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ME沽空事件的啟示
GME沽空事件揭露了傳統金融霸權時代的轉移。
傳統對沖基金、沽空機構以「反價值投資」的方式,靠做空「過高估值」的股份賺取暴利。其方式是先撰寫一份字字鏗鏘數十甚至數百頁的詳細分析報告,「懶係客觀」地從基本因素分析目標股份的價格過高。
目的只有一個,就是從沽空該股份中獲利。這是當然的了,難道語重心長出份報告為大眾投資者著想,教大家投資有風險?
出報告目的很簡單,就是旨在利用其大行的名氣影響市場投資者,是以大蝦細的行為。沽空機構有資本實力,有訊息散佈的能力和優勢。傳統而言,他們會通過金融報章、Bloomberg、路透社等傳統金融媒介的渠道向市場投資者發佈信息和其「客觀」的分析觀點,從而影響市場投資者的投資行為。
可是,在大互聯網的時代,他們的這種優勢已被淡化。從來,號召力來自訊息的渠道和平台,今天,這已不是大行所獨有。當擁有號召力,資本便能聚集,當資本聚集便能操控市場,而基金本身也只是「資本聚集」的一種形式,靠的是基金經理的號召力。
以往,機購大戶代表了資本的聚集,散戶根本以卵擊石。因此,大戶一出手,散戶只能屈服跟風,識時務者為俊傑,順風車搭得及時或許能從大戶的手指罅中有些微的斬獲。所以市場一有風吹草動,看到有大戶沽空的身影,散戶便立即跟風沽貨,骨牌效應,人踩人事件屢見不鮮,大戶設計的結局往往最終都能自我實現。
今次GME沽空事件,大戶反被散戶挾淡倉,說明了一件事,就是時代的更替轉變。以往大戶之所以能為所欲為,推倒預先設計好的骨牌,依靠的是「資本聚集」的能力,「資本聚集」的能力來自其號召力,號召力當然來自大行的品牌或著名基金經理的大名,而最終市場人士當然相信他們具有絕對的影響力,從而令事件最後能自我實現。
然而,在大互聯網的世代,隨著社交媒體平台的普及,每人每日的大部份行為可以說與社交媒體幾乎實時地同步著。這包括了生活的點滴、午餐和晚飯的美食、情緒的宣洩、政治的取態、對社會的不滿等等,甚至乎個人的投資行為,「都會」在社交媒體平台之上分享。這裡要注意「都能」和「都會」的不同。以前是「都能」,現在是「都會」,意思是互聯網和社交平台已存在多年,但人們對它的應用開始滲透至各種層面。
原因是行為習慣的改變,使用的時間越來越長,依賴度越來越高,應用層面越來越深入和廣泛。而事實證明,從2010年到今天這十年來,人們花費在移動互聯網上的時間上升了以倍計。據統計,每人每日花超過1/4的時間在移動互聯網上,而且趨勢在增加中。這當中對「市場」有了一個重大的啟示。
傳統所謂的「市場」其實指的人類的行為。當人類對互聯網和社交媒體平台的使用時間越來越長和依賴,這意味著最能控制市場的,不再是著名基金經理,而是網絡KOL。Elon Musk 在Twitter一個動態就對市場產生明顯的影響,這是訊息傳遞和接收習慣之改變,從而影響市場行為的重大啟示。
要知道,傳統以來,上市公司要與公眾溝通一般只通過發佈上市公告,而有些最多只有一季發佈一次業績公佈,自願性的動態公告欠奉,小股東接收到的都是滯後的訊息。身為買了公司股票的小股東或投資者們當然希望動態地知道上市公司的最新情況,最好日日都見到上市公司CEO講講公司的動態消息和市場看法。相比起交易所上市公告,社交媒體當然來得更即時更貼市。
因此,若上市公司的CEO是使用社交媒體的能手,甚至是KOL的境界,其股價當然更易受到追捧。另一方面,受到沽空機構追擊的機會亦會較低。這是為何沽空機構面對有Elon Musk這位超級KOL坐陣的Tesla只能節節敗退,聞風喪膽。有誰敢藉以說Tesla是泡沫而大手沽空?誰大誰惡誰正確,預測市場的行為之前要先預測對手的力量,其中之一就是其號召力和影響力,因為資本從來都只會助紂為虐。這是作為專業投資者/機構不可或缺的分析過程。
可是,今天「資本」已不再是基金大戶的專利,「網絡資本」的力量在現今「網絡掛帥」的新世代已經是深不可測。
傳統基金大戶在今天的世代已不再無敵。基金本身都是向散戶集資,但當社交平台都有「召集」的能力時,「聚集資本」已不再是基金經理的專利,事實上互聯網社交媒體/平台連集資的過程都省略掉,這才是它厲害的地方。
社交媒體平台所召集的不是資金,是一種意志,而每個人都是獨立投資者,是個人的投資行為。你不認識我,我不認識你,定義上不能稱為「一致行動人士」,大家只是在網絡上分享自己的投資想法和行為意志,即使詳細分享自己的statement,是個人的自由,又有何問題?今天不同的是,通過平台網絡化,訊息可以1:10000+ 的形式實時散播,變成對市場有絕對的影響力。嚴格來說,監管機構都奈不了何,大家都是「跟足規矩」來玩。
相反,今天券商(背後可能是監管機構的指令或「建議」)「禁止建新倉,只許平倉」的做法就是不遵守遊戲規則的做法,亦顯示了監管機構對「網絡資本」的恐懼。當然,監管機構的最大責任是維持金融市場穩定。今次是沽空機構做空在先,且沽空比率達140%,意味著「沽突了」,在骨牌式下跌的如意算盤沒有出現的情況下,市場根本沒有足夠的貨去平倉。這是「貪婪得來自信,自信得來愚蠢」的行為。
這樣的沽空,理論上可以輸無限,然後引伸一連串的金融連鎖效應,因為金融機構後面的資金鏈一環扣一環,一家金融機構破產也可能足以引致金融危機,因為你永遠不會知道整條資金鏈究竟有多長,這是美國金融規則和監管的問題,有機會再多作解釋。今次券商或監管機構的介入雖然輸打贏要,從另一角度,這可算是息事寧人。此外,GME股價已嚴重偏離公平值,價格越高,持貨者出貨的誘因越大,再沽空的誘因越大。整件事最後可能是最早期在低位「先挾高,後走貨,再沽空」的人獲利最豐,他們才是真正的莊家。所謂的「金融革命」可能只是發起人號召時的一種口號、一面旗幟。
今天資本市場的規矩,本來就是由大戶設計來玩,只是在設計當年沒有今天的互聯網生態,在大戶設計的遊戲規則下,大戶的「資本聚集」能力和訊息的不對稱,成為了大戶在資本遊戲的絕對優勢,大戶理所當然成為遊戲的壟斷者。
然而,從今以後「網絡式金融」將會是主流。真正的「大戶」將會分散地隱藏於網絡之中。KOL連基金都能在網絡號召,基金經理都要KOL化,KOL和社交平台參與者在市場的影響力越來越大。資訊壁壘在大互聯網世代已完全打開,傳統的Bloomberg 和Reuters在資訊渠道上已不能專美。
投資者要投資獲利必須要熟悉網絡生態,思維必須要更前瞻,因為「市場」將會變得非常前瞻。倘以傳統思維投資,你將永遠落後,正如傳統地產股的NAV折讓日益擴大,傳統投資者若以傳統思維認為「好抵買」就錯了,因為這折讓正反映了這類投資正被「網絡式金融」市場屏棄,落後市場的人,投資會永遠失利。作為投資者,在江湖中行走,必須要明白「適者生存」的道理。
Starman投資世界(BLO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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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BC中文網】油價股價暴跌背後的全球三大經濟衰退因素
又一個日子被用「黑色」命名,3月9日被稱為「黑色星期一」似乎一點也不為過。
因為時區差異,亞洲先開啟這一天,油價跳水,幅度達到1991年海灣戰爭之最,不少分析師直呼瘋狂。美國開啟這一天後,標普500指數跌幅跌幅達7%,觸發熔斷。
這是歷史上第二次觸發熔斷,上一次已是23年前,而這期間美國股市還經歷了2008年的金融海嘯。
此次暴跌中創下的歷史之最
熔斷15分鐘後,美股繼續交易,當日三大股指跌幅均超過7%——道瓊斯指數收跌逾2000點,跌幅7.79%;標普500收跌225.81點,跌幅7.6%;納斯達克綜合指數收跌624.94點,跌幅7.29%。
疫情對經濟的影響,在中國早已顯現,彼時中國病例增速高峰,但全球市場反應並不強烈,而是將其視為中國區域性的問題。隨著疫情在全球擴散,對經濟的打擊也開始被市場重估。
一系列數字都在揭示一個邁向衰退的趨勢——石油、美股等風險資產,以「跳水」和「雪崩」的姿態下跌;資金蜂擁湧向避險資產,美國國債收益率跌破1%,創下史上最低,黃金價格則不斷走高。
路透社一項調查預估,中國一季度經濟增速將從6%降至3.5%。往年中國經濟貢獻全球經濟增長的近30%,毫不誇張地說,中國經濟失速必將導致世界經濟失速。
如果這種失速哪怕只有0.4個百分點,全球經濟也會陷入衰退。因為2019年全球經濟增長2.9%,而在世界貨幣基金組織(IMF)的定義中,經濟增速低於2.5%,就算衰退。
經合組織(OECD)最新的估計,今年全球經濟增速甚至可能降低至1.5%。
全球經濟早已進入下行區間,2019年衰退的信號不斷出現,此時出現新冠疫情,如臨門一腳,加速了下行的趨勢。
三大負面要素集齊
回顧歷史上的經濟衰退,大多由供給衝擊、需求衝擊和金融衝擊三者之一引發。
在供給衝擊下的衰退,比如1980年代的第二次石油危機,兩伊戰爭導致石油產量下滑,油價飆升,西方工業國的生產成本上升,產品供給出現危機,引發通貨膨脹,失業率走高,整個經濟走向衰退。
需求衝擊下的衰退,比如2001年,「911」事件等因素打擊了美國消費者和企業的信心,導致消費和投資緊縮。需求減少,導致企業產品滯銷,只好進一步縮減開支,甚至辭退員工,經濟進入惡性循環。
最近的一次全球性危機發生在2008年,金融衝擊導致股市暴跌,投資銀行倒閉,傳導至各行各業。
然而,在新冠疫情的衝擊下,全球經濟開始同時經歷上述三種衝擊。
疫情爆發後,中國先「封城」,再「封省」,湖北之外雖沒有被封,大部分老百姓也足不出戶,不再逛街、聚餐、旅遊、看電影。
這個與美國經濟總量不相上下的超級消費大國,開始感受到巨大的需求衝擊。
熱鬧的春節消費季,有的如電影業一般,被直接清零;有的如汽車銷量遭重創,2月上半月同比下降92%。
空無一人的店鋪,傷害的不僅是企業,還有就業。西貝蓨面村在中國400多家門店,停工不到一個月,就出現危機,由於每月工資開銷達1.56億元,如果三個月疫情還不過去,現金流就要斷裂,2萬多個工作機會也將隨即消失。
隨著疫情擴散至海外,這種需求衝擊也開始擴散。
「有個第二輪效應,疫情中國以外蔓延,對全球需求的影響可能更大,」投行Pantheon首席亞洲經濟學家比米什(Freya Beamish)表示,「對市場的影響,將轉化為發達國家民間消費增長減弱。」
在作為世界工廠的中國大規模發生的疫情還帶來「供給衝擊」,痛感一樣真切。春節後,由於擔心工人密集的車間成為疫情擴散的溫牀,中國各地復工日期一推再推。
這種效應如多米諾骨牌一樣,通過產業鏈傳導,越複雜、技術含量越高的產品,受到的影響越大。
iPhone手機幾乎首當其衝。行業分析師郭明錤稱,疫情影響了上游供應鏈的復工,iPhone生產陷入了困境,供應鏈可能要到今年第二季度才能完全恢復。
再加上全球股市的歷史性暴跌,導致經濟衰退的三個要素在這場疫情中同時發生。
分析師稱其為「一場完美風暴」,這個概念在英文中指一系列因素罕見組合在一起,使事件嚴重性極具升高。
「疫情在美國會蔓延成什麼樣,已帶來很多不確定性,上面再加一層油價暴跌。第三件事就是金融不穩定,收益率極快速地大幅下滑。」Independent Advisors Alliance首席投資官扎卡雷利(Chris Zaccarelli)稱。
應對眼前的衰退,全球各國開啟了降息週期,美聯儲更是出重手進行「緊急降息」。然而降息後,利率僅剩1.0-1.25%,很快就要到降無可降的地步。日歐等主要經濟體無一不如此,政府逆週期財政政策的工具箱,似乎已空空如也。
#經濟 #投資 #衛生
骨牌效應定義 在 譚蕙芸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有燈就有人]
中文大學被防暴警察攻入那個下午,引發晚上萬人空巷衝進校園支援的場面,警察於11月12日深夜撤退,校園經歷了4日3夜的動盪,山城由一間學校變成了抗爭者與警察對峙的留守陣地。
中文大學地理上獨特,它位處郊外沙田,佔地過百公頃,相等於二百五十個足球場那麼大,面向海靠向山,地勢險要,與世隔絕,平日校內通行也有多條巴士線,校內更住了很多學生與教職員,中大人愛形容這是「山城」,我在這裡工作十多年,也可能迷路。
如此校園,經歷了一夜激戰後,抗爭者為了抵抗警察再入侵,於各個出入口設置了路障,封掉了多個校門,並連日留守。這種「留守」抗爭模式,與五個月來反修例運動採用的流水戰、野貓式突襲有明顯差別,令人想起2014年的雨傘運動,佔領街道。
但今次情勢更複雜,勇武式抗爭涉及使用汽油彈、武器,校方處於十分尷尬的位置。警察衝入來再行動必定激化矛盾,但抗爭者以校園作為「堡壘」,也讓熱愛中大的師生感到擔憂。
還記得最初防暴警察衝入校園心臟,於學生運動場內發放催淚彈和橡膠子彈,學生以焚燒物件反擊,場面震撼得很。我當時內心激動,很想大聲告訴警察:「這裡不是外面的街道,你們踐蹈校園,一定有後果,因為中大人愛學校的感情之深,你們不可能明白。」
說時遲那時快,我旁邊的電視台女記者跌倒了,我們立即扶她到一旁坐下,最初以為她腳部受傷,但很快就發現,她的透明防毒面罩凝滿霧氣,我知道她在哭泣,這位記者是我在中大教過的舊生,下午在衝突前我倆還在談論舊日班房裡的趣事,我立刻明白,她痛心得沒法採訪下去,這時,我擁着她,在咆吼的防暴警察聲音旁邊,師生兩人抱頭痛哭了一會兒。
中大人之間有一種無形的凝聚力,即使是責備校長們做得不夠好,也是那種「愛之深責之切」的期望,被拘捕學生早前於對話中把校長罵得狗血淋頭,但最後學生們還是跌坐地上抱着副校長痛哭,像孩子摟着爸媽撒嬌,場面令全港動容。「中大是我們的家,校長你不配做我們的爸爸」,這種情感依戀的說話出自學生的口中,有時造成互相傷害,但還歸根究底,還是因為學生對校方還有一種情感期望。
這幾天校園的狀態奇異,抗爭者堵塞了出入口,設立檢查站,入內的人要經抗爭者檢查,因為擔心喬裝警察進入校園,但這裡的師生也要被檢查,令不少原本住在大學的教職員家屬感到不滿。
山城變成戰略據點,校園的面貎漸漸改變,千計抗爭者自行把校園內的一草一木一物挪用,開動校園車輛運輸人和物,進入教學辦公室拿取物資,到餐廳開火煮食。有些時候,畫面趣緻浪漫,例如黑衣人自行營運校巴「自由號」上下山,我也乘坐過一次,但也曾有多宗車禍發生,幸好都不算嚴重。
中大人對一草一木皆有感情,後山有幾棵老松樹,被抗爭者斬下來變成路障,引起中大人一陣嘩然,令人想起中大多年前有「保樹立人」社會運動,學生校友反對校方因為發展原因而斬去老樹。也有人爬在山坡收拾警方射出來的那過千粒催淚彈殼,我聽到學生說:「山坡上除了彈殼,也有很多乾了的蝸牛屍體」,語氣裡有婉惜。
中大人情感細膩,愛惜校園的漂亮環境,中大名物包括多隻「中大貓」,這些放養貓咪在校園生活,學生會輪班餵貓,各貓均有名字,大家視牠們為中大家庭一份子。如此可見,中大山城變成了抗爭據點,珍視的校園變成了戰略物資,如此轉化,引發了中大人和從校外進入校園留守的抗爭者的矛盾。
中大學生情感極度糾結,一方面對校園面目全非感揪心,另一方面,又對校外人在抗爭中並肩作戰懷有感激之情,混雜着時刻擔心警方會再次入侵的焦慮,這幾天校園像一個高壓窩,分分秒秒都像隨時要爆炸。
更要命的是,中大的存亡不只是一間大學的命運,而是牽連到全香港局勢。中大衝突那晚之後,引發骨牌效應,其他大學,浸大、理大、港大都發生大型堵路、對峙、佔領。幾間大學把附近幹道堵塞,全港交通大混亂,政府宣佈全港所有學校停課數天,又成為反修例運動以來另一項第一次。可以說,中大的蝴蝶效應,牽連到全港命運。
但幸好,中大和其他大學有一樣明顯的不同。其他大學的管理層,幾近消失,但中大的師生由於感情深厚,結成了一張網,低調地守護校園,於它最脆弱的數天,疲於奔命地四處奔走。校園垂危,力挽狂瀾的,是多年來中大師生校友積存下來的一份中大精神和底氣。
十數老師,於交通大混亂的狀態下堅持回到校園,用腳走遍這個山城,安慰學生,聆聽抗爭者的想法,並聚頭商討校園如何可以走下去。老師們沒有住宿,我和幾個同事皆是睡在自己辦公室的地毯上,大教授個個蓬頭垢面,滿身臭汗,露宿者生涯也沒有介懷。我覺得,或許這幾天,是我十多年來教學生涯裡最重要的幾天。
這場運動的精神是,手足,而手捉的定義是,我們一起在,一起經歷。老師在這幾天於校園的存在,是萬分重要的,因為一間大學最重要的不是死物,而是師生之間的一份感情。老師把從學生和抗爭者那裡了解到的情況,向校方反映,我們都希望大家安全,校園有重回正軌之日。
有一次,我走到大學正門「四條柱」看看,有幾個黑衣人大叫我的名字,脫下面罩,原來他們是我的學生,他們在做瑣碎的支援工作,收拾垃圾,打掃乾淨環境。
幾位女孩,脫下面罩,各喊出自己的名字:「你記得我嗎?我在班房裡坐在最前排左邊的位置呀!」面前的頽垣敗瓦之中,我忽然思緒回到一個星期前,我還是老師的角色,學生們頑皮、遲到、在課堂上不留心,上課睡覺,他們孩子氣。
我們聚在校門,他們穿上黑衣,我也一副戰地記者的裝備,但瞬間我們像時空轉移,回到班房的空間。女孩們七嘴八舌:「沒法想妳的課,我很失望呀!」「我們好想好想上妳的課!」「從小到大,我都渴望不用上課,這一次停課真是傷心到極!」
現在原訂十一月,課程進入最深入討論,我還有很多採訪心得想跟她們分享。學生們說,看到校園這狀態,心痛得不得了。我問她們:「你們記得我說過嗎?每一次在班房相遇也是緣份,未必再有下一次。」我那時說這話,只是指全港情況危急,交通影響或許會停課,但萬萬沒想過,校園也變了戰場。
她們大力點頭,「我記得你說過呀,要珍惜每一次課堂,沒想過...... 」我眼眶開始忍不住淚水,我問這幾個學生:「想不想再上我的課?」女孩們衝前摟抱着我,大喊:「想!」我抱着她們,一起激動地流淚。我再大喊:「想不想在課堂給我痛罵?」女孩們哭得更厲害:「想!」我們抱作一團,哭得死去活來,把這幾天壓抑了的情緒,一次再抒緩出來。
我們抱着哭的畫面,讓旁邊的勇武抗爭者看得傻了眼。老師和學生之間的羈絆,定義了一間學校,而不是校園的硬件。
另外兩個也是中大別個學系的男學生,也一起圍上來,大夥兒都說,很希望明年一月可以開課。但面對如戰場的校園,複雜的抗爭狀態,痛苦得很。
撐到了第三天,氣氛變得越來越緊張。下午,校長段崇智發表聲明,呼籲校內外人士離開,但澄清並沒有報警。他說:「大學是求學問的地方,而不是解決政治紛爭,甚至是製造武器、使用武力的戰場。」
聲明一出,宿舍老師安排同學緊急撤離,抗爭前線氣氛忽然急轉直下,抗爭者感到被撇棄,中大學生也覺得難過,因為他們對外來人士協助抵擋警方懷有感懷之心,但如此大批撤離好像是對非中大抗爭者的背叛和離棄。我和不同老師奔走在校園,安慰痛哭的少年人,有些是中大學生,也有其他抗爭者。有中大學生哭着自責:「我們很不想留下手足,但我們不走,他們也不肯走。」萬念俱灰,大家都極擔心校園內會有終極一戰。
然而事實是,仍有在前線的中大學生,努力地遊說校外抗爭者離開。可惜傍晚隨着政府宣佈不回應中大二號橋抗爭者開出的訴求,抗爭者把原來一度局部開通的公路再堵塞。
此時二號橋上氣氛非常危急,只餘下十數示威者堅持死守,橋下的交通大混亂,有私家車嘗試衝過路障,示威者向路面扔燃燒彈:「我不是想傷害你們的,是政府不回應我們訴求,你們把車駛去吧!求求你們。」警車出現在遠處發出警告,氣氛如箭在弦,我的心情掉到冰點。
此時,我收到留守到這一刻的學生訊息,「我們撤退了,老師,你也小心,我希望下學期上你的課。」我的心像被挖空了。抗爭者有喊出一些話,讓人更情緒崩潰:「我們要打到死為止!」
但評估過留守人數不夠,最後校園只剩數十肯頑強抵抗的人,大隊在引爆了橋尾的一輛廢車後,決定撤退。「澎!澎!澎!澎!」火球幾次升上來,幸好附近沒有人。
數十人在漆黑的校園內狂奔,有人開來小貨車和電單車,讓女孩們坐上去,終於跑到大門,我的心跳得很厲害。大夥兒決定撤退校園,有人不甘心,罵着:「為甚麼撤退?」「為甚麼那麼早引爆那輛車?不等警察追上來?」他們認為那車是最後擊退警察的武器。擾攘一會,最後一個黑衣人離開了中大的校門。
就在他們撤退的那個校門旁邊的教學樓外牆上,有人用噴漆噴了塗鴉:「心心,段校長;心心,沈校長;心心,吳副校。」
即使段校長姍姍來遲,但他是全香港唯一一個走到警方防線吃催淚彈的大學校長;前校長沈祖堯是醫生在衝突後回到校內探視受傷學生;吳副校長戴着防毒面具在槍林彈中之中到警方前線喊話指警方要按協議立即停火。而有其他大學管理層不諱言,有就校園情況報警。
或許這些大人做得不夠快不夠多,但一間大學最可貴的是,老師對學生還有愛,只要有情,無論多絕望也有轉機。無論是中大學生,還是外來的抗爭者,在由周三至周五,亦即11月13日至15日那留守的幾天內,大家均能安全回到家裡。
至於周一至二11月11及12日於中大衝突而被拘十人,逾百人受傷,本人更被射中了胡椒噴霧及水炮車,詳見上一篇文章[當香港中文大學的校長也吃了催淚彈]。
校園回歸寧靜後,我在二橋的殘垣敗瓦中,遇到一位精神科教授,一位體育老師,他們堅持留在校園,送走學生,並於示威者撤退後,出來察看校園,看到個別不捨得離開的示威者,大教授拍拍黑衣人的肩膊,鼓勵他們:「回家吧!辛苦了。」那個黑衣人點一點頭,在昏黃街燈下離開。
我們幾個老師,在二橋那爆炸後的廢車旁圍坐閒聊:「其實整場運動,即使有幾大的分歧,只要有同理心,讓對方感到被關心,危機就有可能被化解。」中大可以,香港可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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