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中國。上海行。】/ 圖文作者◎石芳瑜
1/10,我第一次踏上中國土地,目的地上海。同學到虹橋機場接我,順帶我去飯店。沿途多是氣派的高樓,不論新舊,都有姿色。
同學知道我第一次來,在飯店櫃檯前故意有些調侃,說他認識的人之中,只有我是第一次來,開口閉口都是「我們上海」,我有些不高興了,在大廳裡問他:「你不是台灣人啊?」
舉家搬遷的他老實告訴我:「下半輩子決定要住上海了。」我不介意他的決定,只是想知道為什麼?
老同學還是對我很好,第二天自秀先帶我到福州路逛書店,接著同學帶我去新天地還有附近一處石庫門重整後的文創商店集中地。因為中央集權、計畫經濟,文創工作者集中在一起:畫廊、藝品、服飾到餐廳,一應俱全。
「市場大、收入高(比在台灣多了幾倍),住的地方和周遭環境都比台灣好。」這是同學選擇定居上海的原因。二十多年的老朋友,初次在異地見面,除了一起罵台灣政府之外,剛開始幾乎沒有共識,我不免有些惆悵了。
晚上同學招待我吃上海菜,接著開車帶我到外灘。夜晚霓虹閃爍,十里洋場便在眼前,氣派的外資銀行、飯店一字排開。「妳應該看一看和台灣比什麼叫做『資本』。」中國(特別是大城市)早已經是資本主義的骨,共產主義只是皮,只是樣板了。同學這麼說。走上河堤,對岸浦東是如同紐約一樣接連的新式高樓,他告訴我,他家就在臨河不遠的一處大樓。
「生活寬裕舒服嗎?」我問。沒想到同學說:「這輩子很少像現在這樣有種貧困感。」「上海進步太快了,物價一直漲、富人一直湧進來,好像怎麼賺錢,永遠都有人以更快的速度追趕。」被後浪和工作壓力追趕的感覺我理解,我看著他的倦容,正想說一些安慰的話,不過同學很快又調整了說法,「但我還是選擇在上海,這個城市更國際化,更有競爭力。」
第三天,我一個人又逛了福州路的書店,慢慢一個人走到外灘,觀察這裡的人民、物價,還有思考同學的話。
我並不羨慕同學,而且我的家在台北,「下半輩子還是決定住台灣。」只是想到台灣的低工資、目前的政府做事沒有章法,對中國只有讓步沒有對策,我的孩子也在台灣成長,不免有點憂心。
這天晚上和一位從台灣來的舞台劇導演以及一位初次見面的燈光師一起吃飯,這頓飯吃得舒坦,除了菜好酒好(太雕酒),我們同樣一起罵政府,但心情一致:「或許觸角可以伸展至中國,但我們的家仍在台灣。」說起台灣不如中國的地方(包括年輕一代的競爭力和視野),也不只有批評,還有期許。
第四天,自秀全程陪我,像姐姐一樣照顧,她也說了好多中國的好話。
台灣好在哪?我想大家都覺得是我們好不容易爭取到的民主與自由。台灣好在哪?台灣文化好在哪?也許是我們可以努力去發揚的。小島文化不一定要是強大的,但至少有特色且自足。今天因為我開了書店,做了生意,有個讓人發聲和展示的平台,站在這個位置,我突然有了一點不曾有過的「使命感」,可以這麼說嗎?至少上海行之後,我一直在想這件事。
旅行中我帶了陳冠中的《盛世:中國2013》,裡面有一段話是這麼寫的:「在好地獄,人們還知道自己是在地獄,所以想改變地獄,但在偽天堂久了,人們就習慣了,並以為已經在天堂了。」
我想起最後一天,同學又帶著我到處逛,這天天氣很好,我們無所事事,吃日本料理,逛浦東,看他女兒的學校,氣氛緩和,好像又回到大學無憂無慮的時光。
我問他:「中國沒有缺點嗎?未來沒有隱憂嗎?」他說:「有的,資本很多,但是不夠自由市場。政府管很多,但同時也管太多,很多資源都掌握在政府手中,最大的公司都是國營的,所以錢一多,就很容易腐敗。」
《盛世》裡面又寫:「九成自由。現在我們已經很自由了。.....況且,將來國家條件許可,還可以放寬到九五成。說不定現在已經九五成了。......唯一個差別是理論上在西方,政府的權力是人民給的,而在中國,人民的自由是政府給的。這差別有那麼重要嗎?」
對多數過日子的老百姓,也許不是那麼重要吧?
離開上海時,我在虹橋機場,站在一個自動販賣機前,看著機器上一段「中國共產黨發展史的宣傳片」看了老半天。最後一句是「偉大的黨!」我就這麼反覆地看了五六遍。
或許是沒有什麼選擇的機會了,我已經把大半生的氣力和財產投資在台灣了,但我想我還是希望可以住在一個可以罵政府和領導人笨蛋,而不必歌頌他們偉大的地方,努力生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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