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曹星如打拳的人，腎上腺素都會跟着他一起上升，藉着觀看力的表現，體驗到重新得力的感覺。廣告商覷準了這一點，找運動員為商品代言，消費他們的形象，令商品產生一種力的表現的錯視感。曹星如被戴上拳套，對着鏡頭打幾記鈎拳，臉龐上的汗水慢鏡溢灑——慢鏡把原有的時值拉長，0.2X倍速相比1X多產五倍的記憶，讓人深刻、留駐、醞釀、記住。所以，當你觀看形象，尤其要小心慢鏡，因為它的灌輸成分特強，把五倍的記憶往你眼內灌，令你覺得放慢的那一段是重要的。偶爾有一天，我看到TVB劇《兄弟》，楊明連倒個咖啡粉也要用慢鏡放大，40分鐘一集無時無刻都在耍弄慢鏡，這到底是甚麼玩法？
因為我們這一代人已不擅長深刻、留駐、醞釀、記住？
把空洞拉長，它仍是空洞啊。凡是不能把現實感增強的慢鏡，它的效果就只有削弱。牛頓早就說明了物件在拋物線的頂點一定會變慢歸止，人為何要延緩那靜止的瞬間？
答案是：等你能好好感受。
不過，文學上的靜止並不存在這種慢鏡，不是速度主宰內涵，而是內涵主宰速度。當你讀到有意思的段落，自不然會放慢下來，甚至會回頭再讀一遍——內涵打破了順敘，倒是內涵阻止作家敘述下去。如果你曾在閱讀上體驗過這個境界，或許會發現光影畫象不過想仿製這個效果，他們想捕捉的無非是那「止境」。
同樣是拳擊，讀海明威的《五萬元》，你會看見那些拳擊鏡頭裡看不見的東西。換句話說，畫面不可能，文字可能。例如這一段：
「我們一路向更衣室走去，我看到擠滿了人。看上去走到拳擊場的長方形繩圈旁足足有半英里。一漆黑暗。只有繩圈上面有燈光。 」
導演要怎樣才拍得到這個效果？他要用CG或者是曲鏡頭繩圈左右拉長，並且要清空觀眾，熄燈，營造那一漆黑間，然後啪的一聲大照燈像UFO般從中央降下。聽起來不會有點滑稽嗎？這不是扭曲了真實嗎？但影視就是這樣子做下來，並成功說服大眾接受這種插播。但在小說裡，這種超越真實的體驗卻是真實的，你知道傑克走到擂台前準備上去的那一下，抬頭一望就是這種體會。
不要忘記，海明威正是那種不喜長篇描寫的小說家，他的省話不是空洞，而是對內容的保留，因為他相信他的讀者，自己能意會得到。但這一代的作家可以這樣嗎？能相信你們可以做到？還是需要畫公仔畫出腸，像TVB劇的兇手被捉到後由頭到尾把案情交代一遍？
你懂得嘲笑這種拍法，證明還有希望，但不夠的，你需要內置一個慢鏡，學會把內涵放大，使它深刻變成屬於你的東西。不悅文字，只悅畫面，這也無可奈何。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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