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所不了解的攝影《一億三千萬背後的萊茵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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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想再次強調，Gursky並不是把藝術性建立在技術難度與繪畫的競爭上，那是古典攝影跟一般攝影發燒友對於攝影技藝的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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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ursky作為許多在藝術市場上，你可能沒不知道他是誰，甚至連作品也不知道，但你可能知道他的作品曾經賣到433萬美金(超過台幣一億)。很多人在看到金額之後，都會設想《萊茵河二號》會像是《蒙娜麗莎》又或是《大衛像》古典而工整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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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很多人來說《萊茵河二號》可能是一件很「無趣」的作品，對很多了解Gursky處理方式的攝影師，可能第一個想法就是「這不就P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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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作為一種似真非真的視覺表現，對於人眼營造空間的魔幻，Gursky雖然使用我們一向慣用的攝影來表現，但卻又做出截然不同於攝影的視覺做法。
照片17｜Gursky, Rhein II
有臉友詢問這張照片，我來回答啦。但是這裡有兩個問題。如果問我Gursky作品為什麼這麼貴（曾經歷史第一高價），我不知道，有錢人買東西的理由很多，而且不見得有道理。但是如果問要怎麼看這個作品，我覺得可以分幾個角度：
第一個是現代主義。Gursky不關心某時某地具體發生了什麼，他拍的是一個普遍的處境（他自己用“aggregate state”來形容）。這完全是某種現代主義的遺產。這也是去強調Gursky的後製不通的地方，他很討厭人家這樣看他的作品，他希望某種程度上他的作品對於人而言是整體的，而不是去發現其中有某種特殊的手法。
以萊茵河這張來講，雖然裡面沒有人，但是對於歐洲人而言萊茵河有複雜的歷史、文化背景（年鑑學派有個史學家就寫了一本《萊茵河：歷史、神話與現實》）。我不是說Gursky要人立刻聯繫到這種具體的歷史脈絡。而是如同所有現代主義攝影家ㄧ樣，他把人類的處境抽象化。同時考量到他所有的作品幾乎都混雜了人類的社會與文化，我們可以推測對於部分有文化教養的歐洲人而言，這可能不只是一條沒有變形、很水平很垂直，因此很厲害的河流，而是一種人類歷史文化的隱喻。在這個意義上去除人造物，正是一種人的聯想。
第二，攝影的藝術化。Gursky的時代剛好是攝影在藝術市場開始蓬勃發展的時候。所以Gursky的作品總有一種跟繪畫也就是藝術的老大哥別苗頭的感覺。如果繪畫需要時間，那我花一年修圖。如果繪畫需要經營，那我就把人給抹掉。如果畫家說攝影沒有難度，那我就展示我如何克服技術問題（把河弄直）。在這裡「製作」（make）比拍（take）在證明攝影的藝術性上更為重要。這也是Rhein II這張有趣的地方，它讓人想起了繪畫，譬如Barnett Newman。
但我想再次強調，Gursky並不是把藝術性建立在技術難度與繪畫的競爭上，那是古典攝影跟一般攝影發燒友對於攝影技藝的想像。Gursky的主力仍然放在發揮攝影媒材本身的特性，譬如對於細節的掌握，表現不同於人眼的視角，對象本身的物質感。這都是很現代主義的概念，並不是如何驚天動地，你看New Vision那個時候就提出的差不多了。Gursky的特殊之處不是概念上（相比於Jeff Wall跟Thomas Ruff），而是現場的觀看經驗。
我記得有一次在Chalsea的藝廊看到他的展，我強烈的感受到攝影那種似真非真的荒謬，譬如有的時候感覺是在看一片窗，但是同時又發現那個視角並非人習慣的視角。有的時候你覺得物體有遠近的關係，然後會隨著你移動而變化，可是真的移動的時候，卻發覺不是這樣。也就是說他的作品需要你的眼睛在那個位置，跟有那個動線，網路上談有點不準。
第三，觀念藝術之後的攝影發展。雖然Gursky自承受Jeff Wall很多影響，但後來他們的路數並不相同。Gursky專心做image，他很強調觀看一件圖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而Jeff Wall則偏向觀念（媒材作為一種衝突經驗的場域而非藝術本身存在的地方）。這其實是觀念藝術之後攝影的兩條路線，前者較注重影像品質與攝影的藝術性。後者則較偏重攝影的非藝術性，譬如Jeff Wall使用燈箱（不藝術的媒材），或是Thomas Ruff使用各種非藝術的圖像。當然這個區分並不是絕對的，我只是想強調Gursky對於製作圖像這件事有一種特殊的執著。
第四，全球化。Gursky的發跡與全球化同時期。許多他的作品幾乎就在說這個星球上的人為某種個人以外的力量所主宰。這是他跟現代主義攝影家不同的地方，後者並沒有發展出這種全球的觀點。然而Gursky並不像薩爾加多這種同樣以全球為守備範圍的攝影家那樣真正的涉入一個議題，他本質上還是站在很後面，有時候甚至讓我覺得點宗教性，譬如新教榮耀人類成就的味道。這解釋了為什麼有錢人喜歡他。
以上都是整理說法，如果要說我個人的感想，我覺得他很厲害，我們都知道照片有一種似真非真的視覺特性，但沒有人做到這樣極致，特別是營造另一個「空間」這件事，他解放了現代主義攝影以平面性為基礎的限制。不過我終究沒有很愛，因為他的作品太過於證明了攝影的藝術性，而我認為攝影的藝術性必須從攝影的非藝術性著手，在這一點他不如他的老師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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