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意象與結構捕捉詩集《小寧》的敘事體感 ◎李修慧
詩人楊智傑的第二本詩集《小寧》於2019年出版,收錄多首與台灣2012年以來一系列社會運動相關的作品,融合年輕人對於時代的惶惑,敘事中又有抒情,也間雜有知性哲理,引起注目。
此外,《小寧》中的每一首敘事詩讀來氣氛統一、整合性強,雖融合敘事、抒情與知性,卻沒有斷裂感,楊智傑接受《幼獅文藝》訪問時,曾引述廖偉棠的話表示,他重視詩作的「體感」:「詩作用的方式並非意象而是氛圍⋯⋯是整首詩的氣味。」
本文將透過「意象」和「結構」兩個面向,探討楊智傑《小寧》中的敘事詩為何能有高度統合性?又如何營造一致的「體感」?
意象:環環相扣、中心意象
首先,在意象方面,楊智傑每一首詩中的意象,都隨著詩的發展「環環相扣」,此外,每首詩都能找出一個「中心意象」貫穿全詩。以下將以〈返鄉夜車〉說明詩的意象如何環環相扣、中心意象又如何作用。
〈返鄉夜車〉
阿銘,誰錯過末班車又回到這裡
靜靜濱海小廟
微亮線香
收攏逝去之物,永在之物的獨眼
縫合,省道盡頭的黃昏——
無路可退了,就不再迷路了
砂石車揚起一個塵世
泥濘中
我們卻閉上了雙眼,卻暢泳流水線
在工地制服內
藏好,一顆22K電鍍的心
像孩子王卸下紙王冠
放棄
最後的權力。阿銘
就在那光潔、整齊的明日受降吧
看水蟻翅膀
晨風中
隨吊扇飛升。迸散、虛無、透光
阿銘,總有一天我將成為你
像正午稻浪間
一支稻草人安穩倒下,從此海風徐徐
晴空無敵
穿過我們的只剩下光——
詩作開頭,楊智傑勾勒出一個錯過末班車的身影,或許孤單的站在車牌旁,或許頹喪的坐在候車椅上,無論何者,都散發出孤落的氛圍。而車站旁立著一間小廟,暗夜中,只有線香熒亮。
接著,作者將文字的鏡頭,聚焦在線香頂端的熒火,隨著鏡頭拉近,原本細如針尖的火越來越大,視野之外的其他物件都被那唯一的光收攏、蓋過。透過鏡頭的拉近,那熒火於是看起來像一顆巨大的、熒紅的瞳孔。
而透過「眼可以開闔」的物理狀態,詩人連結到「縫合」。偌大無車的省道盡頭,與熒火同樣暖色的黃昏,在暗色天空、灰色地面的夾縫間,像是一道暖紅的縫線,正逐漸消退。
當黃昏消退,黑夜完全籠罩,楊智傑以簡潔的一句話「無路可退」,既說明黑夜完全籠罩,也說明主角阿銘的人生狀態。在砂石車遍地的工業區鄉村成長,阿銘的身影又出現,但這次不再是錯過末班車的頹喪狀態,而是仍然年輕、的他,為了避開揚起的沙塵、為了逃避那無可迴避的荒涼,阿銘閉上眼。閉眼的動作,又接連到同樣需要閉眼的「暢泳」,但阿明暢泳的場域,並非流水,而是工廠流水線。
作者在這裡,終於直白道出阿銘迷途、錯過夜車的原因:他是流水線的工人,被工地制服、資本體制緊縛,肉做的心,就算鍍上一層金屬,也必須藏好。
接著,作者再從「心」這個較為性靈的詞,連接下一段的「孩子王」與「紙王冠」兩個充滿童貞感的詞彙。詩中,敘事者以呼告的語氣奉勸阿銘,連最後僅有的事物,也一起放棄吧,資本主義下,人只能在自己的小天地,阿Q的當個孩子王。只要放棄僅有的權力,就能迎向整齊的、光潔的景象。作者從整齊、光潔,再跳接到同樣具有光潔感的白蟻琥珀色的翅膀,白蟻隨吊扇飛昇,透光的瑩翅落下時,同時也迸散、死亡。
讀到這裡,我們幾乎已經可以確定,前一段的「整齊、光潔」所指的正是天堂的景象;而阿銘所放棄的、那僅有的事物,或許正是生命;第一段的身影,也許是無腳的幽魂阿銘;線香,可能隱含生者給予阿銘的祝禱。
最後兩段,作者從「透光」連結到更平曠的光亮景色:正午稻浪、晴空無敵,在這幅晴空豔陽的好景色中,稻草人倒下,回歸稻浪。那倒下的,也許是稻草人、也許是阿銘、也許是在這個資本主義的世界汲汲營營的其他年輕人,但唯有倒下才能卸下重負,才能重溫被光穿透的輕盈與救贖。
解讀整首詩後可以發現,楊智傑善於鍛造鎖鏈般的意象:小廟→線香→線香的熒火→熒紅的獨眼→黃昏的縫線→省道盡頭→路→無路可退→砂石車→沙塵→閉眼→暢泳→流水→流水線→工地制服→像制服一樣包裹他物的電鍍→電鍍內的心。
這些意象或許難以統合出一個主旨,但若沿著詩的順序,它們就像一條鎖鏈,A意象勾著B意象,B意象勾著C意象,A與C或許並無關聯,但透過B的連接,一切就渾然天成。最後,整串意象娓娓帶出敘事的主體、以及主體所遭遇的故事。
此外,〈返鄉夜車〉中,也可以觀察到一個重複出現的「中心意象」:光。從最初小廟中一炷線香的熒紅火光,隨著文字鏡頭的拉近,變成獨占視野、泛著紅光的巨大獨眼,接著,詩作的帶出同樣屬於暖色系的「黃昏的光」。
而詩的中段,隨著阿銘的故事逐漸明朗,光的色澤也開始由夜晚神秘、孤落的紅光轉變為白天的白光。首先是電鍍銀白的反光,接著,當敘事者奉勸阿銘放下最後的事物,走向死亡,出現了「光潔、整齊」的明日,再連接到晨間的光,以及水蟻翅膀半透明的透光模樣,最後,作者建構出正午、晴空,一個更平曠明亮、視野及寬的光,詩的末尾甚至收束在「只剩下光」。
透過「環環相扣」的技巧,意象得以持續延伸,支撐起敘事詩中的故事與細節。但由於有概念相同的「中心意象」凝聚整首詩,詩作的每一小節即使在不同的場景中游移、跳換,也不致太過發散而顯得虛無,讓整首詩仍然保持相似的體感,密度一致、氣氛統一。
結構:以背景敘事、以抽象換場
在結構方面,楊智傑的敘事詩中,可能安插著不同時空的場景,透過這些細筆描繪的背景,讓背景補足沒有明白說出的故事遠因。另外,在不同的時空場景間,楊智傑善於以極富張力的抽象哲思跳接換場,也使換場不過於突兀。
以下將以〈1996——沒有一場雨因而淋濕我〉說明:
〈1996——沒有一場雨因而淋濕我〉
2012在故鄉海產店
遇早婚
初戀女友小媛。西北雨暗暝
伊看看窗外,又低頭
轉開地下電台
說舊情綿綿一直播、一直播也好。一世人平安
怎樣,都好⋯⋯
(窗外只有細雨,輕撫矮泥牆
剝蝕一排
褪色的壯陽藥海報)
最後。我們選擇了雨
歷史卻未選擇
在熄滅我們的雨中化為烏有
烏有是盛放紫丁香
雨中
泥濘的工地
烏有是省道旁
名叫「薄紗誘惑」的檳榔攤裡,穿吊嘎
顧店的老頭
烏有,就是時代。穿過小鎮工業區
霓虹閃爍的KTV
穿過排氣管,轟鳴的海岸路
長長暑假
女孩
熱辣短褲與背心
(與前座,男孩緊繃的褲襠。)
1996在黑暗裡,過彎,失速——彼時我們所擁有的
不正是自由
落體,墜落的自由?
2012,卻已沒有一場雨,願意前來淋濕我⋯⋯
騎樓躲雨的外籍工人,倚牆
靜聽菸絲燃燒
小媛恍惚凝視街道
任細肩帶
自白皙手臂輕輕滑落。「那是菸燙的、這是酒瓶⋯⋯」她指著眼角
這是十七歲
一起摔車的痕跡
我笑了。「我也已經很少哭了」她說
新的傷口覆蓋舊的。這,就是歷史
在一滴冷氣水的凝結裡
化為烏有
放晴了,我拉起小媛
跨上破機車
直直衝向明亮的港口。我們笑著,唱著
這是2012
但再快一些,這就是1996
(我站在雨中/沒有一場雨因此淋濕我/
我該為誰一無所有/又該為誰從此溫柔)
這首詩講述一名受暴的女子,但女子受暴的事實,在詩的中後段(第8段)才被揭曉,且並沒有特意說明這些傷口為何造成、由誰造成。然而,在整首詩穿梭過去與未來的場景中,已經補足故事的情節。
作者描述,小媛生活的地方,來自敘事者的「故鄉」,一個沒落的工業小鎮,省道交織、充滿工地、地下電臺盛行。此處曾經繁盛一時,但如今只剩廉價的外籍勞工,連檳榔攤也請不起薄紗誘惑的小姐,只剩老闆在顧店,牆上的壯陽藥廣告,也早剝蝕一片。
而在這個曾是工業重地的小鎮,以肌肉、血汗掙錢陽剛遺跡隨處可見:早期,這裡曾有氣盛的年輕人,在此飆車,轟鳴整條海岸路,女子熱辣短褲,男子褲襠緊繃。這裡也曾充滿男性需要的情色娛樂:KTV霓虹閃爍、檳榔攤取名為「薄紗誘惑」、牆上壯陽藥海報貼了整排。
當小媛的故事,放置在這個充滿陽剛氛圍的沒落工業區,讀者便能透過這些線索,猜想小媛受暴的來龍去脈:從「早婚」來推斷,小媛的傷口可能來自丈夫對她的家庭暴力,或許是早婚的育兒壓力、也許是蕭條的經濟,讓丈夫將所有不順遂都轉化為肢體暴力,轉嫁到妻子身上。
但若從小媛「任細肩帶/自白皙手臂輕輕滑落」來看,小媛或許是情色產業的一環,也許是台灣偏鄉情色卡拉OK、色情小吃店的性工作者,在工業小鎮裡,消費者不外乎工人,而情慾與暴力皆是權力的展現,被酒瓶砸傷、被煙蒂燙傷,可能是性工作者必須承接酒醉客人的高張情緒,也可能是在不對等的產業中,女性工作者服務男性客人時,不可避免的職業傷害。
作者透過這沒落的小鎮景象、充滿陽剛的暗示,間接告訴讀者小媛為何受暴、如何受暴,完成「敘事」。
而「以抽象換場」方面,這首詩總共建構了五個場景:窗前聽著地下電台的小媛(以及窗外海報)、省道旁的檳榔攤、過去小媛與敘事者飆車、小媛說明自己的傷口、小媛與敘事者跨上機車奔向港口。在這些場景間,作者透過高張力、富有哲思的抽象句式作為橋樑。
例如,作者第一場景過渡到第二場景時,以「最後。我們選擇了雨/歷史卻未選擇我們/在熄滅我們的雨中化為烏有」來連接。這三句將「歷史」如此龐大、厚重的名詞,與「烏有」這樣破敗、消極的詞做連結,拉扯出巨大的張力。
而從第二場景的檳榔攤,要過渡到第三場景的飆車時,作者以「烏有,就是時代」當作橋樑,同樣是將龐大、沈重的「時代」一詞,與虛無的「烏有」劃上等號。
而在第三場景與第四場景間,作者寫道「彼時我們所擁有的/不正是自由/落體,墜落的自由?」將正向的「自由」與負面的「墜落」相連,也令人思考,小媛的早婚、小媛以性工為職業,是否也是擁有不受限的自由時,錯誤的選擇所導向的代價?
而第四場景與第五場景間,作者以「新的傷口覆蓋舊的。這,就是歷史/在一滴冷氣水的凝結裡/化為烏有」作為橋樑。傷口新舊交雜本已令人比酸,但作者有將「傷口」如此日常、個人的意象,以短促而決絕的語氣與「歷史」連接,下一句又反過來,將歷史凝縮到更微觀的「一滴冷氣水」中,最終甚至走向「烏有」。同樣三句話中,描繪抽象的「歷史」,富有哲思與大小拉鋸的張力。
這些連結不同場景的「橋樑」,或兩句或三句,涵括抽象的「時代」、「歷史」、「自由」、「墜落」等辭彙,將極具張力的詞彙互相連接,像是為時代下的短注,而這樣的短注,適用於每個破落的場景,因此地已連接「橋的兩端」。
此外,每隔幾段就重複出現的「烏有」、「歷史」,也隱約展現出一種相互聯繫的韻律,營造出統一的體感
此外,作者在寫景、進行單一敘事的同時,也透過這些抽象短句為時代下註解,隱然暗示:小媛的故事也將發生在同時代的每個沒落小鎮,暴力與權力的傾軋不是個案。
徵引資料:
洪崇德:〈給相聚時刻與同代人的詩――訪談楊智傑〉,《幼獅文藝》2019年5月,頁1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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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Sorrow沙若
圖片來源:Sorrow沙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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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智傑《小寧》書評好讀版 https://pse.is/3bv6vh
#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楊智傑 #小寧 #意象 #結構 #敘事體感
同時也有1部Youtube影片,追蹤數超過1,790的網紅李基銘漢聲廣播電台-節目主持人-影音頻道,也在其Youtube影片中提到,本集主題:「散步去蒙田」介紹 訪問作者:阮慶岳 內容簡介: 藉著步行,阮慶岳反覆思索辯證不同時空裡人事物的面貌與變貌。恍如與法國思想家蒙田為伴一起散步,既觀察萬物也反思自我。 散步路徑一「里居有溪」,寫以往匆忙出入的街里巷市,到現在逐漸享受沿路慢慢瀏覽風景的樂趣...
黃昏的故鄉作者 在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昨晚七點我在ClubHouse和FAM同時開房主講「從同學麥娜斯看那些我們常說錯的台語」,因為目的主要是想突破同溫層,我並未全台語講述,避免路過群眾一聽到全台語心生畏懼瞬間退出;我也不清楚最後房裡擠了多少聽眾,應該是一兩百人吧。我以電影作為討論文本講述一小時,聽眾提問與回饋一小時,足足兩小時才退房。
在此簡單整理從同學麥娜斯的旁白語言觀察,現在的台語使用者易犯的錯誤。
一、「了」的誤用:華語經常使用「了」來表示動作的完成式,例如「吃了飯」、「睡了一覺」。但是在臺語裡並沒有這樣的語法,在臺語的「動詞+了」通常意思是有某種物品被動詞解決而清空。例如華語說「車牽了就出門」,意思是把車牽了(動作完成)就出門去;但在臺語「車牽了就出門」,意思是你在腳踏車工廠工作,老闆要你把倉庫裡一百臺腳踏車全部牽出來擺,最後你終於把「車牽了」(車牽完)才出門。
在本電影中,這種「動詞+了」的誤用非常多,例如「得著了一寡掌聲」、「高委員開了一寡氣力揣了金主贊助」、「拍了一部劇情片」等等。事實上在臺語中,上述句子完全可以將「了」字省略。
二、「著」的誤用:在華語裡,我們會用「動詞+著」表示「現在進行式」,但是在臺語並沒有這個講法,或者說雖然有,但明顯因為近代受到影響而較頻繁使用。在臺語應該用「咧+動詞」或「動詞+咧」來代替這種用法。例如「我牽著伊的手」,應該改為「我牽伊的手」、「我共伊的手牽咧」。文夏的《黃昏的故鄉》歌詞:「叫著我、叫著我,黃昏的故鄉不時咧叫我」,臺文界的前輩陳明仁老師便說過他都改唱「咧叫我、咧叫我,黃昏的故鄉不時咧叫我」。
在本片中這種誤用的例子有「影響著臺灣」、「騎著」、「帶著」等等。
三、「一+動詞」的誤用。我一看、我一想、我一聽便如何......在臺語中用「我一下看」、「我一下想」、「我一下聽」會更加道地。倒也不是說古早的臺語文獻就沒有人這樣用,但很明顯在近年受華語影響而使用更加頻繁。在片中有「我電話一囥」、「予高委員一舞落」等例。
四、「嗎」:在片中有一句「按呢毋好嗎?」應改為「按呢敢毋好」較佳。臺語中加上「嗎」、「吧」很明顯是近代受華語影響的用法。我在昨天的講座中曾說我印象很深,是從何時何地何人開始聽到的,此後就越來越頻繁。我在想除了華語的滲透(林強的《向前行》歌詞:「原諒不肖的囝兒吧」,出自1990年,我也大約在此後一兩年聽見周遭有人這樣使用),霹靂布袋戲的流行可能也助長了這種說法的風行。(布袋戲裡經常用「是嗎」、「死吧」之類的詞)
五、「幫」的用法:片中有「幫高委員翕廣告」、「幫別人完成最後的願望」等例,這也是受華語影響的用法,臺語應用「替」、「共」或「共某人鬥」會比較道地。
六、「g」聲母的弱化:片中旁白的「意外」、「外路仔」、「建議」等有「g」聲母的字,並沒有清楚發音。
七、誤讀/俗讀:在片中旁白,狀況的況念成「khóng」(正音為hóng)、牛郎的郎念成「lông」(正音為nn̂g)、一片混沌念成「tsi̍t-phìnn hûn-thûn」(正音為tsi̍t-phiàn hūn-tūn)、傳達和傳家之寶的傳念成「tshuân」(正音為thuân,但是片中介紹濁水溪公社是「傳奇樂團」時卻念對了)、文化遺產的遺念成「î」(正音為uî)、重金禮聘的聘念成「phīng」(正音為phìng)......
八、更道地的句子:導演說他拍完大佛普拉斯之後,為了下一部片要拍什麼,「頭殼想甲破空」,顯然是要表達「想破頭」之意,其實臺語原有相同意思的講法,叫做「激破頭殼」。
開這個房間,並不是為了要批評導演或這部電影。事實上如果是一個不會講臺語的人,我會建議他可以看看這部片「罔學罔學」,如果原本的基礎是零,從中能學到幾句臺語就很好。不過在已有的基礎上,藉這文本把更精確的臺語分享給更多人知道,正是臺文工作者該做的事。我依然肯定黃信堯導演堅持拍攝臺語為主要語言的電影,而且我相信語言的呈現能夠越磨越好。十幾年前我在部落格時代寫了一篇文章仔細抓出蘇打綠唱《追追追》的訛音,過幾年後青峰再唱《山頂的烏狗兄》、《無眠》,發音已經準確得多了!所以當正確的知識成為主流時,創作者也會跟著進步。
在ClubHouse平台上,除了有「臺語房」給一般使用者或初學者閒聊練習之外,我期待開闢一些更有系統性、更深入的講座,對於推廣的效益應該更大。我現在有構想的是從臺語流行歌來介紹一些語詞的使用正誤之辨,以及從色情老黑膠唱片來解讀半世紀前的臺語特徵。期待日後空中再相會!
最後來一個小彩蛋。電影開頭從黑白轉彩色的拍攝場景,是在嘉義拍的。這篇文章的截圖場景,其Google街景在此:
https://reurl.cc/ZQy2Lp
黃昏的故鄉作者 在 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黃昏 ◎謝旭昇
我已然重複訴說:
渡鴉、冬日的金屬,
阻擋著黃昏的時間軸輪。
黃昏永恆地燃燒
在我堆滿枯葉的表膚
和骨頭──那夜色的樹枝
我如何體諒自己的存在?
不停飛墮的鳥如何體諒天空都是無邊的?
沉默的麥地如何體諒晚秋的降誕?
洄游的河魚如何體諒高處、群石、
出生和死亡同一的故鄉?
我穿流而過
我盛接黃昏盛大的眼底
黃昏永恆地燃燒
我如何體諒自己的存在──
歷史。未來。和當下的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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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介紹
謝旭昇,一九八七年冬日抵達。台灣新竹人。後長居於台南、北京、京都等地,現址不詳。曾獲香港青年文學獎、工人文學獎等。在台灣創辦詩刊《力量狗臉》、閒散地以不是編輯的方式作為一名編輯。
作者介紹取自謝旭昇2018年詩集《長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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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柄富賞析
今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詩人露伊絲•葛綠珂(louise Glück)2016年曾在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了一本詩選,由柳向陽、范靜嘩翻譯,叫《直到世界反映了靈魂最深層的需要》,這個書名取自詩選中〈預兆〉一詩的最後一句,相當值得深思。「直到世界反映了靈魂最深層的需要」,讀謝旭昇的這首詩時,我便想到了這個句子。
結合本周的主題「自然的靈性與啟發」:人要怎麼去看待自然的種種現象,再稱其中有靈性與啟發,是與什麼為對比稱靈性,啟發的對象又是什麼?這首詩對於自然現象,並不那麼旁觀,若能說自然啟發了我們,可能只因為我們忘了自己本是自然世界的一部分,忘了那隨之而來的難題和需要,本就在我們的存在或靈魂當中。
「我已然重複述說」,這是一個相當帶有宗教氛圍的開頭,佛教經典中常有這種開章:「我已說……、今說……、當說……」提示著某種先知視角與觀察再三後的審慎。「渡鴉、冬日的金屬,/阻擋著黃昏的時間軸輪」,詩人鋪陳了一個典型的末日景象,食腐的動物與寒冷的金屬,並說他們阻擋著「黃昏的時間軸輪」,太陽是經常被形容為輪子,但用「軸輪」更顯示了太陽的原地踏步與其工具性格,輪子是會隨著車子前進的,軸輪卻不會,它被什麼力量使用著,服務於背後一個更大的機器。而食腐的生命和可能生鏽的金屬正在抵抗著它。
「黃昏永恆地燃燒/在我堆滿枯葉的表膚/和骨頭──那夜色的樹枝」,我的這個角色,在詩中就從某種先知性的訴說者,回到了正在現場體驗的抵抗者,不能以訴說來超越所有正在發生的當下,而也只有正在發生著的生命,才有能力說些什麼。「黃昏永恆地燃燒」,短暫狀態的黃昏怎麼能說永恆,但什麼又是永恆,回到原始毫無工具,毫無排練的現場,這自然、世界,我們能用來比較的,應該只有自己的生命。「我如何體諒自己的存在?」詩人終於帶我們來認識這個問題。
我如何體諒自己的存在?這樣的問題有點太近,「不停飛墮的鳥如何體諒天空都是無邊的?」四行便把問題交給了其他存在,讓我們更遠地去看,他們生命之所從來去往,以及,他們各自抵抗的東西,三個問題原來也都是同一個問題:我如何體諒自己的存在?如何體諒所有來處和去處,所有的依賴以及抵抗,成就的當下的自己。詩人穿過這些,「盛接黃昏盛大的眼底」。
迎接末日,黃昏往眼睛靠近,詩人在此暗示著失明以及毀滅。在這一切之後,仍然,「黃昏永恆地燃燒」。剩下的只能交給想像,「我如何體諒自己的存在──」這難解的問題在我們的存在終於不在之後,還會擁有其他的解方嗎?詩人善於調節的鏡頭,從外在開始一點一點地向我們內在看去,再往外看見其他的自然與生命,他們擁有一樣的命題,這命題因為我們的存在而存在,那我們不在以後呢?詩人建立了一場小小的死,小小的末日,這是他顯微的實驗場,也是我們無所在也無所不在的自然,和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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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編:花椰菜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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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謝旭昇 #長河 #黃昏 #我如何體諒自己的存在 #自然
黃昏的故鄉作者 在 李基銘漢聲廣播電台-節目主持人-影音頻道 Youtube 的精選貼文
本集主題:「散步去蒙田」介紹
訪問作者:阮慶岳
內容簡介:
藉著步行,阮慶岳反覆思索辯證不同時空裡人事物的面貌與變貌。恍如與法國思想家蒙田為伴一起散步,既觀察萬物也反思自我。
散步路徑一「里居有溪」,寫以往匆忙出入的街里巷市,到現在逐漸享受沿路慢慢瀏覽風景的樂趣,不論是走逛市場、吃螃蟹、開會、開車,或是關注被時代輾壓的人力車夫、巷口消失的雜貨店,都是既論辯又抒情的心靈對話。路徑二「城愁」相對於〈家鄉的美麗與哀愁〉,以建築師之眼審視現代城市,旅行〈半下流的香港〉、邂逅美感處處的〈東京戀曲〉、嚮往〈里山的生活〉,甚或〈看風水〉,省思自然、居所與生命一同俯仰呼吸的依存關係。最後走入路徑三「一個文明的黃昏」,點評教育文化,眉批閱讀精華,探索物質文明起落。
阮慶岳以蒙田為完美的散步伴侶,用蒙田睿智且開放的目光掃過人間日常,激盪出觀看世界的另類視角,輕鬆自在地讓人哲思湧現。作者不斷地向自己發問,並不刻意做具體的回答,遊走過的城市記憶、建築美學、旅行隨想、生活隨筆,一物一溫存,文字從容散淡,反覆鑑照生命的靈光。
作者簡介:阮慶岳
作家、建築學者。
淡江大學建築系學士,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建築碩士。曾任職美國芝加哥、鳳凰城建築公司多年,並於台北成立建築師事務所,現為元智大學藝術與設計學系專任教授。曾獲台灣文學獎散文首獎及短篇小說推薦獎、巫永福二○○三年度文學獎、《中央日報》短篇小說獎、台北文學獎文學年金、二○○九年亞洲曼氏文學獎入圍,以及二○○四年、二○一六年分獲香港《亞洲週刊》中文十大好書及中文十大小說等。
文學著作含括小說《神祕女子》、《黃昏的故鄉》、《林秀子一家》、《重見白橋》、《哭泣哭泣城》、《秀雲》,以及散文集《城愁》、《聲音》、《一人漂流》等;建築論述《弱建築》、《屋頂上的石斛蘭》(與謝英俊合著);跨領域創作《惚恍》、《阮慶岳四色書》、《開門見山色》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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