源于總理莫迪提出的《公民身份法》修正案,支持和反對該修正案的人已經舉行了好幾個月的示威活動,而示威在去年12月演變成致命的暴力衝突,當時有至少30人死亡,他們大多數來自北方邦。
https://www.zaobao.com.sg/news/world/story20200228-1032628
*【世界智慧財產權組織選總幹事 中指美打壓其候選人】
世界智慧財產權組織將在下周選舉新總幹事,美國在投選前夕警告,若由中國人出任世界智慧財產權組織總幹事將是“嚴重錯誤”。中國則指責美國將這個選舉變成“政治遊戲”。
https://www.zaobao.com.sg/news/world/story20200228-1032629
*【美國商會調查:近三分之一在華企業營收大幅下降】
據路透社報導,為最大限度地降低感染風險,自今年1月以來,中國實施了旅行限制和嚴格的隔離規定,這實際上導致經濟活動停滯。新冠病毒已經感染逾八萬人,導致超過2,800人死亡。儘管中國政府最近取消了針對疫情中心湖北省以外地區的部分限制措施,以支援經濟發展,但近三分之一的企業表示,它們僅預計業務會在3月底才恢復正常。約有12%的企業認為,業務中斷將持續整個夏季。
https://www.zaobao.com.sg/realtime/china/story20200228-1032737
*【遊戲《瘟疫公司》在中國下架】
知名遊戲《瘟疫公司》已從中國區蘋果App Store下架。美國疾控中心(CDC)曾高度評價此遊戲,稱能提高大眾對傳染病的認知,更派出專家協助調整遊戲。
https://www.zaobao.com.sg/realtime/china/story20200228-1032739
*【香港海洋公園行政級減薪三分一】
香港海洋公園管理層27日宣佈,由3月1日起實施節約成本緊急措施,行政級人員減薪三分之一,其他人員包括長期及短期合約的全職員工,每月放無薪假四天至八天。
https://www.zaobao.com.sg/realtime/china/story20200228-1032725
*【浙江寧波:舉報疫情線索最高獎勵2萬元】
中國浙江省寧波市疫情管控組27日發佈通告,稱決定在疫情防控期間實行有獎舉報,舉報疫情線索最高獎勵2萬元。
https://www.zaobao.com.sg/realtime/china/story20200228-1032717
*【擔心冠病疫情 臉書取消年度開發者大會】
臉書在一份聲明中表示,這是一個艱難的決定,但是公司必須將所有開發夥伴、員工和支持者的安全放在首位。此次會議原定於5月5日至6日在加州聖約瑟的McEnery會議中心舉行。該公司發言人稱,去年有5000人參加了此次活動。
https://www.zaobao.com.sg/realtime/world/story20200228-10327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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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狗一夢(上)
圖◎郭鑒予
任和我的掌心皆抄著同一個咒語,「唵,普隆,娑哈。唵,阿彌達,阿優,達底,娑哈」,什麼意思啊?不知道,老鳥領隊僅說:「這是尊勝佛母心咒,你們照著念就是了。有情眾生持咒一千遍,能除無明障。畜生臨終前聽聞此咒,來生將不落畜生道。」
我坐旅館樓梯台階小聲念咒,前任陷在大堂柔軟的沙發裡滑手機,臉上微笑若有似無。領隊清點人數:伊通街畫廊經理坐沙發另一頭讀書,讀遠藤周作的《深河》,OL三人組在旅館中庭花園拍照打卡,歷史系教授夫妻和花旗銀行退休高層還在餐廳用餐,瑜伽老師和她的學生已經躲在車上擦防曬乳,文山區阿嬤跟冬山河阿嬤去洗手間,「OK,人到齊了,準備上車囉,檢查一下,護照錢包相機假牙都帶齊了嗎?」領隊催促眾人上車,「欸,馬大哥咧?馬大哥怎麼不見了?」「高山症,昨天晚上量血氧不到七十,我們的導遊連夜送他去列城的醫院了。」
上車,出發。本該三人坐滿一輛四輪驅動吉普車,卻少了一個人吶……我低頭念念有詞,「唵,普隆,娑哈。唵,阿彌達,阿優,達底,娑哈。」這件事情是這樣的:前任和我參加一個兩個禮拜的北北印旅行團,旅行的第四天,在喀什米爾前往拉達克的山路上,我們所搭乘的吉普車疑似撞死了一隻狗。
其時,我坐前座,見一道影子從路上閃過,看上去像是一條狗,我不確定,隨之聽見一聲悶響,司機小哥和我對看一眼,彼此眼神皆流露驚惶神色。下車檢查,車子、輪胎無血跡,一條山路往前、往後各走了五百公尺,山溝裡、草叢中,什麼都沒有看見,「撞到東西了?」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抖,司機小哥搖頭。搖頭在印度人肢體語言是「YES」,但我不明白他的搖頭是以印度人的身分回應我,還是一名洋化的旅行社司機?活未見狗,死未見屍,我們可能撞死一隻小動物,可能是幻覺,跟老鳥領隊講這件事,他便傳授了尊勝佛母心咒,說念了就能消災解厄。
印度小哥健談,整趟旅途中能侃侃而談他在斯里納加成長的童年趣事,也能說印度人和喀什米爾人瑜亮心結。這一早才剛上車,他便笑瞇瞇地問我昨天晚上睡得好嗎,今天早上做了什麼?我一早醒來又跑去阿奇寺(Alchi)。這座佛寺由大譯師仁欽桑布興建於11世紀初期,千年古剎名氣很大,大得足以成為拉達克的代名詞,但它規模也很小,小得跟尋常農家院落沒兩樣,一個佛塔、三座佛堂、十來棵杏桃樹,整座寺院快步繞一圈不過五分鐘時間,但佛堂裡不厭精細的壁畫我可以看上大半天。
早上八點鐘,寺院僅我一個人。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空中有鳥鳴聲,有一顆杏桃自樹梢掉落地上清脆聲響。三層堂(Sumtesk)內,光線自窗櫺斜斜射下來,三千大千世界碎裂成眼前一片金色塵埃。近看牆上壁畫,鼻頭簡直要貼在牆壁上了,仁欽桑布建廟時,神佛造像量度尚未被嚴格規範,寺院畫風融合波斯伊斯蘭教和印度教風格,文殊菩薩神似濕婆,綠度母臉上一抹詭異微笑如伊藤潤二筆下的富江,漫天神佛,造型天馬行空,諸相非相。
然而那廟堂氣氛實在莊嚴,不由自主在菩薩塑像面前盤腿念《心經》,迴向給那隻冤死的動物,往昔所造諸惡業,一切我今皆懺悔──家裡的貓貓狗狗死掉,我都是這樣做的,「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閉上眼睛一字一句念下去,念到「無苦集滅道,無智亦無得,以無所得故」反覆跳針,因為以往總是拿著手機一邊看著螢幕一邊念經,「以無所得故」下一句是什麼?我忘記了。
早上做了什麼?我早上就做了這些事,但不想對司機小哥言明,隨口胡謅賴床睡覺,睡到自然醒,便低頭念咒。一旁的前任側過身,指尖在手機飛快地指指點點,眉頭深鎖,面色凝重。這一早,沒有誰有交流的意願,整輛車異常安靜。車禍那一日,前任坐後座,什麼都沒看見,衝擊沒這樣大,但他並非不愛狗,手機那頭與他LINE來LINE去的男孩恰好是個犬顏,我與他結伴旅行,面對良辰美景,他心思總在手機那頭,旅途中始終存在看不見的第三個人。
一度,身邊人的名字是另一個咒語,他給我極樂世界,也給我阿鼻地獄。在一段不對等的關係經百千劫,心深傷透也曾暗暗發誓:「從今以後,只要能夠傷害你,讓你痛苦的事,我都會盡量去做。」若干年前,我從上海出發,橫越南疆,抵達喀什,來到紅其拉甫口岸,在中國巴基斯坦邊界,等於用一趟遙遠的旅行解開了這個人下在我身上的咒語,到如今我們在喜馬拉雅山脈的另外一頭,他這一秒微笑,下一秒皺眉,為了另外一段感情患得患失。
他被另外一個人下咒了,時間傷害了他,也讓他痛苦,已經不需要我動手了。
一段旅途,他在網路漫遊,我在公路顛簸。喀什米爾通往拉達克的山路雖以高速公路名之,但多數路段是未鋪柏油的碎石路。視線瞥向窗外,拉達克是印度中國巴基斯坦三國交界,火線邊防,沿途是一個又一個的軍營。漫天風沙中,迎面駛來的軍用卡車灰頭土臉,殘破如牛車、馬車,工人手持原始的鐵鋤和圓鍬施工,若說他們正在蓋金字塔或萬里長城我也信,但這裡不是埃及或中國,這裡是印度,沿途交通號誌古怪的標語如同幸運餅乾籤詩:「Star early,Drive slowly」,「East or west,Drive safe is best」,「Train hard,Fight Easily」,印度人古怪的幽默感從來不會叫人失望。
這個夏天即將結束的時候,我們從印度教的德里出發,抵達回教的喀什米爾首府斯里納加,在達爾湖船屋住兩個晚上,隨之是索瑪、卡吉爾、阿奇,一路開往拉達克。沿途風景從清真寺廟變成五色經幡,旅途第七天,終於抵達列城。這個海拔三千五百公尺高山小城人口約三萬,卻是拉達克最重要的城市。它是古絲路上貿易重鎮,玄奘取經取道該處,拉達克王朝建國,亦定都於此。9到12世紀列城為吐蕃領地,故而風俗與信仰與西藏相同。印度現今佛教信仰人口僅零點七,九成佛教徒又都居住在拉達克。
列城大小寺院近二十座,善男子善女人來此是為了到黑美寺(Hemis Gompa)、提克西寺(Thiksay Gompa)禮佛,但我和前任脫隊,在老街上喝茶曬太陽,我們在此逗留兩天,終日無所事事地閒晃。辦公室如囚牢,每一場旅行都是一趟保外就醫,旅途中,沒有什麼非看不可的景點,非做不可的事,不必看到某些人、開某些會,已然是度假。
列城繁華不過一個井字大街,路上紅袍喇嘛來來往往,沿街商家賣法器賣銅雕,也賣香料賣茶葉,佛國淨土充滿著咖哩的氣味。在一家古董店駐足,門口懸掛各色唐卡,視線落在一幅六道輪迴圖。閻羅咬著巨大法輪,六道眾生受困其中,生死流轉,子曰,「未知生,焉知死?」但佛教徒反過來,你想怎麼死,你就得怎麼活。瞥見古董店門口睡著一隻狗,旅途中的第十七隻狗。在佛教的信仰裡,這些狗上輩子都不知道幹了什麼壞事,所以此生落入畜生道,但也因佛教信仰的緣故,列城人護生,路上遇到的每一隻狗皆長得英俊帥氣,健康美麗。安靜的下午,白狗酣睡馬路旁,暖烘烘的太陽曬在白狗身上,尾巴壓住了光陰的一角,列城能容下一隻酣睡的白狗,又或者我們眼前一切繁華皆是白狗一夢也未必可知。
按著TripAdvisor的推薦,找到觀光客評價第一名的館子喝可樂吃披薩,大快朵頤之際,前任突然抬起頭,一臉嚴肅地說喀什米爾戒嚴了。我們來時經香港轉機,港人因反送中條例,占領赤鱲角機場。去時離開斯里納加,印度總理取消喀什米爾自治權,進駐數萬名武裝部隊,全境封鎖。人生好比網路,都被命運的大數據算計著。譬如手機點開一則泳褲或殺蟲劑廣告,臉書就會給你更多更淫蕩的內褲,與更狠更毒的蟑螂藥。太平亂世裡,極權模仿著極權,一隻牲畜的死亡,召喚出另一隻牲畜的死亡。
我與前任說,臨行前,家裡養了十八年的貓因為慢性腎衰竭的緣故,死了。生命末期,食欲變差,狀況不斷,獸醫院進進出出,吃藥、皮下輸液、人工灌食與靜脈點滴,用盡一切現代醫療為他續命,但他變得好瘦,渾身肌肉全流失了,只剩一層皮黏著骨頭,一身華美的皮毛萎頓成一條破敗的抹布。老貓最後一次拒絕進食送醫檢查,住了兩天院,打針灌藥,血檢報告肝腎指數居高不下。醫生說,帶回家吧,接下來任何的醫療都是無效的。我把他從保溫箱抱出來,老貓的肚子摸起來脹脹的軟軟的,全是藥水。他張著眼睛望著我,眼神全無光采,我對他說,我們回家吧。(待續)
圖BY郭鑒予
華美銀行評價 在 對我說髒話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白狗一夢(上)
圖◎郭鑒予
任和我的掌心皆抄著同一個咒語,「唵,普隆,娑哈。唵,阿彌達,阿優,達底,娑哈」,什麼意思啊?不知道,老鳥領隊僅說:「這是尊勝佛母心咒,你們照著念就是了。有情眾生持咒一千遍,能除無明障。畜生臨終前聽聞此咒,來生將不落畜生道。」
我坐旅館樓梯台階小聲念咒,前任陷在大堂柔軟的沙發裡滑手機,臉上微笑若有似無。領隊清點人數:伊通街畫廊經理坐沙發另一頭讀書,讀遠藤周作的《深河》,OL三人組在旅館中庭花園拍照打卡,歷史系教授夫妻和花旗銀行退休高層還在餐廳用餐,瑜伽老師和她的學生已經躲在車上擦防曬乳,文山區阿嬤跟冬山河阿嬤去洗手間,「OK,人到齊了,準備上車囉,檢查一下,護照錢包相機假牙都帶齊了嗎?」領隊催促眾人上車,「欸,馬大哥咧?馬大哥怎麼不見了?」「高山症,昨天晚上量血氧不到七十,我們的導遊連夜送他去列城的醫院了。」
上車,出發。本該三人坐滿一輛四輪驅動吉普車,卻少了一個人吶……我低頭念念有詞,「唵,普隆,娑哈。唵,阿彌達,阿優,達底,娑哈。」這件事情是這樣的:前任和我參加一個兩個禮拜的北北印旅行團,旅行的第四天,在喀什米爾前往拉達克的山路上,我們所搭乘的吉普車疑似撞死了一隻狗。
其時,我坐前座,見一道影子從路上閃過,看上去像是一條狗,我不確定,隨之聽見一聲悶響,司機小哥和我對看一眼,彼此眼神皆流露驚惶神色。下車檢查,車子、輪胎無血跡,一條山路往前、往後各走了五百公尺,山溝裡、草叢中,什麼都沒有看見,「撞到東西了?」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抖,司機小哥搖頭。搖頭在印度人肢體語言是「YES」,但我不明白他的搖頭是以印度人的身分回應我,還是一名洋化的旅行社司機?活未見狗,死未見屍,我們可能撞死一隻小動物,可能是幻覺,跟老鳥領隊講這件事,他便傳授了尊勝佛母心咒,說念了就能消災解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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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八點鐘,寺院僅我一個人。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空中有鳥鳴聲,有一顆杏桃自樹梢掉落地上清脆聲響。三層堂(Sumtesk)內,光線自窗櫺斜斜射下來,三千大千世界碎裂成眼前一片金色塵埃。近看牆上壁畫,鼻頭簡直要貼在牆壁上了,仁欽桑布建廟時,神佛造像量度尚未被嚴格規範,寺院畫風融合波斯伊斯蘭教和印度教風格,文殊菩薩神似濕婆,綠度母臉上一抹詭異微笑如伊藤潤二筆下的富江,漫天神佛,造型天馬行空,諸相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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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做了什麼?我早上就做了這些事,但不想對司機小哥言明,隨口胡謅賴床睡覺,睡到自然醒,便低頭念咒。一旁的前任側過身,指尖在手機飛快地指指點點,眉頭深鎖,面色凝重。這一早,沒有誰有交流的意願,整輛車異常安靜。車禍那一日,前任坐後座,什麼都沒看見,衝擊沒這樣大,但他並非不愛狗,手機那頭與他LINE來LINE去的男孩恰好是個犬顏,我與他結伴旅行,面對良辰美景,他心思總在手機那頭,旅途中始終存在看不見的第三個人。
一度,身邊人的名字是另一個咒語,他給我極樂世界,也給我阿鼻地獄。在一段不對等的關係經百千劫,心深傷透也曾暗暗發誓:「從今以後,只要能夠傷害你,讓你痛苦的事,我都會盡量去做。」若干年前,我從上海出發,橫越南疆,抵達喀什,來到紅其拉甫口岸,在中國巴基斯坦邊界,等於用一趟遙遠的旅行解開了這個人下在我身上的咒語,到如今我們在喜馬拉雅山脈的另外一頭,他這一秒微笑,下一秒皺眉,為了另外一段感情患得患失。
他被另外一個人下咒了,時間傷害了他,也讓他痛苦,已經不需要我動手了。
一段旅途,他在網路漫遊,我在公路顛簸。喀什米爾通往拉達克的山路雖以高速公路名之,但多數路段是未鋪柏油的碎石路。視線瞥向窗外,拉達克是印度中國巴基斯坦三國交界,火線邊防,沿途是一個又一個的軍營。漫天風沙中,迎面駛來的軍用卡車灰頭土臉,殘破如牛車、馬車,工人手持原始的鐵鋤和圓鍬施工,若說他們正在蓋金字塔或萬里長城我也信,但這裡不是埃及或中國,這裡是印度,沿途交通號誌古怪的標語如同幸運餅乾籤詩:「Star early,Drive slowly」,「East or west,Drive safe is best」,「Train hard,Fight Easily」,印度人古怪的幽默感從來不會叫人失望。
這個夏天即將結束的時候,我們從印度教的德里出發,抵達回教的喀什米爾首府斯里納加,在達爾湖船屋住兩個晚上,隨之是索瑪、卡吉爾、阿奇,一路開往拉達克。沿途風景從清真寺廟變成五色經幡,旅途第七天,終於抵達列城。這個海拔三千五百公尺高山小城人口約三萬,卻是拉達克最重要的城市。它是古絲路上貿易重鎮,玄奘取經取道該處,拉達克王朝建國,亦定都於此。9到12世紀列城為吐蕃領地,故而風俗與信仰與西藏相同。印度現今佛教信仰人口僅零點七,九成佛教徒又都居住在拉達克。
列城大小寺院近二十座,善男子善女人來此是為了到黑美寺(Hemis Gompa)、提克西寺(Thiksay Gompa)禮佛,但我和前任脫隊,在老街上喝茶曬太陽,我們在此逗留兩天,終日無所事事地閒晃。辦公室如囚牢,每一場旅行都是一趟保外就醫,旅途中,沒有什麼非看不可的景點,非做不可的事,不必看到某些人、開某些會,已然是度假。
列城繁華不過一個井字大街,路上紅袍喇嘛來來往往,沿街商家賣法器賣銅雕,也賣香料賣茶葉,佛國淨土充滿著咖哩的氣味。在一家古董店駐足,門口懸掛各色唐卡,視線落在一幅六道輪迴圖。閻羅咬著巨大法輪,六道眾生受困其中,生死流轉,子曰,「未知生,焉知死?」但佛教徒反過來,你想怎麼死,你就得怎麼活。瞥見古董店門口睡著一隻狗,旅途中的第十七隻狗。在佛教的信仰裡,這些狗上輩子都不知道幹了什麼壞事,所以此生落入畜生道,但也因佛教信仰的緣故,列城人護生,路上遇到的每一隻狗皆長得英俊帥氣,健康美麗。安靜的下午,白狗酣睡馬路旁,暖烘烘的太陽曬在白狗身上,尾巴壓住了光陰的一角,列城能容下一隻酣睡的白狗,又或者我們眼前一切繁華皆是白狗一夢也未必可知。
按著TripAdvisor的推薦,找到觀光客評價第一名的館子喝可樂吃披薩,大快朵頤之際,前任突然抬起頭,一臉嚴肅地說喀什米爾戒嚴了。我們來時經香港轉機,港人因反送中條例,占領赤鱲角機場。去時離開斯里納加,印度總理取消喀什米爾自治權,進駐數萬名武裝部隊,全境封鎖。人生好比網路,都被命運的大數據算計著。譬如手機點開一則泳褲或殺蟲劑廣告,臉書就會給你更多更淫蕩的內褲,與更狠更毒的蟑螂藥。太平亂世裡,極權模仿著極權,一隻牲畜的死亡,召喚出另一隻牲畜的死亡。
我與前任說,臨行前,家裡養了十八年的貓因為慢性腎衰竭的緣故,死了。生命末期,食欲變差,狀況不斷,獸醫院進進出出,吃藥、皮下輸液、人工灌食與靜脈點滴,用盡一切現代醫療為他續命,但他變得好瘦,渾身肌肉全流失了,只剩一層皮黏著骨頭,一身華美的皮毛萎頓成一條破敗的抹布。老貓最後一次拒絕進食送醫檢查,住了兩天院,打針灌藥,血檢報告肝腎指數居高不下。醫生說,帶回家吧,接下來任何的醫療都是無效的。我把他從保溫箱抱出來,老貓的肚子摸起來脹脹的軟軟的,全是藥水。他張著眼睛望著我,眼神全無光采,我對他說,我們回家吧。(待續)
圖BY郭鑒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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