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斯達:港台民眾支持特朗普是理性選擇 但要接受他有其極限】
人對外部世界認知的準確度,取決於對自己的認識準確度。換句話說,對美國可以「期望」甚麼、對這次結果是得是失的判斷,都是由發言者對自己地位的認識 (或錯判) 構成。
港台人撐侵者比反侵者更要本真
香港內部,這次有很多評論家和民眾都旗幟鮮明支持特朗普。這是香港處境和美國外交政策的中國部份義利相結合的自然現象。美國打了關稅戰、迫中國重新尊重美資的自由和產權;大力向台灣賣武器、通過保障法案,「友台」強度超過了冷戰中後期以來任何一屆總統;對於香港則落實了民主人權法案、接受某些難民、提升香港問題到他們的鎂光燈之下、制裁主要官員等等。
雖然在利益上,中美鬥爭激化,其實也是將香港推入動蕩和風險。然而「大眾倫理」在 19 年之後已被刷新,以攬炒、加速、焦土形容,不一為之,他們認為香港首先要犧牲,才可能造成動勢,才可能打擊中國;而且也對多邊主義、國際進步大台、被玩爛的國際規則之遺害,是身同感受 (由聯合國剔取香港自決權利開始),所以港人支持特朗普是具體而合乎理性,更為本真 (authentic)。反侵派其實沒有特別支持拜登,因此他們的 ground 甚至比撐浸派更不穩固,如浮沙建屋,這跟美國民主黨的最大公因數其實只是「反侵」一樣,之後一定面臨分裂一樣。香港反侵派的表述,是因為自己光譜的對立面支持侵,所以就順理成章借此舒發「菁英民粹」。
香港反侵派的主要目標,是反民粹、維護話語權、抓住民調、主流傳媒、民主制度等逝去的榮光,他們表面上是反對侵,但內裡更想舒發的,是 2010 年以來自己備受挑戰和失落的權威。例如香港很多人不信民調,所以他們說要相信美國民調,但最後還是證明民調誇大拜登支持、嚴重低估特朗普選票等等;例如香港一向是進步主義、偽裝西人文明的另類樂園,這個大論述近年也被拆解挑戰到面臨存在危機,於是他們說「侵粉」入戲過深,但自己其實也一樣入戲;
本地侵粉是自身生死存亡而誘發的立場,本地反侵派的共識則是借他山之石,築固自己與「民眾」的距離,劃出一個神聖的象徵空間;因為他們一向睥睨天下,但多年來也覺得自己是受害者,所以「菁英民粹」的意思是,他們並不接受香港的利益立場,已經因為中國政治大變而與西方分道揚鑣。例如香港人是對 美國 BLM 沒感覺的、對美國環保是沒感覺的、對 LGBT 是沒感覺的,因為這確實不是香港自己對美國議程的核心利益。如果你甚麼都關注,那你就是反過來沒關注任何事;甚麼都關注,就是沒有核心利益。
台灣的經驗和心境
所以臨近選舉的時候,一些人也對香港人不支持 BLM 之類進行情緒勒索、暗示香港人不支持這種事情就沒資格要求美國跨海支持,也是陷入了道德主義政治 — 又是他們說,美國的外交政策絕對由本國利益出發,那香港人是否在每個議程跟他們一模一樣看法,又有甚麼關係?日理萬機的美國一線政客難道上連登看到自己被人鬧,就會因而改變外交政策?大家理性上都知道這是誇大其辭,但當你洞察發言者自身的利益立場,就不會覺得奇怪,項莊舞劍,並不是真的想玩劍術,而是在乎自己在 (幻想出來) 的全球階級鏈之中稍為高於香港一般人的自我感覺,當然具體上學術、民調、傳媒、機制的神聖性,也是他們的利益所在。
例如自己是玩民調的,就很難承認美國民調已經連續兩次非常不準確;自己是主流傳媒的,就很少會公開反對連播 cut 掉特朗普的做法,頂多是平衡道理,有碗話碗可能同時損害自己的權威。
反侵派向香港人喊話應該尊重美國制度的時候,他們沒理解自己的對象是絕對的「民粹」(這裡是中性用詞),即這班香港人就是香港制度崩壞的直接受害者,他們本身就不信「制度」的了,也因此更加容易相信美國的制度也正被侵食。而實際上起碼第四權就已經進入自我失守和混亂。所以叫香港人要相信美國制度,是突然之間拋棄了本地的政治 context,機械式餵食一套美國觀念,甚至嘲諷香港人是「港燦」。甚至你會有一種疑問,究竟他們是游說外國,還是幫外國游說我們。這是非常危險的。
最真實的問題是,香港近年的經歷和主體意識,已經導致一般人的對外視野並不永遠只是拉著外國進步白人的衫尾,他們了解到自己被「國際規則」出賣的歷史,也了解到道德口號之下,政治真實的一千度灰諧。如果要求人民對 BLM、環保、LGBT 的看法要跟美國某些群體完全一樣,只是美國中心論,忘記了自己是東方人、香港人。認為人民對 BLM、環保、LGBT 的看法要跟美國完全一樣,國際線才做得下去,那便是夾帶私貨的勒索式論述。自身的信仰和聯合世界兩件事,其實是兩件事。正是因為信仰有不同,所以才要有人技巧性地磨合雙方、求同存異。
美國一向不支持台灣獨立,但台灣人還是一直努力在華盛頓和美國搞他們的人脈。可能也有台灣菁英對民眾說,既然美國也不支持,我們自身也要反對獨立,才可以跟美國佬搞上,這就混淆了手段和初衷。初衷是為了保存獨特的香港,而不是隨便找個老細將自己賣出去。如果香港人是這樣,我是美國也會看不起這班人,絕對應該呼之則來揮之則去。
香港人不應純粹因義氣而塑造「非此不可」的總統觀,但同樣也不應該純粹因為「反民粹」的意氣和私利而認為人民的傾向就是次等。美國選民的意願應該被尊重,同樣的邏輯也該應用到香港人 — 這班沒票的人,根據自己的經歷和信仰支持某一個人,是有 ground 的,為甚麼要成為美國內鬥的尾巴?
台灣的做法,是很快承認拜登的勝果。蔡英文和賴清德據報都在網上發了賀文。有些人說他們過於現實、甚至忘恩負義;但實際上他們必須向國民的利益和現實負責,即使內心對侵政府感恩戴德,作為領袖人也要放在心裡,民間怎麼看是另一回事。台灣肯定是冷戰和西方聯合政策下的被出賣者,他們對於國際政治的冷酷和人走茶涼,肯定比我們感受更深,但正是因為這樣,他們極為深沉,這一方面可能是學日本人的。在選舉之前,台灣反而更加低調、更加緩和,肯定是在準備侵一旦選輸的結果,也對將來的逆風有了各種準備。現在台灣又被排拒在世衛大會,他們當然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但現實是這樣也要迎難而上。
特朗普的外交功績有好多,但他本人有其極限。Trump 破壞了很多人、很多國際組織、很多境外集團的既得利益,如果菁英建制派沒有阻止他順利當選,就證明他過去四年做的事沒有入肉;既然入肉,他就多數要中途中箭下馬。在全國進步派圍剿下,特朗普打了一場漂亮的硬仗,但他不是超人,他總有一天會停下來。個人希望他有實據能夠翻盤,但那也只是多了四年,今日的情況將來總有一天要面對。
你問台灣人,這樣「下注」難道不怕侵翻盤嗎?國際政治沒有「炒車」的,侵合法回來的話,他們照樣跟他交打道。侵或任何做大事的人、整個體系,都不會在乎這些。只有低層次的人才會在乎誰人「反骨」,做生意不是講意氣而是講利益。同樣道理,即使拜登要親中,也不會因為香港所有人接受了全套美國價值而有所改變,他不親中的唯一可能就是國會體系、企業、游說團體、國安系統的節制,而不是我們內心下了甚麼注。
慎防所有人跌入「世界無法改變」的自我實現預言
人對外部世界認知的準確度,取決於對自己的認識準確度。當你認識到香港在世界權力鏈處於極下游位置,就不會誤以為自己的網絡「民情」會導致天崩地裂,除非你是想偷渡自己的利益立場;而真心相信這些的,其實就像去年香港有人搞集會支持加泰反警暴,有一些連登國際專家繪形繪聲地說:美國和歐盟不支持加泰獨立,所以我們不能聲援,否則會得罪美國和歐盟,他們就會不理會香港。
最後還真是有很多人信,但搞完之後美國聲都唔聲,之後還因為理大之戰而快速通過了民主人權法。那個國際視野帖文最近還在被不斷「回帶」鞭屍。這次無論支持還是反對侵,都是跟美國至少一半人選民站在同一陣線。美國人投票,自然不會在乎香港怎樣被對待,他們可以更在乎關乎自身的稅制、種族、貿易戰、醫療、宗教等等,這是合理的,正如香港最在乎美國的中國政策,也一樣合理。說得難聽就是他們在乎冰川融化多過香港人會死,也是合理的。我們不可以要求美國人像香港那樣思考,反之亦然。除非你直說香港人就是低等,要學美國人東西岸菁英一式一樣才是走在潮流尖端 ,那我就沒話說。
美國亂成一團,意見極化紛芸。民主黨的激進左派在進迫中間建制派、共和黨拿住了參議院,在眾議院也有新斬獲,這對美國人來說,肯定比起「遠東」一個戰時地區的人民內心怎麼想、在網上怎樣議論,要切身得多。而對香港更切身的是,群眾是存在的,被否定的群眾只會走向更極端的光譜。當所謂公共輿論界無法提供全面而符合本地脈絡的角度,兩邊就只會慢慢走向老死不相往來。一邊是繼續對群眾支持誰人藐嘴藐舌,人身攻擊侵粉沒有學歷或者「讀左咁多書都無基本邏輯」;一邊是走向光明會控制一切、深層政府無可擊敗的陰謀論。美國《衰仔樂園》對 「美國自製 911」 之類陰謀論的看法,就是人們確實需要陰謀論,因為他們希望是美國政府製造撞機事件,而不願相信第三世界恐怖份子可以做得到。
陰謀論的基本敘事,是神秘的深層機構控制一切,這並不是說沒有深層機構,肯定有,但這種論述在日常生活和香港的絕對化,符合了人們內心想放棄、認命、安心於「一切無法改變」的「對中現實主義」。當形勢如此險惡、政治如此令人失望,人口中的大多數人一定不是永遠會爬起來的 Rocky,而是變成習得性無力或者斯德哥爾摩症候群 — 他們內心到這個階段就會更願意相信中國無敵、美國衰落,因為他們不想掙扎下去,潛意識便會計劃自身的精神崩潰和「本 pea」。就像外國主流傳媒越是對人民藐嘴藐舌、進步派搞「浸粉清算名單」,他們就更相信另類右翼和陰謀論,然後主流傳媒又真理部上身玩 fact check cut 直播成癮,人們就更不相信他們,變成惡性循環。積極的虛無主義者若無法引導失望的民意,人民就會被消極的虛無主義者接收。
項莊舞劍的意思 在 無待堂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盧斯達:港台民眾支持特朗普是理性選擇 但要接受他有其極限】
人對外部世界認知的準確度,取決於對自己的認識準確度。換句話說,對美國可以「期望」甚麼、對這次結果是得是失的判斷,都是由發言者對自己地位的認識 (或錯判) 構成。
港台人撐侵者比反侵者更要本真
香港內部,這次有很多評論家和民眾都旗幟鮮明支持特朗普。這是香港處境和美國外交政策的中國部份義利相結合的自然現象。美國打了關稅戰、迫中國重新尊重美資的自由和產權;大力向台灣賣武器、通過保障法案,「友台」強度超過了冷戰中後期以來任何一屆總統;對於香港則落實了民主人權法案、接受某些難民、提升香港問題到他們的鎂光燈之下、制裁主要官員等等。
雖然在利益上,中美鬥爭激化,其實也是將香港推入動蕩和風險。然而「大眾倫理」在 19 年之後已被刷新,以攬炒、加速、焦土形容,不一為之,他們認為香港首先要犧牲,才可能造成動勢,才可能打擊中國;而且也對多邊主義、國際進步大台、被玩爛的國際規則之遺害,是身同感受 (由聯合國剔取香港自決權利開始),所以港人支持特朗普是具體而合乎理性,更為本真 (authentic)。反侵派其實沒有特別支持拜登,因此他們的 ground 甚至比撐浸派更不穩固,如浮沙建屋,這跟美國民主黨的最大公因數其實只是「反侵」一樣,之後一定面臨分裂一樣。香港反侵派的表述,是因為自己光譜的對立面支持侵,所以就順理成章借此舒發「菁英民粹」。
香港反侵派的主要目標,是反民粹、維護話語權、抓住民調、主流傳媒、民主制度等逝去的榮光,他們表面上是反對侵,但內裡更想舒發的,是 2010 年以來自己備受挑戰和失落的權威。例如香港很多人不信民調,所以他們說要相信美國民調,但最後還是證明民調誇大拜登支持、嚴重低估特朗普選票等等;例如香港一向是進步主義、偽裝西人文明的另類樂園,這個大論述近年也被拆解挑戰到面臨存在危機,於是他們說「侵粉」入戲過深,但自己其實也一樣入戲;
本地侵粉是自身生死存亡而誘發的立場,本地反侵派的共識則是借他山之石,築固自己與「民眾」的距離,劃出一個神聖的象徵空間;因為他們一向睥睨天下,但多年來也覺得自己是受害者,所以「菁英民粹」的意思是,他們並不接受香港的利益立場,已經因為中國政治大變而與西方分道揚鑣。例如香港人是對 美國 BLM 沒感覺的、對美國環保是沒感覺的、對 LGBT 是沒感覺的,因為這確實不是香港自己對美國議程的核心利益。如果你甚麼都關注,那你就是反過來沒關注任何事;甚麼都關注,就是沒有核心利益。
台灣的經驗和心境
所以臨近選舉的時候,一些人也對香港人不支持 BLM 之類進行情緒勒索、暗示香港人不支持這種事情就沒資格要求美國跨海支持,也是陷入了道德主義政治 — 又是他們說,美國的外交政策絕對由本國利益出發,那香港人是否在每個議程跟他們一模一樣看法,又有甚麼關係?日理萬機的美國一線政客難道上連登看到自己被人鬧,就會因而改變外交政策?大家理性上都知道這是誇大其辭,但當你洞察發言者自身的利益立場,就不會覺得奇怪,項莊舞劍,並不是真的想玩劍術,而是在乎自己在 (幻想出來) 的全球階級鏈之中稍為高於香港一般人的自我感覺,當然具體上學術、民調、傳媒、機制的神聖性,也是他們的利益所在。
例如自己是玩民調的,就很難承認美國民調已經連續兩次非常不準確;自己是主流傳媒的,就很少會公開反對連播 cut 掉特朗普的做法,頂多是平衡道理,有碗話碗可能同時損害自己的權威。
反侵派向香港人喊話應該尊重美國制度的時候,他們沒理解自己的對象是絕對的「民粹」(這裡是中性用詞),即這班香港人就是香港制度崩壞的直接受害者,他們本身就不信「制度」的了,也因此更加容易相信美國的制度也正被侵食。而實際上起碼第四權就已經進入自我失守和混亂。所以叫香港人要相信美國制度,是突然之間拋棄了本地的政治 context,機械式餵食一套美國觀念,甚至嘲諷香港人是「港燦」。甚至你會有一種疑問,究竟他們是游說外國,還是幫外國游說我們。這是非常危險的。
最真實的問題是,香港近年的經歷和主體意識,已經導致一般人的對外視野並不永遠只是拉著外國進步白人的衫尾,他們了解到自己被「國際規則」出賣的歷史,也了解到道德口號之下,政治真實的一千度灰諧。如果要求人民對 BLM、環保、LGBT 的看法要跟美國某些群體完全一樣,只是美國中心論,忘記了自己是東方人、香港人。認為人民對 BLM、環保、LGBT 的看法要跟美國完全一樣,國際線才做得下去,那便是夾帶私貨的勒索式論述。自身的信仰和聯合世界兩件事,其實是兩件事。正是因為信仰有不同,所以才要有人技巧性地磨合雙方、求同存異。
美國一向不支持台灣獨立,但台灣人還是一直努力在華盛頓和美國搞他們的人脈。可能也有台灣菁英對民眾說,既然美國也不支持,我們自身也要反對獨立,才可以跟美國佬搞上,這就混淆了手段和初衷。初衷是為了保存獨特的香港,而不是隨便找個老細將自己賣出去。如果香港人是這樣,我是美國也會看不起這班人,絕對應該呼之則來揮之則去。
香港人不應純粹因義氣而塑造「非此不可」的總統觀,但同樣也不應該純粹因為「反民粹」的意氣和私利而認為人民的傾向就是次等。美國選民的意願應該被尊重,同樣的邏輯也該應用到香港人 — 這班沒票的人,根據自己的經歷和信仰支持某一個人,是有 ground 的,為甚麼要成為美國內鬥的尾巴?
台灣的做法,是很快承認拜登的勝果。蔡英文和賴清德據報都在網上發了賀文。有些人說他們過於現實、甚至忘恩負義;但實際上他們必須向國民的利益和現實負責,即使內心對侵政府感恩戴德,作為領袖人也要放在心裡,民間怎麼看是另一回事。台灣肯定是冷戰和西方聯合政策下的被出賣者,他們對於國際政治的冷酷和人走茶涼,肯定比我們感受更深,但正是因為這樣,他們極為深沉,這一方面可能是學日本人的。在選舉之前,台灣反而更加低調、更加緩和,肯定是在準備侵一旦選輸的結果,也對將來的逆風有了各種準備。現在台灣又被排拒在世衛大會,他們當然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但現實是這樣也要迎難而上。
特朗普的外交功績有好多,但他本人有其極限。Trump 破壞了很多人、很多國際組織、很多境外集團的既得利益,如果菁英建制派沒有阻止他順利當選,就證明他過去四年做的事沒有入肉;既然入肉,他就多數要中途中箭下馬。在全國進步派圍剿下,特朗普打了一場漂亮的硬仗,但他不是超人,他總有一天會停下來。個人希望他有實據能夠翻盤,但那也只是多了四年,今日的情況將來總有一天要面對。
你問台灣人,這樣「下注」難道不怕侵翻盤嗎?國際政治沒有「炒車」的,侵合法回來的話,他們照樣跟他交打道。侵或任何做大事的人、整個體系,都不會在乎這些。只有低層次的人才會在乎誰人「反骨」,做生意不是講意氣而是講利益。同樣道理,即使拜登要親中,也不會因為香港所有人接受了全套美國價值而有所改變,他不親中的唯一可能就是國會體系、企業、游說團體、國安系統的節制,而不是我們內心下了甚麼注。
慎防所有人跌入「世界無法改變」的自我實現預言
人對外部世界認知的準確度,取決於對自己的認識準確度。當你認識到香港在世界權力鏈處於極下游位置,就不會誤以為自己的網絡「民情」會導致天崩地裂,除非你是想偷渡自己的利益立場;而真心相信這些的,其實就像去年香港有人搞集會支持加泰反警暴,有一些連登國際專家繪形繪聲地說:美國和歐盟不支持加泰獨立,所以我們不能聲援,否則會得罪美國和歐盟,他們就會不理會香港。
最後還真是有很多人信,但搞完之後美國聲都唔聲,之後還因為理大之戰而快速通過了民主人權法。那個國際視野帖文最近還在被不斷「回帶」鞭屍。這次無論支持還是反對侵,都是跟美國至少一半人選民站在同一陣線。美國人投票,自然不會在乎香港怎樣被對待,他們可以更在乎關乎自身的稅制、種族、貿易戰、醫療、宗教等等,這是合理的,正如香港最在乎美國的中國政策,也一樣合理。說得難聽就是他們在乎冰川融化多過香港人會死,也是合理的。我們不可以要求美國人像香港那樣思考,反之亦然。除非你直說香港人就是低等,要學美國人東西岸菁英一式一樣才是走在潮流尖端 ,那我就沒話說。
美國亂成一團,意見極化紛芸。民主黨的激進左派在進迫中間建制派、共和黨拿住了參議院,在眾議院也有新斬獲,這對美國人來說,肯定比起「遠東」一個戰時地區的人民內心怎麼想、在網上怎樣議論,要切身得多。而對香港更切身的是,群眾是存在的,被否定的群眾只會走向更極端的光譜。當所謂公共輿論界無法提供全面而符合本地脈絡的角度,兩邊就只會慢慢走向老死不相往來。一邊是繼續對群眾支持誰人藐嘴藐舌,人身攻擊侵粉沒有學歷或者「讀左咁多書都無基本邏輯」;一邊是走向光明會控制一切、深層政府無可擊敗的陰謀論。美國《衰仔樂園》對 「美國自製 911」 之類陰謀論的看法,就是人們確實需要陰謀論,因為他們希望是美國政府製造撞機事件,而不願相信第三世界恐怖份子可以做得到。
陰謀論的基本敘事,是神秘的深層機構控制一切,這並不是說沒有深層機構,肯定有,但這種論述在日常生活和香港的絕對化,符合了人們內心想放棄、認命、安心於「一切無法改變」的「對中現實主義」。當形勢如此險惡、政治如此令人失望,人口中的大多數人一定不是永遠會爬起來的 Rocky,而是變成習得性無力或者斯德哥爾摩症候群 — 他們內心到這個階段就會更願意相信中國無敵、美國衰落,因為他們不想掙扎下去,潛意識便會計劃自身的精神崩潰和「本 pea」。就像外國主流傳媒越是對人民藐嘴藐舌、進步派搞「浸粉清算名單」,他們就更相信另類右翼和陰謀論,然後主流傳媒又真理部上身玩 fact check cut 直播成癮,人們就更不相信他們,變成惡性循環。積極的虛無主義者若無法引導失望的民意,人民就會被消極的虛無主義者接收。
項莊舞劍的意思 在 張哲生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哲人其萎,無限懷念!
【謝謝莊永明老師-無論走多遠,都要回到原點】
台灣文史專家及作家莊永明於2020年8月7日上午辭世,他出生於大稻埕,被公認是台灣民間史料收藏最豐富的研究者。
老報紙上對他的記錄最早要回溯到1983年10月,這一年他舉辦了「台灣第一」攝影展。被視為「台灣文學之母」的鍾肇政先生,更為了這項展覽寫了一篇專文登在1983年10月25日的聯合報。
整理見報內容如下,提供各位讀者一覽。
一生蒐集研究台灣史料文物,謝謝莊老師為歷史留記錄,為我們的現在及未來留下許多感動與文化資產,向您致敬!
莊永明 百年史料識貨人 https://reurl.cc/oLNjoj
圖說:莊永明指出,台灣歌謠在沈寂了40載後再度受到重視,和解嚴後本土意識抬頭確有密切關係。近年來,不但相關的唱片出版,音樂會較以往多,學校鄉土教材也逐漸將台灣歌謠納入,使得台灣歌謠呈現出許久未見的生命力。
日期:1993/12/8
來源:聯合報
攝影:于志旭
#莊永明 #鍾肇政
#報時光UDNtime
註:小編幾年前在北商大圖書館辦的演講上,有緣得以聆聽莊永明老師演講。翩翩風度,學識深厚,對於學生探問有求必應。謝謝您,莊永明老師。
歷史新聞
【1983-10-21/民生報/09版/文化新聞版】
多少人創造「第一」里程碑?
莊永明抽絲剝繭挖出史蹟來
【本報記者陳小凌特稿】你知道傳唱五十年的台灣民謠「望春風」,是誰譜的曲?家喻戶曉的老歌「月夜愁」,當年是由誰主唱一曲成名?台灣第一位撰寫環球遊記的作者是誰?第一位揭發日本侵華野心的幕後英雄又是那一位?
明(二十二)日下午二時半,在台北爵士攝影藝廊揭幕的「台灣第一」攝影展,為我們揭開這一連串有關文學、藝術、生活等文史社會史料掌故的謎底。
這批台灣史上創造「第一」里程碑的人、事及物的珍貴照片,都是由浩瀚史籍中抽絲剝繭,並進行田野調查而「挖掘」出來的,而默默沉潛致力這項研究工作二十年的莊永明,更是位有心人。
四十出頭的莊永明,早先是因為個人興趣,幾年來一直沉潛於台灣的文獻、方志,也常拜訪地方耆宿及日據時期活躍於台灣新文學運動的碩老,從閒話家常中,他發現有許多正史中從未記載可歌可泣的史事,而在當時的社會環境裡,要做出「第一」,更需要有非常的眼光和膽識,這個題材,對從事寫作的人更是一項挑戰。
莊永明探訪的對象不在於赫赫有名的人事物,他選擇了與我們生活相關者,像至今仍傳唱不衰的台灣民謠「望春風」,連行政院新聞局通俗歌曲審查委員黃瑩都認為「作者不可考」,卻被他「尋根」找到了答案…作曲者還是第一位投效流行歌壇的教師,即當年台北師範學校科班畢業的音樂教師鄧雨賢。
為「望春風」譜曲的鄧雨賢,還作過「雨夜花」、「四季謠」;他受過正統的音樂教育。莊永明還探尋到鄧雨賢十八歲時就讀台北師範時所彈鋼琴的珍貴照片。前陣子曾有日本人來台北,洽購這架意義非常的「老琴」,但遭到台北師專拒絕,畢竟這架琴具有特殊紀念意義。
從早期蛛絲馬跡和零星散佚的人與事檔案中有時很難探尋到真相,但並未阻擾莊永明的心志,反倒是田野式採風擷俗的過程中,常會帶給他難忘的回憶。
譬如,兩年前當他在北投尋訪到已七十多歲的林是好時,令這位當年第一位當歌星唱紅了「月夜愁」這首歌的音樂教師曾百感交集,尤其是重溫二十六歲採集山地歌謠的照片,更是唏噓萬分,最後林是好輕聲細語為他重唱了一遍「月夜愁」。
此外,莊永明還從人、事、物三個方向著眼,找到了第一位環球遊記作者林獻堂;冒死潛入日本皇宮,抄出田中奏摺,第一位以第一手情報揭發日本侵華野心的蔡智堪;第一對舉行新式婚禮的翁俊明、吳湘蘋;第一座寺廟為馬公天后宮,第一個有影響力的詩社為櫟社等,為我們留存鮮活的記錄。
不過,許多了解莊永明這幾年致力工作的作家和朋友,認為以莊永明不是專攻史學的出身,而能執著並突破一般史書的體例,深入淺出整理出縱橫百年,經緯萬端的台灣第一,這份心志就分外難得。
【1983-10-25/聯合報/08版】
活的歷史
--讀「台灣第一」
【鍾肇政】歷史常是「死」的,而人與事不管是現今的抑過去的,往往是「活」的。尤其在一枝活潑的筆與真摯緻密的心思下,更能活靈活現,形成其強勁的吸引力,把讀者帶進歷史之中。近日看到莊永明著「台灣第一」一書,顯然就是藉描述「活」的人與事,以呈現歷史各個階段與層面,並使之活起來的一本珍異著作。由於書中有一則關於筆者鄉賢鄧雨賢先生的事蹟,便首先翻開了這個部分披讀。這一來,我深深地驚異了,也因而深深地被吸引住。在本書裡,鄧氏衹是「第一位投效流行歌壇的教師」,然而著者確切地抓住了時代的精神與風貌,並且在短短三四千字的篇幅裡,交代了「望春風」、「雨夜花」等名曲的作曲家的一生。而我最大的驚異,則是莊君為這篇短文所下的資料蒐集功夫,簡直可說不少於我為拙作十八萬言的傳記小說「望春風」(亦寫鄧雨賢)所下的功夫。
這對我來說,實在是一項不輕的震撼。這一則短短的文章擺在那兒,瞪著眼睛告訴我:「怎麼樣,服了吧。」「這些,該是你寫的那本傳記小說時需要的吧。」言外之意則是一句嚴厲的指責:你蒐集資料的功夫還差得遠呢!我在內心裡,不僅服了,而且也無地自容了。前此不久,我曾與莊君不期而遇。他的臉上很少笑容,厚厚鏡片後的一雙眼睛,彷彿也露著一份莫名的「迷離」。他津津樂道他的最新發現。那是他眉飛色舞的當兒,可是眼睛依然迷濛著,嘴邊漾著的似乎也是一抹苦澀。我有意調侃他──恐怕也有一點想考考他的意思吧。我問了他幾個「台灣第一」,其中還包括台灣第一個國民黨與共產黨。並不是我自己知道答案,衹是信口問問而已,不料他竟是隨口不加思索而答,且是毫不猶豫的。讀了這本書之後我方始明白過來,如果他眼睛不是因為厚厚的鏡片使然,而是確有其「迷離」的話,那麼它應是癡迷與陶醉交織在一起的;而如果他心口確也有著一絲苦澀的話,那是因為他利用公餘之暇,馬不停蹄地東奔西跑,依循各種線索而去尋覓他所需要的資料,然後是埋在故紙堆裡苦苦鑽研所造成的吧。我說他癡迷、陶醉,一點也不假;一個人從事一種工作而能達到這個地步,不僅驚人,而且也令人無限欽敬!道樣的說法,恐怕有人要認為誇大其詞而嗤之以鼻。實則原書包括二十則台灣的第一,讀者隨便翻開任何一則,都不難得到佐證。從確定其為第一,到交代其來龍去脈,不知要查多少文獻記載,詢問多少故老與有關人士,探訪多少古蹟舊地。試問,這種從塵封裡探索出歷史的幽光,非有過人的毅力與韌力,又豈能為功!
通讀這本書的時候,筆者不僅興趣盎然,而且屢屢拍案叫絕。例如台灣第一座廟──也是台灣第一座媽祖廟,原來並非曾經為了爭第一而劍拔弩張,爭得面紅耳赤,報上亦為之喧鬧一陣的那幾所廟;而近來常被提起的科幻小說鼻祖H.G.威爾斯,竟然曾經到過我們台灣,還為了台灣流行瘧疾而千里迢迢帶來了奎寧樹的種子,救活了無數我們同胞的性命!
此外,本書裡還有「台灣○○一情報員」智取田中奏摺,以及第一位飛行員、第一位雕塑家、第一位水彩畫家、第一位音樂家、第一首流行歌曲、第一個詩社、第一對行新式婚禮的人等等,無一不是極吸引人的題目。有些雖涉通俗性的話題,但在作者筆下,都能成為歷史的片斷,反映出一段信史。並且也都附有相關的舊照片,不但增加了信實性,而且欣賞這些大量的古舊照片本身,即可令人發思古之幽情,為之悠然神往。而在精短的篇幅之中,容納了那麼多的史實,這一點不僅令人深佩莊君的文字錘鍊的功夫,還每每使人覺得大有發揮之餘地,禁不住地想到,這些人,這些事,都值得再去挖掘、去探究,且無一不是最好的傳記或文學作品的資料。不為什麼,因為它們全都是活的歷史啊。
莊君立意要寫到一百則。這是一樁艱鉅的工作,不過在堅毅的莊君來說,完成之日是可期而待的。是則本書第二輯以後各輯上梓之日,也就可期而待了。筆者和無數的讀者一樣,有無盡的渴盼,希望能早日看到全書的完成。台灣無史之嘆已歷有年所,莊君此舉,也可以說是從另一個角度彌補了是項缺陷,該是熱愛我們這塊土地的人們所慶幸的事。如果說筆者對這本書還有其他的期盼,那就是全書完成之後,希望在卷末附一個完整的「索引」,讓讀者能夠隨時查考,功德無量。
【2015-08-01/聯合報/B2版/北市新聞】
莊永明:無論走多遠 都要回到原點
【記者劉宛琳報導】「旅行基因.觀光密碼—莊永明先生蒐藏展」策展人莊永明為台灣文史專家,出版過50餘本台灣歷史專書,享有「台灣通」的美名。關於旅行,他說,「無論你到多遠的地方,都要回到原點,去看看你頭頂的天、腳踏的地。」
今年73歲的莊永明出生於北市大稻埕,就讀建國中學時,開始收集台灣文史資料,尤其是集郵、明信片與收藏書籍,被公認為蒐藏台灣史料最豐富的人之一。他從事會計工作26年,沒請過一天假,工作之餘從事台灣文史研究,親自採訪調查,退休後專注於台灣歌謠研究,並四處演講。
為保存日漸消逝的台灣史料,他從70年代起陸續在報刊雜誌發表文章,著作有《台灣第一》、《台灣紀事》、《台北老街》,到《台灣鳥瞰圖》及《台灣歌謠追想曲》等逾50本。
莊永明說,旅行是要走很遠的路去看不同的地方,但總要回歸出發的原點,去看看自己頭頂的天,腳踏的地,那才是你的起點;他自嘲地說,雖沒看過萬卷書,但一定走過萬里路,自己是比較有泥土氣味的人,希望大家不要一味往外走,卻忘了在自己的土地上去觀賞人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