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看我的新書《滾動到世界盡頭》的話,該會知道故事是由十年前一場單車意外展開序幕。那次意外留給我的陰影和傷疤,卻成為了日後踏上單車長征的契機。今天的 #陳年遊記系列 送上十年前原汁原味的遊記,文字也許較稚嫩,但比書的版本更完整地紀錄了傷後兩星期的復康過程。
「在哪裡跌倒,在那裡起來。」這就是單車旅行的原點,讓我們回到十年前的澳洲⋯⋯
【《滾動到世界盡頭》前傳:單車意外記】*全篇圖文版連結在留言區*
(澳洲Armidale, 2007年Working Holiday期間)
離開了農場,我開始了在新英格蘭地區的旅行,卻遇上了此行最嚴重的意外。
那是在Armidale的第三天,我大清早便起床,打算租單車往附近的國家公園看瀑布。單車店老闆介紹Oxley Wild Rivers National Park的Danger Falls瀑布,距離城鎮約20公里,且路不難認。於是我記緊了老闆給我的指示,帶著僅限城鎮區的地圖便膽粗粗上路。對我這迷路大王而言,迷路是家常便飯,反正最後都會找對路的,早已沒這顧慮,然而卻萬想不到這天遭遇的不是迷路。
離開城區後,便收起地圖,按老闆指示跟著Dangersliegh Road走,雖是時速達百米的公路,但設有單車專線,且根本沒太多車行走,所以也十分安全。騎了約半小時,開始進入迂迴的鄉郊小路,人車也更少。再十多分鐘後,看見前方路口的路牌標著「Oxley Wild Rivers National Park 10km」,面露成功微笑的我帶著雄心壯志繼續上路,還騎得越發起勁,竟完全沒迷路呢!
過了路牌,柏油路變成了砂石路,首次在砂石路騎單車無疑有一定難度,輪胎吃不緊地面,加上路段崎嶇,我保持慢速,嘗試盡量走在較少砂石的平路上。過程中最辛苦是上坡,使勁的踩也只是把地上的砂滾向車後,有好幾次還得推車上坡。雖然辛苦,但當身邊盡是廣闊的牧場,在藍天白雲下風吹草低見牛羊,身體的疲憊就自然被快活掩蓋了,當然同時也降低了對危險的警覺。
騎了兩小時多,事情發生了。我辛苦爬上一段斜坡後,正打算享受下坡的輕鬆,誰知這段下坡遠比想像中陡得多、長得多。當我察覺危機時已太遲了,單車狂野地加速撞向迎面狂風,我按下剎車制,輪胎和地面擦出刺耳尖聲,地上砂石太多,單車並沒停下,卻在半秒間失去平衡,單車翻了個肋斗,我則像炮彈飛人般被凌空拋出,重重摔落砂石地上再向前滑行了好幾米,滿地的砂石化成烈焰漫過我的身軀。單車倒下、滾石停下、我俯伏地上,腦袋一片空白⋯⋯
我回過神來掙扎站起,不敢細看自己的傷勢,拿出水瓶洗去手上的一點血跡,拿出電話看看,果然又沒訊號。我拾起破了的太陽眼鏡,嘗試盡量不把注意力放在身軀的痛楚上,無可奈何地推著單車繼續往前走──這是唯一的選擇。走了約兩分鐘,路漸變闊,連接著面前大片柏油地,一幅大木牌上寫著︰「Oxley Wild Rivers National Park」。無法理解自己當時的反應,竟是重新跨上單車,繼續向前進,此時才發現握著把手的雙手不停地淌血,心知不妙。
一分鐘後我抵達了一個停車場,停車場旁有個瞭望台,瞭望台對著一度由高高山峰奔流而下的雄偉瀑布──Danger Falls。停車場停泊著一部能載貨的白色車,一對中年夫婦在瞭望台攜手看著瀑布,我跨下單車上前求助︰
「對不起,請問你們有膠布嗎?」聽起來彷彿是割傷了手指頭。
「有啊。」那位太太回頭答我,她的面容在兩秒間變成青色,緊張地說︰
「你快點來這邊的水喉洗乾淨傷口,我馬上去拿藥箱!」
我終於勇敢地低頭細看,白色的上衣血跡斑斑、變成紅白相間,低頭的一刻下巴還再湧出一行鮮血灑在衣服上,手掌、手臂和膝蓋更是血肉模糊,血和皮膚組織跟沙泥混作一團,吸引了好幾十隻蒼蠅聚集在各傷口上,駭人非常,若我此刻躺下來,該跟在山崖摔死的屍體沒兩樣了。
婦人從車裡拿出一個巨大的急救箱,純熟地用紗布替我作簡單包紮。他的丈夫在一旁說︰
「你真幸運,遇到一位護士。」
「你是護士?」我問那婦人。
她微笑,細看我下巴的傷口說︰
「這裡傷得很深,需要往醫院去縫針呢。」
包紮完成時,那男人已把我的單車放進他車子的貨盤上,我正打算上車的時候他跟我說︰
「既然已來到這兒,要不要先看一下瀑布?」
這正中下懷,剛才只顧看自己的傷勢把瀑布忘得乾淨,但若現在不去欣賞欣賞,這身鮮血就白流了。我包著滿身紗布,花了三數分鐘拍過照,就隨他們的車往醫院去。
在車上,我們互相介紹,那男的叫David,護士太太是Malyn,單車要走兩小時的車程,駕車二十分鐘就到了。我往店去還了單車後,David和Malyn陪我往醫院登記,Malyn輕拍我肩膀說︰
「記得小心好好照顧自己!」
我一再向他們道謝及致歉,就別過了我的天使。
醫院的護士替我洗了傷口,著我在床上躺著等,血還是不停在傷處流出來,只是已沒流得那麼兇了。過了兩小時,當我正想著我的血會不會流光的時候,醫生來了。醫生不穿白袍,裝束甚至比較像位農夫,他一邊替我的下巴縫針還一邊打趣說︰
「小子,你的血也蠻多的!」
我的脖子感到一行暖暖的液體從下巴流出來。
醫生和護士跟我說著笑分散了我的注意,轉眼間縫針和消毒、貼膠布都完成了。我披著血衣和滿身傷痕,拖著疼痛的腿走回旅館,沿途也不敢望途人。回到旅館,延長了住宿至下星期,再用盡吃奶的力爬回一樓的房間。
我坐下來,看著殘破的身軀,竟暗自微笑,為了這一身的傷有一點點自豪。第一次,為了一個小小的旅程、一個小小的目標而遍體鱗傷,那張瀑布的照片,彷彿已不比過程重要。過去的我,從未如此狠狠地跌倒過,也許就是因為從沒盡力去嘗試過。
再回想今天發生的事,騎了十多公里沒人的路,巧合在接近有人的地方才出事、巧合讓我遇上很好的人送我往醫院、更巧合她是個護士、巧合他們竟帶了整個急救箱、巧合他們的車能載上我的單車……若非這些巧合,我可能得負傷再走10公里路才能回到有人的地方,也許帶著傷的身體會不勝負荷在中途昏倒,然後也許……
試問世間何來這麼多的巧合?
感謝上帝,撿回了我的小命。
*****路旁的椅子*****
售貨員笑問︰「你是要裝滿你的急救箱嗎?」
我把成堆藥水膠布、消毒藥水、紗布等捧上櫃檯,說︰「不,這些只夠兩天用。」
我帶起衣袖讓售貨員看我的手臂,她立時嚇得花容失色,驚道︰
「喔!天啊!發生了甚麼事?」
「沒甚麼,只是從單車上摔下來。」我笑說,對她的反應有點沾沾自喜。
那是意外後的第二天早上,起床一刻已心知不妙,手腳竟不能移動!使盡吃奶的力終於成功坐了起來,卻又站不起來,勉強要站膝頭則劇痛,用手撐扶的話,手掌的傷口更是痛徹心肺。昨天的情況倒沒那麼糟,原來受傷過後的第二天才是難關的開始,現在活動能力只剩一成,活像廢人卻要獨自生活,怎麼辦?有點懊惱,幸好旺盛鬥志仍未熄滅,就試試自己有多倔強!為了未來數天能足不出戶地養傷,總得出外一次購物,但,我走得動嗎?
也許平日沒留意,原來我們的手腳屈曲、伸直時,膝頭和手肘上的皮膚會反覆被拉緊、壓縮,單車意外雖沒傷及筋骨,但膝頭和手肘上有大大的傷口,手腳只要稍動就會驚動傷口引起劇痛,以致我的活動能力大降。
我先嘗試走到樓下的食堂吃早餐,短短的路程也舉步維艱,兩條腿各有某特定屈曲角度才能減輕痛楚,我小步小步像企鵝般走,好不容易才到了食堂。在食堂,方發現連雙手也不太中用,手掌上大大的傷口連帶影響指力,粟米片的包裝我花了好幾分鐘還得用咬的才順利開啟。昨天得的這身「皮外傷」似乎比我想的要嚴重得多,但是我還必須出外,食物不在話下,護理傷口的用品也急需購買。於是,我咬緊牙關,賭上性命地外出。
我走路既慢步幅也小,每走一步都在撕扯著膝蓋上的傷口,走了不到一個街口已感到膝蓋濕濕了。我強忍劇痛,好不容易走了三個街口到了藥房和超級市場,那超級市場卻欠了其中一項我的目標貨品,我還得再多走兩個街口往另一間。購物完成了,雙腳快要痛得麻木,雙手還拿著沈重的膠袋,右手臂因傷口而無法完全伸直,需長期保持微曲,拿著重物就彷彿舉著啞鈴。我走得筋疲力竭、既痛且累,膝蓋上幾行鮮血透過膠布流了出來,快要撐不下去了,但還有兩個街口要走⋯⋯
路旁有一座教堂及小公園,公園旁有一木長椅,我正打算坐下來先休息一會,發現椅背有印著一句醒目的英文,內容是︰
「耶穌說︰凡勞苦擔重擔的人,可以到我這裡來,我就使你們得安息。(馬太福音11:28)」
一股強大力量在心裡昇起,走遍了疼痛的四肢,突然覺得自己能繼續走,累與痛依舊,但身體卻似乎輕鬆多了。
原來,我不是獨自面對這挑戰。
另一方面,起居飲食也有許多問題需要解決。我發現最困難除了走路,就是改變姿勢,坐著不動或躺著不動是不大問題的,然而要站起來、或要坐下則非得使用全身關節不可,往往得花半分鐘、還要強忍痛楚才能完成一個簡單動作。要在短時間內坐下再起來的日常生活動作是甚麼?那是大便,現在真的情願便秘一星期呢。
還記得受傷後第一次洗澡,簡直是場災難。衣服也是好不容易才全脫掉,水灑在傷口上有如用滾油淋浴,痛得我立時驚呼。身上有許多地方雙手都不能達、花灑也是拿不穩……想不到從前最簡單不過的生活行為,能做到也絕非必然。試過一次後,就決定隔天洗澡,反正暫時不會再外出了。
有一天在旅館裡的公用廚房煮飯的時候,有另一住客在廚房,她看見我舉步維艱,就主動問我︰
「你受傷了嗎?有甚麼需要幫忙?」
「不用了,謝謝。」我婉拒了,煮飯算是較簡單的任務。
「你從哪裡來的?」她繼問。
「我是香港人。」
「喔!我是台灣人呢!是附近的大學的留學生。這家旅館有些房間是租給留學生的。」她馬上改以國語跟我說。
「是嗎?難得在這裡遇見華人啊。」
「其實大學裡還有一些華人留學生,有機會我可介紹你認識。你受了傷生活會很麻煩吧?我就住在212號房,你有甚麼需要幫忙的話,例如買東西之類,不用客氣請隨時找我。」她主動向我建議。
「真的嗎?那真是非常感謝!」
雖然到最後我也沒有麻煩她,但再一次遇到天使已夠窩心了。
生活雖艱難非常,但卻燃起了前所未有的鬥志,「想要快點康復,繼續上路」的信念支持著我走每一步、大每個便、洗每個澡。
*****Happy Birthday to me*****
傷殘的生活竟奇蹟地撐過了十多天,身體的復原也比我想像中快。走路雖仍走得慢,但至少不會痛不欲生了。於是我決定以二十四歲生日作為新的開始,為自己的「復活」慶祝慶祝後,就繼續我的旅程。
農場同事Janelle曾告訴我,我今年的生日是一生一次的「黃金生日」(Golden Birthday),在二十四號的二十四歲生日,而今天也是首次不在港的生日、和首次獨個兒過的生日,真夠特別。
到了生日的一天,我往超級市場買了蛋糕和蠟燭(蠟燭竟也正好是24支一包),打算在公園找個隱蔽的角落替自己慶祝,怎料突然下起滂沱大雨,只好改往旅館的公用露台,反正這生日會有夠小型,地點隨時變動也沒關係。我點起蠟燭拍照,像個傻子,甚自得其樂。當我正打算跟自己說生日快樂和道出生日願望時,露台的門突然打開,一位亞洲青年走了進來,看見獨自捧著生日蛋糕的我,我倆張著嘴四目交投了兩秒,他才奇怪地問︰
「咦?有人生日嗎?」
「啊……是我的生日……」我尷尬得面紅耳赤。
「是嗎?生日快樂!」
我拔掉蠟燭拼命把蛋糕往嘴裡塞。
傍晚,我再外出漫無目的地散步。雨又下起來,路上幾乎沒有人,街上的店舖全都休息了,Armidale的維多利亞式建築在雨中變成矇矓的灰色影子,我撐著傘慢慢走慢慢欣賞。
我找了一間中餐廳吃晚餐,吃了十多天水煮麪,餐廳裡那普普通通的炒豬肉也變成了人間極品。
「你是遊客嗎?從哪裡來的?」
餐廳客人很少,年青的服務生跟我搭起訕來。
「我從香港來的。」
「啊!我也是!」服務生以廣東話喜道。
難得在這山區小鎮遇上同鄕,我倆一見如故,滔滔不絕地用廣東話聊起來。他名叫Francis,也在附近那所大學的留學生,來澳洲已五年了,香港的老家也跟我一樣在大埔。說著說著他問起我的年紀來,我不假思索便說︰
「二十三……喔!對不起,二十四了!其實我正好今天生日呢。」
當我以為他的回應必是「生日快樂」的時候,他竟又驚又喜地說︰
「真的嗎?那真的太巧合了!今天也是我的二十三歲生日呢!」
我們互相道慶一番,也談得更投契了。他熱心介紹了許多這小鎮的特色和附近的景點,甚至邀我往他的家去住,可惜我已定了過兩天就離開,否則也是一個好提議呢。
「明晚在我家會有生日派對,你也一起來吧!」
我應邀在第二晚出席了派對,結果原打算獨自渡過的「黃金生日」,卻在Francis家由一班新朋友來替我慶祝,真是意想不到的驚喜。他們還為我多唱一遍生日歌。跟他們聊了一個晚上,輕鬆愉快地為我的Armidale之旅畫上了句號。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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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展2018
《滾動到世界盡頭》作者見面簽書會
會展Hall 1A-A16
7月21日(六)13:00-14:00
7月23日(一)14:00-1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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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西撒哈拉尋找三毛(下)她最好的朋友】#陳年遊記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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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房子其實不必走路,站在大洞洞下看看就一目了然了。一間較大的面向著街,我去走了一下,是橫四大步,直五大步。另外一間,小得放下一個大床之外,只有進門的地方,還有手臂那么寬大的一條橫的空間。廚房是四張報紙平舖起來那么大,有一個污黃色裂了的水槽,還有一個水泥砌的平台。//
《撒哈拉的故事-白手成家》
屋內有點昏暗,站在大廳中,全屋幾個小房間一目了然。向街的大廳,大概是橫四大步、闊五大步。幾個小房間分別是睡房、廁所、客廳和廚房,客廳放了幾張小梳化,梳化旁的茶几放了簡單的小花瓶裝飾。睡房門外也掛了一串精緻的假花,溫馨又簡潔。抬頭看看天花,看見曾經是天井的痕跡,現在已被填好了。
得伯伯同意後在屋內到處拍照,正拍得興奮,更奇妙的偶遇來了。
「啪啪啪!」
有人在門外叩門,伯伯去了接待,一位滿面鬍子、穿著白色阿拉伯長袍的阿拉伯男人進來。伯伯跟白袍男人說了幾句,他就前來跟我握手。
「Echo?」白袍男人說出三毛的英文名字。
「你也聽過Echo嗎?」我既驚又喜,正猜度著白袍男人的身份。
「Echo、荷西!這裡、住這裡。」白袍男人說,他的英文似乎不太好。
「你認識他們嗎?Echo和荷西。」我問。
在旁的伯伯搶著說︰「他當然認識,他就是這裡的房東。」
白袍男人笑容滿面望著我,他看起來不過四、五十歲,當時年紀應該很小。
「你叫甚麼名字?」我問。
「大衛。」他答。
大衛⋯⋯書中應該沒有出現過這名字,他會是誰呢?
「那你父親呢?」我又問,太興奮了,希望語氣不像盤問犯人。
「我的父親是罕地。」他笑著說。
罕地!警官罕地!就是當年三毛的房東!原來房子現在由罕地的兒子管理。
大衛帶我到天台去看。
//有一個星期天黃昏,一群瘋狂的山羊跳過圍牆,一不小心,又上屋頂來了。
我大叫:『荷西,荷西,羊來了!』
荷西丟下雜誌沖出客廳,已經來不及了,一只超級大羊穿破塑膠板,重重的跌在荷西的頭上,兩個都躺在水泥地上呻吟。//
《撒哈拉的故事-芳鄰》
這裡跟鄰居相連的天台間只隔著很矮的磚牆(當年可能連磚牆都沒有),若鄰居有在天台飼養動物,是絕對有可能跑過來的。天台中心有一個看得出後來才用水泥密封的天井,想到曾經有隻羊從這裡掉下屋裡去就覺得好笑。在這裡能看見對面一排建築物的後方是連綿沙丘,就是三毛初搬來時門外的景色。
「Echo、荷西,這裡!」大衛模仿著拍照的動作。
就在這裡,三毛每天欣賞著變化多端的沙漠美景。
「你有位姊妹,對嗎?她叫甚麼名字?」我雖已肯定大衛的身份,卻又試探式的再問。
「姑卡,我姐姐叫姑卡。」他說。
姑卡,那就一定沒有錯了。她是三毛在沙漠生活時最好的朋友,書中出場最多的沙哈拉威人。其中《娃娃新娘》一文以姑卡為主角,當年她十歲,以沙哈拉威傳統儀式嫁給一位素未謀面的人,三毛出席了她的婚禮,詳細記載了過程。
參觀夠了,大衛主動說可以開車載我回到城裡,這裡的人真友善。
我跟伯伯擁抱道別後,坐上了大衛的車。大衛兩位小女兒也在車上,看起來快十歲。幸好據阿里所說,現在已禁止「娃娃新娘」,否則她們也將要被安排結婚了。
大衛開車不久,手口並用地跟我說︰
「姑卡,見?」他把兩隻手指指著自己的眼。
「想見!我很想見她!」我叫道。
大衛隨即改道,駛進迂迴小路。姑卡,幾乎是書中的第二主角,我將要跟她見面!簡直難以相信自己的驚人運氣。
//初次看見姑卡正是去年這個時候,她和她一家人住在我小屋附近的一幢大房子內,是警官罕地的大女兒。那時的姑卡梳著粗粗的辮子,穿著非洲大花的連身長裙,赤足不用面紗,也不將身体用布纏起來,常常在我的屋外呼叫著趕她的羊,聲音清脆而活潑,儼然是一個快樂的小女孩。//
《撒哈拉的故事-娃娃新娘》
我初次見真正的姑卡,會是怎樣?
五分鐘後,大衛的車在一條窄巷停下來,大衛轉身跟其中一位女孩說了幾句我聽不懂的話,小女孩就蹦蹦跳的下了車,跑往車前方的一間小屋敲門。
我下車等著,緊張得連呼吸都亂了。
一位穿著鮮豔綠色阿拉伯長衣的婦人踏出門外,小女孩跟她說了幾句,婦人看著我,然後慢慢走過來。
她微笑跟我點點頭,然後跟車中的大衛講了幾句。大衛跟我說︰
「她是姑卡,不、英文。」
一如所料,姑卡完全不會說英文。
如三毛所記,姑卡體型肥胖,但雙眼很大、輪廓清秀,十分美麗,濃烈的味道就沒有了,我相信現代的沙哈拉威人已較常洗澡了吧。
我和姑卡很努力地以身體語言溝通,我給她看手機裡的三毛照片。姑卡若有所思地看著,說「Echo、Echo」,然後指著天。
對,她知道三毛已經不在了。
但,她的書還在、她的故事還在,全世界的華人都在看。
「你的丈夫好嗎?」我問她,大䘙替我翻譯。
「阿布第,好。」她說。
//阿布弟拉開布帘進去了很久,我一直垂著頭坐在大廳里,不知過了幾世紀,聽見姑卡『啊!』一聲如哭泣似的叫聲,然后就沒有聲息了。雖然風俗要她叫,但是那聲音叫得那麼的痛,那麼的真,那麼的無助而幽長,我靜靜的坐著,眼眶開始潤濕起來。
『想想看,她到底只是一個十歲的小孩子,殘忍!』我憤怒的對荷西說。他仰頭望著天花板,一句話也回答不出來。那天我們是唯一在場的兩個外地人。
等到阿布弟拿著一塊染著血跡的白布走出房來時,他的朋友們就開始呼叫起來,聲音里形容不出的曖昧。在他們的觀念里,結婚初夜只是公然用暴力去奪取一個小女孩的貞操而已。//
《撒哈拉的故事-娃娃新娘》
姑卡,這些年來,你好嗎?
當初按「傳統」粗暴地娶你的阿布第,後來有好好的愛你嗎?
看著姑卡溫暖而柔弱的笑容,我不忍問她真相。
「我很喜歡三毛的書,我有看過你們的故事,很感人。」其實,她的故事令人很傷感。
姑卡臉紅起來低頭微笑,看來她很有興趣知道三毛寫了她甚麼,突然我眼前的不再是五十歲的婦人,而是十歲的小姑卡──三毛最好的朋友。
你記得嗎?
那一次你偷了三毛的高跟鞋去穿,留下了你的尖頭沙漠鞋,害三毛要穿涼鞋出席宴會。後來你把高跟鞋弄得破爛還給三毛,三毛大發雷霆,你記得當時你跟三毛說過甚麼嗎?
//『哼!你生氣,我還不是會生氣!』姑卡的臉也脹紅了,氣得不得了。
『你的鞋子在我家,我的鞋子還不是在你家,我比你還要氣。』她又接著說。
我聽見她這荒謬透頂的解釋,忍不住大笑起來。
『姑卡,你應該去住瘋人院。』我指指她的太陽穴。//
《撒哈拉的故事-芳鄰》
這種小事,你可能早已忘掉了,我卻印象很深。在遙遠的東方,你知道有多少人曾因你的小事而會心微笑嗎?
她又跟大衛說了幾句,大衛用他的單字片語替我翻譯。
「她、看書、她想看。」
「我回去、找、寄、給你!」我一個個字慢慢地配合手部動作跟姑卡說。
姑卡微笑把手放在胸前,說了一句,她一定是在說多謝,今次我知道。
我跟姑卡合照,她好像有點害羞,站近一點她馬上就縮開,這我才記起她是傳統的穆斯林婦女,跟男人當然要保持距離,幸好我沒有太失禮。
很想跟姑卡再好好的聊聊,但無奈語言完全不通。我也從她的眼中看見了好奇,然而我們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對方,分享著那些跨越了地域和時空的小故事。
跟姑卡道別後﹐我謝過大衛,答應會把書寄給他們。(可惜我相信《撒哈拉的故事》不會有中文以外的譯本。)
下車後,我呆呆站在街上,沒有馬上回到酒店。
真的嗎?
真的嗎?真的嗎?真的嗎?真的嗎?真的嗎?真的嗎?真的嗎?真的嗎?真的嗎?真的嗎?真的嗎?真的嗎?真的嗎?真的嗎?真的嗎?真的嗎?真的嗎?
過去短短幾個小時的經歷是真的嗎?
太難以置信了。
誰想過往崑崙山會遇見張三丰?誰想過往五指山會找到孫悟空?而今天,我在撒哈拉,遇見我最喜歡的書裡描寫過的真實人物。
震撼、感動、奇妙⋯⋯還有多少詞彙可以形容此刻心情?
就跟遇見三毛沒有分別。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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